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路燈下的雪

從上次考砸到現在, 時間過得太快, 我記得從毛衣換到羽絨服還是上個星期的事情, 卻已經過了一個多月。

那天站在廁所裏哭成花臉貓還歷歷在目,還好這麽快我又有了一次可以重新再來,證明自己的時候。

當然這是和丁琪對比的, 她經常說如果這次考研落榜她會傷透心,這一輩子都不再考了。

凡是話中涉及一輩子這個詞,我都聽的心有餘悸, 誰的一輩子可以這樣随口并且肯定地說出來,一眼看得到邊,沒有任何改錯的機會。

而丁琪整天都出于這樣的壓迫感中,她這些天掉頭發很厲害, 洗手池, 梳子,桌子,地上到處都是,碰一下她的頭都會扯下幾根已經掉落的頭發,已經到了我勸她去看醫生的地步。

經常在家裏給她掃頭發捏頭發的時候想,長大太可怕了。

丁琪一場試考了三年, 已經被她爸爸那邊的親戚數落了很長時間, 同齡人也走的比她快,事到如今, 只有她自己的爸爸媽媽支持她,還有我。

我也只能一直用沒有實際意義的話口頭鼓勵丁琪:“just do it!”

——這三個英語單詞是朱寧告訴我的, 他說我這個人很符合這句話。

從那時候,我就向自己宣布Just do it已經取代“及時行樂”成為我的人生信條,雖然我并不覺得兩者有什麽不同,都是用來描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它只稍稍洋氣一些。

段考的這一天,天空陰陰沉沉。

“小希,你是考語文嗎,怎麽不裝語文書?”丁琪追到門口,拿着書問剛想下樓的我。

“哦哦,怎麽偏偏忘記這一本。”我兩步走過來拿過書,邊塞進書包邊下樓。

走出樓道的那一刻,我把手插進棉衣的口袋裏,一拍腦門,忘記帶飯錢了,又氣喘籲籲折回去拿錢。

這一大早就開始失魂落魄,丢三落四,真不是個好兆頭。

到了學校,直愣愣地走進了考場,呆坐着盯着桌子上的紋路很久,直到一個同學過來,她是我以前32班的同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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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希?你是找我還是?”她彎腰問我。

“......”我靜止了很長時間,像是一個思想退化的老年癡呆症患者,慢慢地反應着。

叮!進錯了考場!

羞愧難當的是,這一層的考場都幾乎算是倒數,我們班除了我和李芷柔在二樓,其餘人都在一樓,那個昔日同窗驚奇地問我:“你上次考了多少名,怎麽會分到二樓?”

“嘿嘿...我上次考得不好...”我敷衍地笑着,手上還一邊緊急地收拾東西。

于是在考前十分鐘寂靜的走廊上,一個女生拎着拉鏈還敞開着的書包,中途從中掉下幾支筆,一個利落的剎車俯身去拾,慌慌張張又跑進走廊盡頭的另一個教室。

我勉強在考試結束鈴聲響起的時候正正好寫完語文試卷,畫上作文的最後一個句號,等老師收上我的試卷,一把抓起書包就趕回家,想要中午早點睡一覺,下午可以清醒些。

并沒有結束,中午醒來更是昏昏沉沉,不知道怎麽飄進的學校,剛坐在位子上就聽到班級裏的音箱喇叭喊:“38考場有人遺落一部手機,黑色觸屏,請速來教務處認領,請速來教務處認領。”

我摸摸口袋,翻翻書包——那是我上午落在講桌上的手機。

滿頭大汗從教務處拿手機回來,看到考場裏晚到的同學竟然撐着傘,于是發現,外面下雪了!我沒帶傘!

我的考號又是4號,坐在窗戶旁邊——多麽不吉利的一個數字。

雨天是我的倒黴日,雪天不會也是吧,我在心裏默默哭訴。

又甩甩頭睜大眼睛安慰自己:“莫希,這些征兆都不算什麽,一個在二十一世紀接受科學素質教育的人怎麽可以相信這些,我們是勇敢的唯物主義者。”

唯物主義這個詞,還是我翻丁琪的政治書學來的。

李芷柔也在這個考場,不過離我有點遠,我轉頭看看她,她正焦急地在草稿紙上一遍遍不停地寫着什麽,我猜是她讨厭的那些複雜的公式,因為數學沒有什麽好寫的。

我把臉轉向窗戶外面,越下越大塊的雪花搖啊搖,緩緩飄在空中,塊頭雖然大,但很稀疏,玻璃窗戶上也沾上了一些,很快化掉了,我集中精力利用沒化的那幾秒清晰地看到了雪花的形狀。

兩位監考老師抱着試卷帶進來了,其中一位是語文老師董冬冬。

在數學試卷上寫完名字和班級,董冬冬看見了我,對我微微笑一下,開始在黑板上寫考試時間。

我瞄了一眼窗外飄飄揚揚的大雪,想起李芷柔那天說的“下雪必刮北風”。

下雪必刮北風,此刻一點風都沒有,教室裏安靜極了,窗外的校園裏也靜谧得好像可以聽到雪落的聲音。

這一刻,我鬧騰了一天的心也突然平靜下來。

這張試卷看似有些簡單,我集中精力開始做第一題,第二題......

一題接一題,一個半小時就做完了。

看看筆袋旁邊的手表,離交卷還有很長時間,而窗外的雪卻似乎越來越大。

我嘆了口氣,思前想後猶豫了一會兒,決定現在就提前交卷,否則雪再下大一點不知道怎麽回家。

我說過,我是不會讓姑姑他們給我送傘的。

後來去北方上大學,下小雪的時候打傘被同學打趣說矯情。

原來北方的雪落到衣服上不會化,拍拍就掉了。

北方真好。當然這都是題外話。

我确實還是做不成好學生,老師們都說,考試沒到收卷時間,就算你做完了檢查一百遍,把板凳都坐穿了,也不能提前交卷。

想到這裏,我微微搖搖頭,收拾筆袋,拿上試卷交上去,監考老師和部分同學擡頭看我,在這樣的考場中,他們以為是哪個學渣不會做,索性交卷了。

到講臺旁拎起書包,快步走出去。

他們還都在考試,校園裏就我一個走動的人,路上已經有層松軟的積雪了,我站在教學樓門口,踩着一尺厚的積雪,看着這棟樓左側高高的牆上貼着的三個金色的大字,“立雪樓”,才真正明白這個名字的意思。

真是程門立雪。

悶頭小跑向校門口,我怕路滑,又想起上次雨天那頓摔,不敢騎車。隔着校門看到8路公交車在我眼前緩緩關上了車門,真是時運不濟,一個沖刺,也只趕上了它的車屁股。

這班車剛走,得多等一會了。

站在公交車站牌這兒,我把棉服的帽子裹得緊緊的,圍巾往上提了提,幾乎只露出兩只眼,還從書包裏掏出不喜歡戴的耳護,風吹的冷了,雪也洶湧,便跑進旁邊的文具店躲躲。

店主新進了一些精致的筆記本,我挑了一個封面清淡的本子。

可兒說她喜歡收集新穎漂亮的文具,我又拿了一只以前沒見過的狀似金針菇但是手感很好的中性筆。

又看到一條精致的頭繩,想起李芷柔紮頭發的頭繩已經露出棕黃色的橡皮筋了。

我又看到了一個多啦愛夢書包挂件。

拿着這些結賬的時候,老板說滿多少送個贈品。

準确的說是一套,一套情侶的玩偶挂件,米奇和米妮。這太老套了,初中看我那些小混混朋友玩的都比這高級。

不要白不要,我還是放進了書包裏。

出來站在店門口,校門口擠着很多送傘的家長,他們眺望着校園裏面,不時交流,說笑。

我也回頭看了一眼學校,學校中央高聳的世紀大鐘依然矗立在那裏,輪廓亮着彩燈,依稀看見指針指向五點二十,離考試結束還有二十分鐘。

其實,其實我在家也是小公主的。

其實以前下雨下雪我也有人送傘的。

路燈突然在我眼前一個個亮了起來,擡頭看着落雪,目光正好迎上頭頂一盞路燈,橘色的燈光柔和溫馨,一點也不刺眼,飄飄揚揚的雪花就在燈光下跳舞。

這副景象太夢幻了,我忍不住伸手去接住這些白色的小精靈。

周圍就我一個人,突然希望公交車慢點來,想再多站一會兒,多等一會兒,等朱寧他們那些好學生考完試出來,一起看雪。

“如果朱寧也在就好了。”我輕聲說出,想象他就在我身邊晃蕩的樣子,不再為提前交卷和并不近在咫尺的親情而感到悲戚,暖和了許多。

但我趕緊甩掉手中接到的已經快要化完的雪,趕緊補救這個暧昧不明的心思,“秦可兒在也行,阿牛在也行,周翔陳熠李芷柔在都行。”

只要有人和我一起分享就好了。

沒人聽到,沒人起哄,沒人浮想聯翩,我卻對自己突然冒出的這句話如臨大敵。

我怎麽能這麽快就好了傷疤忘了疼,又惦記上別人。

而且朱寧那麽傻,那麽單純。

我千萬要一個人老老實實的,別去禍害好孩子。

車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七夕快樂。祝你喜歡的人也在喜歡你。

(那個,咳咳,單身狗抱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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