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貨車司機很快跳下駕駛座,白着一張臉拿手機報警。

遠遠跟着的保镖也迅速跑上來處理現下棘手的情況, 經過的行人車輛陸續停下看熱鬧, 嘈雜的環境裏, 展凝聽到一個上了年紀的中年婦女小聲沖身邊人說:“哎呦呦, 出這麽多血難弄了, 看着也沒幾歲呢吧, 真是可惜了。”

另外的人做出了怎樣的回應,展凝沒去注意, 她頭疼一般的按了按太陽穴, 随後将目光重新轉向事故現場。

程謹言靜靜的在那躺着, 墊着一地的鮮血, 姿勢有點扭曲, 沒人敢移動他,保镖正焦急的跪邊上跟他說着什麽。

展凝走過去, 保镖看見連忙說:“展小姐你跟程總說說話, 得把人叫醒才行。”

具體傷在哪也說不出來,但右腿已經折成了一個非常可怖的角度。

展凝拍了下他的臉:“程謹言?”

漂亮的五官沒有絲毫動靜, 原本大而清亮的雙眸靜靜的閉合着,好似午夜在疲累中沉睡的人。

展凝甩手給了他一巴掌, 提高音量:“程謹言, 醒醒!”

在最恨, 最無望的時候,展凝不止一次的想過這人死了算了,下十八層地獄都不為過。

而當這個可能性真的擺到她眼前, 又發現其實任何東西涉及到生命時都是微不足道的,何況這人的現狀總歸是因她而起,盡管她依舊不會原諒和接受程謹言,可她也絕不希望這人就此結束生命。

因為這完全是兩碼事。

這一巴掌好像真的起了作用,程謹言悠悠醒轉,眼睛開出一條縫,一時間沒法聚焦,所以也沒出聲。

展凝又拍了他一下:“醒沒醒?”

在白茫茫一片中,程謹言隐約見到一個輪廓。

“展凝?”

展凝快速開口:“現在別睡,救護車馬上就到了,千萬要撐着,聽到沒有。”

“展凝……”程謹言手指抽了幾下,他原想試着擡手碰碰她,奈何現下四肢完全不由自己支配。

程謹言:“你有沒有受傷?”

然而他聲音太弱,展凝一個字都沒聽清。

“你自己覺得怎麽樣?”展凝掃了眼他那慘不忍睹的腿,開始睜眼說瞎話,“別太擔心,我看着應該問題不會大,到了醫院好好做下治療就能好,自己心态放穩了。”

程謹言聽着展凝在那絮絮叨叨,有種往日奢望裏的幸福感。

他迷迷糊糊的看着那個輪廓,又說了遍:“你有沒有受傷?”

“啊?你說什麽?”展凝趴下去正要聽,這個時候救護車到了。

随車醫生依舊是上次那個,可能那次的情景令他印象很深刻,對這兩人還記憶猶新,再次重逢時,他不由愣了一秒。

然後沖展凝一擺手:“趕緊,你也上去!”

手術持續了很長時間,展凝身上也帶着摔倒時的擦傷,中間上了藥,之後一直在手術室外靜等着。

同樣的又來了很多人,這次倒沒再見到傅一。

車禍消息散的很快,這次嚴哲智也來了,甚至連展淮楠都來了電話詢問情況。

展凝說:“還在手術呢,具體什麽情況我也不知道。”

展淮楠:“我聽說情況很嚴重,已經下過病危了?”

都不止一張了。

展凝煩躁的抓了抓頭發,語氣還是盡量平和的說:“醫院不都這樣的嘛,動個再小的手術都得簽一堆,不會有大事的。”

又唠了會才把電話挂了,之後一夥人就那麽在門口杵着。

程謹言全身內外傷無數,手術出來後直接進了加護病房,然而術後并發症嚴重,又進行了兩次小手術,可情況并沒有好轉。

最後加急轉院,連夜橫跨幾個省市到達B市,提前聯絡好的權威醫療團隊已經待命。

程謹言徹底醒轉已經是一個月後的事情,伴着逐步炎熱的天氣所有人都大大的松了口氣。

“我沒死。”程謹言躺在病床上,蒼白的臉色襯得那雙眼睛更大,黑乎乎的也更空洞,“你有沒有很失望?”

消毒水味道濃重的病房內,他整個人陷在床鋪上,說話聲都是行将斷氣的狀态。

展凝說:“你可能誤會了,我從來沒想過真的讓你死。”

“是嗎?”程謹言吃力的勾了下嘴角,看起來像是真的很愉悅,他靜靜的盯着展凝略尖了些的下巴,“這次過後我們是不是可以重新開始了?”

上輩子終結在了展凝死亡的時候,那麽這輩子是不是可以開始于他的新生時?

車禍來臨的那一刻,程謹言想都沒想就把展凝給推了出去,他唯一的念頭就是這個人不能有事。

至于自己怎麽樣,就看命了。

很有些置之死地而後生的味道,他不敢用展凝的生命去賭,只能用自己的了。

但人跟人的想法,經歷,看事角度都是不一樣的。

他的新生并不是展凝可以接受他的理由,哪怕這次是為了救她。

如果要死要活一下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那這個世界是不是太美好了?

做人是不是也太爽了?

基于道義問題,展凝可以很負責的留在醫院照料他,直到對方康複出院,但這不代表她就要賠上自己。

當下展凝并沒有這麽直白的回答他,因為這人的傷情只是稍稍穩定,萬一一個刺激就翹了辮子,她去哪再找個程謹言賠給那些見了自己就臉不是臉的大佬?

之前嚴哲智對她說過這麽一句話:“做人想開點,人喜歡你不是錯,就算對方在追求上做法有欠缺,也需要給他進步的機會,何況你去哪能找個比小程總更出色的人來?展凝,跟他在一起你不虧。”

展凝當時被他的大言不慚給砸懵了,她心裏搗鼓出了一大堆去反駁他的說法,可到最後依舊一個字沒蹦出來,她懶得為自己去做辯解,更懶得去讨伐程謹言的所作所為。

因為是人總是偏心的,嚴哲智不用說都知道偏向誰,你跟敵方的友方去辯駁,那純粹是傻子的做法。

由此展凝只是笑嘻嘻的說了句:“不好意思,我就是賤!”

這話把嚴哲智說的直皺眉,之後也沒再繼續讨論下去,或許他覺得多說也是無益,而展凝則樂的清靜。

程謹言還在巴巴的等待她的回應。

展凝回過神後只輕描淡寫的說:“你先養好身體吧,看嚴叔忙的腳不沾地的模樣,似乎有一堆工作等着你了。”

程謹言:“我……”

正好是醫生巡房時間,年輕的主治醫生和護士走了進來,展凝沖他們點了下頭便走了出去。

随後程謹言的身體情況一天天的好起來,而在其他傷口都好的七七八八時,受傷嚴重的右腿始終沒有起色。

醫生敲了敲他的膝蓋,又拿着工具刮他的腳底,眼睛盯着他的反應:“有感覺嗎?”

程謹言靠坐在床上,沒什麽表情的搖了搖頭。

“這樣呢?”

“沒有。”

醫生繼續加重力道:“還沒有?”

“沒有。”

醫生從護士手中拿過記錄本寫了一串鬼符文字:“換個外敷的藥試試,現在自己也要多注意鍛煉,複健很重要。”

程謹言很是順從的點了點頭。

車禍讓他的右腿上下部位都造成了粉碎性骨折,就好比一條腿斷成了三截,留下了兩條蜈蚣樣可怖的疤痕不說,現在更是出現肌肉無知覺的情況。

原本搞不好就要落殘的情況下,現在更是将這個幾率往上提了提。

得知這個消息的衆人臉色都不好看,其中也包括展凝,因為這意味着程謹言未來的每一步帶出的一瘸一拐都會生生提醒着她是由自己造成的。

還是會有種欠了對方的感覺。

反觀程謹言則一臉無所謂,用一條腿換展凝一條命,這個買賣簡直不要太值。

心态很好的同時,該做的治療還是得做。

國內能用的方法都用盡,卻依舊沒有明顯效果的時候,他們把目光投向了海外。

“你跟我一起去。”程謹言說,語氣好比直接下令,這一點上他不會妥協,他不可能把展凝獨自放在國內,他不放心,也無法接受長時間見不到這個人。

對于出國這事展凝很敏感,這意味着在一個人生地不熟的陌生國度,在全無經驗的情況下,她幾乎只能依靠眼前的人。

她讨厭這種極為被動的感覺,這種束手束腳跟在國內被監視又不一樣,這裏至少還有一種歸宿感,還有自己的友人和至親。

但展凝也就只遲疑了一下,随後便點頭應了下來。

程謹言驚喜的看着她,意外于她這麽輕易的應允,原以為要費一番口舌,更甚至可能還得來硬的。

他猶自不相信的說:“真的?”

“嗯,”展凝點了下頭,“不管怎麽樣你出車禍都是因為我,陪你出國做治療是我理應承擔的責任。”

程謹言原本臉上的笑意瞬間淡了下去,因為他後知後覺發現,展凝在某些事上依舊沒有松口,繼續選擇了堅持。

手指在把扶手上輕輕來回滑動,他的目光随着表情逐步的僵冷下去。

“為什麽?”程謹言無法理解的說,“為什麽你對我要這麽苛刻?”

苛刻指的是哪方面大家都清楚。

展凝思考了一下措詞:“你從小到大一直過的順風順水,從來沒有過所謂的求而不得,所以你肯定也不知道,當你為一件事傾其所有依舊無法達成時,在選擇放棄的那一刻,就已經是真正的終結,想要在重新拾起來是不可能的事情。”

她十分平靜的迎接着程謹言暗潮湧動的視線,繼續說:“你以為我想過的這麽坑爹,被你像耗子似得追着跑嗎?你要錢有錢,要臉有臉,凡事有一點可能,我都會去接受你。讓彼此都過的爽快點,我又不是真愛自虐。”

展凝非常無奈的雙手一攤:“做不到啊,我做夢都做不到,你說能怎麽辦?”

如果你真的深刻的愛過一個人,理應發現一旦選擇了放手,往後這人的所作所為真的再難激起心底的波瀾,所謂的糾纏只會增加厭惡的程度。

程謹言聽完她直白的內心剖析,第一次如此直面她最真實殘酷的想法,他一下子也不知道要怎麽辦?

他絕望的想連自己的命都已經做過籌碼,對方仍舊無動于衷,他還能拿出什麽來試圖引起她對自己的重視。

這個晚上在展凝走後,程謹言砸爛了這個屋子裏所有的東西。

他無措的迷失在了歲月的長河裏,原本企圖尋找細枝末節去打破那封閉的僵局,最後得不償失的連自己都找不到了。

後來他們達成了一個口頭協議。

展凝陪他出國做治療,不管這個康複時間要多久,她都會陪伴在側,而這段時間裏他們可以試着好好的去相處,去了解彼此,去過一段區別于現在的平靜生活。

而等回來的時候,如果展凝依舊選擇離開,那麽程謹言就要選擇放手。

程謹言沉沉的看着她,半晌後才十分艱難的點了下頭。

作者有話要說: 部分朋友在同情男主什麽?又在讨厭女主什麽?

有人說上輩子男主沒錯(雖然這話讓我感到迷之神奇),成,那就不說上輩子,就單單這一世限制人生自由的超級跟蹤狂,我要是碰到這麽個不是東西的玩意,我巴不得他去死,最好下十八層地獄!實話!

別跟我說他多深情,現在多慘,這是他活該!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