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三年前的記錄
“大人,還是我來說吧。”玉翠嫌趙慶說話吞吞吐吐,便自己把話頭接了過來。
“小昭是三年前上山采藥時出事的,聽說是遇到了野狼,被村民找到時她已經死了,身上許多口子,肚子都咬開了,五髒六腑都快被掏空了。”
玉翠一口氣說完,便不再言語,她眼泛淚光,似乎想起那時的事,依然悲憫不已。
當晚,安進久久無法入眠,捕頭趙慶的呼嚕聲從外間傳來,一陣一陣、忽大忽小,這平素裏令人安全感十足的背景音此刻也無法叫他安心了。
那“呼呼”聲一會兒急,一會兒緩,一會兒消失,一會兒又毫無防備地冒出來,平白讓人心生緊張。
安進已經叫人把那方絲帕燒掉了,順帶着還燒了不少紙錢給那小姑娘。姑娘姑娘,咱們遠日無冤、近日無仇,你可千萬別再來吓我了!
或許是白日裏想得太多,連着幾晚,安進都做了噩夢。在夢裏也沒出現多麽恐怖的鬼怪,只不過是自己在黑霧彌漫的夜裏,放肆地追逐一盞忽遠忽近的燈。
那燈好似長了腳,怎麽追都追不上。可身邊越來越濃的黑霧令他倍感陰森寒冷,似乎随時會竄出什麽東西扼住他的喉嚨。遠處的光芒是唯一的希望,不能停下來,他瘋了般地向前跑。
這樣連續幾晚噩夢的後果就是,安進頂着兩個跟熊貓似的黑眼圈,搖搖欲墜地去田裏給蘿蔔澆水。一個不小心,還差點掉到了井裏。
安進扶住井口坐了下來,不行,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他必須弄個明白,難道世上真的有鬼嗎?
一擡頭,恰好看到過來打水灌溉的白古,安進像抓住救命稻草般,向他看去。
“白兄,世上真的有鬼嗎?”
白古盯着他微微凹陷的眼睛看了一會兒,潤了潤幹燥的唇,沉聲說出兩個字——“沒有”。
一瞬間,安進整個人都活過來了。仿佛一只癟氣球被充上了氣似的,臉上的憔悴都被振奮的光彩所覆蓋,眼眸裏又恢複了神采奕奕。
“真的?!”腦子似乎也慢慢蘇醒了。白骨精的話,果然比任何靈丹妙藥都有用,安進相信,白古不會騙他。
“真的。”白古看着眼前這出大變活人的戲碼,有些無奈,又有些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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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為什麽我會遇到……”他疑惑地看向白古,期望他給個能說服自己的解釋。
“……”白古猶豫了幾秒,淩厲地眼光射了過來,“大人還是自己去查出來吧。”
直到最後案結事了之時,安進慢慢回憶,才理解了白古的這幾分猶豫究竟緣何而來。
他知道的事很多,但他從不主動說。
看着那抹白影漸行漸遠,安進心下有了打算,與其日日擔憂、夜夜無眠,倒不如幹脆去查查,是人是鬼,一查便知!
當晚,安進便宣布要去查查向昭之死,師爺沒說話,捕頭和玉翠都同意,白古無聲地贊成了。
“既然大家都沒什麽意見,那就一起去吧。”安進偷偷看向白古。
白大哥,你一定要我陪本大人去。有你在,什麽妖魔鬼怪,都不敢近身!
第二日上午,他們由玉翠帶着來到了位于衙門東南方向的向家灣,向昭的家就在那邊,玉翠與她曾經有過接觸,所以記得她家的位置。
一行人停在了向家灣裏最偏僻的角落,面前立着的是一棟青灰色的磚房,看上去有些破舊,屋頂的瓦缺了幾塊,也無人修補。
“這就是向昭的家?”安進向身後幾人問道。
屋子比他想象的還要小,想來這家人生活是比較困難的。女兒出事後,夫妻兩人想必十分傷心,所以也無心打理。
“是的,大人,不過他們夫妻倆在城裏開了間小雜貨鋪,現在只怕不在家。”玉翠指了指緊閉的門窗。
“嗯,趙慶,你去向周圍鄰居打聽打聽他們現在的情況,看能不能問到三年前的事,越詳細越好。”
安進吩咐完,便領着衆人将屋子環視了一圈,又去女孩出事的山腳下瞄了幾眼,才回衙門等消息。
中午吃飯時,趙慶回來了,将他問到的消息一一向安進彙報起來。
向昭的爹叫向偉明,娘叫柳雲香,兩人都靠經營一間小小的雜貨鋪為生。不過聽鄰居們說,向偉明素來沉默寡言、脾氣不好,所以他們的雜貨鋪生意并不很好,勉強糊口。
他們倆夫妻育有一子一女,不幸的是,兩個孩子都沒能活下來。女兒三年前被野狼咬死後,三歲的兒子也在同年病死。
從此以後,夫妻兩人都沒了笑臉。向偉明本就兇神惡煞的臉愈發可怕,柳雲香再也沒能懷上孩子,整日失魂落魄地丢三落四,這無疑令原本就經營慘淡的雜貨鋪雪上加霜。
“他們原來還有個兒子?”安進有些詫異,又有些心酸。
這對夫妻真是太可憐了,一年之內女兒和兒子先後離去。兩個都是心尖上的肉,怎麽不叫人心疼啊。
“是的,大人。他們的兒子小名叫阿福,可惜生來不是個有福氣的,從小體弱多病,三歲時便随他姐去了。”
“小昭姑娘是怎麽出事的,可問清楚了?”當務之急,還是先把向昭的事情查清楚為好。究竟是鬧鬼還是人為,都得從她出事那天查起。
“昭姑娘是三年前的夏天出事的,當時的她才剛剛滿了十五歲。聽鄰居說,是個好女孩,樸實、善良,還特別勤勞。”
“她去山裏是為了給弟弟采藥,不過那座山自從傳說有野狼之後便被圍了起來,是向家灣的禁地,平日是不準村民上山的。也不知她那日怎麽鐵了心偷偷跑進去,結果還真出了事。唉……”
好一個善良的小姑娘啊,為了救自己的弟弟,冒着生命危險上山采藥,安進不禁連連搖頭,太可惜了。
不過,向昭的死怎麽看也只是個意外,為何寺廟裏會有“女鬼”找上自己呢?
“白仵作,三年前的驗屍記錄,義莊裏會存着嗎?”安進懷着一絲僥幸,朝默不作聲的白古看去。古代沒有計算機,大部分無用的資料會定期銷毀,不然也存放不下。
這事情已經過了三年,也不知東西還在不在。若在,或許還能從裏頭發現些蛛絲馬跡?
“義莊裏沒有。”白古簡潔的回答令安進有些失望。
他微微嘆了口氣,正想說那就算了,白古卻又似笑非笑地補上一句:“不過白某都保存在自己書房裏了。”
“!!!”白骨精,本大人為你點贊!
吃過午飯,安進小睡片刻,便趕緊起身向白古家走去。捕頭和師爺都被派出了門,他壯了壯膽,決定獨自前行。
還好晴天白日的,義莊沒了夜裏的陰森,看上去只不過是一棟年代久遠的小平房。
快走到白古田裏時,遠遠便看見一個白色修長的身影一動不動地站在田裏。太好了,白骨精在等我。
安進高高興興地小跑了過去,舉起手興奮地輕拍他的肩膀,還不忘大叫一聲:“白兄!”
誰知背對着自己的白古不但沒被吓到,連身都沒轉,依舊一動不動。而且……
安進猶豫地站在那裏,心裏升起一種怪異的恐懼。為什麽白古的肩膀摸起來這麽奇怪,竟然又粗糙又硬,根本不像人……
聯想起之前在古寺的經歷,他額頭上刷地就冒出了一層冷汗,本大人又……撞邪了?
前面的背影始終沒有任何反應,安進毛起膽子,迅速跳到了白古的正面。是人是鬼,本大人倒要看個究竟,我還不信大白天的你能弄死我?
待他看清那人,先是一陣汗毛倒豎,接着便是來自胸腔的無比憤怒。
“白骨精,你妹的,快給我出來!”
這抹伫立在田裏的修長身影,居然是白古紮的稻草人?!有這麽紮稻草人的嗎?有給稻草人穿自己衣服的嗎?白骨精絕壁是故意的!
聽到安進的呼喚,白古從他的兩層小樓裏飄然而至,他依舊是一副不明所以的樣子,但眼神裏那抹惡作劇的笑意卻怎麽都壓不住。
“……”安進覺得心好累,他再也不想來白古家附近了,每次來都差點吓死。
“本大人再也不來了,說什麽也不來了。”安進臉上顯出從未有過的疲憊。
“大人……”白古壓下眼裏的好笑,換上了一本正經地的臉,“大人以後找白某,就派侍衛在底下吹聲口哨,白古自會前來,有什麽差事直接寫紙條夾門上吧。”
“噢?”安進一聽,這倒不失為一個好辦法,畢竟衙門裏誰都不願意進白古家。
“難為你這麽為大家着想,本大人決定……把義莊送你了!”
“……”大人你自己留着吧。
安進笑眯眯地拍了拍白古,叫他帶上過去的案卷,一起回衙門查看。今晚得好好研究研究向昭死時的細節,看看能不能有所發現。
古代沒有現場照片可供翻閱,只能通過當時驗屍的仵作的一些記錄文字還原現場,這無疑為他們增加了很大的難度。
不過安進相信,金牌仵作,絕非浪得虛名。
作者有話要說: 這個案子,怎麽說呢,有些變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