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黑色的一大片污漬,好似明晃晃的在嘲諷他多年的執着一樣。
程謹言有種給他撐了一路的枝幹突然斷的四分五裂的感覺, 整個人都有點垮。
現在的展凝跟那時候的她不一樣, 她自由散漫, 沒有中心點,從不拿正眼看自己, 他沒辦法,他不認真看牢了展凝可能真的就跟人跑了。
跑的一幹二淨, 徹徹底底,他又能找誰哭去?
他死死的熬過九年,完全沒有信心再去等待下一個九年, 他會死的, 可他就算死都想拉着展凝一起。
他能怎麽辦?
最開始大權沒在手,他什麽都做不了,除了靜等忍耐,沒有別的辦法。
他得不到展凝的消息, 看不到展凝的情況, 這人也不願跟自己有所關聯, 除了派人跟着守着, 他還有什麽辦法?
這輩子展凝不要他了,若他也抱着自生自滅的态度,就真的玩完了。
他沒那麽大度, 眼睜睜看着展凝投入別人的懷抱,他死都做不到。
火滅掉後,伴随着刺鼻的氣味, 還有零星幾個邊角沒有被徹底燒毀,無辜的躺在灰燼裏,面目全非。
程謹言豁然轉身,看向一臉倔強的展凝,她的目光堅定而灼熱,滿滿的都是反抗。
“為什麽要燒了這些?”他聲音微有些發抖的問了聲。
展凝不可思議的說:“我的照片我還不能燒了?”
程謹言:“那是我的東西。”
展凝:“非正常途徑得來的東西,遲早都是這個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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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凝!”程謹言喊了聲,神色激動異常,下一秒卻突然又像快速漏氣的氣球,精神狀态都萎了下去。
“你給我過來!”說着一把拽住展凝往車上走去。
展凝開始死命掙紮,厲聲道:“你做什麽?!程謹言,你腦子給我正常點!”
正常點你也不會多看我一眼,還不如就讓你覺得我變态!
程謹言二話不說将展凝弄上車,快速鎖了車門,離開前最後瞟了傅一一眼。
眼風如刃,狠狠的刮在傅一身上,刮的她狼狽的往後退了步,傅一被程謹言當下的眼神吓到了。
“記住你今天做的,未來我會讨回來。”程謹言說。
車子重新駛回了別墅,程謹言将展凝從車上拎下來,跌跌撞撞的上了二樓,二話不說将人鎖進了卧室。
“你他媽怎麽不去死!”展凝狠狠的往門板上踢了一腳,大喊了聲。
一門之隔,程謹言失神的站在過道上,他手上拿着展凝的手機,耳裏聽着她的咒罵,對未來也有些無望。
展凝在的卧室是她以前住過的那間,這裏什麽都沒變,并且保持的非常幹淨。
她鬼使神差的過去碰了下棉被,發現似乎剛洗曬過。
展凝:“見鬼了。”
居然弄的跟有人住着似得,她不想去想裏面的深意,太滲人。
之後程謹言一直沒再出現,到飯點時才會端着食物進來,兩人擱那書桌上一起吃一頓。
展凝不想跟自己身體過不去,因此該吃該喝的一樣沒落下。
中間程謹言跟她說話,展凝連個白眼都沒抛給他,罵已經罵過了,鬧也鬧過了,都沒用以後也只能靜觀其變,這人也不可能關她一輩子。
到了晚上,展凝說:“把手機還我。”
程謹言正靠坐在矮沙發上看文件,長腿交疊,腳上套着毛絨拖鞋,他有輕微近視,此時戴了一副無框眼鏡,氣質頓時變得平和很多。
現下的情景跟很多年前乖巧看外文書的小男孩有點相似,眉目間有了詭異的重合。
但一開口,展凝就又想揍人了。
“明天還你,今天陪我一會。”他擡頭看過來,輕聲說了句。
展凝憋着氣:“你知不知道你這是犯法?”
程謹言翻了一頁文件:“我不這樣你能心平氣和跟我呆着嗎?”
“……”展凝,“你是不是打算一直這麽無腦下去?”
程謹言手搭在文件頁面上,停頓了下,說:“那麽公平點,你願意認認真真給我一個機會嗎?”
展凝脫口而出:“行啊!”
程謹言目光一緊,倏地擡頭看向她,有震驚和意外,也有顯見的激動和喜悅。
然而對上展凝沒什麽表情的臉,原本即将沸騰的血液又突然撞上極端冰冷氣候,被凍成鮮紅的冰柱,或高或低的戳在那。
“就算是騙人,能不能騙的真誠點?”程謹言重新将視線落到文件上,負氣一般的不再搭理她。
直到夜深時,程謹言收了東西準備離開,離開前他轉向滿臉防備的展凝,心裏直發苦:“放心,明天我一定還你,早點休息。”
展凝:“我是有工作的,你這樣十分妨礙我。”
“我也沒辦法,”程謹言往外走,修長的背影透出濃重的落寞,“至于原因,你也知道的,晚安。”
回到房裏,程謹言摘了眼鏡,将展凝電量已經見紅的手機掏了出來,上面有十幾個未接來電。
他找了個充電器給它插上,開了音量,随後去衛生間洗漱。
擦着濕漉漉的頭發再出來時,手機鈴聲正低低唱着,屏幕上跳躍着顧傾杯的名字。
程謹言把頭發往後一撩,将電話給接了起來。
“你在哪?”顧傾杯略有些着急的聲音自那傳來。
程謹言低笑了聲:“睡覺呢,你什麽事?”
那邊靜了一秒,再開口時聲音頓時沉了好幾個度:“你把她怎麽了?”
“我能把她怎麽樣?”程謹言将毛巾随手一扔,揉了揉自己的脖子,懶洋洋的說,“你現在這興師問罪的又是幾個意思?顧先生,你的決定不知道怎麽樣了,時間可是不多的。”
顧傾杯要說什麽。
程謹言先一步又開了口:“放心,展凝在我這好好的,要是少根頭發我比你都心疼,你少操心別人,還是多顧好自己,我就坐等你們兩分手了。”
不等人回應,他直接掐了電話,順手關了機,随後繼續放那充電。
時間已經是晚上十點半,這一整天顧傾杯都處于一種異常焦躁的感覺裏,當下接完這個電話,焦躁和強烈的不安頓時充斥滿整個腦門。
展凝的朋友圈很狹窄,除去同事,近乎只有兩個人,一個是孫婉,還有一個就是開咖啡店的宋陽。
顧傾杯沒有任何猶豫的開車去找了後者。
這件事需要商讨一下,哪怕程謹言說了不會把展凝怎麽了,但鬼才會放心。
顧傾杯生怕展凝遭遇什麽不好的事,也擔心程謹言将脅迫自己的事給捅出來,對前者是恐懼,對後者是莫名心虛。
他猛一踩油門,一手用力捶了下車窗。
正遇咖啡店關門,在做最後打掃,只有兩個營業員在。
顧傾杯沒頭沒腦的沖進去,拉住其中一個:“請問你們老板在嗎?”
小姑娘對這個眼前的陌生男人不熟悉,懵了片刻才搖頭說:“老板早就回家了。”
顧傾杯:“方便告訴我他的地址嗎?”
小姑娘:“我也不知道他住哪。”
顧傾杯急道:“手機號碼呢?聯系方式可以給我嗎?”
小姑娘遲疑着看了另一個人一眼,一時抿着嘴沒吭聲。
随便來個陌生人說要號碼就有號碼的話,她們還要不要這份工作了?
老板的號碼哪是那麽随便就能給的。
小姑娘噘嘴,拿着拖把在那蹭了蹭。
顧傾杯一見她表情就知道這人腦瓜子在攪合什麽:“那你們認識展凝嗎?你們老板挺好一朋友。”
小姑娘眼一眨,點頭:“展凝我知道,經常來找我們老板玩的。”
電話要到後,宋陽聽完他的來意,二話沒說直接驅車趕回了店裏。
他似乎都來不及換衣服,穿着一身黑色家居服,腳上甚至套着拖鞋就亂七八糟的沖了進來。
氣都沒喘勻:“你說展凝怎麽了?”
顧傾杯将事情捏成團,簡要解釋了一通。
顧傾杯:“所以我想聽聽你們的意思,畢竟你們認識時間比較久,然後知不知道程謹言可能把她帶去哪?”
宋陽第一次見到程謹言是在N市的書城,那年小孩才一丁點高,想着去抱他一下,結果躲的比什麽都快,牢牢藏在展凝身後,露着一雙聰慧狡黠又防備的大眼睛。
後來的每一次相見幾乎都是如此,小孩只圍着展凝團團轉,見誰都不怕,唯一只會對着展凝露出點怯意。
蘿蔔頭慢慢長高,長大,長成英俊帥氣的少年人,眼中的防備也跟着催熟成了桀骜不馴,對着展凝似乎也沒那時候黏糊勁了。
就是這樣一個印象裏心比天高的孩子,現在說他癡戀上展凝了?
宋陽還沒好好消化完這個信息,顧傾杯又給他扔下一個□□,又說展凝有可能被他控制住了?
這真是比科幻片還科幻的感覺。
但哪怕真實感再微弱,宋陽也不敢有絲毫的掉以輕心。
他有展銘揚的聯系方式,通訊錄裏存了好幾年,用過的次數屈指可數。
“小陽哥!”展銘揚精神氣十足的聲音自那傳來,“居然給我來電話,你今天在夢游嗎?”
這混小子!
宋陽跟顧傾杯對視了眼說:“展凝今天回N市了你知道嗎?你們兩姐弟聯系過沒?”
“我姐回來了?”展銘揚音量頓時升的要破表,“回來怎麽沒找我啊?”
宋陽:“好像是跟程謹言在一起,我們有點事找你姐,但是現在聯系不上,你能不能幫忙問一下?”
“行啊,你等着!”展銘揚相當爽快的應了下來。
還是學期中,他現在跟展凝見面的次數非常有限,聯系也不算多,但是見了面兩姐弟感情還是好。
只是展凝回N市沒找他這事,展銘揚心裏依舊不爽。
他當下就給程謹言去了電話,确認他姐确實在後,又吵吵鬧鬧的跟展凝來了一次視頻。
展凝看着屏幕裏露着酒窩的一張明朗臉蛋,說:“你說宋陽找我有事?”
“對呀,他們聯系不到你所以打到我這來了。”展銘揚學校離的不算遠,但是現在太晚了,他也來不了,便在裏面說,“姐,我明天來找你啊,你怎麽突然跑回來了,還不回家直接住謹言那邊,你們是在幹嘛?”
安靜的房間裏,展銘揚一串的問題蹦跶出來,聽得一清二楚。
展凝漫不經心的瞟了眼幾米遠靠衣櫃站着的程謹言:“噢,沒什麽,過來找點東西,我明天就回N市了,你不用回來了。”
展銘揚鼓了鼓腮幫子。
展凝繼續說:“你等會給宋陽回個電話,就說我沒事,回去了會去找他。”
展銘揚:“你不說我也知道。”
片刻後通話結束,展凝将他的手機往前一扔,冷眼看着人說:“知道為什麽沒把你捅出來嗎?”
因為展銘揚太幹淨,也把程謹言看的太重要,展凝不希望自己單純明朗的弟弟去面對這樣生活中晦暗的一面,所以盡量的能瞞多久是多久。
很顯然,程謹言也是這麽想的,他低垂着大眼,沒吭聲。
展凝說:“你現在停手還來得及。”
“我喜歡你。”程謹言沒看她,保持着那個姿勢,低低的重複了一句,“可我喜歡你。”
展凝隐忍着說:“不是你喜歡,別人就要喜歡你的懂不懂?你覺得屎好吃,屎就真的好吃了?”
程謹言哽了下,又是無奈又是好笑,縱容的看過去一眼:“好好說話。”
展凝:“……”
展凝心想:“神奇了,他哪只眼睛沒看見我在好好說話?”
“你想說的我都知道。”靜了片刻後,他思忖着在那輕聲說,“我就是……受不了。”
展凝:“你這是病!”
程謹言笑了下:“是啊,治不了了,咱們就這麽耗着吧。”
展凝:“你有沒有想過這事捅出來會怎麽樣?小揚會怎麽看你,我父母會怎麽看你,他們都對你不錯吧,你這做法跟恩将仇報有什麽區別?”
程謹言對展家是有感情,那裏的人事物是他生命中比較重要的一部分,不管是今生還是前世,如果可以他完全不想傷害到他們。
但是……
程謹言近乎于有些畏懼的說:“你……難道就一點機會都不肯給我嗎?”
展凝認真的看着他,理智點的話她是可以騙他一下暫時緩解現狀,可是展凝發現她沒辦法,先不說騙完後可能發生的後遺症,單單對着這張臉,展凝也感受不到前世那一絲一毫的情意了,在經歷過這麽多事,這麽長久的時間後,任何該存在或該消失的東西都已經被風蝕幹淨。
展凝認真的說:“我們不合适?”
“為什麽?”感覺不到她語氣中的尖銳,程謹言以為還可以試着挽回一下,“你覺得哪裏不合适?我都可以改的,你、你要是覺得我脾氣不好,我也願意改,我可以不那麽纏着你,可以給彼此空間,若是擔心是父母那邊的問題我……”
“不是這些!”展凝說,“你并不是我理想中的另一半,而且你還小,你可以有更多選擇,你接觸的豪門貴族小姐哪個不比我好?再眼瞎也不能眼瞎成你這樣,而且我實在對你不感冒,你要想好好相處,那麽就像小揚那樣叫我一聲姐,我……”
“你做夢!”程謹言打斷她,“做夢去吧,鬼才當你是姐!”
展凝臉頓時一拉:“行,那麽我也告訴你,這輩子我就是看不上你,哪怕你作上天我照樣看不上你!”
程謹言像是被雷劈了一把似得表情扭曲了下,傻愣了片刻才咬牙說:“那就這麽耗着吧,哪怕全世界都反對我都不在乎,你就是我的!”
時間更晚了,展凝看他一副鐵打般軟不了的狀态,心裏猛地蹿上一股邪火,吼道:“滾,趕緊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