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是一樣, 可又不一樣, 說沒說過,洛蓉自個也忘了, 彭長老一提起, 隐約有了那麽點印象,似乎是在他剛來侯府的時候,那晚得知自己未來夫婿是奚澤,只知道高興了,如今再聽到這個, 心裏忽然就有些不自在。

她從小認定奚澤,即便命定之人不是他,她也絕不會放棄,不肯屈從命運嫁給旁人。但是奚澤呢?如果不是因為所謂的天意, 他會願意娶她嗎?

他到底是真心喜歡她,還是遵從命運安排, 假如當時擇定的族長夫人是另外一個人, 他也會如此嗎?

彭長老瞧着她半晌不說話, 以為是還在想着洛婵之事, 便道:“人各有命, 想那麽多有何用,該來的總會來, 躲也躲不掉。”

洛蓉緩緩将視線移向他,神情沮喪,眼神卻是有些倔強, “彭爺爺,人的命運真的無法改變嗎?”

彭長老擡頭看了她一眼,正色道:“雖說命由天定,但也有句話,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即便天意如此,也須事在人為,不過這世間,敢與天對抗的人,實在少之又少。”

洛蓉不說話了,坐在他旁邊托腮發呆。

彭長老扣了扣石桌,似乎想說什麽。

“彭爺爺何時也學會欲言又止了?”

“倒也不是……”彭長老道:“其實原本沒打算說的,今日你提及,我便想了起來。”

洛蓉側頭看向他,“到底何事?既然都想起來了,不如直說了吧。”

彭長老朝她跟前湊近了些,“先前我見你們家這二姑娘時,便發現她命格特殊,呈盛衰兩相。”

“怎麽說?”洛蓉忙問,“是好還是不好?”

“這麽說吧,她命中應是有一劫,若能避開,将盛榮一世,但若避不了,恐……恐活不過十七歲,且下場凄慘……”

“當真?”

“當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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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道焦急的聲音同時響起,洛蓉看到阿羅不知何時出現,就站在他們後面,此刻神情與以往大不相同,滿面驚色地問彭長老,“你說得都是真的?”

彭長老眼神動了下,“是與不是都跟你沒關系。”

阿羅語滞,在他灼灼目光下慢慢恢複如常。

洛蓉左右打量了一下,心領神會,趕忙道:“彭爺爺,那可有化解之法?”

“此劫與她命數相連,無法化解,只能想法子避開,”彭長老道:“不過是什麽劫數,什麽時候來,我也不知道,全看她的造化。”

“婵兒如今十五歲,還有兩年……”洛蓉喃喃自語,“盛榮一世,盛榮一世……”

二叔是庶子,所以她身份差了些,但好歹也是世家女,要到盛榮的地步,除非是……嫁人!

對,祖母說過,出嫁是女人命運的轉折點,不管娘家是顯赫還是貧苦,一旦出嫁,後半生都将系于夫家,那會不會……婵兒的劫數就是婚姻大事?

洛蓉突然覺得自己前所未有的聰慧,立即将自己的猜測告訴了彭長老,瞧着他那神色,似乎也有此念,更是越發的篤定,想要與他分析分析,話至嘴邊,驀地意識到什麽,看了眼旁邊面色不自然的阿羅。

難怪彭爺爺說是與不是都跟他無關。

婵兒若真能避開劫難榮華一世,所嫁之人多半會是皇親國戚,或者世家貴胄,絕不可能是一介白丁。

洛蓉心疼阿羅之餘,想到了剛剛離開的賢王。

就在她暗自琢磨的時候,彭長老問了阿羅來此所謂何事,二人嘀嘀咕咕了一陣,很快各自離開,洛蓉想的出神,無暇顧及,待發現只剩自己一人,已是半柱香後。

菱香過來,道青青姑娘找她,洛蓉将彭長老之言暫且抛開,走進屋內。

得知是馮屹傷了她,洛蓉怒火中燒,沒想到他還真有膽子回來,當即去找了父親,将青青跟蹤之事全盤相告,洛禾立馬加派了人手,去馮屹出現的附近搜查。

然而三日過去,仍然未有其蹤影,馮家父子忒是狡猾,背後又有人相助,如果他們不出來,偌大的金陵城,要找到人實非易事。

轉眼到了臘祭,宮裏為太後作法超度,太常寺原本安排的是雲清觀道長,臨時不知何故,換成了靜安寺的人,彭長老跟着齊進父子也去湊熱鬧。

洛蓉早起同家人一起祭拜祖宗時未看到洛婵,問過二嬸孫氏才知她這幾日病了,用完早膳後便去西院探望。

洛婵剛喝了藥,在榻上躺着,聽見丫鬟說大姑娘來了,吩咐她們扶自己坐起。

然而尚未來得及動作,人已經沖了進來。

洛蓉見她精神憔悴,面容蒼白,短短幾日好像變了個人,連起身的力氣都沒有,急忙快步上前,按着她躺好,詢問左右丫鬟,“你們怎麽照顧的,病成這樣還讓她起來!”

丫鬟們各個噤若寒蟬,垂着頭不敢吭聲。

洛婵虛弱開口,“蓉姐姐,你別怪她們,是我要……”

“好了婵兒,別說話了,”洛蓉自責道:“我這幾日只顧與青青玩樂,連你病了都不知道,如果不是嬸娘告知,到現在我都……是我對你不夠關心……”

“青青姑娘受傷了嘛,蓉姐姐陪她是應該的,”洛婵笑了笑,“我只是小病,不礙事,喝點藥就好了。”

她這哪裏像是小病,洛蓉轉而詢問随身伺候的丫鬟,“姑娘病多久了?大夫怎麽說?”

丫鬟恭敬回道:“上次從東院回來便一直病着了,大夫說是風寒之症,可藥也喝了不少,姑娘一點未見好轉,反而……”

“胡說,分明比之前好些了,”洛婵輕聲道:“我自個的身子自個最清楚,蓉姐姐,你別聽她們瞎說,我就是底子弱,所以好的慢一些,你不用擔心,”說着忽然控制不住,猛烈咳嗽起來,丫鬟趕緊端了水來,洛蓉幫她順了順氣,将茶杯遞到她唇邊,手指不經意碰到她脖頸,滾燙如火,再摸臉頰額頭,同樣一片炙熱。

洛蓉心中一緊,面白如紙,身上卻燒得如同火球,怎麽可能是普通風寒!

她直覺有些不對勁,問旁邊丫鬟,“可有請府裏的彭長老看過?”怕她們不知道,又加了句,“就是那個白胡子老頭。”

“只有回春堂的大夫看過。”

“那去請彭長老,快去!”洛蓉吼道,轉念想到他今日進了宮,又将丫鬟攔下,吩咐她好生照顧洛婵,拔腿跑了出去。

奚澤從昨夜到現在一直沒有閉眼,早起便站在竹林之中,手指撚着一片竹葉,不知在想什麽,阿羅坐在廊前臺階下,遠遠看着他。

洛蓉風風火火闖進來時,并未看到奚澤身影,阿羅瞧見她伸出手指噓了聲,她視若未見,張口就道:“奚哥哥呢?我有急事找他。”

“你小點聲,別打擾族長,”阿羅壓低聲音不滿道。

“我真有急事,”洛蓉跑的太快,額頭都出了汗,神色慌亂,“阿羅,婵兒病了。”

聽到這句話,阿羅表情凝滞了一瞬,眼神變化,指向竹林。

他今日穿了素色衣裳,身姿挺拔,站在細細密密的林間,好像與竹林融為一體,風聲陣陣,卷起幾片葉子上下翻飛打旋,他一動不動,神色似乎有些荒蕪。

洛蓉心中像是被針尖刺了下,只覺得那身影蕭索寂寥,無端悲涼,便小聲問阿羅,“奚哥哥怎麽了?”

“你忘了今日是什麽日子了嗎?”

“臘祭?”

阿羅涼涼看了她一眼,“也是族長父親的忌日。”

洛蓉沉默了,遲疑着要不要上前,他已經聞聲走了過來,神情似水一如平常。

“走吧。”

“去哪?”洛蓉呆呆看着他。

“不是說洛婵病了?”

“對對對,婵兒病得蹊跷,奚哥哥快幫她看看,”洛蓉猛地回神,急忙拉着他往外走,阿羅猶豫了片刻,也跟了去。

來找奚澤的這麽會功夫,洛婵病情又加重了,幾度昏迷,神智也開始不清楚,洛書和孫氏急的團團轉,派人将城裏有名大夫都請了來。

洛蓉将他們全趕了出去,領着奚澤入內,洛書似有不悅,想要說什麽,被孫氏攔住,強行帶走。

奚澤看到洛婵這幅形容,已經大致猜到,把過脈後,确定如自己所想,什麽也沒說,只是寫了方子讓人去煎藥,然後從随身攜帶的瓶子裏倒出兩粒藥丸,遞給洛蓉一顆。

男女授受不親,洛蓉以為是要自己代勞,于是俯身給洛婵喂下,剛擡起頭,另一顆藥丸又遞了過來。

“要吃兩顆嗎?”

“我只是讓你嘗嘗什麽味道,”悉澤一派淡然,“青青之前将兩種藥裝混了。”

“讓我試?”洛蓉往後縮了縮,“我又沒病,會不會吃死人啊?”

奚澤不語,直接往自己口中放去,洛蓉見狀,一把奪了去吞進嘴裏。

“嗯……有點澀,還有點甜。”

奚澤收起瓶子,“那就沒錯。”

洛蓉自是對他深信不疑,他這幅樣子,那藥肯定對自己無害了。兩人來到前堂,洛書和孫氏都等在那裏,洛蓉寬慰他們有奚澤在,婵兒很快就會痊愈,讓他們放心,孫氏也是知道他的醫術的,當年洛蓉的病無人可治,結果去了趟虞靈谷回來便好了,如今婵兒得他診治,想必也能轉危為安。

奚澤道要先用一服藥看看療效,洛蓉便陪他坐在廳內等着,丫鬟奉了茶來,洛蓉看都沒看,端起來就要喝,未料沒拿穩,茶水濺出來一些灑在手上,她一開始并未在意,茶杯已遞到了嘴邊,驀地意識到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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