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夢

她醒來的時候思索了很久。

該不會她每次做個夢那個人都要來打場醬油吧。

到底是誰啊!

但是每次醒來,都不記得他的臉和名字。

又睡下去的時候,她聽到有人問她:“你必須要做一個選擇。”

“什麽?”

“他們外出發生意外,一個腦死亡、身體完好,另一個身體毀損嚴重、腦部完好。”

“我知道。”她感覺自己的臉上流下濕漉漉的淚水,嘴唇動了動,“但是,一個是我親哥哥,一個是我男朋友,你讓我怎麽選?”

有的選嗎?

根本就,沒得選擇。

自從第一例換頭手術成功後,這項技術逐漸發展完善,她望着病床上成功做完手術的人,內心是死一般的平靜。

她等了許多天,終于等到他迷茫的睜開了眼睛。

“阿徊,我好痛。”他看到她,下意識的撒起嬌來。

“嗯。”她靜靜的望着他,好像是在看他,又好像在看別人。

“為什麽這麽看着我?”他望了望四周,“這裏是……醫院,我為什麽會在這裏?”

“你還記不記得之前發生了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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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記得我跟你哥哥一起開車去接你,有輛車突然沖了出來,接下來……”他神情一變,“你哥呢?”

她怔了怔,看着他的臉,忽然又有點想哭。

“你知不知道,現在有換腦手術?”

“幹嘛說這個呢,現在的醫療技術是發展的很快啦……”

他看着她舉起的鏡子猛然一驚,随即連珠炮似的問道:“這是怎麽回事,這不是我的臉!是你哥的!”

她的眼淚掉落下來,“是啊,你現在使用的,就是我哥哥的身體……”

“怎麽會這樣!”他大力的抓住她的手,“你哥哥呢!”

“你被救出來的時候身體就不成樣子,你的臉也……我哥哥已經死了……”

他頹然的癱倒在床上,整個人呆滞的望着白色床單,好像什麽都聽不進去。

她一邊說,一邊不自覺的流眼淚,“醫生說,沒有辦法,救你還有希望,我哥哥腦死亡,但身體卻是完好的。”

一番話說的斷斷續續的,似乎壓抑着太多的傷心和難過,最後盡可能的擦幹了眼淚,“你渴不渴?我替你倒杯水。”

他茫然的看她離開,然後迅速的找到拖鞋,走到衛生間察看身體。

大到每一寸肌理,小到一顆痣和胎記,竟真的,和原來沒有一個相同。

怎麽會這樣?

他怔怔的望着鏡子,那裏面反射出一個最陌生又最熟悉的人。

那是他從小到大的發小,他最鐵的哥們,他和他最疼的妹妹在一起,再過一個月,他們就會真的變成一家人了。

他很難過,很想流眼淚,但是他現在還不能完全控制自己的表情,于是他僵硬着一張臉,又從洗手間回到了病床上。

她很快回來了,不僅帶了水,還有熱乎乎的粥,“你餓不餓?我喂你吃吧。”

他勉強的想笑,無奈大腦和身體還未完全達到控制自如的地步,見狀她笑了笑,“醫生說不用太着急,你還要慢慢複健,會好的。”

他本想要試試拿湯匙,卻發現自己好像退化到幼兒期,要做些大動作倒很容易,但做些精細微妙的小動作卻着實困難的很。

她朝他笑笑,“我來喂你。”

他們都是孤兒院長大,所以并沒有什麽親人探望。

在那之後,她照顧了他三個月,醫生說他恢複的不錯,已經可以出院。

他依舊是面癱,聽說恢複表情還需要一年,手執筷子和筆會有些抖,但已經可以自己吃飯。

她去結清了住院的費用,帶着他出院,他輕輕的問了句,“你最近很辛苦吧?”

她怔了下,随即認真凝望了他的臉,一言不發。

将鑰匙□□孔眼的時候,她再次怔住。

照顧他的時候,她選擇性忽視了他要回家的事實。

他們已經同居,但是他現在所用的身體,從血緣上來說,就是她的親哥哥啊。

她的手輕微的顫抖起來,随即笑笑,“我在想,你還是住在哥哥家比較好。”

“為什麽?”他下意識的問道,然後也想起了什麽,随即抿唇。

她哥哥的房子就在對面,她換了把鑰匙開門,想起哥哥當時燦爛的朝她笑,“我們住在對面,到時候他欺負你,你馬上來找我!”

他坐到沙發上,又看到她強抑眼淚的臉,忍不住便扳起她的臉,俯身下去,正要如同往常那樣去吻她,卻被她下意識側過臉,然後充滿怒氣的打了一巴掌。

“不要用我哥的身體來吻我!”

“但是現在,這就是我的身體,你讓我永遠都不吻你嗎?”他捂着臉,輕輕的問她,“你總要想清楚,是不是永遠都要逃避我?”

她被他問住。

“我不知道。”她擡臉迷茫的看着那張臉,神情幾番掙紮,“你要我怎麽對着哥哥的臉?”

這張臉她從小看到大,除了大腦,他幾乎和哥哥一模一樣,她覺得自己快要崩潰。

她想念哥哥,每一次失落或難過的時候,哥哥總是會馬上出現,像守護神一樣保護着她。

她一面難過着,一面看着他活生生的在她面前,好像從來沒有死去一樣。

他還有哪裏像她的男友?

她要怎麽樣才能跟他這具身體繼續像夫妻那樣生活下去?

“……我們分手好不好?”她半仰着頭,“你就當我的哥哥,好像是你死去了一樣。”

他的眼眸凝了凝,旋即冰冷的望着她,“你覺得有可能嗎?”

她的樣子既可憐又可笑,她也不過是仗着他寵她罷了,她為什麽覺得他會答應她呢。

他們三個人從小一起長大,她難道不知道他這輩子最大的願望就是跟她在一起嗎?

他上前一步,輕易的制住了她,“我從小就喜歡你,你說我會不會放棄你?”

他俯下了身去,她狠狠的打他耳光,他的臉刷的通紅,卻猶自不理。

她又繼續打,他的臉現在紅腫的厲害,态度卻極強硬,在他快吻上的那一瞬,她提膝并用上了肘擊,他夾住了她的腿,腹部倒是生受了痛擊,臉上卻是不動生色的平靜。

他吻了下去,她的眼淚奪眶而出,卻是憎恨的瞪着他。

“我是你的法定伴侶。”他們已經領了結婚證,只差辦一場婚禮。

“……可你現在這樣,只讓我想起哥哥。”她閉上眼睛,想起哥哥爽朗的笑容來,她做不到。

自那之後,她便不曾跟他說過一句話。

他還在複健期,醫生建議讓家人好好看護。

她請了個阿姨照顧他,但到底還是擔心他的,恢複上班後,每天還是會來看他。

他似乎沒有再勉強她的打算,她也一直觀察他的恢複速度,他的毅力不錯,每天不辍練習,好的極快。

在他快好的時候,她打點了好了一切,打算離開。

她賣掉了住的房子,辭掉了高薪的工作,讓阿姨再照顧他半年,然後買了遠途的飛機票。

她計算的很好,她想着他知道這一切的時候,已經太晚了,他也不會知道她去了哪裏。

坐上飛機的時候她想起許多往事。

她跟哥哥是龍鳳胎,從小就被父母棄養在孤兒院門口,也不是沒有人想收養他們,但他們不願被拆開,其他人一聽要養兩個,不禁打了退堂鼓。

而他卻是出生就得了重病,家裏覺得治不好就給棄養了,孤兒院有個護工認識老中醫,調了五六年給治好了。

本來聰明又健康的孩子,總是很容易被領養的,但他每次都要拒絕。

他有次午睡偷偷拿糖給她,“阿徊,以後除了你哥哥,你也牽牽我的手好不好”

後來他們熟了,哥哥問他為什麽不跟別人走,他望望哥哥又望望她,“我要是走了,是不是再也見不到你們了?”他又塞給她一顆糖,“阿徊你會不會特別記得我?”

第一次接吻的時候,他輕輕的問她,“你今天會不會睡不着?反正我是肯定睡不着了。”

第一次上床的時候,他緊張的不知道該怎麽做,只是不停歇的流汗,幾乎是進去就結束了,然後沮喪的望着她,有些委屈的說道,“我等了好久……再來一次?”

她閉着眼睛,只覺得自己變得很疲倦,那些好的和壞的回憶混雜在一起,最後都像變成了一個夢,而她兀自在夢境裏流眼淚。

旁邊的座位遞過來一張紙巾,她道謝着接過,對方卻沒有松手,她遲疑的擡頭,随即變了臉色。

“你怎麽在這裏?”

他笑了笑,“我實在想不通,你為什麽要抛棄我?”

她閉上眼睛,卻暗暗後怕,不知道他什麽時候開始知情,又從什麽時候開始計劃,居然連她都沒有發覺。

他低低的笑,“你要是擔心血緣,我會去結紮,不會生下畸形的小孩,你要是看到這張臉想起你哥哥,我會整回原來的臉……”

她震驚的瞪大眼睛,卻看到他放大的五官,“你還有什麽離開我的理由?”

“啪”的一聲,她又甩他耳光。

“你覺得我還怕這點痛嗎?”

“我只是一直就想打你。”她冷淡的站起來,“我要下飛機。”

他笑笑,“那我跟你一起下,不過我也賣了房子,沒有落腳的地方,不如等下直接去開房吧?”

她複又坐回到椅子上,“我又改主意了。”

他眯眼笑望她,手覆上她的手背,被她拍落,他又覆上,連番幾次,直到她累了為止。

有一位遇到他們的路人後來跟朋友說起:“我今天真是碰到怪事了。

我看到一對情侶,男方呢,總是深情而耐心的望着女方,女方卻總是用苛刻的态度暴力對待。

她随意的打他的臉,踢他的腳,拿東西砸他,我看那力氣,說是對仇人都像。

男方啊,臉都腫了,頭都出血了,半句抱怨生氣的話都沒有,就問她累不累,手疼不疼,那溫柔的表情,簡直了!”

“所以,那女人是很有錢吧?”

“這個,就不知道了。”

他從夢裏驚醒過來,然後看着鬧鐘,把這個故事寫了下來。

把所有故事公開之後,會不會有人過來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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