第39章

顧傾杯帶着展凝上二樓去晃了圈, 這裏被劃分出很多隔間,模塊非常的細化,對比喬松鋪專業的不止一點點。

辦公區坐了兩年輕人, 一男一女正專心致志埋頭在電腦前, 走過時展凝粗粗一掃,似乎是在分析各種材料。

“老師今天不會來, 不過他托你照顧一下他的寶貝。”說這句話的時候,顧傾杯的表情很過去有些玩味。

等他所謂的寶貝一過來, 展凝算理解他的玩味從何而來了。

居然讓她照顧一只貓?!

展凝僵着臉看了他一眼:“我沒有照顧貓的經驗。”

“沒事, 摸摸它就可以了, 摸到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然後餓了就喂它點吃的。”顧傾杯将一坨大毛球扔展凝腿上,又拿來貓糧和水放桌上。

“我還有點事, 大概需要兩小時左右,那我先走。”顧傾杯說。

貓是只金吉拉,白裏又帶點灰的漸變色,已經成年, 粗略估計有十來斤的樣子,因為是大長毛,這麽鋪在膝蓋上就像一大堆棉花。

展凝試探着伸手摸了摸它, 結果貓祖宗一個扭頭惡狠狠的沖她龇牙。

展凝:“……”

她想:“玩我呢?還摸貓,不被它抓都是走運。”

兇神惡煞的貓趴了沒半分鐘便從她腿上蹦了下來,慢悠悠在四處轉了一圈後,走去角落的貓窩縮着了。

才發現這裏居然還有一只貓窩, 看樣子這裏是貓祖宗慣常呆的地方。

展凝又把視線往另外兩人身上溜,忍不住懷疑他們是不是還身兼貓奴的職責。

正在工作的小姑娘正好擡頭,跟展凝的目光撞個正着,展凝還來不及收拾尴尬,對方先一步開了口說:“你是新來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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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凝點了點頭,然後報了自己名字。

“我叫伊靜。”她笑着又指了指一邊的男生,“他叫關一楠。”

關一楠很是友好的沖展凝招了下手。

展凝:“你們好。”

伊靜說:“你別介意,我剛來的時候也是看貓的,看了十天。”

關一楠轉了轉脖子,說:“我看了半個月,被抓了好多口子。”

展凝:“……”

展凝面癱了會,說:“拿貓當初試嗎?”

伊靜笑了幾聲,說:“或許,習慣就好,那貓脾氣也不是一直很大,熟悉了也就随你摸了。”

展凝對這類有點獨的生物不怎麽感冒,因此聽了這話也沒多大感覺。

半晌後展凝在貓窩旁邊放了點貓糧後就沒去管了,她一頭霧水的站在辦公室裏,一時有些定不下主意。

鐘喬松沒有明确告訴她找誰,顧傾杯又沒有打算多做解釋的模樣,展凝好似進了一個失重的環境,沒有任何踏實感。

她盯着那只貓發呆,展凝小小的自尊心受到了挑釁,她想要麽直接走人算了,可又覺得鐘喬松那封短信不會這麽平白無故。

好在時間離傍晚已經不遠,她兩廂斟酌,最終還是留了下來。

展凝并沒有四處走動,因為不知道工作室有沒有什麽避諱,她挑了幾本桌上放的雜志翻看。

最後一本雜志翻完,這個下午也就耗完了。

此後她在這個工作室撸了半個月的貓,貓爺開始看她順眼的同時秋季蕭條的景象也逐步顯露。

跟這個萎靡的季節一樣,寝室裏有一個最近失戀了,每天癱在床上要死不活,深更半夜還能“嘤嘤嬰”的哭出聲來,很有些要跟午夜游魂并駕齊驅的意思。

展凝進去時這位照例躺床上裝死,還有一個在玩網游,在虛拟的古風世界裏快意江湖。

這人倒沒有完全靈魂出竅,聽見聲音還是破例賞了個眼色過來,跟展凝打了招呼。

展凝指了指上面,壓低聲音說:“這位今天怎麽樣了?”

王梓一撇嘴:“玩絕食呢!”

“嗚嗚嗚嗚!”上面突然起了一個高調。

底下兩人瞬間閉緊嘴巴,不吭聲了。

展凝拿了換洗衣物,去衛生間一邊沖澡,一邊對着瓷磚愣神,縱觀兩世,她壓根就沒好好戀愛過,僅把單戀過的特別拿手,拿手到以至于最後玩脫了一條命。

她好像能理解外面那位的絕望,但又因為性質不一樣,理解的并非特別透徹。

擦着頭發從衛生間出來時,經過人床鋪,展凝瞟過去一眼,對方朝裏側躺着,床上到處是亂起八糟的紙巾,也不知道是擦了眼淚還是擤了鼻涕。

展凝把東西收拾了下,坐到位置上開電腦,準備逛會設計論壇。

她們寝室在這幢樓裏算比較獨的一類,跟其他寝室的人接觸不多,抱團也就抱抱自己屋裏的。

串門這事一年碰不上幾次,想當然的別人來的也少。

今天有個例外,展凝坐下沒三分鐘,有人敲了她們的寝室門。

展凝望過去一眼,屁股黏在椅子上沒動。

王梓更狠,鍵盤打的噼裏啪啦響,連個眼神都沒扔過去。

她對展凝說:“甭管,門沒鎖。”

果然很快門便開了,進來的是隔壁寝室的,但跟她們這邊的任何人平時都沒什麽交集。

對方扒着門框也沒進來,只是叫了展凝一聲。

展凝靠在椅背上看着她,覺得挺新奇,也猜不透這人找自己幹嘛來的。

“怎麽了?”展凝問了聲。

“你碰到你弟沒?我剛在校門口見到你那帥哥弟弟了。”她撥弄着門上的把手,笑道:“帥的一逼呀,大晚上的差點把一幫學妹迷死。”

上次在水吧碰見過,她就一直記着那個俊美少年了,實在令人印象深刻。

“開玩笑吧!”展凝跟聽天書似得,“他不可能來這的。”

“怎麽不可能,真見着了,就在校門口的一棵大樹下,那叫什麽樹來着?梧桐還是槐樹?”她思緒發散了會,很快又拉回重點,“我都喊他了,就是喊完他直接跑了。”

寝室內安靜了會,王梓完全不為周遭環境所打擾,繼續在游戲裏肆意拼殺着。

展凝皺着眉,半晌憋出兩個字:“真的?”

“要假的我從這跳下去。”她直接擡手指了下窗戶。

等人一走,展凝去衛生間換了衣服,又抓了抓潮乎乎的頭發準備出去。

王梓說:“晚上還回來嗎?”

展凝想了想:“很大可能會回來。”

“行,注意安全。”随後她對着電腦屏幕突然咬牙切齒的吐出一個字,“操!”

展凝:“……”

時間不算特別晚,但天氣已經轉涼,展凝攏了攏外套走出校門,随後在周圍晃了圈。

若人說的是真的,那麽很明顯她看到的是程謹言,除了程謹言那張臉,其他人應該很難達到記憶猶新的地步,只是展凝實在想不通他出現在這裏的理由,下意識的她就對別人的話保持了懷疑的态度。

距離上次碰面到現在還沒有一個月,往前三年都過的挺消停的,沒理由這一個月就腦子犯抽。

展凝往路燈下一站,掏出手機給展銘揚去了電話。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在那胡扯,扯得快沒邊的時候,展凝适時的開始套話:“今天怎麽沒聽你說你家那個兄弟了,兩人沒吵架吧!”

“怎麽可能!”展銘揚沒聽到他姐內心的召喚,愣是在那辯解說,“我跟謹言這麽多年壓根就沒吵過架,我跟他要吵架了,那他顏值真得塌了。”

展凝無語了兩秒,說:“這麽晚了你兩不睡覺幹嘛呢?”

“你不也沒睡覺跟我打電話呢!”

展凝:“……”

好在展銘揚很快把話說到了點子上:“謹言不在家,出去了,似乎是他爸爸把他叫走了,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

“他爸爸?”展凝皺了下眉,“不是還沒到寒暑假嗎?難道又要送出國?”

“不知道,應該不是吧。”展銘揚在那也不确定的說,“反正他下午就走了,明天不知道會不會回來。”

展凝沒再繼續追問,很快把話題岔開,又随意聊了幾句便挂了電話。

她一下一下轉着手機,邊腦子有點放空。

路上來來回回不少校友,有兩人行的情侶,也有獨自晃蕩的狗子。

展凝最後想了想,還是給程謹言撥了個電話。

打這個電話其實讓她挺膈應的,一是展凝這麽多年壓根就沒主動跟這人聯系過,她就像個強迫症患者一樣把這個主動次數牢牢的壓在0上面,現在要打破,怎麽想怎麽不舒服。二是現在程謹言單向的聯系也少了,可能是她态度冷淡的問題,這孩子終于有了點自知之明,不再自找沒趣。

展凝老覺得這電話一出去,就像一個完好的氣球破了個洞,遲早得爆,至于爆完以後會有什麽影響,又是個未知。

可就算多不甘願,還是得确認一下,萬一真要在S市,真在自己學校附近,不可能一點都不管,再萬一要出個事,就很麻煩了。

展凝将手機舉到耳邊,等待音響起時,斜後方同時傳來一道清亮的手機鈴聲。

鈴聲很快中斷,手機裏的等待音也随即消失。

展凝猛地轉身,看到了站在電線杆後面的少年,半個身子嵌在陰影裏,另一半落在橘光中,半明半暗的臉上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神情。

他的眼睛從小就很大,照理說大眼睛又長得好看的孩子看過去會特別可愛溫暖,但不知道程謹言哪個部件出了問題,這人打一眼就特別的瘆人冰冷。

現下這雙冷眸中又裝滿了展凝看不懂的複雜情緒,由此目光變得更加深邃陰沉,令人後背直發毛。

展凝被他盯得不由自主倒退了兩步,退完後又在心裏暗罵自己一聲:“太他媽沒出息了。”

将手機往口袋一揣,又抓了抓發麻的頭皮後,展凝沖他招了招手:“你出來!”

程謹言猶豫了下。

展凝:“趕緊的!”

程謹言這才慢慢的磨蹭了出來。

他表現的有些瑟縮,熊孩子闖禍後不敢面對家長的典型模樣。

展凝的胸膛由此打氣一般的鼓起來,又回到了往日拿下巴看人的姿态。

“你怎麽會在這?”展凝盯着他說。

程謹言背着書包,褲子是校服,外套估計脫了裝在書包裏,穿了件黑色寬松T恤,領口露着截襯衣領子。

大半個月沒見,展凝居然發現這人瘦了。

“我問你話呢!”展凝皺着眉,“為什麽跑這來了?”

連着問了好幾遍,程謹言撇着嘴,死活不吭聲。

展凝忍着揍人的欲、望,換了個問題:“你在柱子後站多久了?”

“很久了。”他小聲說。

“站很久了不出來?”展凝不可思議的說,“拿我當猴耍是吧?”

他連忙說:“沒有。”

“沒有?你這還叫沒有?”

程謹言不說話。

一直在路上站着不是個事,也不是說話的好地方。

靜了片刻,展凝鬧心的看了他一眼,沒好氣的說:“晚飯吃的什麽?”

程謹言:“沒吃。”

“行,那先找個地方吃東西吧,然後你再好好交代為什麽抽風。”展凝說。

學校附近的商店已經陸續關門,展凝帶着他去了隔壁條街的夜市,這裏的生意還很紅火,人聲鼎沸,就是環境不太好,一眼望去,連燈光都似乎蒙了層油膩的灰。

“懶得走了,你将就下吧。”展凝抽了紙巾擦桌面邊說。

程謹言也跟着抽了張紙巾在那擦:“沒關系。”

展凝點了兩份小炒外加兩份砂鍋:“不夠到時再添。”

這裏光線不是很好,看任何東西都像打着淺度的馬賽克不甚清晰。

程謹言在那拆一次性筷子,遞給展凝一雙。

展凝雙手環胸看着他,擡了擡下巴:“說說吧,你今天什麽情況。”

“我就是想過來看看。”他說。

展凝:“這裏有金銀財寶啊,還是有奇珍異獸,需要你這麽巴巴的往這裏趕?”

程謹言抿了抿嘴,說不出話來。

自從上次跟展銘揚過來做了一次噩夢後,程謹言一直就沒怎麽好好睡安穩過。

昨晚他又做夢了,夢裏的展凝跟眼前這個似乎是同個人,又似乎完全不一樣,夢裏的她會對自己笑,會摸摸自己腦袋,會像對展銘揚那樣抱着自己安慰,這樣溫柔對自己的展凝是往常想都不敢想的。

可是夢裏的自己就有點犯賤了,一天到晚的給臉不要臉,他又為自己着急,又為自己難過,再後來畫面一轉再一次跳到了上次看到過的情景。

展凝又一次躺在了手術臺上,又一次的面目全非,又一次的冰冷僵硬,他是能觸到那副軀體的,夢裏的真實感非常強烈,程謹言能夠感受到自己幾乎要死過去的絕望。

次日醒來後,他盡管無數次的告訴自己這只是一個夢,卻抵不住心裏強烈的不安,他迫切的需要确認展凝安然無恙。

可這個理由說出來誰都不會信,連他自己都感覺特別的荒謬,但又沒辦法。

“嘿!”展凝敲了敲桌面,将不知神游到哪裏去了的人喚醒,“我跟你說話呢,你已經是高中生了,不再是什麽都不懂的小孩了,這樣一聲不吭跑過來,你自己覺得合适?”

老板将砂鍋端上來,還有兩小炒,因為是夫妻搭檔,這邊的上菜速度還算快。

展凝道了聲謝,又轉向他:“等會依舊在上次住的那家店開個房,然後明天我送你去車站,之後就別抽風了。”

程謹言握着筷子,機械的往自己嘴裏塞了點吃的。

“姐!”他開口叫了聲。

“嗯?”展凝瞟他一眼,“怎麽?你還有別的意見?”

程謹言緩慢的搖了下頭:“我昨天看鬼片了。”

“你是想說今天這一出是看鬼片給看的?”展凝說。

程謹言完全沒心思搭理展凝的調侃,徑自胡謅:“片子講的是個女大學生失蹤被分屍,最後成了厲鬼報複社會的故事。”

展凝咀嚼的動作頓了頓,又替他做了個總結:“所以你是怕我也被人給分屍了?”

熱鬧的路邊攤,雜亂的環境,昏沉的光線。

這樣的背景裏,展凝歡快的吃着配料豐富的砂鍋,時不時抛個讓人倍感無語的問題,生動又富有活力。

程謹言盯着她看了會,似乎因噩夢飄蕩着的心髒終于落了地。

他無奈的吐了口氣,專心吃起東西來,那些準備引話題關懷她一把的言語合着食物一起吞進了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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