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展凝見到顧傾杯口中的老師時已經是傍晚, 彼時她蹲地上正在給那只貓祖宗梳毛,聽到腳步聲,她扭頭望了眼。
經常見面, 偶爾靠譜, 時常掉鏈子的幾個年輕人簇擁着一個胖老頭走了進來。
老頭頂着一個大肚子,穿的非常潮, 頭頂就留了一簇灰白的半長辮子,肉肉的鼻子上架着一副眼鏡。
看過去憨厚可愛, 但帶出的效果卻是跟地震有一拼的。
瞿刑!
居然是服裝設計界的鼻祖, 瞿刑!!
瞿刑大部分時間都活躍在國外, 國內鮮少有他的蹤跡,上一世展凝參加的某一次服裝設計大賽中,主辦方曾出巨資邀請這位大師出任評委, 結果別說人,連他近身助理都沒碰到。
展凝心裏翻江倒海一陣,頓時激動的不行,表面又極力的壓制着, 面部神經抽的亂七八糟,由此看過去頗有些神經質的意思。
瞿刑對這“神經質”視若無睹,進去後直接喊了聲:“小中。”
叫的沒頭沒尾, 展凝一臉迷茫。
好半晌,腳邊趴了半天的貓大爺翻了個身,毛茸茸的尾巴輕輕在地上拍了拍,慢悠悠蹭起身起來, 屁股一撅伸了個很有力道的懶腰,随後恩賜般的喵了聲,朝瞿刑走了過去。
展凝詭異的看着那個胖老頭裂開嘴,露出點天真的笑容,然後開始在那開心的撸貓。
靈光一閃,展凝不合時宜的想起了鐘喬松養的那只拉布拉多。
小曲,小中。
瞿刑,鐘喬松?
所以是小瞿,小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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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凝:“……”
她不清楚這兩位的交情,但能将愛寵冠上彼此的姓氏,想來不是勢不兩立,就是深愛非常。
就憑展凝能站在這,後者自然不戰而勝。
撸貓撸到貓爺開始發火,瞿刑才不得不将注意力分散到展凝身上。
“你來。”他說。
直接去的工作間。
“試試身手,我瞧瞧老鐘看中的人有多少實力。”瞿刑雙手背後,肚子頓時又鼓出一個高度,“我對他的眼光向來持懷疑态度,你先做着看看。”
說這話時一掃撸貓的癡漢相,嚴肅的讓肥胖帶出的親和都少了下去。
展凝聽的不是滋味,但想到瞿刑身上背着的厚厚的設計履歷,只能把對方的嚣張照單全收。
謙卑是美德,對于初入職場的新人來說,更是不能或缺。
“材料有限制嗎?”展凝說。
瞿刑擡了下手,表示随意。
瞿刑:“給你三小時,盡情發揮。”
不算長的時間限定,在這個局限裏要将自己所擅長的全部發揮出來,且還要将細節給全部做好,其實還是很有難度的。
手邊沒有現成數據,展凝保險起見做了相對簡單穩妥的裙裝。
制作期間瞿刑一步都沒離開,中間可能是站累了,在操作臺邊上沒形象的坐了會。
展凝提前大半個小時,将一條雙層蕾絲裙制作了出來。
然後劈頭蓋臉迎接了一頓瞿刑的臭罵。
展凝:“……”
“他當我收垃圾的?什麽人都敢往我這裏送,他是瘋了?!”瞿刑很有些氣急敗壞,一張圓圓的大肉臉更肥了一圈,“你知道一名服裝設計師最重要的是什麽?線條,色彩,和創造力。”
瞿刑撈起她剛完成的裙子抖了抖:“這是什麽?抹布嗎?你需要展現的點一個都沒有,黑不溜秋,要顏色沒顏色,還大喇叭大長裙,要線條沒線條,款式還最常規,要新穎沒新穎,你逗我玩呢?!”
最開始展凝還想着去為自己辯解一句,她想說做別的時間不夠,追求任何一個點都是需要時間的,再想想又覺得算了。
好的服裝設計師不該瞻前顧後,需要大膽前衛,要有不顧一切的沖勁,束手束腳的做法限制的不單是行動,還有思想。
“被罵正常,領導嘛,不罵人的領導就跟國寶一樣,我是不奢望擁有一只國寶的。”回到辦公室後,伊靜這麽安慰她。
關一楠靠着椅背,膝蓋撐在桌沿,一下一下的在那邊擺動,邊附和:“放寬心,我剛來那會何止被罵,差點被揍。大師級嘛,帶點古怪脾性是正常,畢竟別人想來這挨揍都不一定有機會。”
這倒是實話,反正不管真真假假,展凝将這些安慰一股腦全收了。
早過了下班的點,他們稍作收拾離開了工作室。
之後展凝往工作室跑的勤快了,只是沒兩天瞿刑又走了,瞿刑走後,顧傾杯給展凝安排了工作任務。
展凝終于不用再看貓了,她開始看各種的服裝素材。
放在邊上的手機已經震動了好幾下,展凝沒去管。
中午吃飯時才拿出來瞅了眼,除去兩個廣告信息,其他清一色全來自程謹言。
對比往前的三年,最近程謹言的信息來的着實頻繁了些。
展凝最開始會挑揀着回兩條,但鑒于給個反應,對方似乎就更嘚瑟之後,她又恢複到了視若無睹的地步。
伊靜好奇問了句:“男朋友?”
“怎麽可能,”展凝将手機收起來,夾着荷包蛋吃,“有了男朋友我哪還能成天往工作室跑。”
伊靜斜眼看她,一臉将信将疑的表情。
展凝:“你前兩天相親怎麽樣了?”
現在的相親市場非常紅火,伊靜研究生堪堪畢業,已經被家裏催着參加了好幾輪,日子過的生不如死。
展凝話題轉的非常成功,伊靜不再抓着她的戀情盤問,轉而大吐苦水。
幾天後被冷處理的程謹言開始彈視頻,展凝簡直要瘋。
她帶着滿心瘋狂的吐槽發過去一條:“沒時間。”
程謹言很快回了過來:“姐,馬上寒假了,我跟小揚一起來S市看你。”
展凝:“你今年不出國門了?”
程謹言:“不了。”
展凝鬧心的程度瞬間又拔高了一個度。
簡直見鬼!
她原本打算今年年前不回去,就呆在工作室,但現在看了這條信息,展凝心中又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與其讓他們來S市煩自己,回家直接閉門不出是不是會更好一些?
猶豫不定的檔口,假期如約而至。
宋陽肯定不會回去,孫婉是要走的,他們把人送去車站。
雖然已經算盡釋前嫌,但這一欺騙事件總歸是彼此心中的大疙瘩,孫婉見着宋陽全然沒了以往的熱絡和調侃。
很多變化是潛移默化的,誰都不願意去接受和承認,卻又真實存在着。
“我走了。”孫婉說,“有事打電話。”
展凝:“行,一路平安。”
宋陽跟着加了句:“注意安全。”
孫婉餘光都沒給他留,直接拎上行李,轉向展凝:“回來了打我電話,不然一個人挺沒勁的。”
若不是她媽勒令她馬上回家,估計能跟着展凝一塊賴到年尾。
展凝點了下頭:“走吧!”
離開車還有時間,孫婉拎着行李站了會,又放下了:“這麽早進去也沒意思,再唠會嗑。”
展凝:“你這是有多舍不得我?”
“你臉上金貼的太多了,”孫婉說,“問你一句,沉不沉?”
展凝:“金多不沉,能賣錢的。”
孫婉:“我真服了你了。”
扯了沒多久展凝接到了展淮楠打來的電話,那邊的背景音很嘈雜,他也沒有多說什麽,只言簡意赅叫展凝趕緊回去,因為程謹言住院了,礙于曾經程謹言在展家住過五年的交情,加之展銘揚現在又在程家放養,怎麽着都得有表示。
展凝沒來得及問具體是什麽毛病,展淮楠已經急匆匆挂斷了電話。
但不管什麽,既然能輪到住院,想來病情不會輕。
也是到這個時候,展凝才後知後覺發現自己手機最近确實消停了不少。
将自己隐形的很好的宋陽注意到她表情有點不對,問了句:“是家裏有什麽事嗎?”
“程謹言住院了。”展凝說,“我也得趕緊回去一趟。”
天有不測風雲,計劃永遠是在水上飄的,一個不注意就得翻一翻。
但就算要回去,也不可能一點準備都沒有直接跟着孫婉跑。
展凝先回了一趟工作室交代了一聲,然後趕回學校收拾東西。
王梓驚訝的說:“前一天不還說要在這駐守到老嗎?怎麽今天就要打道回府了?”
展凝拖了行李箱出來,将東西一股腦的往裏塞:“老展發號施令,小的沒的抵抗,你們明天不也走了嗎?”
“是啊,”王梓穿着睡衣整個人縮在椅子上,懷裏抱着個熱水袋,“這天凍的我都不想動,你們這邊簡直不是人呆的,我穿了兩條秋褲都不抗寒。”
展凝笑出聲:“我也羨慕你們那邊的暖氣。”
前天S市下了點冰粒子,加之天氣預報說會有暴雪,全校學生跟中獎似得興奮起來,朋友圈直接被刷爆。
結果最後暴雪沒來,王梓被人硬從被窩裏拖出來幾乎要被凍哭。
那天連她最愛的網游都沒碰一下,直接坐那崩潰的翻朋友圈:“看看看看,看看我們的大雪,姐姐們,我不是沒見過雪的,你們這邊的這種連根毛都沒有的跟我們那的完全沒法比啊,下次別拖我了行不行?!”
一幫人被她弄的笑癱。
坐票已經被賣完了,展凝只能訂站票,也虧得路近。
票訂在第二天下午,展凝提前給展淮楠打過電話,一出站就見到了人。
展淮楠接過她的行李箱,驚訝了下:“這麽輕?開年後天就暖了,沒有都帶過來嗎?”
展凝:“還是會冷一段時間的,冬裝我下次郵寄吧,方便點。”
上車後,很快将話題轉到了程謹言身上。
展淮楠打着方向盤說:“就是發高燒,怎麽都壓不下去,檢查又查不出來病因,已經躺了兩天了,誰都沒想到會這麽嚴重。”
微微發福的中年男人擰着眉,嘆了口氣。
展淮楠稱不上老好人,但是對程謹言也是疼愛有加,各種原因不用再明說,但排除那些經濟利益,就單單是程謹言這個人,展淮楠一樣也是喜歡的,優秀的小孩沒有人會讨厭。
展淮楠說:“現在人都有些意識不清了,病情來的實在太兇險,本來也不用急着讓你回來,就是謹言唯一一次清醒的時候叫到你了,我就想着你還是過來陪着看看,說不定能起效果。”
面對這毫無依據神神叨叨的言論展凝不知道該說什麽,畢竟自己又不是退燒藥。
但是程謹言念到自己這事還是有些意外的。
展凝沉默了下,說:“對了,那他爸媽回來了嗎?”
“沒,還在國外呢,這兩天都要回來了。”展淮楠又嘆了口氣,對程謹言的同情又拔高了一個度,“你看有錢人家的小孩,生個病父母都不能馬上趕回來,這麽要命的時候,最要緊的不還是家裏人啊,仔細想想也是怪可憐的。”
上一世程謹言活蹦亂跳,活的放肆又随意,展凝用一生縱容了他的驕縱,完全沒發生過危及生命的事件。
現下展凝跟自家老爹無法感同身受,她不認為程謹言會在這次遭遇裏挂掉,最後必定會有驚無險的活過來。
但她有自己的擔憂,看着窗外飛逝的街景,展凝莫名的有點心率不穩。
總感覺要有什麽事發生,這種帶有威脅性的未知,讓人感覺非常不好。
他們沒放行李,直接去了醫院。
在病房門口還跟邊打電話出來的傅一撞了個正着,展凝跟這人也有三年沒見了,三年時間讓傅一整個人都抽高不少,氣質更出衆很多。
她明顯也很意外會跟展凝迎頭撞上,愣了一下後才點頭禮貌的示意了下,快步走出去。
病房是個小套間,程謹言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右手背紮着針,對比上一次見面這孩子又瘦了不少。
小護士正在做記錄,展淮楠不放心的湊上去詢問病況,得到的答複是沒有任何進展。
高燒問題,程謹言嘴唇幹裂的厲害,兩頰帶着不正常的紅暈。
展凝伸手在他頸側碰了碰,觸手滾燙。
不知道是因為兩人明顯的溫差,還是什麽,昏沉沉的程謹言突然動了下,一把抓住了展凝的手。
小護士吓了一跳,“哎哎哎”叫着要來掰程謹言的手。
忙亂中,展凝隐約聽見程謹言極為痛苦的喃喃了一句:“我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