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買毒之人
這時白古也已經驗屍完畢,他擦幹淨雙手,走到安進面前。
“大人,錢三少爺是死于砒/霜中毒,砒/霜下在酒裏,分量很大。”
“是自殺嗎?有沒有可疑的地方?”安進湊過去小聲問道。
“從死者死時症狀和身體表現來看,沒有發現脅迫、争鬥等痕跡,是自殺的可能性很高。”白古略一沉思,然後指了指桌上的遺書,顯然他剛剛已經看過了。
“大人認為,是真的嗎?”
“遺書字跡模仿起來未必很難,尤其對于朝夕相處的人。真實性,有待商榷。”安進說完擡頭看向白古,眉眼一挑,“你認為呢?”
“遺書是不是真的,暫且不知道,但他說的未必是真的。”
“同意。”安進點了點頭,“以錢三少爺的性情來說,怎麽可能一時沖動就殺人呢?”
兩人還未說完,錢家幾名家屬便沖了進來,為首的錢老爺更是直接跪坐在了死者身邊。他面容憔悴,眼神悲痛,但沒有大哭大號,只是默默看着地上已經開始僵硬的屍體。
大少爺錢明晖立在一邊,與屍體保持着幾步的距離,似乎不敢靠太近。他面上既驚異又不解,眼睛不斷瞟向身邊的錢明逸。
二少爺錢明逸呆若木雞地站在那裏,同樣一副不明所以的表情,對上大少爺的目光,兩人在那疑惑地大眼瞪小眼。
安進搖了搖頭,這兩兄弟,到現在還在互相懷疑……
屋子裏的寧靜很快被一陣尖聲哭嚎打破了,柳南湘像片随風飄逝的落葉撲了進來,倒在了錢明和的屍體邊。她滿臉是淚,口裏不斷地呼喊着“為什麽為什麽”,每一句都在顫抖。
安進本欲過去勸慰兩句,柳南湘卻兩眼一翻,暈了過去,錢家人趕緊叫下人把她擡去房裏休息。
安進命侍衛繼續看守好錢家衆人,不許他們外出。案子已經進入白熱化階段了,他認為事情并沒有随着三少爺的認罪而結束,反倒更令人懷疑了。
“帶我去豐管家的房間看看。”安進向錢家小厮吩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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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古聞言,也靜靜跟在他身後。兩人在豐離房間仔細地搜尋了一番,才返回衙門。
一行人剛在議事廳坐定,侍衛就報來一個好消息,買毒藥之人已經查到了。
衆人均是面上一喜,終于要抓住兇手了。
“快說!是誰!”安進激動地站了起來。
“回大人,據藥店老板回憶,買砒/霜之人正是錢家管家——豐離!”
“什麽?!”縣令頹然坐下。怎麽可能,怎麽會是他……
“你把藥店老板的話從頭至尾給我們說一遍,一個字都不要落!”安進緩過神來。雖說買藥之人未必是兇手,但豐離買藥的目的也事關重要,或許以此為契機,能發現關鍵信息呢。
安進沒想到的是,他這話還真說對了。
“是,是是。”回答問題的侍衛是個剛來沒多久的年輕小夥子,此刻被幾位大人盯着,分外緊張。
“據回春堂的老板說,豐管家去買砒/霜時,只道是錢家主樓裏遭了老鼠,要買來毒老鼠用的。”小侍衛細細回想,突然眼睛一亮,“老板還說豐管家平日裏總是春風拂面的,但那日似乎心情不好,所以他很有印象。”
“還有嗎?”安進琢磨着這些話,見侍衛再說不出什麽,便揮手讓他下去了。
回春堂是離錢家兩條巷子的百年老藥店,因掌櫃的老實持重,素來不主動透露客人信息,因此管家買砒/霜的事便沒有走漏出來。
為什麽要在家門口買毒藥呢?安進百思不得其解,毒老鼠顯然只是個借口,他去錢家這麽多次從沒有聽說鬧過老鼠。
正因為不符合常理,所以才導致他們查了那麽久,安進十分後悔他之前提出的從外圍查起的方針。
……
“為什麽是豐離呢?”
“為什麽從家門口買呢?真的是自殺?”
“那蒙汗藥又是怎麽回事呢?暈了還能自殺?”
安進這兩日腦子裏亂糟糟的,就連給他心愛的白蘿蔔除草時,也滿懷心事。一個不小心就踩在了旁邊的蘿蔔秧子上,心疼地擦了半天。
“大人,您這樣是除不幹淨的。”不知什麽時候,幽靈般的白古又悄然站在了他身後。
“……”本大人只想把你除幹淨。
能不能好好走路?飄來飄去要吓死人的!
“寧除草芽,勿除草爺。”白古站在田埂上,陽光輕輕灑在他白皙如玉的面龐上,漆黑的眼眸微微反射着太陽光,高挑修長的模樣仿若天神。
“啥意思?”安進提着鋤頭卷着褲腿站在田裏,臉上手上都是黑泥,發髻淩亂,背上全是汗,仿若……長工。
“就是要大人不要放過幼小的草芽,他們的危害更大。”白古說着走了下來。
安進一看他這意思,手癢?趕緊把鋤頭遞了過去,白古順手接了過來開始清理被安進忽視的小草芽。
“……”早知道你要來幫忙,本大人就不該那麽賣力。他掀起衣服擦了擦臉上額上的汗,把衣服下擺當扇子扇起了風。
“嗯…舒服……”安進邊扇邊指揮白古幹活,“這這這,那那那……”
“……”怎麽啦?瞪着我幹嘛……我閉嘴還不行嗎?
白古垂下眸子,瞪着他的小腹,有那麽幾秒的失神,手上的活兒也停了下來。待安進莫名其妙地回看他,才收回目光,艱難地吞咽了一下。
“把衣服放下。”他聲音有些發澀,語氣也很不自然。
安進低頭看了看自己緊實的小腹,嘿,最近竟然有了些腹肌,種田果然能塑身。
放下就放下,兇什麽兇……
“白骨精,你很熱嗎?你耳朵都曬紅了诶……”安進跑過去,把自己放在田埂上的草帽輕輕扣在白古頭上。
白古渾身一僵,愣了一秒,沒理他,繼續幹起活來。
“……”算了,本大人不奢求你感謝。
“錢家三少爺的屍體解剖了嗎,結果怎麽樣?有發現問題嗎?”安進拿起另一個帽子,友好地湊到白古身邊,幫他扇風,順便打聽打聽進展。
“沒有可疑,胃內只有砒/霜,應該是清醒狀态下喝下毒酒。”白古熟練地在田裏穿梭,一個草芽都不放過。
“也就是說他是毒死的,可這也不能說明就是自殺吧?”也可能是一不小心被別人下藥呢?
白古聞言,并沒有停下手上的活兒,反問道:“大人您會在天還沒亮的淩晨時分與人喝酒嗎?”
也對,若有人淩晨時分敲門邀你喝酒,怎麽着也會察覺不對勁吧,尤其是家裏已經死過一個管家的情況下……
“白兄的意思是,錢明和的确是自殺身亡,那遺書?”自殺身亡的話,那麽遺書很可能就是真的了,那麽豐離就真是他殺的?
不對,總覺得不對……
“大人,還記得豐離房間裏,枕頭下的銅鏡嗎?”
“當然記得,與錢明和櫃子裏的銅鏡一模一樣,他倆……”這個問題他們從看到銅鏡開始就意識到了。
錢明和的秘密情人,從來不是別人,就是豐離。
若他們真是一對的話,那麽錢明和殺人的可能性就更小了。如此恩愛的一對眷侶,會僅僅以為一時沖動就殺了對方嗎?
別人暫且不說,錢明和的溫文爾雅的性格與“沖動”二字實在相去甚遠。
安進想不出頭緒,便打算去做飯,犒勞一下主動幫忙的白古,臨走時期待地看着他問道:“白兄,依你之見,我的蘿蔔還需幾日成熟呢?我已經等不及了……”
“按時澆水施肥的話,不出一月就能吃了。”
“還要一個月?!”我的剁椒蘿蔔條啊!想吃到你真不容易!
“快去做飯吧,我餓了。”
“嗯,好嘞!”安進乖巧地答應着,哼着歌往回走。
等等,走到一半才覺得不大對勁,兩人的對話,怎麽聽着怪怪的……
晚上四人坐在小廚房吃着飯,捕頭突然提到平安城裏有個書法大師,對字跡十分有研究,錢三少爺的遺書可以送去他那驗驗真假。
安進一想,也行,畢竟咱衙門裏也沒有這樣的能人,雖然不一定正确,但也可作為參考意見。
“大人,小的明早就送去,半天功夫就能出結果。”趙慶答應着。
“若遺書是假的,那麽就是有人妄圖把犯罪行為推到三少爺身上,可他怎麽就剛好知道三少爺想自殺呢?”
“若遺書是真的,那問題就更大了,三少爺為什麽要把罪責攬到自己身上?”
安進連續提出兩個問題,幾人均沉默以對,看來只有等遺書檢驗結果出來才能繼續推下去了。每一條路,都能推出無限可能,他們不能浪費時間和精力在錯誤的地方。
翌日,整整一上午,安進都心緒不寧,焦急地等着捕頭的消息。白古也被他叫到了議事廳裏,他需要第一時間聽到白古的意見。
“大人,大人!”趙慶跑了進來,氣喘籲籲地,“遺書…遺書是真的!”
“真的?!”
雖然他們離真相還有距離,但至少排除了一條彎路。安進此刻頭腦變得無比清晰,他順着趙慶的消息慢慢縷出線索。
“遺書是真的,那就說明錢明和确實在自殺前親口承認他殺了人。”
“但綜合來看,錢明和對豐離感情至深,沖動殺人的可能性極小,若不是他殺的,那兇手就另有其人。”
“現在問題來了,錢明和為什麽要頂罪?”
安進提出問題,看向衆人,只有白古率先作出反應。他微微點了點頭,眼眸中閃過一絲贊賞,淡淡道。
“你終于說到點子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