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放蠱之人
玉翠聽到這句陰森森的話,臉瞬間刷白,一時呆在那裏,忘了演戲。
柳雲香沒有注意這些細微變化,自顧自地說了起來。
“阿福早些年也不好,不過他福大命大,被一位下凡的仙人救了。那仙人告訴我們,阿福身體虛弱,是中了蠱毒,凡間的靈丹妙藥都救不好,只有拿那放蠱之人的心肝熬湯能救他。”
心肝熬湯……
玉翠兩只手微微顫抖起來,風吹在還沒幹透的手上,冷得不行,整個身子都涼了。
“放蠱之人……是誰?”玉翠艱難地從牙縫裏擠出這幾個字,答案她已了然于心,只是太難以置信了。
“放蠱之人,當然是你女兒了。”柳雲香面無表情,眼神裏有一絲憶起往事的憤恨,但很快就消失了,仿佛想起什麽讨厭的東西,随後又抛出了腦內。
“不可能,怎麽可能是我女兒,我女兒才十歲,她什麽都不懂。”
玉翠即使是在演戲,也忍不住同對面這個愚昧、歹毒的婦人争論了起來。柳雲香一愣,許是沒想到這世間竟還有為女兒說話之人,她嘲諷地一笑,冷聲說道。
“怎麽?你不想救兒子了?女兒算什麽東西,她們本就是占了兒子的命,若不是她們搶了你兒子的福氣,你兒子會小小年紀就病得死去活來嗎?”
她話裏話外,都是咄咄逼人,仿佛她的好心被拒,倒是玉翠不知好歹。
“救…自然要救……”玉翠忍了半晌的淚終于落了下來。
我可憐的小昭,願你來世投個好人家,再莫生在這豬狗不如的家裏了,再莫攤上這喪盡天良的爹娘。
“救是對的,聽姐的,盡快想法子,別像我一樣,耽誤了時辰。”柳雲香說完嘆了一口氣,有些惆悵,但并不很悲傷。
玉翠覺得奇怪,怎麽柳雲香這會子倒不難過了,她兒子不是死了嗎,怎麽說得好像沒死似的。
“大姐,你的兒子還…好嗎?”玉翠小心翼翼地試探道,生怕一下說錯話把柳雲香惹毛了。
自從她兒子死後,鄰居都說她看起來精神不太正常,萬一發起瘋來可不好辦。
“好着呢,仙人說了,已經救回來了,只不過身體不好,他是去九天之上吸靈氣了,吸夠了就要回來的。”柳雲香淡淡一笑,臉上全是母愛。
“快了,快了,就快回來了。”她喃喃自語着。
玉翠恨得咬牙切齒,世上怎會有如此愚蠢的女人,還在企望兒子回來。你的女兒呢,你們究竟是怎麽讓她暴屍荒野的?!
“大姐,殺人是犯法的,你們不怕?”玉翠再次裝作躍躍欲試又十分膽怯的模樣,她要幫向昭伸冤就得将戲演好,現在她套出來的話很可能是唯一能查出真相的線索。
“傻啊妹子,我家男人說了,不能直接殺,那是要殺頭的,你得讓她看起來像是老天殺的。”柳雲香顯然并不是事件的主謀,只是幫兇,以她的智商和能力不足以想出整套計劃。
她頓了頓,又補充道:“妹子,別心軟,這都是她的報應,想想你兒受的苦啊!”
“……”玉翠能想到的,全是向昭的苦。
她是個再聽話不過的小姑娘,打小就活在爹娘的棍棒之下,對父母的指派言聽計從,以為只要自己努力幹活總有一日爹娘會喜歡她。
向昭有一次很開心地跟玉翠說,那天早上爹爹對她笑了,向昭蒼白的小臉因為日曬而發紅,瘦弱的身體因為吃不飽飯而比同齡人矮了一截。可她毫不在意,她只因為爹爹對她無意識的一笑,竟高興了好多天。
玉翠可以想象,她死時會有多傷心啊。死前就已經發現爹爹看她的眼神不對,死時也一定知道誰是幕後主謀。不管真兇是誰,都與她親生父母脫不了幹系。
若是向偉明親手殺死她的,她得有多絕望。
她的一生太短暫了,從未離開過這個偏偏小山村。爹娘帶她來,幫她當做孽債,爹娘送她走,用她的心肝熬湯。
玉翠的眼淚流個不停,根本止不住。柳雲香還在旁邊勸慰,以為她是為自己的兒子在哭。
“大姐,你們究竟是怎麽挖出女兒心肝的,教教我吧?”玉翠雙眼紅腫,臉上的淚水将妝面也融掉了一些。
柳雲香盯了她一會,半晌搖搖頭說:“這個不能說,我家男人不讓說,說了要打死我的。”
柳雲香又拍了拍她手,要她好好想想,別耽誤了時辰,便走回去洗衣服了。
玉翠随便将衣服清了清,便跟柳雲香告辭走了。她要把這重大的發現告訴縣令他們,現在兇手已經呼之欲出了,他們得抓緊時間想辦法找證據。
在衙門議事廳裏,安進、白古和兩名下屬正沉默地聽着玉翠的彙報。玉翠彙報時還時不時哽咽,描述也沒有十分生動詳細,但那對歹毒夫妻的形象卻已經呼之欲出,清晰地浮現在衆人眼前。
最震驚的還是安進了。他不是不知道古代的封建迷信有多嚴重,他也曾聽說過古代家庭怎麽把女嬰直接扔掉,讓其活活凍死。
可這是個十五歲的姑娘啊,在古代算起來已經成年了,都可以嫁人了。将其活活殺死,挖出心肝這種事,究竟得多絕情。
玉翠說完,其餘幾人均低頭沉默,一時之間誰也說上話,心裏都苦悶極了。連平素最講究“男尊女卑、三從四德”的師爺都在咬牙切齒地握着拳頭。
許久之後,還是白古率先打破沉默。他的嗓音也有些沙啞,比以往任何時候都顯得沉重。
“大人,現在最重要的盡快抓住兇手,姑娘已經死了三年了,證據不好找。”
安進緩緩地呼出一口濁氣,點了點頭。他拍了拍桌子,示意兩名還在難受的下屬集中精神。
“大家別難過了,人死不能複生,咱們幫她把兇手抓住,也算告慰她在天之靈,下一世,願她投個幸福人家。”
安進本是無神論,但若神明能給予希望之時,他願意讓生命多一絲光。
幾人收拾收拾心情,開始讨論下一步怎麽查。
“大家認為兇手是誰?”安進突然問道。
“兇手可以是任何人啊,大人。”趙慶提醒道,沒錯,在古代買兇/殺人的不在少數。他的言下之意是,向偉明夫妻倆無需親自動手,花錢雇兇是最好的辦法。
“我明白你的意思,常人會認為,沒有人能親手殺死自己的女兒,但是向家的情況卻不同。”安進掃了幾人一眼。
馮言正在将他的話記錄到本子上,白古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趙慶正等着他繼續說。玉翠自從彙報完畢後,便一直低着頭,看不出表情。
“有些家庭殺死女兒,無非是嫌她礙事,向家不同,你們別忘了柳雲香說過的話。她說女兒是下蠱之人,你們想想他倆有多愛阿福,就能想象他們有多恨向昭。”
“對一個恨之入骨的人,他們還會顧念親情嗎,從小打她罵她,這是親情嗎?”
“買/兇殺人确實是好辦法,自己沒有嫌疑,兇手無從查起。若是買兇/殺人,何必再僞裝成意外呢?”
“再有,買兇需要花錢,你們認為他們夫妻如此窮困還會願意花錢嗎?向昭生時用不到他們一分錢,死時也未必能用上。”
安進一番話說下來,兩名下屬心裏紛紛贊嘆起來,大人說得好有道理啊!
白古看他的眼神也多了一絲光彩,似乎把他的心裏話都說出來了。
“大人的意思是,兇手就是向偉明?”師爺還有些不敢相信似的。
“就是他。白兄認為呢?”安進望向白古,後者鄭重點了點頭。
兇手是他,接下來的事情就好辦了,有了目标,就只需找證據了。
原以為大家能針對性地想出些辦法,可幾人思來想去,三年前的案子要找證據真是難上加難。
之所以柳雲香敢跟玉翠說他們蓄謀殺女之事,也是因為事情過去三年了,就算告到官府,也不可能找到證據。
向偉明選擇後山禁地,特地挑了野狼出沒的季節,還将傷口用鋸子割開,說明他心思缜密。這樣的人犯案,定會将證據毀滅殆盡。
“趙慶,從明日起,你派兩個人,一個守在雜貨鋪附近打探消息,一個守在向家灣,随時監視。”
在想不出其他方法之時,監視起居往往能收獲意外的驚喜。
“大人覺得,向偉明是個什麽樣的人?”白古手撐着頭,歪着腦袋斜睨着安進。
議事廳窗戶透進來的微光撒在他頭發和臉頰上,他的眼睛漆黑如深海,裏頭暗湧翻滾,面上卻平靜無波,有一種內斂的美。
安進愣了一會,面上一紅,才收回目光,反應過來他的問題。
這問題好熟悉啊!他想起上次周定興的案子,白古也是這麽問的。也就是說,白古準備故技重施,從向偉明的心理上挖洞。
“他是個兇殘、冷漠、謹慎、脾氣暴躁之人,他重男輕女,只愛兒子,對女兒和妻子都不看重。”
安進說完看向白古,白大哥,你一定還有什麽想要補充對吧?
果然,白古眼睛一眯,補充道:“別忘了,他還是個十分迷信的人。”
作者有話要說: 啦啦啦~~這個案子也要完啦~~~是不是有點變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