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展凝原本挂完點滴準備回宿舍的, 但礙于她的身體狀況,兩孩子愣是把她帶回了公寓。
房間一直給她留着,不單留着, 收拾的非常幹淨, 并且女性化。
展凝巡視了一圈,生生覺得前面有個坑, 然後這兩小子不約而同的各自伸出一只手将她給推了進去。
展銘揚在她旁邊杵着,邀功似得說:“姐, 滿意嗎?那個照片牆是我給你弄的。”
看他那眯眼笑嘻嘻的的模樣, 若身後有個尾巴, 估計能搖上天了。
展凝見不得他得意,愣是眼神一錯,不吭聲。
展銘揚得不到預期的表揚, 便拿胳膊肘捅了捅她:“姐,好不好看?”
“勉勉強強吧!”展凝說完,撇下徑自在那噘嘴的展銘揚,走去了客廳。
這套公寓很大, 除了她的房間,其他肉眼能看的地方都裝修的跟樣板房有一拼,沒有一點人情味。
展凝說:“你們沒開過火吧?”
展銘揚:“沒那個技術啊。”
是個敞開式廚房, 程謹言這時在裏面不知道倒騰着什麽東西,過了會出來只見端了杯溫開水,手中拿着配好的藥。
他把兩樣東西遞到展凝面前。
透亮的玻璃杯被大男孩纖長幹淨的五指包裹着,另一只單薄的手掌上躺着幾顆消炎抗菌藥丸。
程謹言說:“吃了藥再睡覺。”
展銘揚跟着說:“姐, 餓不餓?餓的話吃點東西再吃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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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了。”大晚上的時間已經不早,再吃個宵夜能直接吃到淩晨去。
展凝從程謹言手中接過杯子,又捏起他手心裏的藥丸,指尖輕觸而過,展凝的體溫偏低,那絲絲涼意凝成冰貼在了他的掌心上。
程謹言收回手,忍不住掐了自己一把。
不知道是流血過多,還是腦震動後遺症猶在,第二天展凝仍舊感覺暈乎乎的。
她本想着照常去工作室,看了眼雨蒙蒙的室外,想來還是得休息一兩天才行。
跟工作室請了假,之後繼續回屋補眠。
再醒來時快中午了,展凝起床出去,隐約聽到了一些雜音,回過頭就見到了剛進門的程謹言。
可能是為了配合現在上班的身份,他穿的比往日要正式些,褪去那些休閑服飾,氣質上頓時少了青澀,更多了些沉穩。
他手上拎着幾個餐盒,換鞋走進來放到桌上。
快速看了展凝一眼,說:“我給你買了飯。”
展銘揚在打工回不來,而程謹言的上班地似乎離的更遠。
展凝走過去扒開塑料袋看了看,然後說:“麻煩了,其實不用特意送,我可以自己訂外賣。”
“不麻煩。”程謹言說,“這家店的東西做的挺好吃的,反正我那邊也不忙。”
他雙手扶着椅背站了會,像一根僵直凍在那的木棍,尴尬中還帶着些局促。
最後有心找話似得說:“在家裏呆着悶不悶?等會要不要出門走走?”
礙于兩人關系,展凝都不想跟他在一個屋檐下呆着,更不用說一起出門逛了。
借着這個話題,展凝一邊拆飯盒,一邊說:“是有點悶,我下午直接回宿舍好了。”
說完低頭吃了一口,像他說的,味道确實不錯。
展凝吃的心滿意足,幾口下去,才後知後覺發現另外一個還在對面呆呆的杵着。
“你不吃?”展凝看了他一眼,程謹言臉色不太好,有些魂游天外,“不吃買這麽多做什麽?”
程謹言搖了下頭,拉開椅子坐下,略有些機械的将自己身體按到了椅子上,按部就班的拿過另一份餐盒,低頭吃起來。
全程靜默,帶着一絲凄楚的味道,吃的是飯,進肚子的也不知道是什麽。
他原先只偷偷想着跟展凝有點私人接觸,彼此勻出那麽一點時間裝點他們的回憶,誰成想偷雞不成蝕把米,單獨相處的機會沒撈到,對方一句話就又要往外跑。
好在展凝沒有吃完就提要走的茬,讓程謹言吊着的心稍稍緩和了些。
确認展凝不會馬上就走後,程謹言獨自出了門。
展凝不知道他是幹嘛去的,也沒心思去管,窩客廳看了部電影,然後接了一通顧傾杯的電話。
顧傾杯輕輕朗朗的聲音自那頭傳來:“頭怎麽破的?”
請假直接找到的人事部,那會他不在工作室。
展凝:“就砸破的。”
他在那邊輕笑了下:“你這是跟人結仇了?傷的嚴不嚴重,臉蛋沒被連帶吧。”
展凝:“這要被連帶我請假可就不單單是請兩天了,老板。”
顧傾杯:“成,看在你是傷員的份上,送你些東西,趕緊下來拿。”
現在是暑期,學校管理比較松散,顧傾杯将車子直接開到了宿舍樓下,斑駁的樹影自窗外灑進來,落在他白淨的襯衣上。
展凝原本躺在沙發上,頓時跳了起來,結果起太猛,視線愣是糊了好一會。
“你在我們學校?”展凝說。
“嗯,寝室樓下,特意問進來的。”他在那邊“嘶”了聲,好像有些不好意思的說,“好多年沒這麽進學校找過女孩子了。”
“……”展凝無語了片刻,“我不在學校。”
顧傾杯靜了兩秒:“嗯?那你在哪?破了腦袋居然還亂跑?”
展凝将情況簡要的說了一通。
顧傾杯:“新地址發我手機。”
“別跑了,路有點遠。”展凝說。
難得突襲給人一個驚喜,當然也有可能是驚吓,就這麽掐死在半道實在不甘心。
顧傾杯由此表示堅持。
展凝不太理解他突來的偏執是為了什麽,畢竟兩人關系算的上可以,但至今為止也就只是可以而已,作為頭頭就因着員工這麽點小病小傷的特意探望,實在過于隆重了些。
顧傾杯對此給出的解釋是:“除了咱兩個人交情,不還有老一輩的做加持嗎,我怎麽着都得幫鐘師傅把你給看顧好了。”
展凝心想:“在那老頭心中估計自己都比不上他那條狗。”
不管怎麽樣,顧傾杯最後順着新地址還是給找了過來,拎着一大袋水果,還有幾樣保健品。
見了展凝那慘不忍睹的模樣,似笑非笑的挑了下眉:“你這跟毀容也□□不離十了。”
展凝靠在門上:“你別告訴我你是過來幸災樂禍的。”
“我可沒那麽惡劣。”
但展凝左聽右聽都覺得他那話裏帶着點道不明的笑意。
顧傾杯進了門,将東西放到邊上,轉身時跟剛關上門的展凝對個正着。
顧傾杯突然俯身,仔仔細細的看着她的傷口,在展凝還沒回過神來的時候,擡手輕輕撫了下那圈白色的紗布。
“現在還疼嗎?感覺怎麽樣?”說完便退了步,隔出适宜的距離,安安靜靜的站在那。
上輩子展凝一心撲在程謹言身上,滿心滿眼的感情一滴不漏的捧給了那個由她看大的孩子,沒有絲毫多餘能分給旁人。
而這輩子又一心想着怎麽繞開程謹言這座瘟神,每天提心吊膽東想西想,愣是沒有分出多餘的精力去思考旁的事。
她感情經歷有限,懂得東西也不多,所謂開竅開了也跟沒開一樣找不出區別。
她從來沒有跟任何一個成年男人靠這麽近過,今天被顧傾杯這麽輕輕一撫,她心中突然不可抑制的冒出一個疑問:“這人是不是在誘惑我?”
顧傾杯擡手在她眼前打了個響指:“展凝?”
“嗯?”展凝連忙回過神,心裏頓時發窘,覺得自己腦子肯定抽了,吐了口氣說,“沒事,不疼了,你進來坐。”
因為原本展凝就打算趁早回學校宿舍,住在這邊她老覺得不太舒服,顧傾杯既然不辭辛勞的來了,她就想着等會搭個順風車也挺好。
展凝想的挺美,現實則比較坑爹。
跟顧傾杯閑聊的時候她收到了展銘揚的信息,對方也沒什麽重要的事,就叫她注意休息,晚上給她帶好吃的回來。
展凝想了想,覺得得給自家弟弟打個預防針,于是打了個電話過去。
“你說你要幹嘛?”展銘揚所在的甜品店生意一般,此時正在休息,他撈了個橙子在那一抛一抛的玩,“你要回學校?頭破成這樣還回學校你覺得合适嗎?姐!”
展凝:“我還有事的,不能一直在這呆着。”
“什麽事呀?”展銘揚說,“現在都暑假呢,學校能有什麽事。”
展凝嘆了口氣:“還有工作,我的電腦也還在宿舍。”
展銘揚:“我給你把電腦搬過來。”
“小揚!”展凝無奈的喊了聲。
孩子越大就越不好哄了,兩姐弟已經為着些小事抗上好幾回了,展凝都覺得郁悶。
展銘揚靜了幾秒,突然低下聲音:“姐,放假你老不回家,我們都很久沒見了呢,這次我難得能過來,沒幾天就要有回去上學了,你就不能跟我好好呆呆嗎?你這樣咱兩感情都要淡了。”
“……”展凝怎麽都沒想到這小子居然能打感情牌出來,但再一想覺得說的也不是沒道理,她一心撲在服裝設計上,平時都沒想着要回家,開學了又基本都是展銘揚黏糊糊的主動發消息過來,不然估計能一學期說不上話。
“姐!”展銘揚在那小聲說,“你就陪陪我吧,也陪不了幾天的。”
展凝頓時聽不下去了,覺得這孩子可憐的下一秒能哭出來一樣,連忙做虧本生意的把自己給賣了。
電話掐斷後,展銘揚擡頭跟坐櫃臺旁的程謹言對視一眼,有些喪氣的說:“你說我姐現在怎麽老不愛跟我處一塊了?”
程謹言說:“年齡大了,有各自的社交圈了。”
“我哪來的社交圈啊,”展銘揚說,“我都一天到晚圍着你兩轉了,你們要是把我抛棄了,我就一個人了。”
“……”程謹言覺得這一世的展銘揚長得有點歪,上輩子就沒見他這麽粘人過,但又一想展凝把他寵成國寶似得模樣,似乎也就能理解了,“沒什麽的,現在不就願意跟我們住一塊了嗎?”
展銘揚低頭思考了會,輕聲說:“我姐以後談戀愛了,是不是就不搭理我了。”
程謹言正轉着杯子的手一頓,搖了下頭:“不會的。”
展銘揚一籌莫展,覺得展凝明天就能插着翅膀給飛了,那種姐弟間關系慢慢疏遠自己卻又攔不住的感覺非常的糟糕。
展凝就這麽在這套公寓裏住了下來,中間回寝室去拿了電腦還有換洗衣物。
回來時跟來上課的老師撞了個正着,對方戴着副眼睛,高高瘦瘦的個子,看過去十分斯文。
展凝先一步跟他打了聲招呼。
對方腼腆的沖她笑了笑,又指了指大門:“我今天來早了,他們是不是還沒回來?”
“對,沒事,您先進來坐。”展凝連忙開了門,把人迎進去。
這人很年輕,後來聊起來才知道只比展凝大兩歲,是某校的研究生,前兩天正好是周末,加上有事又請了一天假,所以到今天才過來。
“我是他們的姐姐。”展凝指了指自己的腦門,“前兩天受傷了,所以來這修養,您吃飯了嗎?”
對方點了點頭:“吃完了過來的。”
坐着聊了會,程謹言回來了,照例拎着一堆外賣盒,看到客廳坐着聊天的兩人不由愣了下。
等展銘揚回來,人到齊,展凝硬是讓那位研究生又跟着吃了點,反正飯菜買了非常多,吃不完也是浪費。
程謹言沒什麽反應,只在展凝跟人聊的特別火熱時才會冷冷的瞟過去一眼。
之後過了幾天,展凝發現補課老師換了,換了一個上了點年紀的婦人,展銘揚私下裏告訴她是程謹言讓他爸另外聘請過來的。
展凝說:“那之前那個男老師呢?為什麽不要了?”
展銘揚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
展凝也沒去多管,她最近一門心思都放在服裝設計賽事上,因為初評在九月中旬,她必須盡快把方案定下來,後期制作花費的時間會更久。
她畫了很多草稿都不滿意,那些東西就像是死的,沒有任何的靈性。
顧傾杯拿過她桌上的一張紙,畫的是一款職業套裝,色調非常暗沉,款式也不見新穎。
他随手在上面畫了幾筆,将紙面對她:“看出區別了嗎?”
裙角給無規則拉長了,整套看過去依舊嚴謹,卻多了點時尚感。
顧傾杯說:“不要局限在一個範圍內,要把東西從一個圈圈裏拎出來,不怕你創新,就怕你墨守成規。”
展凝盯着那張圖好一會,點了點頭。
從暮色四合到霓虹璀璨,時間不斷往後,夜越來越深。
顧傾杯端着咖啡從辦公室又一次出來時,看到另一邊燈光還亮着,他走進去看到展凝已經趴在了桌上,臉下壓着一大堆的A4紙。
他輕手輕腳的走到展凝身邊,歪頭看着桌上那些亂七八糟沒幾張能入眼的草稿紙。
有些被她胳膊肘遮了,顧傾杯單手撐在桌上,傾身過去看。
原本沒什麽反應的人,突然坐了起來,後腦勺直接撞在了顧傾杯端咖啡杯的手上。
“你這……”展凝摸了摸有點濕了的腦袋,還有肩膀上的咖啡漬,又看了眼顧傾杯的前胸,“幹嘛呢?”
顧傾杯忍着笑:“你沒睡?”
展凝:“沒呀,我就閉目養會神!”
顧傾杯摸摸她的腦袋:“那真是不好意思了,我以為你睡了,怕吵醒你。”
展凝翻了個白眼,沒吭聲。
一坐一站,周邊環繞着濃濃的咖啡香味,顧傾杯的手還輕輕的搭在她腦袋上,展凝擡頭看着他眨巴了兩下眼。
顧傾杯一愣,倏地收手,握拳抵在唇邊咳了聲:“我……”
展凝被他的反應弄的也愣了下,随後猛地尴尬起來,她想:“這什麽情況,怎麽突然會有種做賊心虛的感覺,瘋了?”
顧傾杯退後了些,說:“有點晚了,趕緊回去吧。”
展凝忙不疊的點頭,手忙腳亂的收拾起來。
看對方失了分寸的模樣,顧傾杯原本的不自在立時就消了,他好笑的說:“別整了,明天不還要繼續攤着呢,直接回吧!”
展凝扭頭看了他一眼。
顧傾杯:“要我送你嗎?”
展凝正要搖頭。
有人忽然叫了她一聲:“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