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
有時候我們管窺的僅是部分。
其實他們出生時,她才是姐姐。
但他小時候更想做哥哥,于是誘哄她說,“如果你叫我哥哥,我會讓你像公主一樣。”
她學說話比他慢多了,因此吐字不清,“公舉?”
“對啊,你叫我哥哥,我什麽都讓着你。”
她從善如流,馬上改口,“哥哥……”
他真的很有做“哥哥”的天份。
或者說,在她改口後,他真的做到了自己的承諾。
每天早上醒來,他都會比她早二十分鐘,洗漱好了之後,潤好毛巾擦試她的臉,她自朦胧中醒來,便伸出胳膊,他就像一個忠誠的奴仆一樣替她換好前一天配好的衣服。
她伸出腳,他立刻就把襪子替她穿好,她一旦坐起來,鞋子就穿好了,她只要站起來,手上就會拿着他擠好的牙膏。
他甚至幫她洗澡,一絲不茍的打好肥皂,再替她沖洗幹淨。
他會省下錢替她買糖果和頭花,把她打扮的漂亮可愛,自己卻甘願穿得破舊些。
她其實并不是一個嬌氣的女孩子,但他卻樂意嬌寵她。
孤兒院的孩子最初總是沒有姓的,所以每個孩子不是“阿X”就是“小X”。
有時候孩子多了,大的欺負下小的,也像是平常事。
他卻是欺負他尚還可以忍耐些,要是欺負了她,卻是一定跟別人拼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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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因為這個哥哥,在那個孤兒院裏真的像是一個公主。
他三天幫她剪一次指甲,學會了各種發式,更畫了個圖,每天讓她選紮什麽樣的頭發,她的衣服也總是幹淨整潔,襯得那張臉越發白淨可愛。
男孩們偷偷的注意她,但她總是跟她哥哥形影不離,又不敢欺負她去引起注意,因為一不小心,她哥哥就會沖出來打架。
阿遠注意她已經很久了。
他和她哥哥不知道打過幾次架,勝負各半。
阿遠一直都費心想接近她,後來終于想到一個辦法。
她哥哥不可能一直在她身邊,于是他一直挑撥其他人和她哥哥打架。
然後趁着那些機會和她聊天。
在她哥哥發現的時候,她已經把阿遠當做朋友了。
沒有辦法,她哥哥也只好把阿遠也當做朋友。
“哥哥……”她拿着棒棒糖,“你要不要吃?”
他當做沒有聽見。
“哥哥……阿敏……”她晃晃他的手,被他握住。
“你怎麽了,阿敏?”
她有時喜歡直呼他的名字,甚至洋洋得意的說,“其實我才是姐姐呀。”
他別過頭去,她剝了糖紙,塞進他的嘴巴裏,“你生氣了嗎?”
他悶悶不樂的問她,“你跟他牽手了?”
“誰啊,阿遠嗎?”她點點頭,“因為他說每次都跟你牽手,也該試試跟別人牽手什麽樣啊。”
他望了她一眼,“你就這樣被他騙了?”
她眨眨眼睛,“不能牽手嘛?”
他轉過身,她像水草一樣擁抱住他,“阿敏,哥哥,你不要氣啦,我最喜歡你了。”
于是他笑笑,“你不要跟他走的太近,我不喜歡。”
她笑嘻嘻的答應,然後和他牽着手,慢慢的散步。
他是她最親密的人,于是他們約定好了,除非有人願意收養他們兩個,不然就不會離開孤兒院。
一直以來,她總是他分享心事的第一選擇。
究竟是什麽時候開始改變的呢。
或許是,他們上了中學。
他們各自抽條發育,他替她換衣服的時候忽然發現她的胸口開始隆起,她來了月經,而他有一天,做了有關于她的夢,醒來時,褲子卻是濕的。
她開始有了男女的意識,說要自己洗澡和穿衣,他笑笑接受了,但還是約定了替她穿鞋,只是內心越來越不安。
有一天放學,他要做值日,她無聊的在教室等他,等他做完事,發現她已經睡着了。
夕陽拖出長長的金紅色尾巴,照到她的頭頂,微風拂動她的長發,她毫無所覺的趴在桌上。
他的呼吸忽然一凝,他輕手輕腳的走到她的面前,呼吸都放緩了,然後很輕很輕的,好像蜻蜓點水似的,在她額前親了下,随即就像被吓住似的跳起來,手足無措的看着她的睡顏。
她沒有醒。
于是他膽大起來,微微執起她的手,也在上面印了一吻。
她還是沒有醒呢。
他的呼吸靜止了瞬,随即又嘆了一聲。
在他的嘴唇觸到她的嘴角,他聽到自己內心的嘆息。
在他站起來離開,收拾書包的時候,她慢慢的睜開了眼睛。
那雙眼睛裏,充滿了驚懼和痛苦。
他拿起書包望向她的時候,神色如常,“你醒了嗎?我們回去吧。”
她揉揉眼睛,恹恹的應了聲。
所以當阿遠向她告白的時候,她幾乎是下意識的同意了。
他聽到的時候是反對的。
“你跟他在一起了?”
“嗯。”
“為什麽這件事我是從別人那裏聽到的。”他很憤怒,“這麽大的事,你現在都不告訴我了?”
“告訴你了,也肯定是反對吧。”
“那你告訴我,你喜歡他嗎?”
“哥哥,我不喜歡他,為什麽要跟他在一起呢。”
他臉上的神情變得很古怪,“我跟你說過跟他遠一點。”
“哥哥……”她低了下頭,“阿敏,我們已經長大了。”
他怔住了,然後沉默的望了她許久。
最後他輕輕的應了聲,“是啊,我們長大了。”
他和阿遠打了一場架,第二天都是鼻青臉腫的來見她。
他朝她笑了笑,“他要是對不起你,我一定不會讓他好過的。”
她的心忽然一酸。
他們是一同長大的,大學也考了同一個。
但凡約會,也總是三人行。
阿遠總是報怨沒有二人世界,情人節偷偷的約她出來,“要不要去賓館?”
他的臉紅通通的,卻很平靜的說着,“我一直都想着,要跟你在一起的,我畢業後短時間內還買不起房,但你要相信我是潛力股,我會對你好的,比你哥對你還要好的多。”
他的話颠三倒四,到後面更加有些結巴了,她微笑着答應了,然後想起了哥哥。
為了讓她過上好生活,她哥哥很早便創業,從小買賣做起,因為能吃苦,腦子活,性格也好,生意不錯。後來看她跟阿遠是分不開,就叫上阿遠一起做事。
後來她和阿遠同居買了房子,他也住在對面。
阿遠有次興致來了,說要像小時候她哥哥那樣對待她,她笑着拒絕了,“哪有那麽嬌貴。”
他聽到這件事,也勾起唇,“我可是十年不曾間斷,你做的到?”
他們年齡差不多的時候,阿遠跟她哥哥商量,“我想向她求婚,你有什麽好主意嗎?”
他愣了下,終于意識到這一天終于到來。
他想起許多事。
想起牽手時她軟若無骨的手,想起替她穿鞋時雪白嬌嫩的足根,想起她各式各樣的表情,想起她溫暖的琥珀色瞳仁。
他真的可以親手把她交給另一個人嗎?
他很不确定。
阿遠求婚成功,他卻覺得心頭有一塊大石,竟好像壓得他不能呼吸。
很久以前,他不能想她和別人交往的畫面。
他不能想,她和別人牽手、接吻和上床。
而現在,他更不能想,他要在婚禮上,看着她和別人手挽手結為夫妻。
為什麽他會是她哥哥呢?
他有段時間不信,拿了兩人的DNA檢測,的确是有血緣關系的。
他們到他家作客,談起婚禮的細節。
她走的時候他習慣性要替她穿鞋,發現阿遠已經先他一步彎身。而他伫立在那裏,看到她回身一笑,“哥哥,我要嫁人了,你不高興嗎?”
他怔怔的綻出一抹笑,心裏卻空茫茫的,不知道身處哪裏。
她握住他的手,“哥哥,你怎麽了。”
他緊緊的反握住她的手,應該捏得她都有些疼了,他又怔然的放開,“我沒事,我就是有點頭疼。”
他頭疼。
腦海裏,全都是她的音容笑貌,好像中毒了一樣。
以後自有人替她穿鞋,自有人好好待她,他是不是不用擔心她了?
那他呢?
他要怎麽辦?
不是沒有人喜歡他的,但他連和別人牽手的感覺都沒有。
好像左手牽了右手,心無波瀾。
他明确的知道自己喜歡誰。
卻也明确的知道,他永遠不可能和誰在一起。
那段時間,他工作的很賣力。
有時候回到家倒頭就睡,連思考或做夢的時間都沒有。
連帶着阿遠也沒有什麽空閑。
但她還是打來電話說,婚禮馬上就要舉行。
然後阿遠跟他一起約好了去接她試婚紗。
那場意外發生的時候,他有些松了口氣的感覺。
好像什麽都結束了。
但是……
他的耳朵還能聽到,他的眼睛還能看到,他的嘴唇還能感受她的溫度。
有時阿遠的大腦陷入沉睡,他還能感覺到她撫摸他的臉。
“阿敏……”
她的眼淚溫熱的灑在臉上,他的心髒不自覺的加速跳動。
他在的。
一直都在的。
作者有話要說: 媽呀,好變态
☆、十一夢
摘下鼻梁上的眼鏡,他躺到床上,輕嘆一聲。
一個人總是不得不睡的,盡管有諸多排斥,但一入眠,又入了夢。
房間門被暴力的推開,有人軟軟的靠在自己的懷裏,他呼吸急促。
好像有一種焦渴,有一種奇異的不安定,有一種深入骨髓的寂寞,但只要抱着懷裏這個人,那些感覺就能減緩許多。
他用腳踢上門,然後把她放在了床上,分開了她的雙腿,然後望進了她的眼睛。
濕漉漉的眼睛裏,倒映出他自己的臉。
兩人各自潮紅着臉,細微的喘息。
他低下頭去,貼了她顫動的眼睫,然後是鼻梁,最後才是嘴唇處。
她忽然笑了,為他的小心翼翼,然後推了推他,“喂……”
他也笑了,輕輕的解開了她的衣服。
他們躺在床上,她懶懶的問他,“你是不是真的喜歡我很多年啊?”
他但笑不語。
時間倒退回一年前,她忽然接到一通電話。
“你好,是這樣的,我是X電視臺的記者,想向你采訪一下關于冉敏的事。”
“嗯?我跟他不熟。”
“我聽說你們高中做了兩年同桌,能不能回憶一下呢?我們不會白白采訪你的,會給你相應的費用。”
她模糊的應了聲,“我再想想吧,過幾天聯系你們。”
她看向電視裏播放的新聞,冉敏剛獲得一個含金量極高的文學獎項,對于亞裔來說,前無古人。
一回家時就忘記了這件事,直到一個月後,收拾房間時翻到畢業照片,幾乎是瞬間就找到了他。
看到他的樣子,她想起來,其實他的身體并不是太好。
娘胎裏帶來的病,用中醫調了很多年,以前做同桌的時候,總是能聞到他身上藥草的氣息。
以前的軍訓、體育課,他一概都不參加,班級的活動照不少,但只有畢業照裏才有他的身影。
他這個人,你在人群裏總能第一眼就發現。
因為他的皮膚太過蒼白了。
就像是吸血鬼似的,沒有血色的蒼白,而且他很高很瘦,顯得整個人就很出挑。
她跟記者聯系上,加了互相的企鵝號,把這張照片發送過去,“雖然是同桌,但我對他不太有印象。”
“你跟他高中三年都是一個班的,更別說兩年還做了同桌,多有緣份啊,總有些細節的。”
她皺起眉頭,仔細想了想,還真的有。
高一的時候他和她隔的很遠,她向來就跟要好的幾個人一起玩鬧,朋友說他總是獨來獨往的,她就朝他望了一眼。
他那時候正戴着耳機,望着操場,似乎是察覺到她的視線,他回頭和她對視了一下。
他真的很纖瘦,那雙眼睛裏空洞洞的,沒有多少生機。
她下意識朝他笑了笑,他愣了一下。
後來要交分班志願表,他本來是坐在倒數第二排的,突然來問老師要怎麽選會比較好,回座位的時候匆匆忙忙的,把她填好的表格給踩了一個腳印。
她倒不是對他踩了腳有多記恨,她之所以印象如此深刻,是因為他彎下腰去撿的時候,突然流鼻血了,她趕緊把自己的紙巾抽出去給他,而那張表格當然用不了,只好再重新再填一張。
後來分班後發現和他要做同桌的時候,老師還特地讓她照顧他一下。
她後來跟他說的話也不多,就記得他的手指特別纖長好看,難得的美人手。
她把想起來的事告訴記者,他繼續引導,“你跟他有沒有聊過天呢?”
她想了一會,似乎是有的。
有一次大姨媽,大概前一天吃了生冷的東西,她難得痛得死去活來,就請假沒上體育課,教室裏就他們兩個人。
她覺得挺尴尬,就試着跟他聊天。
“你以後想做什麽啊?”
“不知道。”他的臉其實長得不賴,就是病弱感太重,就算站着也讓人覺得搖搖欲墜。
“其實我挺想做一個作家的。”她伸個懶腰,“小說可以營造一個世界,作者就是造物主,你不覺得這挺好玩嗎?”
“是嗎?”他微微牽唇,露出一個微小的笑容,在陽光下,那張精致的臉幾似透明,看得她怔了一下。
回複給記者,他又追問,“學生時代冉敏有沒有做出什麽出格的事呢?”
出格?她想了想,像他這樣的人,很難吧。
不過真想起一件事來。
他冬天挺怕冷的,衣服都裏三層外三層的裹着,有時候不小心碰到他的手指,那真是跟冰塊似的,所以他冬天盡量不去室外。
高二難得下雪,男生們打起雪仗來,有些人還在雪球裏包石頭,她回教室的時候不幸被“戰火”波及,更不幸的是,裏面包了石頭,導致額角被擦傷。
他看看她,抿了下嘴唇,然後望了望窗外。
他蹬蹬就下樓了,沒多久她就聽到樓下有起哄的聲音,她無聊的瞟了眼,發現他居然去打雪仗了,而且就算他被所有人圍攻也只打其中一個人。
當然,那天晚自習他就有點發燒了。
“我說啊,你身體不好,而且大冬天的,你根本就不喜歡出去啊,今天怎麽突然童心未泯了?”
她想起自己還有感冒藥放着,特地貢獻給他,“你沒事吧?”
他咳了一下,臉龐燒的有些紅潤,然後望了她一眼,默默的收下藥片。
他病了一個多月才算徹底好了。
“你們畢業的時候他有給你寫什麽畢業留言嗎?”
她去雜物間找了下,終于在一摞書下翻出一個同學錄。
擦去灰塵,她翻到他那一頁,他的資料寫的十分簡單。
“冉敏,處女座,生日……”
留言欄裏寫了一句,“其實,我并不是很喜歡你……”
她怔了下,原來他當時寫的是這句嗎?
不過她那時候也沒什麽反應,想的也是我也沒讓你喜歡,正好,我也不是很喜歡你。
記者又問她,“那你知道冉敏以前有喜歡過誰嗎?”
有嗎?
“我真的不太記得了,跟他不是很熟。”
“我問過其他人,你跟他算是熟的了。”
她又仔細的在記憶中搜尋,好像跟他讨論過這件事來着。
那時一起搬過試卷,這些紙張剛裁切好,一不當心手就會被割破,他默默的搬了大部分,她發現他的手流血了,他還沒什麽反應。
“你流血了啊。”
“哦。”
她看他搬的手都有點抖了,趕緊去醫務室拿了個瘡口貼替他貼好。
擡頭剛好發現喜歡的男神從旁邊走過,她心頭不免有些心塞。
“你喜歡他?”他問的時候語調平靜,倒好像陳述句似的。
她當然閉而不答了,“哎,你幹嘛扯我,你有喜歡誰嗎?”
他嗯了一聲。
“那是什麽意思,你有喜歡的人啊?”
他默認了。
她還挺好奇,不過看他平時的樣子,還真沒看出來是誰。
記者最後一個問題是:“你們畢業後有沒有聚會過呢?”
大學填志願那天就聚過一次,那時候他是怎麽樣呢?
她記得班上大多數人都喝了酒,身為男生,他是唯一沒有喝的。
很多人借酒告白或耍瘋,而他黑沉的眼睛望了眼她,問她,“你大學要去哪裏念?”
“我啊,就在本省了,你呢?”
他垂下眼簾,她才發現他的睫毛還挺長的。
“我暫時不念了。”
“啊?”她有些奇怪。
“我要去治病,有很大機率會治好。”他微微揚唇,難得的彎起眼眸。
“太好了,肯定能治好的。”她笑着恭喜他,他的臉頰微微的紅了。
回去的時候,他忽然叫住她,卻又欲言又止。
最後張了張口,“再見……”
她把那些回憶都告訴了記者,過了一段時間,那記者發來一條信息,“我們邀請了冉敏參加下周六的節目錄制,請問你能過來給他一個驚喜嗎?”
她知道那檔全國聞名的訪談節目,實在很不願意出現在大衆面前,但是記者随後又發來了價格,她看看購物車舍不得買的東西,再看看記者發來的價格,到底還是沒有骨氣的從了。
主持人主持的相當有水平,據說也是冉敏小說的讀者,和冉敏一見面,分分鐘變成NC粉絲。而她坐在觀衆席,看着他在臺上侃侃而談。
他的體格依舊不甚強健,不過比起以前倒好上太多。
主持人以他獲獎的作品為切入點,明顯是做了很多功課,臺下那些書迷們雖然對他的作品了如指掌,但還是當做第一次聽似的全神貫注。
訪談持續了很久,她沒有看過他寫的書,所以很是無聊,只想要快點結束回家。直到主持人問道:“請問你成為作者有什麽契機嗎?”
他沉默了一下,“以前有一個人很想做作者,我想她的時候就會寫作,沒想到就出名了。”
“原來還有這樣的故事,是你喜歡的人嗎?”
“是。”他答應的爽快。
“其實我們今天還請到一位嘉賓,是你很熟悉的人。”
她坐在臺下不免有些緊張,她看到他挑起了眉,好像要看看節目組在玩什麽花樣。
“有請——方徊女士。”
她站起來,看到他神情僵硬的臉。
“你這是,不歡迎我啊。”她眉眼彎彎,忽然不那麽緊張了,因為他似乎比她還要緊張。
主持人興致盎然的問了許多感興趣的事,這些問題之前跟她讨論過,所以她也沒有卡殼。
“我聽說畢業的時候冉敏給你寫過同學錄?”
“是啊,我特地帶來了。”她拿出來時,發現冉敏身體都有些緊繃。
“咦,他寫的是‘其實,我并不是很喜歡你?’”
所有的讀者嘩然,冉敏忽然臉紅。
主持人尤自興奮,“我要給沒看過冉敏作品的人科普一下,是這樣的,他小說裏有寫一個主角的心理,倒是跟今天很應景。身體不好的時候不願拖累其他人,有時候明明喜歡,還要寫不是很喜歡。我總覺得今天好像揭開了一個秘密!”
他咳了一聲,然後望望她,微微的翹唇。
我并不是很喜歡你。
我真的是很喜歡你。
她整個愣住。
主持人還在問,“冉敏,你結婚了嗎?有女友嗎?”
“沒有。”
照樣又問了她,她下意識的搖頭,所有人都起哄“在一起,在一起!”
節目錄制完,她走出電視臺,發現他在外面等她。
“要試着,跟我在一起試試嗎?”他朝她伸出了手。
她慢吞吞的走到他的附近,然後輕輕握住了他的手。
互相對望了一眼,在眼睛裏都存了笑意。
☆、十二夢
這個夢境自然還沒有結束。
方徊是個很容易就頭腦發熱的人。
特別是在感情方面,特別容易感性沖動。
所以當她牽着冉敏的手走了一段,交換電話號碼的時候終于冷靜了點,等回到家洗了個澡,看到他發來的短信,才算是徹底清醒了。
等等,她為什麽要答應啊?
說起來,以前同學的時候就不了解他,現在過了這麽多年,誰知道他有沒有變化。
而且,他到底喜歡她什麽呢?
他其實也不太了解她吧,不管怎麽看都是要撲街啊。
她點開短信,他發來的是:“我們慢慢了解吧,只要你不馬上拒絕我,我們還有很多時間。”
忽然就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他又發來一條,“不要覺得負擔。”
她突然勾唇,發送給他,“你好像很了解的樣子。”
他馬上回複,“因為我一直在想,你在想什麽。”
她笑起來,之前那些不安定忽然便無關重要起來。
時間大概會改變他,或者可以說,肯定會改變他。
但是,她總有些莫名的篤定感,她可以向他予取予求,他一定會滿足她的願望,甚至他永遠都不會傷害她。
真是奇怪的直覺。
但真是準确。
她對他寫的作品有些好奇,于是在網上買了一本代表作。
那是一本武俠小說。
男主角天生體弱多病,隐居桃源,家族卻身負保衛邪劍的使命。沒想到江湖中人以為這是把神劍,被妙手空空盜走,自此出現各種神劍傳說,得劍者便得天下。
男主角只能和族人聯手一路追尋,女主角在回家途中和他相遇,因為一系列意外不得不一路同行。
到結尾處,男主角終于取回邪劍,女主角也對他暗中傾心。
但他由始至終,都是沉默的。
直到女主角失望離去,有人問他為什麽不挽回,他說,“你總會知道,像我這樣一條腿踩進棺材裏的,最好不要拖累其他人。”
男主角最終沒有熬過冬天。
居然是個BE!
她怔了一下,查了下這本小說的寫作時間,正是她大學時期,他應該還在治療。
大概是心情惡劣,聯想到自己的情況吧。
她又下載看了他其他的小說。
裏面有一部小清新,寫的學生時期的微妙的感情,聽說已經被導演買了版權,不出意料的話馬上就會上映。
她翻了下,随即又怔住了。
裏面的情節,總有些似曾相識。
這本書是男主角多年後以回憶的筆觸所寫,所以是第一人稱。
裏面講述了男主角私密的心事,比如第一次遇到女主角是在軍訓的時候,男主角腳負傷坐在樹底,看到女主角汗流浃背又羨慕的望過來,不免有些好笑,不知不覺就開始注意她了。
她這才想起來,以前他因為身體原因不用軍訓,就坐在陰涼的樹底下看着他們,她還真是很羨慕嫉妒恨來着。
之後男主角總是會偷偷的豎起耳朵聽她的聲音,想了解她的想法,有幾次她的朋友讨論到他,她終于朝他望了一眼,他一直都記得她臉上的表情,那些細微的錯愕和慌張,還有幾分友好。
文理分班的時候,他故意向老師咨詢,甚至利用自己天氣熱容易上火流鼻血的這點,在她的座位旁邊停留了許久,不着痕跡的看到了她的分科表。
咦,她後知後覺的聯想起來,他是故意的嗎?
男主角的成績優異,老師是争搶着要他留在自己班級的,他後來和班主任商量,他只要和女主角坐在一起,于是如願做了兩年同桌。
女主角一直懵懂未知,她自如的生活在自己的天地裏,全然不知她的一舉一動都被他關注分析。
她總是覺得自己好運氣,丢的東西總是會自己回來,他問她的關于學習上的問題總是考試重點,大姨媽痛過一次,以後來的時候,同桌總是有軟棉棉的坐墊和熱水貢獻。
他每天看着她上教學樓,看到她被隔壁班的雪球打中,額頭帶傷,他沖下去逞英雄,不管自己會不會感冒,只想替她做些什麽事。
男主角之後生病,卻一直都很高興,因為她遞給他感冒藥,還替他倒了熱水。
平安夜的時候,他在她抽屜裏藏了一個禮物,但粗心的女主角過了一個月才發現,甚至以為是別人塞錯了。
唉?她沉思了下,想起來高中是有在抽屜裏找到一個漂亮的水晶球,她還以為是誰胡亂放的,不是自己的東西,所以也不太珍惜,過了沒多久就找不到了。
男主角發現女主角喜歡上另一個人,卻被她詢問,“你有沒有喜歡的人?”
他沉默的想,“有啊,就是你。”
但他不敢說。
畢業後兩人各奔東西,男主角寫了一封永遠不會寄出去的情書。
“你大概以為我很難相處,個性也不開朗,總是陰沉着臉。
其實我坐在你旁邊,總要很抑制才能讓自己不笑出聲來。如果某天我控制不了,你應該會以為我是個傻子。
我比你想到的要更早的注意你,我也很奇怪,為什麽我會這麽關注一個人。
我好像比你還要了解你,有時候一看到你的臉,就會猜到你在想什麽,大概是我平時總是代入你怎麽想吧。
你煩惱的不是臉上的痘痘又冒出來,就是成績又下降了,又或是電視劇沒看盡興……
你開心的不是遇到了喜歡的人,就是偶像又出了新作品,或者是吃了門口好吃的甜品……
我看到你就不自覺的思考關于你的事,跟你說過的每一句話都再三咀嚼,有時候抓心撓肝的想退回上一秒收回自己的口誤。
盡管我這麽再乎你,但是我自己都看不到自己的未來,又怎麽把你加進去呢。
我沒有向你告白,我身體是這樣的狀況,我再怎麽喜歡一個人,也要寫作不喜歡。”
那回憶寫到此處,便說有一個溫柔的女聲叫他出門,于是他擱下了筆,全文結束。
這樣的開放結局,書迷們有說男主得願所償;有說他屈服于現實,和一個不喜歡的人結婚;還有說這是護士,他馬上要迎來死亡。
總之,衆說紛芸,她看了眼寫作日期,那時她已經畢業,他應該剛治愈。
在這之後,他的作品開始有大開大阖的大師之風,作品涉及科幻、奇幻、武俠、言情各個領域。
因為文筆過硬,想象力豐富,邏輯嚴密,旁征博引時讓人驚嘆他閱讀面之廣,渲染感情時又讓人贊嘆他功力之深厚。
讀者欲罷不能,手不釋卷,他的寫作速度也是驚人的快,每天兩更,每更四千左右,很少斷更。
據聞采訪他時問他為什麽可以文思泉湧,他答道,“我在寫作的時候可以忘記一個人。”
她捂住了臉,突然覺得有些羞恥。
他是真的喜歡她嗎?
有那麽喜歡嗎?
忽然就覺得自己不配起來。
他是自由職業,所以很快就搬到她附近。但看她恹恹的,所以很是小心翼翼,“你不喜歡我離你太近?”
“冉敏,你以後會不會後悔啊?”
她望望他,“畢竟你現在和我不是一個級別的。”
他笑笑,“你在擔心什麽?”好像是察覺到她的不安,“讓我想想,你是不是在想‘他是不是把我想的太完美了’,‘他其實是喜歡了回憶裏或者想象裏的方徊吧’。”
她震驚的瞪他,他扣住了她的手,“我一直都知道你是什麽樣的人,真的不完美,我也不完美。”
他凝視她的眼睛,“你想不想看我真實的表情?”
“什麽?”她有些奇怪,直到他好像松了一口氣似的,忽然朝她綻開一個傻兮兮的微笑來。
。。。
這是誰啊?
哇靠,剛才那張高冷的臉呢?這個2B一樣只會蠢笑的人是誰?!
他眉眼彎彎的看着她,“我一直聯系不到你,之前采訪你的記者給我看過采訪稿我就猜到是你了。我讓他們一定請你過來,這幾天簡直都興奮的睡不着覺。”
她突然覺得有點醉。
這個人,這個人,突然就不那麽高高在上了,好像甘心為了她走下來,眼睛裏只看到她,只在她面前保留這副蠢樣子。
她輕笑着掐了下他的手,有恃無恐的道,“看來你真的很喜歡我啊。”
她跟他開始談戀愛。
雖然她思想開放的很,但是身體一直很保守。
當初答應和他有一個開始,她想談戀愛最起碼也要大半年才能見家長,感情穩定一年左右再結婚。
但她完全沒有想到,他跟她這麽合。
她不是沒有談過戀愛,互相的磨合總是很痛苦,但和他在一起,她總是感覺很舒服。
她可以做完全的、徹底放松的自己。
不用端着架子裝一個淑女,因為他都看穿了她的喜好,不用勉強自己去迎合他,因為他懂她所想,在矛盾出現前,已經悄無聲息的解決。
唯一只有一點,他這個萬年勤奮的作者,因為跟她在一起,再也沒有達到以前巅峰時的寫作速度,他甚至開始斷更少更,讀者怨聲載道,他只在狀态上挂着,“作者談戀愛”。
潛水的讀者都被炸出來。
“不知道秀恩愛死的快啊,趕緊的寫文去!”
“求大大寫下去,不要卡在這裏!”
“大大,是上次節目裏的?”
“求把夫人變讀者,她也催你更文!”
對此她也很無奈,“你今天又不更新?”
他有些怪異的看着她,“我以前寫文才不用老是想你,現在我跟你約會為什麽還要寫文分散我的精力?”
她瞬間臉紅,“你不要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啊!”
他超認真的回答,“肺腑之言,講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