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因為不知道宋陽找自己是為了什麽事,展凝到S市後第一時間去了他店裏。

天還很早, 日光還很薄弱, 空氣裏有着明顯的濕冷味道, 咖啡店剛開門準備營業,宋陽居然在, 坐吧臺邊拿着手機在發呆。

“看出什麽了?”展凝往他身邊腦袋一探,笑着問了句。

大早上店裏沒客人, 員工還在後面做準備工作,滿室寂靜中耳邊突然冒個聲音出來,宋陽着實吓得抖了下。

他愣愣的看着笑嘻嘻的展凝, 片刻後才讷讷的說:“回來了?”

“嗯, 剛下車就到你這來了,小揚昨晚說你找我有事。”展凝往他邊上一落屁股,歪頭看着他,“什麽事?”

宋陽沉默着, 皺眉似乎在思考措詞, 展凝也不催, 在邊上靜等。

過了會, 宋陽還是把前一晚的事情從頭到尾的說了一遍,期間展凝安靜聽着,一直沒吭聲。

員工做完打掃, 正式開工,宋陽讓他們熱了兩個三明治,又順帶泡了兩杯熱巧克力。

将其中一份推到展凝面前, 他說:“程謹言到底怎麽回事?”

展凝撈過三明治啃了口:“就那麽回事呗,腦子有坑吧,暫時填不了,也不知道要怎麽辦。”

她原先甚至以為今天都不能順利返回來,好在程謹言還算守信用,大早上就讓保姆将手機送了過來,至于他自己去了哪,展凝不清楚,也沒欲望去了解。

宋陽:“他父母呢,家裏人總有個說法不是?”

展凝搖頭:“比較複雜,現在應該誰都管不到他了,程家整個大權都落在了他手上,還能怕誰去。”

也是心煩的狠了,展凝又沒有傾訴對象,正巧宋陽獲知了一二,便将一肚子苦水吐了出來。

宋陽越聽眉頭皺的越緊,到最後整個人氣場都變得淩厲起來。

Advertisement

弄的展凝都有點後悔跟他說這麽多,反過來安慰他說:“別擔心,不至于發生什麽大事,法治社會,他還能上天去不成。”

話是這麽說,但都知道邊緣地帶太多,很多事情并不如想象的那麽美好。

兩人對視了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了然。

展凝勉強扯了下嘴角:“走一步看一步吧,他也不能真把我怎麽樣。”

半個三明治下肚,宋陽有問沒問的說了句:“現在跟顧先生處的怎麽樣?”

展凝咀嚼的動作一頓,又很快恢複正常:“不怎麽樣,見過大場面的名設,我跟他的閱歷和家庭背景都相差太多,還是不太合适。”

她最後狼吞虎咽的往嘴裏塞東西,表現的跟幾輩子沒吃過東西似得,動作間眼神卻有些發直。

宋陽仔細關注着她的反應,自然沒錯過這點。

前一次碰面的時候他們也聊到過顧傾杯,當時展凝說了一句讓人相當起雞皮疙瘩的話,她說顧傾杯是天使。

宋陽看她在那腦袋晃來晃去的嘚瑟樣,也說不清心裏是個什麽滋味,反正最後是懶得搭理她了。

而現在又換了個說詞,這才過去多久?

宋陽低頭喝了口巧克力:“孫婉呢,最近她在幹嘛?”

展凝鼓着腮幫子咳了下,含糊不清的說:“忙呢吧,沒怎麽聯系最近。”

宋陽點點頭,沒再說話。

到工作室時已經是中午,因為中間展凝回了趟家,前一晚被鬧得沒睡好,特意補了個眠。

在大門口跟行色匆匆要出門的顧傾杯撞了個正着,兩人都呆了一下。

顧傾杯手裏還握着個手機,似乎正準備打電話。

尴尬了一瞬,展凝率先打破沉默:“……要出門辦事嗎?”

“現在不用了,正準備去你朋友那邊打聽你的消息。”他将手機收入口袋,臉上也帶着些疲憊,蒼白的笑了下,“什麽時候回來的?”

展凝:“上午。”

顧傾杯蹙起眉:“我打過你電話。”

“是嗎?”展凝掏出手機看了眼,真的有未接來電三個,“噢,不好意思,按靜音了。”

然而顧傾杯完全沒在展凝臉上看出一絲一毫的不好意思來,早前兩人通話從沒有碰到過這樣的情況,相反幾乎是機不離手,似乎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在為對方做準備。

顧傾杯心中的焦慮瞬間又攀了一個度,他又忍不住開始猜測展凝是不是知道了些什麽,是否已經了解那些過往,是否得知自己被威脅,又是否已經知曉自己的猶豫。

對,他确實在猶豫,因為想要扳倒白思怡幾乎是一件堪比登天的事情,他努力太久,久到幾乎已經是一個麻木的狀态,然後現在突然跳出來一個人告訴他可以為他達成心願,只要他做出一個犧牲就行。

顧傾杯掙紮着,因為誘惑力實在太大。

之後的半天照常忙碌,展凝也沒去多想什麽,程謹言來消息說有事耽擱需要過段時間才能回來。

展凝心想:“你下輩子回吧!”

傍晚下班時她一個人留到了最後,閑閑的在位置上坐了會,身後發出了些許動靜,然後看着顧傾杯進來,在離她不遠的地方靠着辦公桌站了。

室內關了燈,兩人都側對着彼此,只餘窗外殘留的夕陽偷溜進來,一部分小心翼翼的蓋在了顧傾杯小腿上。

離開時展凝說過回來後會跟他說件事,那會想的輕松,現在真正面對面了,發現有些話還是沒有預料的那麽容易。

在心裏做了半晌的準備後,展凝跟之前對着孫婉時一樣,将那個信封拿了出來。

遲早要面對的,還是爽快點,但既然要做了斷,總要給人一個理由,這個理由展凝不想随口胡謅,也不願欺騙顧傾杯。

她知道顧傾杯在這件事上相對比較無辜,由此心中的內疚更甚,有些話也更難開口。

“我可以解釋的。”顧傾杯看完後,也沒表現出驚訝或什麽,他第一眼就明白過來這又是誰在背後搞鬼。

顧傾杯将照片放到辦公桌上,看向展凝:“我那天心情不好喝醉了,正好遇到你朋友,所以她把我帶了回去,但我保證我們什麽都沒發生,一醒來我就走了。”

辦公室更暗了些,光線偏移,原本蓋在他小腿上的紅光下落到了腳踝。

而展凝坐在辦公椅上,垂着眼,始終保持沉默,沒有對他的解釋做出任何反應。

顧傾杯手掌撐着桌沿,露在外面的手指突然輕顫了下,他接着說:“喝酒是意外,我以後肯定不喝了,能、能不能原諒我這一次?”

不知道是太過于擔心還是緊張,顧傾杯的臉色微微有些發白。

展凝被他語氣中的小心翼翼給狠狠刺了一下,負罪感突然就漫了上來。

她掩飾般的抓了抓劉海,将頭撇向另一邊,語音略有些發顫的說:“不是原諒不原諒的問題,我知道你們什麽都沒發生,我……我是相信你們的,但……”

展凝頓了一下,随後将多年前的冬夜,那次孫婉的遭遇給原原本本的吐了出來,包括之後的一系列孫婉的做法。

顧傾杯臉上的表情終于有了裂痕,跟雷劈了一樣。

顧傾杯:“所以你要為這個跟我分手?”

展凝抿着嘴沒說話。

顧傾杯都要氣笑了,又覺得有些悲哀,忍不住為自己抱屈:“你不覺得我太慘了嗎?我白白做件好事,結果還要害我失戀?”

展凝看向他,眼眶略有些發紅:“如果時間倒退回去,回到那一天,你還救不救?”

顧傾杯僵在那邊。

展凝:“你救不救?”

顧傾杯好似被人掐着脖子般喘不過氣來。

他用沉默告訴了展凝答案,這個答案展凝很滿意,如果顧傾杯當下直接否決,那麽展凝會覺得之前的自己瞎了眼。

她笑了下說:“今天這個女的只要不是孫婉,我絕不跟你鬧,但好死不死偏偏是我認識了二十多年的好友,兩女人為一個男人弄的反目成仇你說算是個什麽事呢。”

顧傾杯說:“所以沒有我,你們現在依舊能做好朋友?”

并不能,不管是顧傾杯還是孫婉,此事之後展凝都無法再坦然面對。

但該說的已經說完,這些附帶的沒必要再繼續深入交流下去。

展凝起身拿包,邊說:“就這樣吧,我先走了,辭職信我過幾天交給你。”

顧傾杯就那麽安靜的站在那,看展凝将兩支水筆放進抽屜,資料放進架子,拿起外套穿上,然後轉過身來。

展凝說:“走了!”

顧傾杯看了她一會,輕輕點了下頭:“嗯。”

他表現的很平靜,并沒有低姿态的去挽留什麽,其實這樣挺好,他本就該是站在高處的人,拿得起放得下是最好的結果。

擦肩而過時,顧傾杯突然伸手拉住她:“我送你吧,我也正要走。”

“不了。”展凝将胳膊抽出來,“我另外還有事,就不耽擱你時間了。”

顧傾杯喉結鼓動了下,最終點了下頭。

這也不是展凝故意找的什麽借口,她确實是有點事,因為去了N市一趟除了燒了一堆照片,又被困了一夜,她什麽收獲都沒有。

原本是特意過去商量着怎麽把程謹言給解決,結果呢,該幹的正事一件沒幹。

晚上八點多,展凝舒舒服服泡完澡之後給傅一又去了一個電話。

對方沒接,她想了想,沒接着打,畢竟有錢人都忙,也不是個個都像自己那麽閑。

傅一回電已經是第二天的事,展凝剛到單位,屁股還沒坐熱,她就來了電話。

“你昨晚找我。”她在那邊說,聲音是啞的,感覺一晚沒睡的樣子。

展凝也沒閑情去管她身體狀況,直接說:“你要給我看的東西已經看完了,程謹言的事情你們要怎麽幫我?”

頓了頓,她補充說:“不對,也不能說幫,應該是合作關系,畢竟你們也見不得我跟他扯上什麽關系對吧。”

“放心,我們也在努力。”傅一捂嘴咳了幾聲,“每個世家都會選擇聯姻,程家也不例外,哪怕小言現在是程家的掌權人,也不是想幹什麽就能幹什麽的,個中關系牽連甚廣,說難聽點就算你死活扒着程謹言不放,你兩都不可能走到一起。”

展凝:“天大的慶幸。”

傅一“呵”了一聲,随後便挂了電話。

而程謹言則在N市呆了很長一段時間,這段時間讓傅一的日子過的很是水深火熱,她名下有兩家上市公司,規模一般,項目有大有小,而重點項目則突然前後排着隊的開始出問題。

一個是資金回籠,還有一個則是供應商臨時毀約,一方撒手不幹,牽連出的多方合同以及預算等都等同于作廢,所謂項目也就成了一個空頭。

“傅總,小王總來電話說,另一批貨檢驗不合格,也供不上了。”助理急匆匆進來彙報消息。

傅一坐在辦公桌後,聽完惱火的拍了下桌子。

助理:“這事是不是有些蹊跷,怎麽都趕在這個時候出問題了?”

傅一煩躁的揉了揉額頭:“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但瑞祥那邊……”

傅一:“我說出去!”

辦公室很快安靜下來,傅一往辦公椅上一靠,長長的吐了口氣。

過去很久,她将視線轉向了一旁的座機,略作掙紮,還是将號碼撥了出去。

按鍵時她忍不住心裏苦笑。

接電話的是嚴哲智:“傅小姐?”

傅一:“我找小言,他在嗎?”

“小程總現在在開會,您有什麽事嗎?”

傅一:“會議時間大概會持續多久?”

嚴哲智:“這個我也說不好,若有重要的事我可以幫您轉達。”

傅一想了想,說:“謝謝,我過會再聯系她。”

嚴哲智放下手,将手機放到辦公桌上,看着伏案疾書的男人。

“她說過會再聯系您。”

程謹言頭也不擡的嗯了聲。

嚴哲智:“若沒別的吩咐我就出去了?”

程謹言:“把他們的後路堵牢了,能找的同類供應商都去個電話,把我們的單子放出去。”

嚴哲智快速皺了下眉,他非常不認同這個做法,任何事都該留點餘地,往後自己也好做人,尤其傅家和程家還是世交,如此把人往死裏按的做法說出去估計得引衆怒。

程謹言擡頭:“怎麽了?有話說?”

他的目光帶着說不出的涼意,貼着人皮膚輕輕滑過,嚴哲智骨頭頓時一緊,将到嘴的話又咽了下去。

嚴哲智比程謹言大一輪不止,但可能有些人生來就是領導者,與生俱來的氣勢是不可忽略的。

“沒了。”他說。

後面幾天程謹言依舊沒有搭理傅一,傅家名下産業多的是,少兩家給傅一練手的小公司算不得什麽,這是他的大禮,也是送傅一的警告。

白思怡找過來是晚上,程謹言剛給展凝發完消息,盡管這樣的消息永遠是石沉大海,但仍舊會讓他難受的發愣好一會。

她敲了下門,走進去,笑着說:“在忙呢?”

程謹言将手機輕輕一轉,放到邊上,平靜的看着她走進來。

聽說年輕的時候程斯博跟白思怡感情很好,兩人不論是家世背景還是外貌學歷都是世人眼中的最佳配對,他們的盛大婚禮更是轟動整個N市,受盡祝福,享盡美譽。

當然這些都是聽說,自程謹言出生後有記憶開始,他就沒見過這兩人恩恩愛愛過,相反更像是一對陌路人,每次見面都是一種對外的形式,在這件事上前後兩世都一樣。

由此程斯博去世對這個婦人也沒什麽影響,她依舊光鮮體面,精神飽滿,絲毫找不出喪偶的痕跡。

“前兩天碰見周老,提到你表現的相當青睐,更是有心想讓你們這些小一輩的關系處好一些。”她将一份邀請函放到鐵藝圓桌上,“周老孫女後天生日,特意邀請你參加,到時記得過去一趟。”

程謹言随意瞟了眼,不說去,也沒說不去。

白思怡摸不準他的心思,又加了句:“反正就走個過場,就算興趣不大,也得賣周老一個面子不是?”

程謹言敷衍了句:“再看吧,沒什麽時間。”

“時間擠擠不就有了。”白思怡說,“那天傅一和潤芝也會去,到時你們可以一起。”

程謹言突然“呵”了一聲,諷意明顯。

“當說客來了?”他挑眉說。

近一個月以來程謹言的動作很大,白思怡跟傅一關系又很是親近,獲知一二再正常不過,這樣敵對的現象是白思怡所不願見到的,一個是得意門生,一個是家中掌權人,再蓋上兩家世代交情,理應親上加親才是正經。

白思怡:“也不是當說客,你們關系能融洽當然最好,有矛盾也理解,畢竟誰生活中沒有點磕磕碰碰的。”

另一層意思則是,磕完碰完也就算了,都是小事,非要弄出些什麽難堪事來大家都落不到好。

程謹言要笑不笑的應和了句:“也對,是這個理。”

白思怡看他那模樣就知道沒當回事,想了想,又說:“年輕人間多走動,對未來的規劃比較有好處,你要有什麽想法,要鋪什麽路,不還得靠那些人來嗎?參加一個聚會,又不會損失什麽,相反還可以拓展自己的人際關系,當然也可以順便挑選一下程家未來的女主人,一舉幾得的事情,沒什麽不好。”

最後那話她說的笑意盈盈,目光則細細的在程謹言臉上流轉,試圖尋出些什麽來,可惜,這個兒子對周邊人面癱慣了,找不出絲毫對自己有用的信息。

程謹言低低重複了句:“未來的女主人?”

白思怡:“我跟你傅叔叔以前也提過,覺得兩家聯姻也挺好,雖然傅一年紀比你大了些,但現在的社會也不講究這個了,要是你們自己覺得可以嘗試一下也無妨。或者是潤芝也挺好,這孩子性子活潑些,跟你正好互補,又都是一起長大的,幾家都知根知底,再合适不過。”

事實上從何潤芝将展凝腦袋砸破那年開始,程謹言就再沒正眼看過她,往日碰到的次數也少,對方可能也明白自己不受待見的厲害,也識相的減少了貼上來的次數。

程謹言把玩着手指沒說話。

白思怡看了他片刻,話音一轉又說:“當然,要是有其他合适的人選就最好,媽媽還是尊重你的意願。”

“再看吧。”他說。

程謹言不想把話說太死,上輩子白思怡也提過類似建議,那會他拒絕的跟秤砣跳水一樣沒留絲毫餘地,也因此讓白思怡将冒頭更早的對準了展凝。

白思怡的資産基本全在海外,程謹言還需要一定的時間才能把觸手伸過去。

現下他不敢太冒險,畢竟程斯博去世時間尚短,他再有才,也不是“建造師”,不可能真的把根基做的毫不動搖。

白思怡對他口中的松動很是滿意,難得真心實意的笑了下,随後說:“我聽說展家那孩子一心撲在服裝設計這塊上,看平時你跟他們走的也近,要是她自己願意可以到我這邊來,我帶帶她,這條路也能好走些。”

程謹言臉上的漫不經心倏地一收,冷眼望過去:“你了解的倒是挺清楚。”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