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章
他出生的時候,他媽媽損了身子,一直纏綿病榻。
都說久病床前無孝子,其實對于丈夫也是一樣。對着一個冰冷而充滿死氣的家,妻子青白沒有活力的臉,他爸爸越來越沒有耐心。
過了一年,他爸爸就養了外室,而且,路人皆知。
他外公和外婆糾集了親戚去理論,他爸爸口頭應允,卻沒有半分收斂,氣得兩個老人相繼離開人世。
他可憐的媽媽想要跟爸爸争辯,卻發現連下床的力氣也沒有。最後只能睜着眼睛望向他,有許多話要說,卻一句話也沒有說出口。
他爺爺奶奶是正規的農民出身,雖然覺得對不起人家女兒,但是跟兒子相比,自然是兒子重要。
他們選擇了沉默。
回憶起他的童年,好多時候,只是沉默。
媽媽的病症日益消耗她的生氣,醫生曾斷言她活不過兩年,但她為了兒子撐了八年。
醫生說她需要靜養,他每次回家,都坐在她的床頭,有時候對她念課本,有時候趴着看書,有時候做作業。
她每次都笑得很溫柔,但她沒力氣說話,只有手指還能動一動。
八歲那年,她終于撐不下去了。
他顫抖着打給醫院,再打給爸爸,接電話的是一個女人。
“你爸爸太累了,在睡覺。”那個女人這麽說,很快挂斷了電話。
他無措的望向媽媽期待的眼睛裏,她微愣,然後阖了眼睛,輕輕的揚起一抹笑。
急救車來的很及時,他跟着上急救車的時候,護士奇怪的問,“你家大人呢?怎麽就你一個小孩?”
Advertisement
“護工今天回家了,我爸爸出差。”他冷靜的回答,“要錢的話我帶了卡。”
他握住媽媽冰冷的手,感覺自己的心也要被凍的發冷。
醫生盡了全力去搶救,但他媽媽這次卻沒有創造奇跡。
他爸爸過來的時候問他,“你為什麽不通知我?”
他感覺到異常諷刺,“我打過電話給你,你在幹什麽?”
他爸爸紅了眼睛,走到媽媽的床前,發現她的眼睛大張着,仿佛“死不瞑目”。
他爸爸想合上她的眼睛,卻發現并無用處,想了想,“我會對敏兒好的。”
他媽媽依然睜着眼。
“就算娶了陳音,我也對敏兒好的。”
他爸爸仍合不上眼睛,想了許久,終于想到了當年新婚時的承諾。
“你別擔心,我以後就敏兒一個兒子,我不對他好對誰好?”
他媽媽終于閉了眼。
他看着媽媽安詳的臉,竟覺得眼睛幹澀的哭不出來。
他爸爸尤在思考怎麽跟外室解釋打胎的事,他走到醫院的花園,茫然的看着天空。
他不喜歡這個世界,為什麽他現在只有八歲?
流星劃過天際,他想起了什麽,閉着眼睛許下了一個願望。
如果真的有神,可不可以找一個人陪他長大?他一定會好好對待,珍重如寶,只要陪着他就夠了。
“咳。”他驚吓般的轉過頭去,看到一張蒼白的臉,和他一般的孱弱女孩抱歉的說,“對不起,我喉嚨有點癢。”
“沒關系,你怎麽在這裏?”
她眨了眨眼睛,“剛才是不是有流星?我看到了,還許願了!”
他緊張的問她,“你許了什麽願望?”
她微微牽起唇,蒼白的臉頰泛起一絲麗色,“我想要有個人陪着我長大,一直一直的陪着我。”
他愣愣的看她,然後溫和的笑了,“好巧啊,我也許了相同的願望。”
好像是宿命一樣的,和她相識。
他知道了她先天性心髒不好,體質也差,經常要到醫院報道。
她知道了自己和他上同一個學校,卻不同班。之後她媽媽向老師申請,把她換到了他的班級,兩個人還成了同桌。
媽媽的葬禮之後,有天爸爸望着他,神情複雜。
“敏兒,你想不想要個弟弟妹妹?”
他挑起諷刺的笑容,“爸爸,你答應過媽媽的,你忘記了嗎?”
他爸爸的臉瞬間灰暗,然後站起身,去陽臺打電話,似乎和對方吵了起來,他親耳聽到爸爸的怒吼,“早就叫你打掉,你不聽話,你就是生下來我也不會認的,你要是還想嫁進來就給我識相點!”
他走進房間,苦悶的心情在看到她送的豬形儲物罐瞬間消散。
他現在有她了,心情忽然有些雀躍,那些悲苦和感傷,似乎都可以忽略不計。
他爸爸最終娶了那個女人,卻再沒有生下第二個孩子。
他的繼母從來不喜歡他,但卻他是爸爸唯一兒子這點毫無辦法。繼母發洩怨恨的渠道,便是表面和藹可親,內裏挑撥離間他們的父子感情。
他爸爸忍了幾次,後來在餐桌上直接甩了筷子,“左右我就這一個兒子,情人還可以再找,你仔細想想,是不是這個道理?”
繼母被吓的動也不敢動,最後只能小小的找他些不痛快,恨不得他學壞了才好。
他并沒有如繼母的願,他和那個女孩一起長大,互相溫暖各自的人生。
他們每年都許願讓她的病情好轉,不知道是不是許願起了作用,她漸漸很少發病,除了不能運動,竟真的和正常人相同。
他們十六歲便自然的談起戀愛,十七歲交換了初吻,高中畢業交出了初次。
他那時撫着她汗濕的背,不自禁便想笑,笑得再傻也沒有關系,反正她也不會嘲笑他,“嫁給我好不好?”
她湊過來吃他的嘴,然後迷糊的笑起來,“你覺得天底下我還能嫁給誰?”
那麽篤定的語氣,自然取悅了他,他吃吃的笑起來,抵住了她的額頭,“有你在,總覺得這個世界都變得不那麽讨厭了。”
後來他們成年,他如願的把她娶回家裏,他爸爸不願意他們搬出去,于是他們就和爸爸繼母住一起。
繼母開始作怪,有時流露出很寂寞的神情,有時坐進他們的婚房裏,衣着風涼的跟他說話,他的女孩并沒有被繼母吓壞,只是饒有興趣的想了很多辦法去捉弄。
繼母暴露的睡衣被塞了蟲子,寂寞的神情被拍下來放大送給爸爸,走進他們的婚房就被噴殺蟲劑,女孩樂此不疲的和繼母相鬥,好像只是玩一下游戲。
後來繼母終于受不了,勸服了他爸爸讓他們搬出去住,女孩甚至有些可惜,臨走的時候特意抱了下繼母,“阿姨,我玩的好開心啊!”
繼母的臉白的像鬼似的,看着他們離開,終于松了口氣。
他們終于有了一個家,因為她的身體關系,她在家裏的公司上班,她爸媽怕累着她,默許她晚出早歸。
她有了大把的時間,開始學做一個嬌妻。
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她學習做菜,味道總是很古怪,但他每次都會不發一言的吃下去。
她開始操持家務,雖然總是會有些烏龍事,卻慢慢在錯誤中學習成長。
等他有天回家,發現她站在門口,亮晶晶的眼睛凝望他,“你回來啦。”她抱住他的脖子,“我今天熬了鮑魚菌湯,你這麽累,一定要多喝點。”
他換了拖鞋,家裏的一切都井井有條,她将綴滿粉花的圍裙摘下來,充滿笑意的望着他,“我真厲害,你娶我真是太賺了。”
他忍不住噴笑出聲,然後摟住她的細腰,将唇印到那張可愛的嘴上。
要是什麽都不改變該有多好?
但是時間對每個人都是無情的。
他想要給她更好的生活,想要讓她活得更舒服。
不自覺的,他變得越來越忙碌,總有是談不完的生意,做不完的業務。
有時已經深夜,他回家時她就睡在沙發。
“我說過讓你別等的。”他忍不住心疼,她笑笑,“你是我老公嘛,等你應該的。”
後來他開始頻繁的飛往外地出差,甚至是國外。
他對她說不用等他了,他回不了家,她失落了很多次,後來竟有些習慣。
賺錢變成習慣,他有時回家,看到她溫柔的臉,慢慢的,心裏的旖旎缱绻竟有些消散。
他們一直沒要孩子,怕她生産時遇到危險。
他漸漸發覺其他女人的美麗和優點,甚至有些心動。
他有如一只風筝,在高空斷了線,卻兀自在空中游蕩,不再留戀地面的安穩。
男人如果心不在焉,愛他的女人總會發覺。
她的心髒忽然不好起來。
起初他還會擔心她回家,但到後來居然有些荒唐的想法,“或許她是故意想讓我回家。”
有天夢到童年,他驀然驚醒,發覺他做了和他爸爸一樣的事。
他感到愧疚不安,然後回到家,在她驚喜的眼神裏艱澀的說,“我們離婚吧。”
她怔了很久,然後望着他,“認真的嗎?”
“我認真的。”
她在協議書上簽了字,眼神極溫柔的看他,“冉敏,你的願望是不是完成了?”
他們說好了,要一起長大,共同許願讓她有一個健康的身體。
她的心髒病忽然便發作起來,他驚慌的打急救電話,一切的場景宛如八歲。
她沒有等到醫生和護士,在他懷裏咽了氣。
他望着她平靜的臉龐,眼睛模糊不清。
有些人,就好像是空氣似的在周圍,你感覺不到存在,一旦失去了,才會發覺自己缺氧也無法生存。
他的眼淚灼熱的滴落在他的手上,卻好像火苗着到他的心裏。
如果沒有她,這個世界就不是他喜歡的樣子……
冉敏從沙發上跳起來,同事側了臉,“你醒了啊,我文件做好了發你了,你看看有沒有問題。沙發讓給我睡會,你有事等半個小時再叫我。”
冉敏迷糊的應了聲,呆呆的站到窗前,眼前是一棟高樓。
對面那棟的15層,方徊正在吃零食,她瞟了眼窗外,忽然打了個噴嚏。
作者有話要說: 小時候有個童話,忘記名字了。
王子愛上了一個小仙女,小仙女說你要愛我我才能變大,王子越來越愛,仙女也從拇指變成常人大小。
兩人結婚沒幾年,王子又愛上另一個人,仙女慢慢縮小,直到消失。
王子再也找不到小仙女。
突然就想到這個童話,趕緊趁沒忘記碼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