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二月十四日

《為了即将到來的那個特輸的日子,讓我們來讨論一下該如何燒那些該死的閃光彈吧》

吃午飯的時候,犬塚久間順手開了他最近一直在刷的貼子,不得不說,群衆的創意就是豐富多彩,貼子裏那些妙趣橫生的閃光彈懲治辦法看得他大開眼界,要不是最近日子過得十分舒坦,他真有實踐一下其中幾個點子的沖動。

“午安,前輩。”

“午安喲,晴人~”

時缟晴人在他對面坐了下來,平日裏精神十足的人如今整個蔫了下來,看起來就跟得罪了燈光師似的,要多暗淡有多暗淡。

看他這樣子,犬塚久間就忍不住地想笑。

他很沒同情心地戳了下晴人的痛腳:“怎麽?情人節他也不回來?”

“……嗯。”

“你也別太傷心,”似乎是良心發現,犬塚久間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想,情人節,不就是西方的七夕麽?”

“是……”

“你和他,不就是西方的牛郎織女麽?”

“……”

“那個什麽卡恩教授——”犬塚久間拼命壓着笑意,讓自己的聲音不至于抖得別人聽不清,“不就是西方的王母麽?”

“前輩——”時缟晴人呻吟一聲,沮喪地趴在了桌子上。犬塚久間終于忍不住笑出了聲。

一切的源頭,還得從一個月之前說起。

會在郵箱裏看到卡恩·德羅塞爾教授寫給艾爾埃爾弗的信,時缟晴人頗為意外。雖然出身多爾西亞,但艾爾埃爾弗和他的老師卡恩教授關系不佳——不佳這說法實在含蓄,要說得确切點,得叫“不共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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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讓晴人一直有些納悶,畢竟卡恩教授和艾爾埃爾弗沒仇不說,還能算是他半個養父。按艾爾埃爾弗的說法,救命之恩撫養之情授業之義,卡恩都占全了,艾爾埃爾弗表面冷漠實際上還是個挺重感情的人,卡恩到底是做了什麽,才和他把關系弄得這麽僵?

後來晴人才知道卡恩·德羅塞爾和他爹時缟宗一乃是多年好友,頓時理解了艾爾埃爾弗:俗話說物以類聚人以群分,能跟時缟宗一關系這麽好,卡恩教授的人品想來也很值得斟酌。

手裏捏着人品值得斟酌的卡恩教授寫來的信,晴人去找了艾爾埃爾弗。知道是卡恩寫來的信後艾爾埃爾弗也有些意外,看着信封沉默半晌,看起來很想直接把它塞進碎紙機。

“還是看看吧,”晴人建議道。

艾爾埃爾弗嗯了聲,打開了信封。裏面只塞了張薄薄的紙,他一目十行的掃完了內容,沒有說話,而是低頭沉思起來。

“怎麽了?”

“是委托。”艾爾埃爾弗說,“卡恩不知道從哪兒接了個麻煩的工作,問我有沒有興趣幫忙。”

如果只是“幫忙”的話這封信應該已經進了碎紙機了……“酬金很高?”

艾爾埃爾弗點了點頭。

卡恩給的報酬相當于他目标的十分之一,不是個能随便忽略的數字。不過就算如此……

“任務時間一個月,期間必須呆在卡爾斯坦因研究院裏,不能離開。”

晴人的目光下意識投向日歷牌,1/13。

“從明天開始。”

一個月……嗎。

要說心甘情願那不太可能,畢竟要跟戀人分開整整一個月,雖然人就在他的工作單位對面,可卡爾斯坦因研究院號稱多爾西亞大學第一重地,別說人,不是多爾西亞原産的蒼蠅都飛不進去。

“……去吧。”糾結也就是一瞬間的事,晴人最終還是下了決心,“家裏的事情我來負責,哈魯和艾爾都很乖,只是中午要多回來一趟而已。”

聽到它的名字那邊正忙着跟艾爾打鬧的哈魯擡起了頭,神情十分無辜,就像周圍飛揚的棕毛不是出自它身上。艾爾順勢從它爪子底下跑出來,溜到一邊若無其事地舔毛。

看了全程的艾爾埃爾弗先生嘴角微微向上揚了一下,點了點頭。

晴人想得很好,不過就是一個月而已,不算什麽大問題。他當天晚上就跟艾爾埃爾弗一起收拾了換洗的衣服和要帶的行李,研究院那邊有艾爾埃爾弗的宿舍,雖然已經空了幾年,再住一段時間也沒什麽,他完全可以放心,安心地等着一個月之後艾爾埃爾弗歸來。

事實證明,他太樂觀了。

“沒有愛情滋潤的男人,啧啧,啧啧。”

“前輩……”

自打知道艾爾埃爾弗要去對面住一個月犬塚久間的心情就一天比一天愉悅,恰好跟一天比一天蔫巴的時缟晴人成了對比。要說這兩人談戀愛他也算是個全程見證,期間受到的傷害不勝枚舉。雖然時缟晴人獨守空房對他來說也沒好處,但說真的,一個之前天天都亮得可以當“人生贏家”模板的家夥現在一臉憂郁,這情景簡直能讓人多吃一碗飯。

不過怎麽說也看了半個月了,善良的犬塚久間學長決定關懷一下學弟的心靈:“你不能去看他?”

“不讓我進。”

“實在不行我們再幫你混進去一次?”犬塚久間興致勃勃地說。

“……不用了。”多爾西亞大學門禁森嚴,不過晴人當年搶親——哦不是救人的時候也曾成功混進去過,只是方法太慘烈,他至今回想起來都心有餘悸,“就算能進大門,研究院那邊我也進不去。”

他往桌子上趴了趴,眼前的餐盤裏擺着滿滿一盤美味,他卻完全沒有胃口。

“你在擔心什麽?”畢竟認識了好幾年,犬塚久間掃一眼就知道晴人這不僅是在犯相思病,“雖然我不知道那個卡爾斯坦因研究院是個什麽地方……但好歹也是拿着國家贊助的,不至于吃了你家那誰。”

晴人沉痛地嘆了口氣:“飯。”

犬塚久間瞬間理解了他。

咲森和多爾西亞這兩所大學似乎是上天注定的冤家,行事風格天生就是對着來,一邊學風奔放另一邊就一定要學風嚴謹,一邊盛産牛郎另一邊就絕對不缺花姑娘。同樣,如果說咲森大學的食堂是令無數學子向往的天堂,那麽與之對應的多爾西亞大學的食堂,就是貨真價實的人間修羅場。

時缟晴人當年戀愛的時候曾經去過那兒一次,當即便被招牌上的菜名驚為天人,諸如桔皮冬瓜湯糖醋胡蘿蔔之類奇妙的菜名也就算了,當他在菜單上看到“月餅炒肉”以及“西紅柿拌饅頭”這種名詞後,多爾西亞食堂大師傅的形象在他心裏立刻變得高深莫測起來。至于味道……吃下第一口,看着旁邊面不改色用餐的艾爾埃爾弗,時缟晴人瞬間理解了當初艾爾埃爾弗對貓食罐頭的看法。

用多爾西亞學生自己的形容就是,跟他家食堂一比,連fish&chip都能被評為國宴水準。

據說當年咲森和多爾西亞争生源最激烈的時候,咲森這邊曾經使出過無比卑劣的手段——領着一幫文理狀元,中午去吃咲森食堂,晚上去吃多爾西亞。據說當時一幫天之驕子進了多爾西亞食堂後紛紛變了臉色,吃完之後更是個個淚流滿面地發誓一定要把咲森大學寫入自己的第一志願。要不是在這之後多爾西亞方面的校領導痛定思痛每逢招生季都把食堂看得跟鐵桶似的,現在兩校實力直接就能天上地下。

一想到艾爾埃爾弗跳出苦海多年還要回去體驗生活晴人就非常郁悶,他花了這麽長時間才總算給人養出點弧度,可不是為了讓多爾西亞食堂那幫做出來的菜能讓鬼哭神泣的大師傅摧殘的。

理解了他的犬塚久間忽然蹦出個主意:“不然你去給他送點吃的?”

晴人眼睛一亮。

這确實是個好辦法,就是實行起來有些難度——多爾西亞的門衛比當年更鐵面無私,根本不肯放對面大學的教職工進他們神聖的多爾西亞。時缟晴人好說歹說沒辦法,只好把便當盒托付給門衛,讓他們幫忙帶進去。現在多爾西亞大學裏認識艾爾埃爾弗的人不多,他想了想,在便當盒上寫下了哈諾因的名字。

“開飯啦!”

“又要吃飯?”

大概也只有多爾西亞大學裏會出現這種對話,古菲亞一點不情願地看着哈諾因遞過來的飯盒,三秒鐘之後他果斷地蓋上了飯盒蓋:“我吃飽了。”

“難怪你長不高。”哈諾因揶揄了他一句,轉而專心致志地對付眼前自己那份。畢竟也吃了十幾年多爾西亞食堂的飯,用他的話說,只要忘了自己有舌頭這個器官,再閉上眼睛吃下去,難度也不是太高。反正目前為止多爾西亞就讀的學生除了減肥效果出衆外,還沒聽說過死人的先例。

想到這點他又怨念起了卡恩:本來研究生宿舍是附帶了小廚房的,他和伊克斯艾因兩個搭夥至少吃得比食堂強。但眼下進了研究院,卡恩教授欽點,一日三餐都由食堂送來。

他艱難地完成了吞咽動作,順便欣賞了一下同甘共苦的兄弟們——古菲亞不用說,早早地跑到一邊吃他的零食去了,好學生伊克斯艾因和阿德萊伊當然不會浪費食物,一人一份吃得面無表情。而艾爾埃爾弗……

以往這位都是吃得最快的,今天卻明顯有點心不在焉。哈諾因掐指一算,感嘆:“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他還沒感嘆完,門口那邊有人喊他。哈諾因過去一看,發現是個關系不錯的學弟,正眼神晶亮地舔着嘴唇,看他出來就遞給他一個便當盒:“前輩,有人托門衛帶過來的,上面寫請你轉交。”

哈諾因瞥了眼紙條上寫的“請交給哈諾因,轉交給艾爾埃爾弗”,頓時了然。他還沒來得及說什麽,那邊學弟已經畫蛇添足地補了一句:“我已經幫忙檢查過了,沒毒。”

哈諾因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拎着便當盒走了進去。從門口到房間的短短一段路上便當盒裏一直傳出股誘人的味道,惡狠狠地撩撥着他剛被多爾西亞食堂摧殘過的消化器官。

真是……

哈諾因拎着一個便當盒進來的時候屋子裏四個都向他投去了注目禮,目光的焦點落在便當盒上。哈諾因徑直走向艾爾埃爾弗,把便當盒往他眼前一放:“喏,送飯的來了。”

他也順便補了一句:“我已經幫忙檢查過了,沒毒。”

艾爾埃爾弗瞥了他一眼,打開了便當盒。盒子裏整整齊齊地碼着飯團和炸雞串,看樣子是咲森食堂的手藝。原本該堆滿半個盒子的炸雞串明顯少了幾串,不用說也知道是被誰揩了油。

“艾爾埃爾弗,”哈諾因深沉地說,“考驗我們感情的時刻來了。”

艾爾埃爾弗剛想說什麽,目光卻掃過了便當盒的蓋,蓋子裏側整整齊齊地貼了一排糖包,附帶一張小小的紙條。

“喝咖啡要記得加糖,不然會很苦”。

落款比上次有創意。

“Your sugar”

那天下午,晴人接到了一通電話。

“哈諾因先生?”艾爾埃爾弗能稱得上熟人還沒仇的不多,哈諾因是其中之一。接到電話時晴人先是意外,随後又有點緊張。

不會是艾爾埃爾弗……

他定了定神,等着哈諾因的回話。

那邊哈諾因還沒開口,先嘆了口氣:“晴人。”

“……是。”

“你送的午餐味道不錯,我們都很喜歡。”

“……謝謝。”

“你應該也知道,我們多爾西亞的食堂——”哈諾因長嘆,“實在不堪入目。”

“所以……?”

“所以,艾爾埃爾弗就拜托你了,”哈諾因語重心長地說,“他多可憐啊,回來這麽半個月,就瘦了一圈……”

“我明白了!”晴人毫不猶豫地說。

“啊我還沒說完,”哈諾因趕緊攔着不讓他挂電話,“也不光是他,你看伊克斯艾因多可憐啊,就這麽半個月,連眼鏡都不停往下滑……”

“……”

“還有古菲亞,再吃零食吃下去我擔心他就真長不高了,這還生長發育期呢……”

“……”

“阿德萊伊也是,今天早上連辮子都沒梳好……”

“……”

“哦對了還有我,我多可憐啊……”

晴人默默地挂了電話。

晚上送來的便當盒變成了五個,哈諾因拎着晚餐進來的時候一臉感動,拍着艾爾埃爾弗的肩膀說:“我現在覺得你眼光不錯了。”

艾爾埃爾弗的心情卻不怎麽好,吃了這麽長時間,他看一眼就知道,這次送來的便當不是咲森食堂出品,而是時缟晴人自己做的。且不說做飯費的功夫,光把飯在變涼之前送過來就不是件輕松的事。

“為什麽你不訂外賣?”

“卡恩那家夥說了,多爾西亞有承載百年光榮的食堂,怎能讓外人亵讀。”哈諾因叼着雞腿一臉不爽,說這種屁話也就算了,說話人自己天天不見人影指不定在哪兒花天酒地,這種事能忍?

看艾爾埃爾弗的目光移向便當盒,哈諾因适時地補了一句:“他是你家屬,算內人。”

艾爾埃爾弗:“……”

時缟內人同志去回收便當盒的時候,盒子外邊附了封感謝信——阿德萊伊執筆,文筆優美細膩,洋洋灑灑數千言,引經據典博古通今,中心思想可概括為四個字:味道不錯。

除了感謝信,還有一封意見函。

紅燒雞腿的火候再減一分為宜——X1

能幫我帶杯紅茶嗎?——A3

我要吃肉!——Q4

那個晴人啊,看在便當的份上賣你一份秘密情報吧,艾爾埃爾弗最喜歡吃的菜色如下:××××、○○○○、△△△△……大家關系好我才告訴你,不要說出去喲?——H9

正面就這四句,時缟晴人把意見函翻了過來,發現背面還有一行沒署名的大字。

別理他們!

結果第二天送來的便當只附加了飲料紅茶。

哈諾因哀怨地看着艾爾埃爾弗:“我們的感情出現了危機……”

艾爾埃爾弗全當沒聽見。

時缟晴人是個生活很規律的人,每天按時起床,上班,下班,回家吃飯,晚飯後消磨消磨時間,就到了睡覺的點。

這種按部就班的日子他過了十幾年,一直沒覺得有什麽不對。可最近這幾天晚上,時間似乎變得分外漫長。

電視看不下去,書也沒意思,帶着哈魯在花園裏散步一直散到它自己主動往家跑,發呆、發呆、發呆……

又完成了一輪對電視節目表的檢閱,晴人把遙控器丢到一邊,讓電視上熱熱鬧鬧的談話節目當背景音,以免屋子裏太安靜。

客廳的角落裏,哈魯和艾爾正湊在一起進行它們的日常黏糊,他養的狗剛剛在漫長的散步裏消耗了不少力氣,趴在那兒慢悠悠地甩尾巴,艾爾舒舒服服地趴在它身上,偶爾拿爪子去勾眼前晃來晃去的狗尾巴。

看着那邊的一貓一狗,晴人心裏莫名地有點憂傷。

他咳嗽了一聲:“哈魯,過來。”

哈魯回頭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貓,不禁猶豫起來——作為一條靠譜的好狗,主人召喚當然不能不去,但它身上的貓似乎沒有下去的意思……兩難之間,它果斷地叼起了貓,小步跑到晴人眼前,坐下,把貓放在自己爪子上。完成這一艱難選擇後,哈魯高高興興地擡起頭,很有精神地朝晴人搖起了尾巴。

難得想邪惡一把也過過棒打鴛鴦瘾的晴人深深嘆了口氣,低下頭狠狠揉了把哈魯的毛。

“嗚?”哈魯被揉得一頭霧水。

“我真嫉妒你……”按着自家愛犬,晴人郁悶道。

距離艾爾埃爾弗回來,還有一個星期。

可他已經淪落到嫉妒狗的地步了。

丢在一邊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熟悉的鈴聲讓晴人瞬間精神起來,以最快速度接通了電話。

“喂?艾爾埃爾弗?”

“是我。”

最初那兩個星期艾爾埃爾弗不時會跟他聯絡,順便也說說他們的工作——晴人聽不懂他用的術語,不過大約能明白艾爾埃爾弗他們是在打一場電子保衛戰,對方雖然實力略遜卻能玩人海戰術,而出于保密考慮,他們這邊只有五個人。

一開始還好,二十天過後對方明顯急了,多爾西亞那邊五人也從好歹能正常作息變成了無視晝夜輪班保持清醒,睡六個小時清醒十八個小時,比真上戰場輕松不了多少。

他們電話聯絡的機會因此變得少了很多,就算接通了,往往也只能說幾分鐘的話。

電話那邊傳來了細碎的衣物摩擦聲,艾爾埃爾弗的聲音帶着明顯的倦意:“十分鐘……今天的額外時間。”

說完這句話,他就把手機放到了枕頭上,自己也縮進了被子裏。

電話那邊傳來晴人的聲音,是他經歷的一天瑣事,平凡到沒營養:學校裏新來了一只純黑的流浪貓,戰鬥力十分彪悍,連之前的三花母霸王都敗在它的爪下,讓出了自己的地盤;圖書館要進新書,針對各類書籍所占比例學生會又争了起來,新任學生會會長夾在學生代表間進退兩難,差點引發第N次文理戰争,最後還是請出咲森金字塔的頂端,食堂大師傅代表才擺平;自己閑着無聊跑去學了進階的泡咖啡技巧,目前已經能成功的拉出花來——雖然造型有點遜,可味道還不錯……

經由電波轉換的聲音稍稍有些失真,但充斥其中的柔軟情感卻絲毫沒打折扣,緩緩地繞在艾爾埃爾弗耳邊。

而最後,他一定會聽到這樣的話。

“我很想你。”時缟晴人說,“早點回來吧……艾爾埃爾弗。”

“……嗯。”

一個月。

時缟晴人是到後來才注意到這個時間量詞有多可恨,一個月可能是二十八天,也可能是三十天或者三十一天,可偏偏二月有個情人節。

卡恩教授沒辜負犬塚久間送上的“西方王母”稱號,向他苦命的學生們轉達了一個殘酷的事實——對手表示這樣磨叽下去也沒意思,不如挑一天來個痛痛快快的大決戰,時間就定在情人節晚上。

為此犬塚久間向學弟表示了深切同情與慰問,順便邀請晴人去參加他們的單身晚會——咲森大學的單身漢們向來有一文一武兩個慶祝情人節的傳統,武的是死死團巡游,文的就是單身晚會。這晚會質量相當不錯,是打發時間的好去處。不過晴人還是謝絕了學長的邀請,獨自一人游蕩在彌漫着節日粉紅色氣氛的咲森校園裏,

“晴人~~~”

一波三嘆的呼喚聲讓時缟晴人條件反射地全身一緊,還沒來得及掉頭跑路,從後面已經抱上來一個人。來人一身白西裝,手裏拿着捧玫瑰,頭發梳得油光水滑,要不是那标志性的小胡子和唏噓的胡茬,晴人真有點不敢認他。

“……爸?”

正是他親爹,時缟宗一。

這個除了學術領域之外就只能用不靠譜形容的男人給時缟晴人帶來的人生陰影可謂罄竹難書,雖然現在他能跟艾爾埃爾弗在一起他爹還有點功勞,但這沒能讓晴人改變對他的印象。打量了一下他大變樣的父親,晴人小心翼翼地問:“你這是……”

“今天是情人節啊,情人節~”時缟宗一高高興興的說,“父親可是受到邀請,要去參加晚會哦。”

大約是某種固有印象,群衆都覺得天才必然不合群,牛人總是特孤傲,時缟宗一作為天才中的天才牛人中的牛人自然被視為喜馬拉雅之嶺上的那朵花,以至于他單身了這麽多年都沒收到過單身晚會的請柬。今年也不知道是他的哪個學生神經搭錯線,抖着膽子跟導師提了一句這事,正值兒子逆反期孤單寂寞冷的時缟宗一立刻響應,還特意換了正裝。

委婉地問出原委後晴人不由嘆了口氣:就連他那爹情人節都有着落,為什麽他……

“怎麽了晴人?”炫耀完了自己的私生活,時缟宗一那根名為“父親”的弦總算有了點感應,注意到了兒子低落的情緒,“你那個艾魯……還是魯魯……”

“是艾爾埃爾弗!——他今天有事。”

時缟宗一當然沒放棄繼續打聽是有什麽事,得知艾爾埃爾弗正在給卡恩教授打工時他摸了摸下巴:“原來如此……”

不知想到了什麽,時缟宗一的心情忽然好了起來,他熱情地拍了拍兒子的肩膀,三白眼裏閃爍着異樣的光芒:“放心吧晴人,有爸爸在,你一定會過個幸福的情人節!”

時缟晴人沒把時缟宗一這話放在心上,類似的話他從小到大聽過無數次了,從“有爸爸在,你一定會變得跟黃○河一樣帥!”一直許諾到“有爸爸在,你一定會找到拉○絲那樣的女朋友!”,沒見他哪句話真兌現過。

見兒子游魂似的飄遠了,時缟宗一摸出手機,撥通了電話簿裏屈指可數的幾個號碼之一。

“喂?卡恩?是我啦~”

“情人節又叫聖瓦倫丁節,是為了紀念聖徒瓦倫丁而設的,”最後的休息時間裏,對各種節日都很有研究的哈諾因說,“在這一天,人們會向自己愛慕的對象贈送花、卡片、巧克力等禮物,表達心中深藏的感情。當然,還有‘贈送自己’這種選擇……”

他的目光迅速地往伊克斯艾因那兒一瞥,藍發青年正忙着恢複精力以備即将到來的最終決戰,連看都沒看他一眼。

而屋子裏的另外幾個……阿德萊伊也在休息,艾爾埃爾弗輪到值班盯着屏幕全神貫注,眼前零食堆成山的古菲亞正争分奪秒的跟游戲機較勁,除了他自己,沒人能領會到方才關于情人節的解說中那含蓄的暗示。

“不過近幾年,情人節的範圍也不再僅僅限定于愛情,”永不放棄的哈諾因再接再厲開始胡扯,“親情啊,還有友情啊,友情啊,友情啊,也可以互送禮物……”

再不幹點啥估計他能引經據典地針對情人節問題講上一個小時,伊克斯艾因摘下眼鏡揉了揉眉心,站起來走了幾步。路過古菲亞的零食山的時候,他順手從上面撿了塊,朝哈諾因的方向丢過去:“禮物。”

“……”雖然勉強能算是得償所願,不過這禮物的質量……哈諾因低頭看了眼手裏的水果糖,以及上面那個大大的“贈”字,不由悲從中來:“伊克斯,我們的友情,難道只有一塊贈品水果糖的價值?”

那邊相聲說得熱鬧,艾爾埃爾弗瞥了眼電腦屏幕右下角的時鐘,微微出神。

21:27。

沒什麽意外的話,現在時缟晴人應該已經做好了入睡的準備工作,他一向早睡,除了……

“除了”什麽不太适合在大庭廣衆之下想,艾爾埃爾弗稍微冷靜了一下,把注意力轉移回了屏幕上。

任務只剩下最後的兩個小時,一切結束之後,他就可以回去了——

哈諾因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正在進行“情人節的重要性”演說的人瞥了眼來電人,表情瞬間從三月陽春轉成數九寒天。

“有什麽事嗎?卡恩教授——”

“好消息,哈諾因,”電話那邊的卡恩悠閑地說,“任務結束了。”

“……哈?”

不光是哈諾因,屋子裏的五個人都露出了愕然的表情——奮鬥了一個月眼見只差最後幾個小時就能完事,你跟我說任務結束了?

“你幹了什麽?”哈諾因忍不住問。

“之前剛剛成功定位了他們的位置,”卡恩說,“所以我去炸了對方機房的電源。”

“……”哈諾因的耳力要是沒出問題的話,背景音裏真的回蕩着警笛聲。

“通往勝利的路徑并不只有一條,墨守成規不可取。”卡恩順便教育學生,“你們要學的東西還有很多。”

“……”他還能說什麽?看看旁邊正不住點頭聆聽恩師教誨的伊克斯艾因,哈諾因只想把手機摔地上。

“對了,幫我轉告艾爾埃爾弗,”欺負……哦不是教育完了學生,挂電話之前,卡恩補了一句,“情人節快樂。”

“情人節?”哈諾因回頭看了眼艾爾埃爾弗,發現他也皺着眉,“艾爾埃爾弗你最好小心點,卡恩……我知道了伊克斯,是卡恩教授!既然這麽說,指不定他會送你什麽亂七八糟的驚喜……”

他話還沒說完,房間的門忽然被人推開,伴着砰的一聲巨響,氣喘籲籲的時缟晴人出現在門口。

“艾爾埃爾弗!沒事吧!……艾爾埃爾弗?”

孤零零的入睡之前,時缟晴人的手機響了起來。

接通之後,他聽到了一個憂郁而低沉的聲音。

“艾爾埃爾弗想見你最後一面。”

來電人卡恩·德羅塞爾。

時缟宗一偶爾也能靠譜一回,正如卡恩并不是每次都會給他的學生帶引號的驚喜。

花了點時間解釋到底是怎麽回事,确認艾爾埃爾弗毫發無傷的時缟晴人總算松了口氣。

這會兒兩人已經在哈諾因“隔壁有房房裏有床”的催促聲中換了房間,艾爾埃爾弗在研究院裏有自己的宿舍,在他離開後宿舍一直閑置,直到最近這一個月才有了點人氣。可就算這樣,屋子裏依然有些冷清,溫度也要低一點。

不過至少哈諾因那句話沒錯,房裏确實有床——單人床,擠一擠的話,躺兩個人也沒問題。

鑽進被子裏,晴人抱着艾爾埃爾弗蹭了蹭,順便丈量了一下,有點兒沮喪:“……還是瘦了。”

他好不容易堆出來的一點肉……

艾爾埃爾弗斜了他一眼,沒說什麽,眼睛微微閉了閉。

任務結束之後的如釋重負跟這段時間以來積蓄的疲憊累加到一起,就算是他也很難再堅持下去。

更何況旁邊還有個熱源。

闊別一個月的溫度肆無忌憚地環繞在身邊,艾爾埃爾弗反手抱了回去,力氣還要再大一點。

卡恩送了他一個好禮物……這念頭只在艾爾埃爾弗的腦海中停留了一瞬間就被他果斷地扔進了回收箱,這份禮物的功勞真要有人拿,那也該是時缟晴人的。

只是有點遺憾。

艾爾埃爾弗的腦袋枕在他的肩膀上,軟軟的頭發讓晴人想起了艾爾的毛,他低頭磨蹭了一下,覺得心裏踏實了很多。

總算結束了……這可恨的一個月。

艾爾埃爾弗似乎咕哝了什麽,晴人一時沒聽清,不免追問:“什麽?”

“……禮物。”艾爾埃爾弗睜了睜眼,語氣是真的有點沮喪,“我沒準備禮物。”

要是平時他絕對想不起這茬,只是托了賣力演講的哈諾因跟天知道哪根神經搭錯線的卡恩的福,艾爾埃爾弗忽然覺得,他也該準備點什麽。

只是現在……情人節已經過去了百分之九十,剩下的這點時間,他要送什麽,大概只能實踐哈諾因給出的最後一個選項。

不然……正考慮着該怎麽開口,艾爾埃爾弗忽然聽到了時缟晴人的笑聲。

“禮物的話,我已經拿到了最想要的。”

湊到艾爾埃爾弗耳邊吻了一下,晴人壓低了聲音。

“——只是需要上門自提而已。”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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