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冠冕
西北的捷報還未傳入京城, 京中就發生了一件大事, 大到足以能夠撼動皇位的程度。
一個滿身是血的人倒在了浮光寺的後山上,清晨的時候被掃地小僧發現。
當天晚上那人才醒過來,掙紮着要見悟塵大師, 還一副生怕別人看見的樣子,總之神神秘秘的。
那人自稱叫齊書雲, 哆哆嗦嗦地從懷裏掏出帶血但包的嚴嚴實實的東西出來。
悟塵看清那東西後長嘆一口氣,“齊施主暫且在寺裏養傷, 這麽危險的東西就交由老衲保管。”
齊書雲正有此意,虛弱地道:“多謝大師。”
悟塵垂眼,“阿彌陀佛。”
齊書雲神情悲戚, “這東西是家主幾年前要小的保管, 這幾年一直無事發生,不知道為什麽,上個月開始就被人追殺, 小的實在好奇, 才打開來看,原來我齊氏一族慘遭滅門竟是因為這個。”
“施主聽老衲一句,”悟塵聲音不徐不疾, 和清晨寺裏撞鐘的速度差不多,“如今大涼正是多事之秋,這這東西定會引起大涼內亂,就當這東西從未存在過吧。”
“可是……”齊書雲紅了眼眶,不甘心的道。
“齊施主, ”悟塵把字咬的十分有力,打斷了他,“逝者已矣,老衲會為他們念經超度,如果這東西被世人知道,不知有多少生靈要被塗炭。”
齊書雲身上傷重,沒什麽精力,不再堅持,“有勞方丈了。”
這種燙手的山芋,悟塵自然沒打算留着,只是還沒等他銷毀,就被常在清發現了。
浮光寺每逢初一十五有不少善男信女來上香,這天也一樣,天依舊清澈,浮光寺的鐘聲依舊讓人心情舒緩。
當常在清拿着那封太始帝的遺诏出現時,今天又注定不會平靜。
常在清先是慷慨激昂地讀了太始帝的诏書,上面還有傳國玉玺蓋章,随後泣涕如雨地緬懷起老王爺來,其實他一點都不老,薨的時候也才三十九歲。
常在清又捶胸頓足地道出了另一件驚天秘事,“當年寧王擊退蠻人,回程的路上遭遇伏擊,是先帝受益安國公洩密的。”
他抹了把眼淚,“常某曾随武安侯徹查安國公,安國公說自己是奉命行事,結果沒幾天就被侯爺斬了,老王爺,常某對不起您啊,現在才敢将這些公之于衆。”
人們先是驚訝、錯愕,繼而憤怒起來。
常在清看火候差不多了,向大家提起了一個人,于是僅僅幾個時辰,常在清就竄動了民衆,不少大臣也參與其中,有些地方的守城軍也參與叛亂,紛紛要求蕭執讓位給蕭行衍。
蕭行衍知道的一點都不比蕭執早,聽石林說完後,被茶水嗆到了。
“咳咳,皇上怎麽說?”一通亂咳之後,蕭行衍連忙問道。
石林支支吾吾,“皇上讓陳将軍帶領守城衛鎮壓,召集了太始帝傳位時在場的大臣議事。”
“傅程和文海呢?”
“王爺放心,傅大人聲稱自己親眼看到始帝傳位給先帝,至于文大人,也在擁護陛下。”
“那就好,”蕭行衍松了口氣,分析道, “我總覺得有一雙手在背後推動這件事,不然怎麽會發酵地這麽快,這才不到一天時間,各地守城軍就叛亂了。”
此時寧王府外面聚集了不少大臣,他們是擁護蕭行衍的,京城裏的百姓想起了老王爺,有的也參與進來,一時間,蕭行衍似乎成了衆望所歸。
百姓是最容易受到鼓動的,一旦給他們一個自以為正确的理由,他們就會聚集起來,似乎感覺不到天氣的寒冷。
蕭行衍幹脆稱病,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門外的人卻是只增不減,給寧王府送菜的農夫前兩天就進不來了,再堵下去寧王府就沒飯吃了。
大門緩緩打開,人們期待地看着走出來的人,蕭行衍牽着馬出現在衆人面前。
“快看,是寧王,寧王出來了。”
“求寧王入承大統。”
“大家安靜,”蕭行衍看着門外烏央烏央的人頭,心想先帝在位是有多不作為,攢了這麽多民怨,“此事純屬子虛烏有,大家請回吧,莫要被有心人利用。”
蕭行衍本來也沒打算說動他們,他讓人給自己騰出一條路來,騎着行雲往皇宮方向去了。
宮門口的侍衛把他攔了下來,明晃晃的長/槍交錯擋在他面前。
蕭行衍下馬,把令牌遞了上去,“勞煩通報一聲,就說寧王求見。”
蕭執已經很多天沒有上早朝了,各地駐軍在城門外安營紮寨,商量了幾天也沒對策,正是因為知道當年的事,所以才無話可說。
侍衛來通知寧王求見時,蕭執捏着眉心,疲憊地道:“讓他進來吧。”
“是,奴才這就去。”
蕭行衍沒等多久侍衛就回來了,把行雲交給他們,就進了皇宮。
然而進宮是一回事,能見到蕭執又是一回事,發生這種事蕭執多少會和他有嫌隙,況且楊邢先他一步進了養心殿。
“微臣見過皇上。”楊邢恭恭敬敬地行禮。
“楊愛卿怎麽來了?”蕭執先是吃驚,很快回過神來,“回禀皇上,魏廣達等人今天拿着龍袍守在寧王府外面,微臣覺得此事非同小可,特來禀告。”
“反了他們,”蕭執氣急,一巴掌拍在椅子上,“他們是想做什麽,造反嗎!”
當然是要造反了,楊邢心想,抿着嘴不敢說話。
蕭執轉念一想,“魏廣達呢,你現在就去把他給朕抓起來。”
楊邢面露難色,“回皇上,他們二人随着寧王入宮,現在在宮門外等候。”
“你帶人把他們關押起來,”蕭執又對李申道,“你去看看寧王到哪了,如果來了,就說朕有要緊的事,讓他先在殿外候着吧。”
李申迅速看了眼皇帝,随後低下頭,“奴才這就去。”
楊邢也跟着道:“臣告退。”
兩人一起出了養心殿,剛出來李申就打了個哆嗦,怎麽天兒這麽冷。
路上蕭行衍還和楊邢擦肩而過,楊邢輕哼了一聲,也不知道是在看不起誰。
“奴才見過寧王。”
“本王要見皇上,勞煩公公通報一聲。”他開口,白色的霧氣在面前形成,過會兒又散開。
李申在外面站了一會兒便覺得手腳冰涼,顫抖着聲音道:“陛下有要緊的事,煩請王爺在殿外稍作等候。”
蕭執這個做法一時讓人摸不着頭腦,蕭行衍愣了片刻,挂在嘴角的笑都要維持不住了,“多謝公公,本王知道了。”
李申打了個噴嚏,又看了看寧王身上的衣服,“王爺稍等,奴才給王爺拿件衣裳來。”
蕭行衍這才發現自己穿的很少,也沒穿披風,難怪會覺得冷,卻是搖搖頭,“不必了,公公去裏面侍候着吧,本王在外面等會兒。”
李申嘆了口氣,進去之前提醒了一句,“魏大人欲黃袍加身給王爺,皇上知道後十分生氣,派了楊大人去捉拿。”
蕭行衍登時明白怎麽回事了,感激的看了眼李申,“多謝公公。”今天場面混亂他根本沒注意到龍袍的事。
他看了看被晚霞遮了大半的夕陽,搖了搖頭,最終一咬牙,撩開衣擺跪了下去,膝蓋處頓時一片冰涼。
蕭行衍狠狠地打了個哆嗦,好看的眉頭擰在一起,比他想的涼,刺骨的寒冷侵蝕着膝蓋,慢慢的寒氣游遍全身,他想葉北辰了。
如果他在肯定有更好的辦法,不用像自己一樣只能通過自傷來解決問題。
他的處事方法一向極端,大概是因為只有這樣才能為自己謀得一丁點的利益。
他現在在做什麽呢?蕭行衍想,前幾天葉北辰寄來了一封特殊的信,是幾個砂炮,送信的士兵看的目瞪口呆。
想到這裏,蕭行衍的嘴角上揚,目光柔和起來,信上不過是塞北的瑣事,卻足夠令他向往,他想起葉北辰說等到了南疆,就帶着他去看看。
寒夜将歇,蕭行衍已經挂了一身的寒氣,眉毛上沾了點點冰晶,身體僵硬,膝蓋早已麻木。
養心殿的門終于開了,李申扯着尖細的嗓子,“皇上宣寧王觐見,你們兩個狗奴才幹什麽吃的,還不快去扶王爺。”
蕭行衍的腿早已沒了知覺,被扶起來時,膝蓋的知覺蘇醒過來,如同針紮一般。
他在養心殿外跪了一晚上的消息不胫而走,讓那些擁護他的百姓徹底失望了,那些人一下子失去了主心骨。
在他們眼裏,蕭行衍不配做寧王的骨肉,人們現在大概希望的是出現一個新的領袖。
于是沉寂了半年的蕭茗有了叛變的理由,三天後蕭茗帶着十萬大軍來到了城門下,然而騎馬走在最前面的不是他,而是賀雲。
如果仔細看去,賀雲此時雙目無神,反應略微遲緩,就像被線牽着的木偶。
蕭茗的封地在渝州,要想進京,最快的路線就是穿過忻城,事實是他确實從忻城過來的,有忻城軍的掩護,大軍來的悄無聲息,忻城也叛變了。
其實很簡單,忻城軍的将軍是沈峰的部下,二十二年前的事終究紙包不住火。
蕭行衍知道後懊惱的扶着額頭,“是我大意了,現在我說什麽他們都不信了,他們才不管賀雲和老王爺有沒有血緣關系,他們只需要一個理由就夠了。”
傅博文同樣急的焦頭爛額,“簡直太無恥了,弄個假的欺騙大家,現在該怎麽辦?”
蕭行衍攤手,語氣平靜,“打呗,還能怎麽辦?難道要打開城門把他們迎進來不成!”
作者有話要說:各位小仙女兒童節快樂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