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飛機晚了近兩小時才落地。
往出口走時氣溫越來越低,又是一年将盡時, 路邊上難得的還能見到未化的積雪。
展凝攏了下衣服, 抖索着掏出手機打電話。
邊上推着行李的程謹言說:“給小揚打電話?”
展凝點頭:“信息都快被他給擠爆了, 不給他打估計能氣到飛起來。”
程謹言笑了下, 夜風拂過, 吹亂了展凝略長的頭發, 白皙清秀的臉龐隐在發絲間,看不清表情。
程謹言伸手給她撥了下:“你要先回家嗎?”
展凝朝邊上退了步, 點頭:“嗯。”
程謹言撚了撚手指:“那等會把行李放我車上吧, 省的來回拿了。”
展凝沒吭聲。
好半晌, 程謹言又喚了聲:“展凝?”
“随便吧。”展凝沒什麽情緒的說了句, 有些事還是要循序漸進的來, 現在要表明立場明顯不合适。
離車禍已經過去兩年,展凝陪着這個人在國外游蕩了整整兩年, 事實上一年前就可以返回來, 奈何硬是被拖到現在。
國外的生活在剝開叫“陌生”的這層薄膜後,其他也沒什麽大的區別, 展凝每天陪程謹言做完治療就會獨自去河道邊走一會。
程謹言怕她走失,會讓人陪着她一起, 最開始可能真的是好意, 時間一長會發現, 其實他對展凝的信任依舊很薄弱。
不過也懶得再去計較什麽,想要跟就跟着吧,反正也沒差, 她就當自己眼瞎了。
“姐!”
展凝一轉頭就見到了風風火火跑過來的展銘揚,雖然時常聯系,經常視頻,但屏幕中的人和現實還是有很大區別的。
這小子看過去成熟了很多,雖然當下咧着嘴樂呵的模樣依舊有着往日的影子,但青澀卻是真找不到了。
他很是開心的抱着展凝轉了兩圈:“你可讓我好等,都快等睡着了。”
展凝摸了把他的下巴:“得了,就看你這德行明顯睡過一覺了。”
展銘揚高興的撞撞她:“只要沒把你漏了,我睡兩覺都行呀!”
展凝:“行,你帥,你有理。”
兩姐弟旁若無人的站在冷風裏貧了會,等安靜下來後程謹言才溫和的跟展銘揚打了聲招呼。
展銘揚冷淡的朝他掃過去一眼,輕點下頭,沒吭聲。
他對程謹言的心結一時半會是很難消除的了,展凝最初離開的時候他是不同意的,他極力反對表明立場,但架不住展凝已經誇下的海口,以及她下好的決心。
展凝那會安慰他說:“很快的,不用擔心。”
展銘揚吼了聲:“你有沒有腦子?我擔心的不是時間。”
是的,他擔心的一直都是程謹言對展凝做出來的變态行徑,那樣比坐牢更恐怖的跟蹤囚禁日子他怎麽舍得展凝去涉足。
哪怕現在程謹言的落魄狀态是由于救展凝而造成的,也不代表他就要同意展凝去妥協。
展銘揚簡直氣的要瘋。
展凝無奈的嘆了口氣:“我跟他已經溝通過了,出了國不會再像現在這樣,而且我只是陪他做治療,并不代表我跟他就一定有些什麽了。”
展銘揚好笑的撇了下頭:“你信他說的?”
展凝那會稍作猶豫後還是點了頭說:“信一次,沒什麽的。”
雖然事實證明她的信任在最後還是喂了狗。
上了車,展凝才發現後座還坐了一個年輕的小姑娘,腼腆的沖她笑笑,細聲細氣的打招呼:“姐姐好!”
哎呦喂!
展凝一下笑眯了眼:“你好,也是特意來接我的?”
小姑娘不太好意思的看了展銘揚一眼,點點頭。
展凝說:“謝謝啊,那什麽,別坐後面了,來來來,你坐前面來,兩小情侶接我這麽一個電燈泡真是不好意思。”
說着她就要開門下車給人換位置。
展銘揚眼疾手快先一步落了鎖,發動車子開出去,邊說:“換什麽換啊,多麻煩,這又不是什麽大事,你想太多了。”
展凝“啧”了一聲,沒忍住往他後腦勺輕輕扇了下:“你這混蛋玩意,怎麽說話呢!”
“哎哎哎,我發型!”
“都不知道對自己女人好,你還要什麽發型,發型能當飯吃啊!”
“哪不好了,我對她很好啊,江蓠,趕緊幫我說句話。”
小姑娘特別聽話,笑眯眯的真幫忙說了句:“姐,銘揚對我挺好的。”
哎呦,展凝被他們都弄的沒眼看,同時也覺出來這小姑娘的好脾氣。
喜歡一個人,是可以從言行舉止中感覺到的。
江蓠就是一個典型,在她彎着眼角看展銘揚的時候,真的能看到她眼裏的星星,滿滿的戀慕不斷的溢出眼眶。
江蓠是外省人,跟展銘揚是大學同學,畢業後為了自己喜歡的人而留在了N市。
兩人在一起一年多,展凝之前有聽展銘揚粗略的提過,細究時對方怎麽都不吭聲了。
到家時門開着,展淮楠和李知心早早的等着了,還做了一桌好吃的迎接自家女兒。
年紀大了,會生出不少的多愁善感,而展凝也是第一次離家這麽遠,這麽久。
這天向來心大,想的挺開的李知心因着過分激動抱着展凝哭了。
展凝忍着心酸,摸摸李知心爬上褶皺的臉,笑說:“李同志,老臉紅了噢!”
李知心一巴掌拍在了展凝背上,被逗笑了。
其樂融融的吃了一頓飯,三個年輕人擠在客廳聊天,事實上江蓠全程無話,基本都笑嘻嘻的旁聽,還時不時的給兩姐弟拿水果。
展凝被她弄的都不好意思:“我自己來,我自己來!”
順便還踹了腳挨着自己癱在那的展銘揚,罵了句:“趕緊起開,把你女朋友照顧好了。”
江蓠說:“沒事,他最近工作忙都沒好好休息,讓他歇着就行。”
說完把剛剝完皮的蜜桔塞到展銘揚嘴裏,展銘揚炫耀似得沖展凝抖了抖眉毛。
“……”展凝對這個大齡嬰兒無話可說。
最後實在看不下去,起身先一步回了房。
沒外人的時候,展銘揚突然提起來一個人,他說:“姐,你還記得樸昊嗎?”
展凝将自己腦瓜子刮了一遍:“誰呀?沒印象。”
展銘揚:“就是小時候學跆拳道碰到的小胖子,經常纏着謹……那家夥的那個。”
展凝想起來:“樸澤他弟弟?”
展銘揚雙手一拍:“對對對,就他,現在是我同事,不過跟我不是一個部門的。”
展凝無所謂的點了點頭。
展銘揚随後扔出一個□□:“不過他哥跟孫婉姐結婚了,你說奇不奇妙?我剛聽說的時候吓了一跳。”
所以說避不過的人總歸逃不掉。
展凝還記得那年深夜孫婉無助顫抖的模樣,也記得她尋找顧傾杯時執着堅持的表情,而現在最終依着前世的道路走到了一起。
說不出是什麽感覺,沒覺得欣慰,也沒覺得可惜,生活本就充斥着無奈,有殘缺的婚姻是大部分人的現狀。
孫婉必定是有遺憾的,而展凝最大的遺憾可能是這個消息是來自聽說。
在家呆了兩天後,展凝去了趟S市。
宋陽的店全年如一日的繼續開着,只是重新裝潢了一遍。
因為提前得了消息,所以展凝到的時候宋陽就在店裏等着。
兩年不見,他看過去沒什麽變化,穿着很普通的休息裝,整個人都安安靜靜的。
他将展凝喜歡的飲品推過去,然後平和的說:“最近又要冷空氣要來,注意保暖。”
随意親近的語氣就好似他們之間不曾有過別離。
展凝挺喜歡他這樣的态度,往他邊上一坐,有一搭沒一搭的開始閑聊。
誰都沒特意去提展凝國外的日子,宋陽無心打聽,展凝也不願告知。
他們坐在室外,冬日裏的日光暖噗噗的灑在身上。
宋陽這時叼了根煙出來點上了,動作娴熟的開始在那邊抽,尼古丁的味道彌漫開來,薄薄的煙霧自他的口腔噴湧而出,遮蓋住他的眉眼。
得知展凝準備陪程謹言出國的那個晚上,他們兩一起蹲在街頭抽了整晚的煙。
從最開始的嗆咳,到最後的吞雲吐霧。
宋陽那個晚上一直沒吭聲,也沒試圖去留她,因為他知道展凝是個什麽性子,想好的事情天下紅雨都不會變。
天将亮時,他才說:“盡快回來就行,反正我的店一直在這。”
展凝點點頭:“今天過後可別抽煙了。”
宋陽沒應聲。
展凝又說:“抽煙不是什麽好事,對身體也不好。”
宋陽:“怕什麽,等你回來時戒。”
一晃就是兩年,看宋陽現下這德行,這兩年絕不會少抽。
路邊上時不時有車輛行人經過,梧桐枯黃的樹葉零星掉落。
展凝拂掉桌上剛落的一片後說:“這煙是不是該戒了?”
宋陽一點不意外這話,将煙從嘴上拿下來掐了,點了點頭,擡眼看過去:“是要戒了!”
當天晚上展凝接到了程謹言的電話,有好幾天沒見了,程謹言忍到現在已經是極限。
得知展凝在S市時,他瞬間想到了宋陽,他将手上的一張廢紙慢慢的揉成團,極力的克制着什麽說:“那什麽時候回來?”
“過兩天吧。”展凝在酒店訂了房,剛洗完澡出來,她擦着頭發說,“S市變化挺大的,我準備好好逛一下。”
“我這兩天腿有點疼。”他說。
程謹言的右腿在接受了全面治療後恢複的還算理想,但是要回到以前的健康狀态是不可能了,他現在走路時只要不仔細觀察幾乎跟正常人無異,但只要稍微注意下還是會發現輕微的斜度。
是的,他現在就是個瘸子,只是瘸的不明顯。
天氣變化時曾經的傷處還會漲疼,有時候疼的厲害還需要用藥。
展凝若有什麽情緒,或者其他想法時,程謹言就會用這一點裝可憐,屢試不爽。
事實上,展凝的順從只駕馭在她的忍耐程度上,什麽時候爆發誰都不知道。
展凝隐忍着吐了口氣,好一會整個人松軟下來,妥協着低聲說:“知道了,我盡快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