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攻心之計
“迷信之人?”
安進重複着白古的話,心下慢慢回憶起來。
對了,他差點忘了。柳雲香說過,仙人讓他們等兒子回來,他們就乖乖地在等。安進只道是為娘的迷信愚昧,卻完全忘了,柳雲香的一切行為都是向偉明默許的。
也就是說,向偉明對巫醫之話是深信不疑的,他也是個十分迷信的人。
“迷信之人又怎樣呢?”師爺馮言早已按捺不住,兩位大人總是話裏有話,叫他們這些腦子不靈光的下屬大傷腦筋。
“對啊,迷信之人又怎樣呢?”趙慶也附和道。
他倆很難得的,對視微笑了一下,給予了對方的深切的理解和同情。
“白兄,迷信之人又怎樣呢?”安進也茫然地問道。
兩名下屬齊刷刷向他投來慈愛且寬慰的目光。很好,在智慧的窪地裏,三人勝利會師。
“……”白古想了想,自己還是操之過急了,要開啓民智,還是得一步一步來,循循善誘。
“你們想想,沒有物證沒有人證的情況下,唯一能證明他殺了人的辦法,是什麽?”
“自首?”安進說這話時,自己都難以相信,向偉明怎麽可能來自首啊!
“不叫自首,确切地說,叫坦白。”白古耐心地解釋着。
“有區別嗎?他會願意坦白嗎?”安進現在是代表三個人發言,三個臭皮匠,完全沒明白諸葛亮的意思。
“人在什麽時候最容易坦白?”白古今日還真是耐心十足,非要将他們引向智慧的高峰。
“傷心時?”
“喝醉時?”
趙慶和馮言搶答完畢,白古均搖了搖頭。
“憤怒時!”安進想起了過往人生經歷中,自己為數不多的幾次發脾氣,但凡憤怒之時,是最忍不住心裏話的。
為什麽古人喜歡用“激将法”,人一旦被激,怒氣上湧,總會失了分寸,容易沖動,話便脫口而出。
再有夫妻吵架之時,兩人都是怒氣沖沖,這時也最容易翻舊賬,說出追悔莫及的狠話。
人要管住自己脾氣,是最難的。
“對,憤怒之時。”白古贊許地點頭。
安進感覺自己似乎摸到邊了,向偉明是個脾氣暴躁的人,要激怒他應該不難,一旦他憤怒起來,咱們就能套出話。
可怎麽引向殺人的方向呢,平白無故去激怒,他勢必心懷警惕,不容易成功。
安進将馮言手上的本子拿了過來,仔細把白古剛說的話從頭至尾看了兩遍,上下聯系了一番,終于計上心頭。
白古見他眼睛忽然亮了,嘴角一勾,繼續喝茶。
……
陰暗沉悶的屋子裏,門窗緊閉,廚房柴火燒出的濃煙徐徐湧進了堂屋裏,氣味嗆人。
此時已近傍晚,天色漸漸黑了下來,向家屋子裏點着的煤油燈微弱得幾乎看不清鍋裏燒着什麽東西。
柳雲香邊做飯邊被油煙熏得迷了眼睛,她将廚房的窗戶微微打開了一條細縫。
“開一點點,不要緊吧。”她低聲自言自語,唯恐坐在堂屋裏等着吃飯的丈夫聽到。
許是敏感作祟,許是細微的風吹進屋子帶來了寒意。向偉明很快起身走進了廚房,見到窗戶果然被打開了一些,一巴掌将佝偻着背的柳雲香打翻在地。
“我說過,不要開窗,你耳朵是聾了嗎?!”他一腳踢過去,冷言呵斥完,便自顧自回堂屋去了。
柳雲香哆嗦着站起來,繼續往鍋裏加水熬粥,被打這種事她早就習慣了。女人要聽話,不聽話就會被打,這是她娘告訴她的。
兩人坐在破爛的桌子邊,喝着稀粥,吃着鹹菜。雜貨鋪生意不好,但也不至于吃不上飯,不過他們得省錢,錢要留着以後給兒子用的。
她特別後悔剛剛開了一絲窗戶,仙人說過,家裏不能陽氣太重,否則兒子體虛不敢回來。她這做娘的反倒沒有記住,倒是孩子他爹時時記在心裏,一點兒都不敢大意。
“過幾日我要去潛州進貨,三天不在家,你敢瞞着我開窗,回來打不死你!”向偉明邊喝粥,邊冷冷地交待。
柳雲香唯唯諾諾地趕緊點頭,表示自己一時忘了,絕不會再犯。
“孩他爹,你又要經過那後山?”去潛州的路彎彎繞繞,推着板車爬幾座大山着實累人。
倒也不是沒有近路,最近的路便是從後山禁地直插過去。雖然此山因野狼被封,但他心裏明白,野狼都是騙人的。
“你路上要小心吶,那地兒……”柳雲香小心翼翼地藏了後半句話,那地兒是向昭死的地方。
“放屁,我走了那麽多次,哪次出過事?”向偉明一聽這話就來氣,向昭算個什麽東西,給她十個膽子她也不敢攔自己的路。
“不是那個意思,我前些日子看到她了,就在闵溪邊的樹後頭……”
柳雲香提起來還有些後怕,人雖不是她殺的,但她終究是幫兇。而且女人向來對鬼魂之事就心存膽怯,那日的情景近來時時擾得她心煩意亂。
那天清早,她照常在闵溪邊上洗衣服,清晨天還未全亮,樹林子裏還暗暗的。她洗着洗着,總覺得背後似乎有人在盯着自己,免不得回過頭看了幾次。
前幾次都沒看到人,想着興許是自己吓自己,便不再回頭。待走的時候,她一轉身,見到十米左右的樹背後,一個長發姑娘正靜靜地蹲在那裏。
她頭發淩亂地垂下,遮住了大部分臉,但身上的衣服柳雲香怎麽也不會忘記,那是向昭身前的衣服。那粗布褂子正是自己的衣服改小給她套在身上的,那顏色和面料,絕不會錯。
向昭見自己看着她,發出兩聲冷冷地笑,便轉頭飛快地離去。一眨眼,消失在昏暗的樹林子裏。
柳雲香拾起掉在地上的衣服簍子,逃也似的往家裏跑。她一直不敢把這事告訴丈夫,丈夫不許她提起向昭,提一次就免不了挨一次打。
可今天,就是挨打她也要說了。後山禁地是向昭死的地方,能不走最好還是不要走。
向偉明沒有向往常一樣用巴掌伺候,只是呵斥她閉嘴,便一言不發地喝粥了。
他想起前些日子縣令來家裏,說在荒廢的古寺遇到過向昭,這次孩他娘又看到她,莫非這孽債還真是陰魂不散?
向偉明推着空板車去潛州,去時是晴天白日,走在後山裏雖有些涼意,倒也不害怕。只是經過向昭死的那條三岔口時,他免不了加快了腳步。
他不是個膽小之人,只是人做了壞事,難免會有些心虛,這一心虛,就顯得氣弱了。
他本欲進貨之後早些回來,無奈天氣突變,行船不便,這一拖便拖到了晚上。他下船後,想着已近深夜,要不在城裏睡一晚再趕路。摸了摸口袋,又推着板車趕起了路。
“錢要留給兒子用的。”他嘿嘿一笑,往後山方向走去。
走到後山的時候,已經接近子時,山裏本就陰涼,夜裏更甚。涼風飕飕地往衣服裏鑽,與他身上的熱汗相互碰撞着,将身體的熱量一點點抽走。
樹林很濃密,枝葉繁雜遮住了天,月亮本就灰蒙蒙的光只透了三分下來。地上的石塊兒看不清楚,板車幾次險些翻倒。
向偉明邊推車邊低聲咒罵了起來,罵天罵地罵老婆,把自己心裏的不如意都宣洩了出來。
一陣風刮過,樹林子裏忽然響起了“嗚嗚”的嗚咽聲,如泣如訴,似女人在哭。他心下一沉,擡頭看去,到了三岔路口。
三岔路口,正是三年前向昭死的地方,也是三年前自己親手拿刀行兇的地方。他身子有些微微顫抖,心一橫,決定沖過去。
就在他準備加速邁步的時候,前方一個粗壯的老槐樹後頭,忽然閃出一個白色的背影。
那背影不高,渾身披着白色的長裙,頭發披散着,快垂到了地面。那背影似乎是背對着的,站在那裏一動不動,烏黑的發絲和雪白的衣料随風輕擺,十分滲人。
向偉明吓了一跳,抓着板車的手一松,板車“砰”一聲翻在了地上。上面的貨物摔了不少下來,噼裏啪啦一頓響,但他已無暇顧及了。
“你…你是何人!”向偉明到底是個兇狠之人,即使現在有些心慌害怕,終究沒有露怯。他心裏明白,鬼魂也怕惡人。
那女鬼沒有回答,只是幽幽地哭泣,聲音似是從四面八方傳來,整個樹林裏都環繞着那令人心悸的嗚咽。
“爹爹……爹爹……”
“爹爹……你為何不要小昭了……”
“爹爹……我想回家……”
女鬼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那充滿童稚的嗓音與夜晚的風融合在一起,有一種說不出的恐怖。
“我不是你爹!你快走,不要再來找我們!”向偉明壯起膽子喊道。
那女鬼慢悠悠轉了過來,五官被頭發遮住,胸前的衣服上一大片觸目驚心的紅,看起來像是一具空心的皮囊。
“你既不是我爹,那就把我的心肝還給我……”那聲音忽然一冷,顯出一股殺氣。
向偉明握緊了拳頭,說不害怕是假的,但十幾年的相處他已經習慣了自己的主導地位。縱你向昭化作惡鬼,我也不信你能翻出什麽花。
作者有話要說: 下個案子,兩位大人要私定終身,吼吼吼~~
最後一案,三位大爺要正面剛,吼吼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