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沒有任何人傷害坎蒂絲。

坎蒂絲是自己把自己弄進醫療翼的。

她看見了莫芬·岡特真正的、被隐藏起來的記憶。

看見了她從未見過的湯姆·裏德爾隐藏起來的另一面。

作為斯萊特林留下的唯一直系後裔,岡特家族寒酸污穢得難以形容,比坎蒂絲見過的任何地方都要髒。天花板上結着厚厚的蜘蛛網,地面黑乎乎的,桌上擱着黴爛的食物和一堆生了鏽的鍋,唯一的光線來自于一個男人腳邊那根搖搖欲墜的蠟燭。

那人頭發胡子已經長得遮住了眼睛和嘴巴,有那麽一刻,坎蒂絲甚至猜測他是不是死了。

重重的敲門聲響起時,男人才稍微有了一點反應,他猛地站起來,睜開眼睛,用右手舉起魔杖,左手握着的是一把短刀。

在無人開門之後,敲門的人失去了耐心,門吱呀一聲開了,門口站着一個青年,他提着一盞老式的油燈,高個兒,黑頭發,臉色蒼白,相貌英俊——是裏德爾。

坎蒂絲應該是這個世界上對裏德爾最熟悉的人了。

她知道他身上每一寸肌膚的模樣,知道他哪些隐私的地方有何種特征,知道他最喜歡被人親吻哪裏。

但是此時此刻,看着莫芬記憶中那個蒼白俊美的青年,她覺得陌生極了。

裏德爾在昏暗的記憶中站立着,他的目光在髒屋子裏緩緩移動,很快落那個髒男人身上。

他們對視了幾秒鐘,那人搖搖晃晃地走來,腳邊的酒瓶子乒乓作響。

他朝裏德爾撲了過來,高舉着魔杖和短刀,用盡力氣喊叫着:“什麽人!”

裏德爾淡漠地注視着這個瘋子一般的男人,用嘶啞的、坎蒂絲難以明白的語言說了什麽。

襲擊他的男人渾身一震,剎不住腳地撞到了桌子上。

發黴的鍋掉落在地面上,發出劇烈的響聲,男人瞪着裏德爾,他們互相打量着對方,最先失去耐性的是髒兮兮的男人。

毫無疑問,這個男人就是記憶的擁有者,裏德爾的親舅舅,莫芬·岡特。

“你會說那種話?”莫芬粗聲粗氣地問,他指的是——蛇佬腔。

裏德爾走進房間,門在他身後關上,他毫無情緒地說:“對,我會說。”

莫芬的魔杖始終指着裏德爾,坎蒂絲不得不為裏德爾的無所畏懼而感到贊嘆,他在進屋之後臉上顯現出了厭惡,也許還有失望。

“馬沃羅在哪兒?”是裏德爾的聲音,哪怕化成了灰,坎蒂絲也能聽出來。

“死了。”莫芬說,“死了好多年了,不是嗎?”

“那你是誰?”

“我是莫芬,不是嗎?”

“馬沃羅的兒子?”

“當然是了,那……”莫芬撥開了臉上的頭發,好看清裏德爾,他撥弄頭發時,坎蒂絲注意到了他手指上戴着的戒指。

她曾在裏德爾手上見過這枚戒指,那就是馬沃羅·岡特的複活石戒指。

“我以為你是那個麻瓜。”莫芬看清裏德爾之後念念有詞道,“你看上去特別像那個麻瓜。”

裏德爾皺起了眉,他大約從骨血裏厭惡“麻瓜”這個單詞,他厲聲詢問莫芬:“哪個麻瓜?”

“我姐姐迷上的那個麻瓜!住在對面大宅子裏的那個麻瓜!”莫芬說着話,出人意料地朝兩人之間啐了一口,“你看上去就像他——裏德爾!但是他年紀大了,他比你大多了,我想起來了……”莫芬暈乎乎地搖晃了一下,扶着桌子邊道,“他回來了,知道吧。”

裏德爾盯着莫芬,仿佛在估計他有多少力量對抗自己,他走近了一些:“裏德爾……回來了?”

莫芬又朝地上啐了一口:“哦當然!他回來了!他抛棄了我姐姐,我姐姐活該,嫁給了垃圾!”他憤怒地說,“她還搶走了我們的東西,在逃跑之前!挂墜盒呢?斯萊特林的挂墜盒哪去了?”

裏德爾沒有說話,他只是看着莫芬,黑眸幽深,探不出真意。

莫芬又一次憤怒起來,揮舞着短刀大叫道:“她丢了我們的臉!那個小□□!還有,你是誰?為什麽到這兒來問這些問題?!這都過去了不是嗎?都過去了……”

莫芬稍稍移開了目光,身子劇烈地搖晃了一下,裏德爾勾了勾嘴角,嘲弄地笑了笑,邁開步子朝莫芬走了上來。

一片黑暗在此刻襲來,關于裏德爾的記憶到此結束,重新出現的是小漢格頓。

一個女仆在街上大喊大叫,說大宅子的客廳裏有三具屍體——老裏德爾以及他的父母。

坎蒂絲倏地從冥想盆裏直起身,她扶着冥想盆的兩側急促地喘息着,鄧布利多站在她身後,輕柔地替她順着背,低聲解釋着:“他擊昏了莫芬,所以記憶到他靠近時消失了。莫芬昏迷後,他拿走了莫芬的魔杖,然後穿過山谷到了對面的大宅子,殺死了那個抛棄了他巫師母親的麻瓜,順帶殺死了他的麻瓜祖父母,抹去了不争氣的裏德爾家族的存在,也報複了從頭到尾不想要他的生父。”

坎蒂絲閉上了眼睛,她漸漸平複了呼吸,鄧布利多的聲音依然在耳邊。

“……殺了人之後,他回到了岡特家,施展了點複雜的魔法,把假的、殺人的記憶植入了他舅舅的腦子裏,又将魔杖放在了他舅舅身旁,拿了那枚古老的複活石戒指揚長而去。”

“……您是怎麽找到這段記憶……查出這個真相的?”坎蒂絲開口說話時,聲音暗啞而壓抑。

鄧布利多沉默了一會才說:“莫芬一直保留着這段真實的記憶,但需要大量高技巧的攝神取念才能把它引出來。在他被定罪之後,我試圖把他從阿茲卡班放出來,但魔法部還沒做出決定,他就去世了。我要慶幸的是,我在那之前找到了這段記憶。”

鄧布利多顯得有些煩惱:“……雖然那時裏德爾還未成年,但莫芬就在老裏德爾家對面住,他的存在讓魔法部無法确切判斷那晚施展魔法的是不是未成年人,所以……”

“所以到處炫耀自己殺了那一家麻瓜的莫芬,就理所當然成為了替罪羊。”

坎蒂絲補全了鄧布利多沒有說完的話。

這好像有點殘忍。

一朝之間将太多事告訴她,完全颠覆了她心中愛人的完美形象,是否操之過急了呢?

可鄧布利多不能不急了,如果現在還不讓她知道一切,後果将更加不堪設想。

“坎蒂絲?”鄧布利多有點擔憂地喊了一聲坎蒂絲的名字,坎蒂絲沒有任何回答。

她的身體晃了晃,毫無預兆地倒在了鄧布利多懷中。

鄧布利多驚呼一聲,緊緊地抱住了她,高聲喚她:“坎蒂絲!”

坎蒂絲就是這樣進醫療翼的。

她醒過來的時候是個深夜。

她緩緩睜開眼,眼前的畫面一點點從模糊變得清晰,月光透過醫療翼的窗戶投射進來,照亮了這個空曠而寂靜的房間。

她不是一個人在這。

病床邊還有一個人。

是個她沒想到會在這個時候這個地點見到的人。

阿布拉克薩斯·馬爾福的臉在月光下越發蒼白了,他靜默地注視着剛剛醒來的坎蒂絲,氣場較于畢業之前突然強大了許久,給人一種陌生的感覺。

坎蒂絲皺了皺眉,她沙啞地開口道:“你怎麽會在這?”

馬爾福淡淡地望着她,低聲問她:“你為什麽會進醫療翼?”

坎蒂絲撐着身體坐了起來,她臉上毫無血色,嘴唇幹燥,扶着床支撐着搖搖欲墜的身體。

“這不關你的事。該提問題的人是我。你為什麽會在霍格沃茨?你已經畢業了。”坎蒂絲咬唇說完這句話,感覺有點脫力,雖然不想躺着,但也不得不再次躺下了。

她幾乎是摔到了床上,整個人意識模糊了幾秒。

等她再次清醒過來時,馬爾福已經坐到了病床邊。

坎蒂絲蹙眉望向他,忽然産生一種奇怪的感覺。

很難形容——雖然她看見的是馬爾福的臉沒錯,但他給她的感覺卻不是那樣。

坎蒂絲忽然睜大了眼睛,她再次用力直起身,這次“馬爾福”伸手扶住了她。

“是你。”坎蒂絲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頂着馬爾福面孔的男人,他揚了揚嘴角,想要靠近親吻她,但坎蒂絲使勁推開了他。

被推開的“馬爾福”微微皺了皺眉,他換了個柔和的語調解釋說:“阿布繼承了家族,他是霍格沃茨的校董,可以名正言順地進入霍格沃茨,所以……”

“複方湯劑?”坎蒂絲壓抑着情緒道。

她沒猜錯。

的确是複方湯劑,來的人不是阿布拉克薩斯,是裏德爾。

親密的愛人絕不會認不出自己的男人,哪怕他變成了別人的樣子,可他的氣場和細微的小動作是無法改變的,坎蒂絲很快就把他認出來了,裏德爾為此感到欣慰。

“我聽說你受傷了,有人傷害了你。”裏德爾觀察着坎蒂絲,修長如玉的手輕柔地落在她身上,“我無法忍耐在此刻不能見到你,所以只能出此下策。我以為你看見我會感到高興的。”他若有所思地凝視她,像是要搞清楚她到底怎麽了。

坎蒂絲回望着這個變成了馬爾福樣子的男人,理智告訴她,她應該馬上抽出魔杖直接給他一個死咒,這是個殺人犯,是個該死的騙子!他是一切罪惡的始作俑者,他無情地害死了三個……不,是四個人!他巧舌如簧辯解地密室事件不是他所為,但梅林在上,除了他還能是誰呢?

就是他。

都是他做的。

全部都是。

什麽只要是斯萊特林的學生都可以自稱為斯萊特林的繼承人……她當初真是鬼迷心竅了才會相信他的鬼話,看看這個男人吧,看看他的笑,看看他的眼神,看看他的一切,好好看清這個騙子!

“該結束了。”

徹底崩潰之後,是難以形容的平靜,坎蒂絲後撤身子,靠在床頭,抽出她雪白的魔杖,盯着近在咫尺的男人一字一頓道,“我們完了,湯姆·裏德爾。”

到了這種時候,裏德爾怎麽可能還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

他漸漸變得面無表情,他緩緩站了起來,複方湯劑開始失效,他真實的面容出現在坎蒂絲眼前,坎蒂絲目光冰冷地盯着他,顫抖的手緊緊握着魔杖,連帶着魔杖也開始顫抖。

“看來你都知道了。”當裏德爾徹底變回了他自己的樣子之後,他才微笑了一下,輕聲說道,“真遺憾,你竟然這麽快就知道了,我原本還想隐瞞你一輩子呢。”

“隐瞞我一輩子?”坎蒂絲激動地說,“你究竟是怎樣心安理得說出這些話的?你究竟是怎樣做到一二再再而三欺騙我的?看我被你的謊言耍得團團轉你是不是非常得意?”

裏德爾在夜幕中安靜了一會,才不疾不徐地說:“如果一個謊言可以說一輩子,那它也就不算是謊言了。”他往前走了幾步,傾身靠近不斷躲避他的坎蒂絲,輕而易舉地将她控制在懷中,“我曾想過向你坦白一切,但親愛的,是你自己承受不了。你在我只是展露出了一絲真實的時候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和我分手,那我只能欺騙你了,因為只有這樣你才能繼續留在我身邊。”他埋進她頸間,聞着她身上的味道,“是你逼我那麽做的。”

……

到了此時此刻他竟然還能說出這樣的話。

坎蒂絲直接一巴掌打在了他臉上,力道非常大,直接打得他嘴角滲血。

裏德爾擡起手,抹掉嘴角的血跡,他阖了阖眼,依然保持着微笑以及溫柔的态度:“消氣了嗎?不要生氣了吧,我們快要結婚了不是嗎,我還沒告訴你,我找到了一棟非常好的房子……”

“夠了!”坎蒂絲咬唇打斷他的話,“我絕對!絕對不會嫁給你的!”

她跳下了床,用魔杖指着裏德爾,裏德爾轉眸望向她,不得不說的是,雖然知道她傷不了自己,但看她用魔杖指着他,他還是有點傷心。

啊,是的,傷心,心髒隐隐作痛,這種感覺就是傷心,她教會了他這一點。

“就因為我殺了幾個本就該死的人?”裏德爾站了起來,他側身對着她,“——那個泥巴種,她本就不配學習魔法,死有餘辜。至于那個抛棄了我母親和我的男人,他直接導致了我母親的死亡,難道他不該死嗎?”

他繞到了病床這一邊,一點點靠近坎蒂絲,坎蒂絲忍無可忍道:“停下!不準再靠近!你真以為我不敢對你出手嗎?!”

裏德爾凝望了她好一會才說:“我相信你的勇氣,你當然敢對我出手。”

“那就站在那別動!”坎蒂絲吸着氣說。

“可我認為你不會對我出手。”裏德爾說着話,又往前走了一步。

坎蒂絲忍無可忍,一道紅光毫不留情地打在他面前的地面上,爆炸性響起,一陣煙霧過後,裏德爾冷漠的、帶着些許震驚的臉再次清晰起來。

“你真的讓我傷心了。”裏德爾依然笑着,但那笑冷漠極了,令人毛骨悚然,他的魔杖從衣袖中滑落,“這不是個說話的地方,也許我該把你從這裏帶走——”

坎蒂絲靠在身後的牆壁上,她知道自己和裏德爾的實力懸殊,她知道如果他真想對她做什麽她是沒有任何能力反抗的,但是……

就在裏德爾想對坎蒂絲發射魔咒的時候,一道白光擊退了他的魔咒,裏德爾迅速轉頭望去,鄧布利多筆直地立在那裏。

“離她遠點,裏德爾。”鄧布利多手握老魔杖,一步步朝這邊走來,他沒有戴眼鏡,穿着一套嚴謹的西裝,他毫不猶豫地擋在了坎蒂絲面前,将她嚴嚴實實地遮擋在他寬闊的背後。

“我聽說了一些事。”鄧布利多注視着面容冷酷眉頭緊鎖的裏德爾,“你最初選擇跟坎蒂絲在一起的目的是為了報複對你不公的我,是這樣嗎?”

坎蒂絲渾身一凜,這話她不是第一次聽見,她曾在格林格拉斯和沃爾布加·布萊克的對話中聽到過,當時她選擇了相信裏德爾,可……她睜大眸子盯着鄧布利多的背影,他的存在讓她無法看見裏德爾,也所幸無法看見,如果真的看見了,她可能會再次因絕望而暈倒。

“如果這些事屬實,那麽你可以終止你的計劃了,你對坎蒂絲的傷害已經報複到我了,我向你坦誠我的确因此備受折磨,從今以後,坎蒂絲和你不再有半點關系。”

鄧布利多說話時魔杖一直對着裏德爾,他是本世紀最偉大的白巫師,是人人不敢挑戰的巅峰,哪怕自信如裏德爾,此刻也不想正面與他為敵。

裏德爾手握魔杖站在那,他想再看看坎蒂絲,他想帶她走,但鄧布利多好像一座山擋在他面前,他無法翻越,就只能放棄。

裏德爾從未想過,在他成年之後,在他畢業之後,依然會有像此刻這樣力不從心的時候。

他露出嘲弄的笑容,緊握着魔杖道:“是你告訴了她一切。”

鄧布利多道:“既然你猜到了這個,就該明白,我手中的證據已經足夠你被魔法部抓捕了。”

裏德爾陰沉地注視着他,不耐煩道:“閃開,讓我和她說話。”

鄧布利多面無表情地望着他:“我可以跟你做個交易。”

交易?

白巫師和他做交易?

裏德爾覺得很可笑,卻并未很快駁回。

鄧布利多直接道:“我放棄控訴你的殺人罪行。”

這話可真是平地一聲雷,不單單是裏德爾,連躲在他背後的坎蒂絲也被驚呆了。

“教授……”坎蒂絲抓住了他的衣袖,鄧布利多用空着的手握着了她的手,無聲地安撫着她。他們交握的手落在裏德爾眼中,他陰沉地緊鎖眉峰,好像随時會爆發所有負面情緒一般。

“但你要答應我,從此以後再也不來糾纏坎蒂絲。”

鄧布利多往前走了一步,靠近那個危險的青年,“你此刻還無法打敗我,孩子,如果你清楚明白這件事,那你就該知道你只能答應我的條件。否則我将把你送進阿茲卡班——讓你受攝魂怪折磨,也可以達到令你離開坎蒂絲的目的。”

裏德爾的聲音冷漠刻骨:“你覺得阿茲卡班可以關得住我?”

“是的,我不得不承認你很優秀,所以也會擔心攝魂怪也許無法完全控制你,這也是我選擇和你做交易的原因。”鄧布利多不容置喙道,“我只給你一次機會,裏德爾,你該明白——明知你的罪行卻不将你繩之以法這件事對我來說有多麽困難,我只給你三秒鐘時間考慮,如果你不同意,那麽……”鄧布利多擡起了他的魔杖,“我還有第三種方案。”

所謂的第三種方案,鄧布利多不需要說出來,在場的其他兩個人也很清楚了。

他會殺了裏德爾。

裏德爾此刻真的沒有把握打敗鄧布利多,鄧布利多的年齡和閱歷擺在那,他是不滿二十歲的他無法攀登的高山,他需要變得更強,他需要更努力才能真正地超越他……

他沒有別的選擇了。

或許他今天就不應該來霍格沃茨。

裏德爾緩緩後退了一步。

他收起了魔杖,靜默片刻道:“我答應你。”

鄧布利多松了口氣。

但站在他背後的坎蒂絲無法放松。

因為裏德爾很快便再次開口道:“但在我離開這裏之前,你得讓我再看她一眼。”他抿起削薄的唇,聲音冷酷而低啞,“我有最後一句話要對她說。”

鄧布利多微微擰眉,他側過身,無聲地詢問坎蒂絲的意見。

坎蒂絲低着頭,須臾之後,她擡起眼,越過鄧布利多朝對面的裏德爾望去。

兩個人,兩雙眸子,四目相對,那一刻,時間仿佛倒退回了很久之前。

那時她九歲,他十歲,她在天空上看見他被人欺淩,她毫不猶豫地飛下來擋在了他面前。

那似乎已經是上輩子發生過的事情了。

他們親密無間的點點滴滴,他們累計感情的那些甜蜜回憶,像默片一樣從眼前劃過,坎蒂絲望着他,問了一個問題。

“你當初跟我在一起,真的只是為了報複鄧布利多教授?”

她的聲音那樣悲傷,她以為到了此刻她已經不會更難過了,可話說完後心裏依然酸得不行。

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落下來,她總是蔚藍無畏的眸子飽含痛苦,她不再像一朵美麗盛放的玫瑰,她像快要凋零的殘花,花瓣一片一片落下,連花枝上的刺都不複存在了。

裏德爾面無表情地看着她。

他将她的眉眼,将她此刻痛不欲生的模樣刻進腦子裏,低聲給出了他的回答。

“是。”他簡短地說。

到了這個時候也沒必要再遮遮掩掩了。

坎蒂絲身子一晃,險些跌倒,鄧布利多扶住了她,他眉目冷厲地望向裏德爾,裏德爾一直看着坎蒂絲,沒施舍給他半分眼神。

“一開始是那樣。”他再次開口,麻木道,“只是一開始是那樣。”

他抓緊了他的魔杖,屈辱與痛苦折磨着他,他從未想過,在他為他們的婚禮,為他們的未來準備好了一切的時候,會是這樣的結果。

他阖了阖眼,微擡下巴,郁沉而冷酷地留下了他要說的那最後一句話。

“我愛你。坎蒂絲·貝爾。”他望着坎蒂絲,無望地重複,“我曾深愛你,盡我的所能。”

他将字音咬得很重,無視了鄧布利多在聽見這句話時驚駭的目光,在話音落下的一剎那,他便強行沖破霍格沃茨的防衛,幻影移形離開了這裏。

坎蒂絲安靜地站在原地,鄧布利多立在她身邊,無聲地将她擁入懷中。

“哪怕他如此惡劣,你依然無法不愛他?”他聽見自己這樣問她,又像是在透過問她而詢問他自己。他腦海中浮現了另一個人的身影,一個已經無法再産生任何瓜葛的身影。

坎蒂絲終于哭出了聲。

她埋在鄧布利多懷中放聲哭泣,像是要将所有的傷痛都哭完。

鄧布利多的手落在她背上,雖然她沒有回答,但他已經知道答案了。

他也知道他自己心目中的那個答案。

哪怕他如此惡劣,她依然無法不愛他。

哪怕他如此惡劣……他依然無法不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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