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月十一日 (1)
時缟晴人的作息很穩定,早上七點半準時睜眼。自從和人同居後他連鬧鐘都不用了,全靠生物鐘自覺控制,效果依舊良好。
他家卧室的床放在牆邊,他一般睡外面,艾爾埃爾弗睡裏面。這點在起床的時候很方便,因為他總比艾爾埃爾弗起得早。
從床上輕手輕腳爬起來的時候晴人順便探頭看了看艾爾埃爾弗的情況,他睡得很沉,還算安穩。晴人模糊的印象告訴他昨晚這人又通宵了,起碼是五六點才上的床。
他不滿意地嘆了口氣,克制了揉揉那頭白毛的沖動,把自己那半邊被子小心翼翼地壓平,掖好,務必不讓一絲冷氣跑進去。
下床換衣服的時候他被一團在腳邊繞來繞去的白毛絆了下,站穩之後還沒來得及教訓罪魁禍首,另一團棕毛就迅速地沖了過來,一口把白毛叼起來向後退了兩步,規規矩矩地坐在自個兒的腿上,閃着一雙藍眼睛瞅他。态度要多端正有多端正,絕對讓人訓不出口。
“哈魯你……”礙着床上睡着的那個,晴人連訓狗都不敢大聲。恨鐵不成鋼地看了自個兒養的狗半天,最終還是扶着額頭嘆了口氣,不去計較艾爾闖的那點小禍。
他沖兩只小動物擺了擺手,知他心意的哈魯低頭把艾爾放了下來,翹着尾巴往廚房兼餐廳跑。艾爾走在它身邊,步子輕巧,不負它貓科生物的血統。它倆步子差不小,到達廚房的時間卻一模一樣。哈魯進去之後立刻把自己的飯盆拖了出來,坐在旁邊搖尾巴,眼裏滿是期待。艾爾踏着貓步走到自己的盤子邊上,慢悠悠地趴下,一副不怕你不管我的大爺姿态。
晴人只好先解決這倆的早餐:其實也不算難辦,哈魯是狗糧,艾爾是罐頭,晴人有空的時候會給它們做特別的加餐,不過早餐一般從簡。
處理完它倆的早餐,晴人開始解決自個兒的。他的早餐挺豐盛,烤面包片,面包是昨晚他自己做的。然後夾上兩片火腿,兩片生菜,一個煎得焦黃的荷包蛋,這樣的三明治吞下去兩個,配上一杯牛奶,就足夠他精神十足的過一個上午。另一份早餐看起來更簡單,就是一碗稍微放了點糖的白粥,配上自家制的鹹菜。晴人小小嘗了一口,又往裏面加了塊冰糖。
從昨晚——或者說今早他睡下去的時間來看,艾爾埃爾弗起來的時候得接近中午。這時候再吃早餐已經沒什麽意義,不如喝碗清粥暖胃。
他把粥放進保溫盒裏,又在外面貼上張便利貼:“下次早點睡吧,不吃早餐對身體不好”。
落款的時候他扭頭看了眼正喀哧喀哧嚼狗糧的哈魯,靈機一動,在下面塗了個小狗腦袋。只是他實在沒什麽繪畫細胞,狗腦袋歪歪扭扭完全沒有他本人的風采。時缟晴人左看右看不滿意,幹脆欲蓋彌彰地在狗腦袋上寫了個“帥”字。真寫下去了他又有點窘,迅速地把那個字塗了,假裝什麽都沒發生。
搞定早餐,晴人出了門。臨走的時候哈魯慣例地跑到門邊送他,晴人蹲下身摸了摸它的頭:“好好看家!”
這種場合艾爾當然不會出現,于是他又追加了一句:“也看着艾爾!”
哈魯嚴肅地汪了一聲,接下了它的重任。
拉出小電動摩托,晴人朝他的工作單位,V市咲森大學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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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工作說出來挺讓人羨慕,咲森大學圖書館管理員。薪水一般但勝在工作輕松穩定,每年還能跟一幫死大學生一起享受兩個長假,實在很适合他這個胸無大志的人。
吭哧吭哧了十分鐘,小電動摩托向右一甩頭,駛進了它的目标。
咲森大學在V市比較偏遠的一條道上,氣勢洶洶的占了整個馬路的一邊,紅黑相間的圍牆一溜兒展開,看起來特有派頭。一般來說,大學周邊都是小商家的天堂,尤其是馬路對面,鐵定會被各種網吧百貨餐飲書店占領有利地形,專等着收割莘莘學子的錢包。可咲森大學不,它正對着的,是另一所跟它一般氣派的大學,霸氣十足地占了馬路另一邊,白金相間的圍牆也是一溜兒展開,跟咲森大學恰好成了對比。
那是咲森大學的老冤家,多爾西亞大學。V市就這兩所大學最拿得出手,成就刷得此起彼伏。至于它倆為什麽會被安排在一條街上,就只能說是孽緣了——原本咲森大學和多爾西亞大學分別位于城市兩邊,一東一西,井水不犯河水。後來倆學校規模擴大,硬件跟不上需求,不約而同地跟市政府打報告。時任V市市委書記的大河內○○同志果斷地一揮手,再窮不能窮教育,給你倆建新校!
兩位校長自然樂意得很,可新校建在哪兒呢?還是市委書記×××一樓同志大手一揮,在V市地圖上畫了一個圈……啊一條線。
便是如今的V市大學路。
兩家就這麽成了臉對臉的鄰居,原先的井水不犯河水也漸漸變成了互相看不順眼,上到每年的校運會誰家花樣最多最出彩,下到學校附近最好吃的那家麻辣燙誰家學生占的座多,什麽事都能比。晴人這種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的都被卷進過兩校之争,何況一般人。
回想往事晴人不由彎了唇角,小電動摩托被他送進停車場,自己往圖書館走去。
“喲,晴人!”
“前輩!”
叫住他的是犬塚久間,比時缟晴人高一級的學長,一直挺照顧他。當年畢業的時候他早早拿下了保研資格,如今正跟着時缟晴人他爹時缟教授做科研。日子過得——用他的話來說,就是十二月的北極,六月的南極,暗無那個天日呀——
自稱過得暗無天日的人今天看起來倒是特精神,上來就勾住了晴人的脖子,暗示性地用了點力道,勒得晴人哎喲了兩聲,才哼道:“你膽子倒是不小,我的生日都敢不來?”
“不好意思前輩……”晴人就知道是為了這事,趕忙低頭道歉。要說也是運氣不濟,他趁着新年假期把艾爾埃爾弗拖出去旅游,結果剛好撞上嚴重的惡劣天氣,飛機停飛輪船停航,他們兩個困在大洋彼岸叫天不應叫地不靈,直到一月九號晚上才總算回了V市。
誤了前輩的生日不說,寄養在朋友家裏的那一對也極為不滿,一見面艾爾就拿他的羽絨服練起了鷹爪功,還是被艾爾埃爾弗拎了下去,才保住了他為這次的旅游特意買的新裝。
雖然也不是完全沒好處……只是當着犬塚久間的面,他實在不好意思回想這個。
“這次就放了你。”犬塚久間早打聽到了是什麽回事,不過知道歸知道,這麽沒義氣的行為還是不能放過。他又勒了晴人兩下才饒過他。勒上去的時候觸感有點不對,他低頭瞥了眼晴人的脖子,才發現那兒多了條圍巾。
圍巾看起來不太起眼,淺褐色,收在大衣領子裏面,把晴人的脖子護得嚴嚴實實,溫暖不用說,手感也異常舒服。犬塚久間對一切跟$有關的東西都特別敏感,直覺判定這條圍巾的牌子絕對不在晴人的認知範圍之內:“你的圍巾……”
“艾爾埃爾弗給我的,說今天降溫。”晴人随口回答,特別淡定,讓犬塚久間不由摸了摸自己露在外面,被北風吹得冷飕飕的脖子。
于是他又毫不猶豫地勒上了他,“死罪可免,活罪難饒!”
艾爾埃爾弗第一次朦胧地醒來時,時間還早,他給自己定的睡眠時間是五個半小時,現在還不到一半。讓他醒來的原因是身邊少了個熱源,他在夢裏啧了聲,身體動了動,把被子整個卷了過去。剩下的半邊被子還帶着隐約的體溫,他滿意地點了點頭,翻了個身,壓在另一個枕頭上。
然後他重新進入了夢鄉。
第二次醒來的時候他已經完成了五個半小時的睡眠任務,意識迅速地清醒過來。哈魯聽到他下床的聲音跑了過來,搖着尾巴。而他養的那只貓則蹲在遠處,專心致志地洗着臉,連一個眼神都吝于賞給主人。
他摸了摸哈魯的頭,沒理會艾爾,慢慢踱到了廚房。保溫盒外面貼着張便利貼:“下次早點睡吧,不吃早餐對身體不好”。
落款是個畫風奔放,腦門上還頂着一塊黑的狗頭。
艾爾埃爾弗欣賞了一下戀人的大作,回頭看着跟他進了廚房的哈魯:“這是你?”
哈魯的尾巴頓時垂了下來,扭頭不看艾爾埃爾弗——就算他是條靠譜的忠犬,這種黑鍋還是不想背的。
艾爾埃爾弗低低笑了聲,翻過了便利貼。晴人以為塗黑就沒事了,但他塗的時候筆力輕了點,沒能壓過開始寫下的字的痕跡。艾爾埃爾弗的指尖在便利貼背面一掃,輕而易舉地讀出了那個帥字。
真是……
他喝掉了白粥,胃裏暖洋洋的。帶着這溫度他把自己裹進了大衣裏,牽着哈魯出去散了個步。回來之後看看時間還早,幹脆走到了電腦前,最後檢查了一遍自己的作品,便發給了哈諾因。
沒過多久艾爾埃爾弗的手機就響了起來:“Very good~不愧是你,成品質量一如既往的高。”
“酬金老規矩處理。”艾爾埃爾弗沒理會他的馬屁。
“OKOK~我這兒還有個活,有興趣沒有?報酬照舊。”
“時間呢?”艾爾埃爾弗瞥了眼被他撕下來拿到電腦桌旁的便利貼,猶豫一下,把它收進了抽屜裏。
“這個月內完成就好,比上次輕松多了。”
那就不用擔心像這次這麽趕了。
“要求發給我吧。”
“明白!”
艾爾埃爾弗是個自由職業者,只要是需要電腦完成的工作,從圖像設計到編程到網站制作,他統統能幹,且擅長。早年生冷不忌的時候還幹過一陣駭客,甚至現在金盆洗手了,圈子裏還留着他的傳說。
不過他在這方面的門路不如哈諾因,這個老同學總是能找到報酬最高也最難為人的工作。有些其實他自己也能做,只是現在太忙,騰不出手。
交待完了工作事宜哈諾因就對他抱怨起來:“伊克斯那個家夥,昨天寧可和卡恩一起參加無聊的請功宴,也不肯陪我吃飯。那明明是卡恩接的私活,為什麽要讓伊克斯幫他的忙啊。”
說起來哈諾因倒真是值得同情,他(自認的)情敵是他跟他心上人的導師。大學畢業後他忍辱負重考了研,不得不跟情敵朝夕相處,日子過得別提多水深火熱。
為此他一直很羨慕艾爾埃爾弗和時缟晴人,可以大大方方找個地方同居。他現在倒是跟伊克斯艾因住一個宿舍,可多爾西亞大學的研究生宿舍和教師宿舍是挨在一塊兒的兩棟樓,他倆的房間旁邊就住着卡恩。這下伊克斯艾因高興了,他想向導師請教都不用出門,走上陽臺就成。而哈諾因……
考慮到這點艾爾埃爾弗沒再計較哈諾因的抱怨,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半天之後哈諾因終于樹洞完畢,挂了電話。
結果他前腳剛挂,後腳伊克斯艾因就把電話打了進來,請艾爾埃爾弗幫他訂一瓶紅酒。
那是個艾爾埃爾弗稍有印象的牌子,來自法國的一個小酒莊,價格貴還沒什麽名氣,卻是哈諾因的心頭好。可他不是個有耐心為了一瓶酒存錢的人,只能每每望瓶興嘆。
“沒想到你會有這個心情。”艾爾埃爾弗有點驚訝。
電話那邊的伊克斯艾因聽起來似乎心情不佳:“你還記得去年九月一日麽?”
“有點印象。”
那天哈諾因簡直是以狂轟濫炸的架勢邀請伊克斯艾因共進晚餐,從手機到短信再到電子郵件甚至微博@,堅決不給伊克斯艾因一點機會推托,比他自己生日那天還堅定。
“他的理由是,”伊克斯艾因的聲音難得的帶了點不爽,“他的名字裏有‘九’,我的名字裏有‘一’,九月一日是我們的紀念日,所以一定要一起過。”
“……”
“前天是一月九日,他卻什麽都沒說。”艾爾埃爾弗簡直能想象出伊克斯艾因在手機那頭慢條斯理推眼鏡的樣子,“既然是紀念日,那就不能厚此薄彼,前天他忘記了的話,我會幫他補過的。”
挂了電話之後,艾爾埃爾弗點開了哈諾因微博,最上面那條就是他抱怨伊克斯艾因不肯跟他一起吃飯。他随手轉了那條,善意地幫他點了根蠟燭。
沒多久哈諾因的電話又打過來了:“艾爾埃爾弗!”
“別學阿德萊伊。”
“我已經夠難過了你還來刺激我,”哈諾因十分不平,“同窗之誼呢,就算我當初幫卡恩那家夥給你們添過亂,也不用這樣吧。”
他不說還好,一說艾爾埃爾弗就眯起了眼睛——咲森大學和多爾西亞大學關系不佳,導致這兩座門對門的大學之間想出對跨校情侶簡直就跟羅密歐和朱麗葉似的。偏偏他和時缟晴人還身份特殊,一個是多爾西亞大學下屬卡爾斯坦因研究院院長卡恩的愛徒,一個是咲森大學副校長兼教授時缟宗一的獨生子,兩邊的親朋好友在得知他們關系之後的反應相當有默契:一定是咲森(多爾西亞)那邊的狐貍精勾引我家的好孩子!
艾爾埃爾弗心裏那點對老同學的愧疚飛了至少一半,哈諾因還在叽叽喳喳:“話說回來,你知道今天是一月十一日麽?”
“當然。”
“我沒記錯的話,時缟晴人在當初的那個計劃裏編號是‘1’吧?一號的時缟晴人和你的‘十一’……”
“你想說什麽?”
“沒什麽沒什麽,”哈諾因幹脆哼起了小曲,“一和十一……呢~”
剩下那半愧疚也沒了,艾爾埃爾弗挂了電話,利落地訂完了紅酒,還額外添了點錢讓他們加急送來。想了想,他又發了條微博。
@L-11:螳螂捕蟬,蟬已在後。
配圖是一朵黃燦燦的菊花。
動真格的比較兩校實力的話,就算時缟晴人是咲森這邊的也得承認,咲森大學比多爾西亞大學還是差着那麽一點點。別的不說,兩邊的代表人物,多爾西亞那邊是卡恩·德羅塞爾,金發碧眼,英俊成熟,還有個眼罩增添神秘氣質。而咲森這邊的代表,則是他親爹時缟宗一。
就算是身為親兒子的晴人,提起爹來也只能這麽誇——他是個很有科研精神的人……
确實是很有,有到拿自己親生骨肉去冒險的程度,時至今日雖然時缟晴人已經成長為大好青年一個,提起親爹還是有點心情複雜。
要說咲森大學有哪條特別拿得出手完全不怕輸給老冤家,那就是它的大學食堂。歷任咲森校長皆以外聘大廚增強食堂師傅平均素質為己任,一代一代傳承到現在,咲森食堂已經豔名遠播,以至于每天中午都得嚴格執行憑證用餐的規定,以免被外來人口蹭去了美食資源。
也是因為這個,咲森食堂的師傅們打飯的時候都特別含蓄,說一勺就一勺,勺面平得跟鏡面似的,特難為那些食量大如牛的大學生。時缟晴人在這方面有個優勢,他是教職工子女,從小就在食堂混得熟,再加上有張天生讨中年婦女喜歡的圓臉,總能從鐵面無私的師傅們手中混到足量的飯菜。這份優勢被他一直保持到了就職後,捧着明顯比別人豐富點的午餐走到教職工區坐下後,旁邊立刻跟來個犬塚久間。
“晴人你還是這麽吃得開……”毫不客氣地打劫了一塊大排慰藉自己被後輩傷害的心,犬塚久間揶揄道。
晴人剛想接話,眼前忽然放下一個托盤。一擡頭,對上張眼熟的臉。
“借我們坐一下吧,前輩。”流木野咲雙手合十,擺了個“拜托了”的手勢。咲森食堂裏現在早已擠滿了人,還想在學生區找個空位難于上青天。流木野咲今天不幸晚來了會兒,找不到空座正焦慮,結果一眼就看到了跟犬塚久間并肩坐,對面是倆空位的時缟晴人。
站在她旁邊的是櫻井愛娜,兩人是時缟晴人的學妹,如今都是大四生。戴眼鏡的雙馬尾少女也學着同伴的樣子朝兩人拜了拜,犬塚久間連忙招呼她們坐下:“客氣什麽,反正晴人現在是‘老師’,不用白不用。”
四人就座。流木野咲和櫻井愛娜吃飯的風格很符合她們的性別,兩人時不時地湊到一起,你分我一塊豆腐我給你兩粒花生,偶爾還小聲讨論着什麽,吃得十分賞心悅目。犬塚久間就着眼前美景吃飯心情自然大好,也忘了繼續打劫晴人,讓他能順順當當地吃完午餐。
不過吃到最後還是出了點岔子,流木野咲忽然想起什麽似的,扭頭看着晴人:“對了晴人,今天是一月十一日,打不打算慶祝一下?”
少女的眼中閃動着爍爍的八卦之光,被八的當事人卻是一頭霧水:“慶祝?今天是什麽節日麽?”
八卦之光頓時轉為同情:“今天是一月十一日啊!”
晴人認真回憶了一遍确定這天真不是什麽節日或者紀念日或者重要人物的生日,繼續一頭霧水。流木野咲嘆了口氣:“當初的‘天才計劃’,晴人學長的編號是‘一’對吧?”
所謂天才計劃,還得追溯到二十多年前。那時候正值高達S○○D播出×周年紀念日,片中男主角黃○河的英姿再度引發了社會熱潮,連帶着成形的,就是俗稱“天才計劃”的“基因調整計劃”。時缟宗一就是這計劃的帶頭人,為科研毫不猶豫地貢獻出了自己的親兒子,時缟晴人在誕生前就有了個名字,檢體編號001。
可惜這一計劃并沒成功,被時缟宗一認定為“最高傑作”的時缟晴人從出生到現在,雖然各項成績都是中上水準,但距離計劃目标還是差得很遠。這事現在已經成了可以被親朋好友随口拿來打趣的笑談,但想起自己生活在聚光燈和無數人期待下的童年,晴人仍有點心有餘悸。
看晴人點頭,流木野咲便嘿嘿笑了笑:“晴人學長是‘一’,我沒記錯的話,艾爾埃爾弗的名字裏,有‘十一’對吧……”
時缟晴人談戀愛這事當年在他們的圈子裏也是一樁大八卦,流木野咲自然對那個冷淡的白發青年印象深刻。這兩天網上正流行着一條“創造你們的紀念日”的微博,她當即就想到了這倆。
“這個……”時缟晴人沒看到那條微博,看到了估計也沒那麽豐富的聯想力。聽到流木野咲這麽說他不由得停下了筷子,認真地思考起來。
時缟晴人不回來吃午飯的話,艾爾埃爾弗也沒興趣在這上面花時間。意識到這點後,晴人做晚餐時總是傾向于選擇那些留到第二天吃也不會影響味道與營養的菜色,以免艾爾埃爾弗又用方便食品應付了事。但一個人的午餐終究有點無趣,解決了自己那份後,艾爾埃爾弗幹脆欣賞起那邊一貓一狗的午餐。
依然是狗糧和罐頭,艾爾吃得比哈魯快,吃完之後它明顯有點無聊,走到依舊在專心吭哧吭哧的哈魯邊上坐了下來,眼睛緊盯着它。被盯着的哈魯很無辜地擡起頭,和自己旁邊的貓眼對眼了會兒,大徹大悟似的搖了下尾巴,拿鼻子把食盆朝艾爾那邊推了推,眼神卻依依不舍。
這種做法顯然是馬屁拍到了馬蹄子上,艾爾對它的狗糧不屑一顧,尾巴一甩轉身走開,哈魯一頭霧水地在那兒蹲着,連忙低頭把最後那點狗糧吭哧完,追在艾爾後面跟了出去。
養寵物可以陶冶情操,确實有點道理。
一貓一狗的小劇場讓艾爾埃爾弗心情好了不少,午餐結束後他開始着手自己的新任務,将客戶的要求一條條列出來,按照他的習慣整理出一份日程表。
在電腦前工作又養貓的人往往有被寵物貓騷擾的經歷,艾爾埃爾弗卻不用擔心這個。艾爾是只相當獨立的貓,不喜歡粘他。用時缟晴人的話說,一般人養貓是貓奴,在貓看來是負責保障生活質量的仆人。艾爾埃爾弗卻要高一個檔次,被艾爾視為同等級的生物。不親近他是因為貓科生物的戒心使然。
套用時缟晴人的邏輯這屋裏最大的貓奴既不是艾爾埃爾弗,也不是他自己,而是哈魯。棕毛犬現在正蹲在裝飾櫃的下面,盡力擡頭向上看,動作幅度之大讓人擔心它會不會直接仰過去。艾爾自然是站在裝飾櫃上,正在一層一層往上跳。當初買這個櫃子的時候晴人還曾擔心過會不會變成家裏那只貓的游樂場,現在看來他的擔心是多餘的——肯定會。
繞過一只花瓶,艾爾弓起身體往上一跳,上了裝飾櫃的最高一層,眺望着整個房間。哈魯依然昂着頭,平日裏一直很安靜的棕毛犬忍不住發出了嗚嗚聲,聽到這聲音艾爾低了低頭,向後退了兩步,然後起跳。
白色的身影在空中劃出一道圓滑的弧線,這點高度對艾爾來說完全不是問題,艾爾埃爾弗習以為常地看着它的日常運動,唯一會緊張的,只有現在在下面的那個。
砰——啪!
第一聲是艾爾跳到哈魯身上的聲音,第二聲是哈魯受沖擊趴到地上的聲音。艾爾輕松地從它身上跳了下來,顯然毫發無傷。當了把肉墊的哈魯看起來反倒比剛才更精神,興高采烈地湊上去聞聞蹭蹭。艾爾回頭看了它一眼,明顯拿它沒轍。
艾爾埃爾弗輕笑了聲,重新把注意力拉回到工作上,卻沒剛才那麽集中。
一月十一日……麽。
只有哈諾因那種不懂裝懂的浪漫笨蛋才會在乎這個——剛聽到這種紀念日的說法時,艾爾埃爾弗确實是這麽想的。
不過現在,他的想法稍微有些動搖。
紀念日啊……
“哈魯,”艾爾埃爾弗終于站起身,喚了那邊正忙着抓小白貓尾巴玩的棕毛犬一聲,“我帶你出去一下。”
紀念日……
冬日的天空黑得早,時缟晴人下班後,整片天已經暗了下來,溫度也冷了不少。他扶着小電動摩托站在校門口呆了一會兒,就覺得身體有點僵,趕緊走了幾步,運動起來。
他其實不算是個有浪漫細胞的人,求那個啥的時候雖然會認認真真看攻略,可要他把諸如初次約會紀念日初吻紀念日初次那什麽紀念日都記得一清二楚的話,着實有點難為他。照理說,對流木野咲所提出的這種“兩人之日”他也該是一個态度。可考慮了一會兒之後,他的想法又有點松動。
趕趕時髦……好像也不壞。
不過,該怎麽慶祝?
給艾爾埃爾弗發了條“可能晚點回去”的短信,換回一條“知道了,今天晚餐我來做”。晴人不由詫異了下,心裏倒是一松——不用擔心做晚飯的話,他的時間就寬裕多了。
不錯。
跨上小電動摩托,晴人調轉車頭,向着與回家相反的方向駛去。
艾爾埃爾弗很少做飯。
倒不是說他手藝不好,事實上他的技術比晴人還強,去咲森食堂混份工作都綽綽有餘。只是艾爾埃爾弗一向不喜歡在滿足自己上浪費時間,遇到晴人前他甚至有一段時間只用方便食品和營養片解決三餐,吓了晴人一跳。為了避免艾爾埃爾弗真吃方便面吃成白毛木乃伊,他主動攬下了一日三餐的準備工作,直到現在。
站在久違的廚房裏,艾爾埃爾弗回憶着晴人的喜好整理了一下自己買回來的菜,他雖然很久沒動刀,技術卻沒退步,動作利落得能去拍教學片。他給自己定的目标是四菜一湯,再給那倆做點好吃的。
準備完成的時候艾爾埃爾弗收到了時缟晴人發來的短信,說他可能晚點回來。艾爾埃爾弗皺了皺眉,回了一條“知道了,今天的晚餐我來做”。
晚點回來……有什麽事麽?
時缟晴人的生活圈子相當簡單,幾乎沒有應酬一說。能占用他的下班時間的,除了幾個親朋好友,就是他親爹時缟宗一。
前者艾爾埃爾弗不懼,後者卻讓他有點頭疼,
如果真是時缟宗一的話……把化完凍的蝦仁倒進鍋裏,艾爾埃爾弗開始考慮要不要利用一下卡恩,給那個老頑童找點事做。
紀念日該怎麽過?
要問哈諾因他大概能列出一堆豐富多彩的花樣,但要問時缟晴人,認真思考之後他也就能給出一個答案:一起吃頓飯。
不同日子的差別體現在吃什麽和怎麽吃上,具體不足為外人道也。至于今天怎麽過,晴人打算去買個蛋糕。
蛋糕和蛋糕當然也不一樣,艾爾埃爾弗在這方面的喜好非常簡單,就是最普通的那種鮮奶蛋糕,再小的蛋糕店都有得賣。但越是普通的東西做得讓人滿意越難,晴人常去的那家蛋糕店剛好是這方面的翹楚,奶油甜而不膩,蛋糕焦香松軟,除了離他家實在有點遠,外加很容易賣完外,幾乎沒什麽缺點。
晴人開着小電動摩托颠了半天,終于到了目的地。運氣很好,鮮奶蛋糕還剩一個。
他松了口氣,高高興興地把蛋糕盒挂上把手。可事實證明,如果上帝給他開了一扇門,那祂肯定不忘在門前挖條溝。
摩托沒電了。
吹着飒飒的寒風,聞着蛋糕的香氣,時缟晴人深深地嘆了口氣。
哈魯眼巴巴地盯着艾爾埃爾弗,它早就聞到小牛排的香味了,可到現在,艾爾埃爾弗還是把晚餐放在它夠不着的地方,只能聞着不能吃。
還有比這更殘忍的麽?
艾爾的形象比他好一點,在自己的盤子邊上端莊地坐着,只是偶爾朝蝦仁的方向掃一眼,看起來很像是在盤算着什麽。
艾爾埃爾弗掃了眼表,決定把他的“給時缟宗一找事做”計劃提上日程——時缟晴人不久前發了條短信回來,很抱歉地表示他可能要回來得再晚點。
也許他該先喂了那兩個……站起身來端盤子的時候,艾爾埃爾弗忽然聽到了門響。
回來了?
他順手把盤子放下,正翹首以待的哈魯失望地嗚了一聲。于是時缟晴人走進餐廳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坐在桌邊的戀人、異常豐富的晚餐,以及一臉哀怨的愛犬。
“在等我?”晴人安撫地拍了拍哈魯的頭,把蛋糕放到一邊的櫃子上,立刻去洗手。艾爾埃爾弗沒否認也沒承認,只是把貓和狗的晚餐倒進了它們的飯碗裏:“你去買蛋糕了?”
盒子上的商标圖案讓他知道了時缟晴人晚歸的理由,不過僅僅是去一趟蛋糕店應該不至于這麽晚……時缟晴人苦着臉嘆了口氣:“摩托沒電了,還好遇到山田,他把我送回來的。”
否則他還得回來的再晚點。
艾爾埃爾弗嗯了聲,打開了蛋糕盒,放到餐桌中央。那家蛋糕店的蛋糕雖好,卻有距離遠這麽一個缺點,時缟晴人一般不會這麽費時費力,除非……
他瞥了眼時缟晴人,剛好檢視完菜色的晴人也在看他,兩人的目光一對,心裏劃過了同一個念頭。
“艾爾埃爾弗,”先開口的是晴人,“你知道今天是幾月幾號麽?”
“一月十一日。”艾爾埃爾弗不動聲色地用塑料刀切下一塊蛋糕,“你的日子過糊塗了麽?”
被嗆了一句,晴人卻一點意見都沒有,笑眯眯地接過刀,也幫自己切了塊。切完之後刀身輕輕一橫,挑下了一朵奶油花,送到艾爾埃爾弗嘴邊。
一如既往。
艾爾埃爾弗張口吞下了那朵奶油花,讓甜美而柔軟的味道在口中溢開。他瞟了晴人一眼,棕發藍眼的青年笑得還是那麽燦爛,只是沒了當初的小心翼翼,反倒有點欠打的得意。
他們享用了一頓美味的晚餐,無論是人是貓還是狗,對此都毫無意見。
晚餐後到睡覺前的那段時間兩人常常還喜歡喝點什麽,晴人喜歡牛奶,艾爾埃爾弗卻偏好咖啡。晴人一直覺得晚上喝咖啡不利睡眠,可艾爾埃爾弗的習慣難改,他也只好退而求其次,把他的咖啡換成不含咖啡因的。
這次晴人用的是他們旅游回來帶的紀念品,一對陶瓷杯子,杯沿處有個尖嘴,看起來很可愛。他那只杯子是褐色,艾爾埃爾弗的是銀灰色,剛好一對。
褐色的杯子裏注滿牛奶,銀灰色的杯子裏卻是深褐的咖啡,晴人熟門熟路地朝自己的牛奶裏丢進兩塊方糖,拿小勺舀了點咖啡嘗了嘗,苦得立刻皺起了臉。
他搖了搖頭,端起自己的杯子輕輕一斜,乳白色的液體自褐色的杯子內斜斜落下,流進銀灰色杯子裏的咖啡內。
艾爾埃爾弗默默看着時缟晴人的一舉一動,總覺得有哪兒不對。
他沒作聲,又花了點時間在工作上,直到晴人結束了每天的日常新聞時間和遛狗時間,拎着一貓一狗進了浴室。
浴室裏慣例地傳來一陣嗚嗚嗷嗷,夾帶着時缟晴人的努力安撫聲。過了會兒一團棕毛叼着一團白毛沖了出來,晴人從浴室裏探出頭來,腦袋上也挂着水珠,一臉的無可奈何。
他家這倆寵物什麽都好,就是洗澡的時候讓人頭疼——身為貓的艾爾在這點上表現得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