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陰暗密室內, 劫後餘生的馮家父子抱頭痛哭, 對曹家感激的同時,暗暗發誓此仇定要讓雍武侯府和奚澤加倍償還, 曹铎自是早已料到, 為他們安排好藏身之所便離開,待她走後,馮啓盛這才敢對兒子說實話,道曹家不過是利用他們,當初案發時毫不留情舍棄, 如今救出來,也只是當做殺人工具,一枚棋子,無論能不能助曹家翻身, 都不會有什麽好下場,勸兒子早做決斷, 利用手上籌碼脫身遠走, 莫要再糊塗下去。
馮屹聽完久久未表态, 臉色很不好看, 他不甘心, 縱使清楚父親所言非虛,可心裏存了那點念想, 就像是有跟華麗的細繩牽着,實在狠不下心來割舍,馮啓盛逼得急了, 索性摔門而出。
外面戒備正嚴,他躲避都來不及,一時沖動,很快便後悔,然而已經來不及,在他剛露面時,便已被人盯上,正是青青。
他倒也警覺,七拐八拐利用熟知地形優勢想甩了她,卻是未見成效,折騰得大汗淋漓,見躲避不過,惡從膽邊生,撿起根木棍躲在隐蔽處。
青青今日只是例行出來轉轉,沒想到他竟自投羅網,這個人雖然沒見過,但是憑着畫像,她還是一眼認了出來,她的武藝遠不如阿羅,拿不準馮屹是何水平,便一直不遠不近跟着,打算找機會引起宿衛營巡邏将士注意,可她忘了,馮屹在金陵長大,橫行霸道,胡作非為,除了家族勢力護身外,還有深谙城中布防的本事加持,追了一路,他走的盡是幽深暗巷,一個人影都未見着。
馮屹算是已經死過一回的人了,比以前更加狠辣,青青機敏有餘,狠心不足,近距離交手,根本占不了上風,更何況奚澤并未讓她将人抓回去,只是留意其動向,她也沒打算硬碰硬,遠遠看到牆後投射出的半道影子時,她便已停了腳步,誰知那馮屹反而提着棍子氣勢洶洶沖出來,鐵了心要殺人滅口。
青青只得出招應付,平心而論,她的武功是在他之上的,正常情況下,他讨不到半分便宜,但在這生死關頭,他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已被踢得吐血,竟還強撐着半步不退,趁機将棍子砸在了她的腿上。
青青痛的吸氣,跌坐在地上,馮屹拼勁全力的一擊之後,再支撐不住,嘴裏不斷有血沫湧出,捂着胸口倉皇逃了。
“狗東西,下次落在我手上可就沒這麽好運了,”青青沖着他背影罵了聲,沒有去追,捂着小腿緩了緩,慢慢站起來朝巷子外走去。
想她一世英名,竟然栽在那敗家犬身上,真是丢人,青青邊走邊唉聲嘆氣,冷不丁眼前一暗,被人擋住去路,擡眼一看,是個清雅公子。
“姑娘,你沒事吧?”
沒等她開口,對方便關切詢問,視線落在她一瘸一拐的腿上,青青低頭,看到已經有血滲了出來,從膝蓋之下蔓延到腳踝。
非親非故的,如此關心自己,一定有問題。
青青後退了一些,“沒事,不用你管。”
這般不給面子,若是旁人,只怕早就打了退堂鼓,而他一點未惱,反而笑了聲,“姑娘莫怕,我不是壞人。”
壞人都這麽說,青青暗自腹徘,滿面不屑,往旁邊移了些打算直接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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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腿腳不便,如果不介意,在下可以送姑娘一程,不知姑娘要去往何處?”
“誰說我腿腳不便了,”青青橫了他一眼,“我方便的很,不勞你費心,你哪來的回哪去,別來煩我。”
“姑娘是不相信在下了,”他還是不肯放棄,執着地要做護花使者,從懷裏掏出來一個金光閃閃的小牌子,開始自報家門,“不瞞姑娘,在下是當今聖上的弟弟,賢親王陳闵,府邸就在東螺街上,這下姑娘可以放心了吧?”
青青眨了眨眼,“騙誰呀,王爺不都是自稱本王嗎,別以為拿個破牌子就是皇上弟弟了,我還是皇上的老師……不一定呢,我告訴你,我可沒那麽好糊弄。”
陳闵又笑了,将牌子遞給她,“這可不是能随意造假的,姑娘不妨看看。”
青青兩根手指捏着瞅了眼,确實是有皇家徽記,便狐疑問了句,“你真是王爺?”
“不像嗎?”陳闵低頭看了看自己。
青青湊近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這麽一看,還真與皇上有幾分相像。
“轎子呢?”
陳闵指向東側,做了個手勢,小厮立即擡了來。
“不知姑娘家住何處?”
“帝……”青青及時剎住話頭,眼神一轉,“地方嘛……你送我到雍武侯府就行了。”
“雍武侯府?”
陳闵露出驚訝之色,“姑娘是?”
“我是侯府嫡長女洛蓉的……表姐,嗯,表姐。”
而此時的洛蓉,懶洋洋倚在貴妃榻上聽洛譽背書,冷不丁打了個噴嚏,揉揉鼻子翻了個身,就看到洛婵拿着幾張紙進來。
“蓉姐姐,這是我剛描好的花樣,你看看喜歡哪個?”
“要繡給我嗎?”洛蓉高興地坐起來,聽見她道:“你就快要成親了,還什麽都未準備,別家姑娘嫁衣都是自己親手所繡,你自小不喜女紅,便只能交由繡坊來做,可這嫁妝裏頭,總得有幾件是我們親手做的,娘親和伯母說趁着這段時日,要多為你添置些,衾面紗巾、亵衣鞋襪都要有。”
洛譽一聽,興沖沖湊過來,“二姐姐,譽兒也要,譽兒也想穿新衣裳。”
洛蓉一把推開他,“去去去,小孩子要什麽新衣裳,背你的書去,別在這搗亂。”
洛譽不高興了,重重哼了聲,鼓着嘴瞪她。
洛婵安慰道:“譽兒乖,男子漢要讓着女孩子,先給蓉姐姐做好不好?”
他這才笑了,挺了挺小胸膛,“譽兒聽二姐姐的。”
洛蓉撇撇嘴,拿着花樣看起來,沒翻兩頁,聽到外面有說話聲,叫來菱香一問,得知是青青來了,便與洛婵出了暖閣,來到前面偏廳。
打眼看到的卻不是青青,而是賢王陳闵。
洛蓉上次得他相救,甚是感激,回來後曾派人送了份謝禮去王府,此番他親自登門,卻不知所為何事。
“洛姑娘,”見她們進來,陳闵微笑道:“路上偶遇姑娘的表姐受傷,左右無事,便送她回來,姑娘快去看看她吧。”
“表姐?”洛蓉面露疑惑,視線越過他,落在後面泰然端坐的青青身上,忙三兩步過去,瞧見她左小腿一片血紅,登時變了臉色,“哎呀,真的受傷了,嚴重嗎?”
青青翻了個白眼,“你說呢?”
洛蓉在她那傷腿處左右瞅了瞅,“誰打的?不會斷了吧?流這麽多血,以後瘸了可怎麽辦?”
“你才瘸呢,”青青憤而怒吼,“還不去将長老叫來,沒看我疼得厲害嗎?”
“我看你中氣十足的,可一點不像受傷的樣子,不會是裝的吧?”
“洛蓉,你信不信我讓你跟我一樣啊……”
洛婵好笑地看着她倆鬥嘴,吩咐人去請了彭長老,對洛蓉道:“蓉姐姐,彭爺爺很快就來,先扶青青姑娘回屋吧。”
話落察覺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側頭看向陳闵,盈盈福了一福。
洛蓉收起嬉笑神色,讓菱香和紫蘇扶青青回去,朝陳闵拜了下,“多謝王爺仗義相助,加上上回,蓉兒已經欠您兩份人情,日後若有能幫得上忙的地方,王爺盡管開口。”
“舉手之勞,姑娘不必放在心上,”陳闵道,眼神從洛婵面上掃過,遲疑了一瞬,“既然人已送到,本王就不打擾了,告辭。”
“王爺慢走。”
陳闵微笑颔首,最後又看了眼洛婵,轉身帶着随從離開。
洛蓉若有所思望着他背影,幽幽開口,“婵兒,你有沒有覺得……這個賢王好像對你別有用心啊!”
遲鈍如洛蓉都感覺到了,洛婵心思通透,又怎會不知,早在廣林苑那次,她便已有所覺,但不願多想,今日是越發明顯,可她并不想與他有何瓜葛,聽到洛蓉這話,便只當做什麽都不曉得,笑着道:“怎麽會呢,蓉姐姐又胡說了。”
“是我想多了嗎?”洛蓉看了她一眼,“他目光分明圍着你打轉,難不成……是我眼花了?”
“哪有,我可沒看到,”洛婵推着她,“好了,別尋我開心了,快去看看青青姑娘吧。”
兩人到客房時,彭長老已經在那了,青青的腿看着嚴重,好在只是皮外傷,養上幾日就沒事了,洛蓉讓洛婵幫忙照看,拉着彭長老去了院中涼亭。
寒風呼嘯,彭長老冷的直打哆嗦,問洛蓉,“到底何事?快說快說,”不待她開口,就急急猜測,“還要避開青青,莫非是奚澤又……”
“不是奚哥哥!”洛蓉打斷他,“彭爺爺,你上次說在我還很小的時候幫我蔔過一卦對吧?”
“是啊,”彭長老看她,“怎麽了?”
“我想請你再蔔一卦。”
“你的姻緣不都定了,還要算什麽?”
“不是我,是婵兒,”洛蓉道:“彭爺爺卦象精準,能不能幫婵兒也算算?”
“我又不是月老,知天下所有人姻緣,”彭長老連連搖頭,“不成不成,算不出來。”
“那為何我可以?”
“因為你跟我們巫鹹族有緣,”彭長老撫了撫胡須,一屁股坐下,“哎,實話告訴你吧,我們每任族長成年之日,族中五位長老都會開壇作法,遵從天神之意擇定族長夫人,奚澤是唯一一個姻緣系于外族女子的族長,為此長老們争論了許久,若不是我力排衆議,鼎力支持你,你們還成不了呢。因為奚澤是族長,我才曉得你的姻緣,其他人的,我可沒那麽大能耐。”
洛蓉眨了眨眼,“所以說……是你們算出奚澤的未來夫人是我,而不是算出了我的未來夫婿是奚澤?”
彭長老被她繞口的話弄暈了,琢磨了一下,“不都一樣嘛,我記得好像跟你說過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