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周日,曾希上午的家教結束後就搭了車往市區裏去,快到一中時她給曾望打了個電話。

曾希下車後就在站點上看到了等在那的曾望,她也看見了她,幾步朝她走來。

曾望開口就問道:“你怎麽瘦了,是不是做了很多的兼職?”

曾希愣了下,摸摸臉,顧左右而言他:“我前兩天才稱的體重,沒瘦……還沒吃飯吧,我們先找家店坐着。”

曾望看穿她的心思,但沒點破,點點頭“嗯”了一聲。

曾希拉着她的手并排往前走,曾望身量比曾希還高,從背影上看曾望倒像是姐姐。

曾希高中也是在一中就讀,對附近還算熟悉,走了會兒後問道:“學校附近的小吃街你去過了吧?”

曾望心裏不免一跳,旋即意識到她不可能知道也就冷靜地回答道:“去過。”

“那邊挺熱鬧的。”

“嗯。”曾望應了聲,“吃的很多。”

“那邊的東西別常吃,不太衛生,吃多了容易鬧肚子。”

曾望難得笑了:“你以前是不是經常吃壞肚子?”

曾希臉一紅:“哪有。”

曾望不放過她,繼續打趣道:“你的腸胃從高中開始就不太好,是不是不衛生的小吃吃多了?”

“你還來勁兒了。”

曾希作勢要去掐她,曾望笑着一躲:“不和你鬧了,大街上呢。”

曾望主動去拉她的手,回過頭往前一看,眼神正對上迎面走來的人。

周祺碰上曾望笑意未斂的雙眼也是一愣,他沒料想過她面覆冰霜的臉上還能有這般輕松的笑意,就像是夜裏那朵獨放的玫瑰,稀罕極了。

他又往她邊上看去,一個長發一個短發,相似的眉眼卻是不同的神情,一個柔和似水,一個冷淡如冰。

曾望不一會兒就收斂了笑意,神态又恢複了平常的模樣,她拉着曾希往前走,把周祺當成一個完全陌生的路人,一點也沒想和他打招呼的意思。

周祺也識趣地收回視線,垂下頭往前走。

擦身而過時,曾望聽到他身旁為他撐傘的女人輕聲詢問他熱不熱,一會兒想吃什麽,語氣殷勤至極,關心備至。

她不由在心底輕嗤,這樣一個媽寶男想當警察?簡直癡人說夢。

……

曾希不知道她心裏想着別的,四顧了下問道:“想吃什麽?”

“随便。”

“那就……”曾希指着左手邊的一家店,“牛肉面?”

“好。”

進了店裏,曾希去點面,曾望找了桌位置先行坐下。

很快,兩碗面就送上來了,曾望打開桌上的幾罐佐料瞅了眼,把其中一瓶推到曾希面前,又把另一罐擺到自己眼前。

“別吃太酸了。”

“別吃太辣了。”

兩人幾乎異口同聲地說道,默了一會兒,忽而相視而笑。

曾望往面前一連加了好幾勺的辣椒醬,嘴上說着:“我腸胃好着呢,你注意點才是。”

曾希給自己的面裏加了幾勺醋,回道:“辣椒吃多了上火,你別貪求刺激。”

姐妹兩人嘴上誰也不讓誰,加佐料的手也是如此。

從小她們姐妹倆的口味就完全不一樣,一個嗜辣,一個貪酸,每每在家裏吃飯時,她們總要為菜裏加辣還是加醋吵上一架,最後在媽媽的勸解下不了了之,等到下一次再吵一架,循環反複,樂此不疲。

拌了兩句嘴後,兩人靜下來吃面,曾望先把面上的幾塊牛肉吃了,微微擡眼看向曾希的碗,她正用筷子把那幾塊牛肉撥拉到一邊去,之後才開始吃面。

曾望說:“你還是像以前一樣。”

曾希愣了下後看向她的碗:“你也是。”

以前她們一起吃牛肉面,曾希總是先吃面後吃肉,曾望則相反,一碗面上來,她得先把肉吃了才甘心,而媽媽卻從不吃肉,她總是把她碗裏的肉分給她們,然後雙眼飽含笑意地看着她們為了加辣還是加醋這個話題争個沒完。

曾希和曾望的眼神不約而同地黯了下來,今天見面至今她們都有意地回避關于媽媽的話題,可是越是刻意掩藏就越顯山露水,她們倆的回憶從來都有媽媽的參與,想要避開她而懷想過去根本不可能。

曾希忽然喉頭一哽,一顆豆大的淚珠就砸進了碗裏:“我有點想她了。”

曾望繃緊了臉才維持表情不變,眼底有潮意泛起,她咬牙忍住,抽過桌上的面紙遞過去:“別哭了……要被人笑的。”

曾望接過面紙揩了揩眼角,汲汲鼻子,擡眼見曾望抿嘴看着她,明明雙眼已經微紅卻強自隐忍着情緒不外洩。她心裏刺痛,暗罵自己沒擔起做姐姐的責任,反倒讓她為自己擔心。

“新班級……還适應嗎?”曾希收拾好情緒,故意把話題轉開。

曾望随意地答了句:“還行。”

“新同學怎麽樣?”

曾望低頭喝了口面湯,語氣淡淡的:“挺好的。”

曾希寬慰似的松口氣,又問她:“宿舍換了嗎?”

“沒有。”

曾希笑了下:“那還好。”

曾望不解地看向她,曾希解釋:“都磨合過了,不會有矛盾。”

曾望想起她們宿舍,每天除了早晚見一面外并沒有太多機會碰到,且晚上回去大家都只顧懸燈苦讀,大家相處的時間不算多,産生矛盾的機會更少。

“你呢?”這次換曾望問道,“在學校會被欺負嗎?”

“我是大學生。”

“大學生就不會被欺負嗎?”

曾希一噎:“沒人欺負我。”

“要是有人敢欺負你,你就跟我說。”

曾希聽她一副大姐大的口吻,禁不住笑了:“行啦,沒人欺負我,快吃吧。”

——

曾希和曾望一起吃了個飯後就以學校有活動為由離開了,實際上她并沒有回大學城,而是搭了公交去了市區的商業街。那裏高樓林立,商貿樓比比皆是,因為是周末,放眼望去烏泱泱地都是攢動的人頭。

這樣熱鬧的地段是發傳單的好去處。

曾希接了一家糕點店發傳單的兼職,按約定時間去店裏拿了一摞的傳單後就跟着店裏的一個員工到商業街去分發。

做這個兼職的人除了她之外還有個男生,店員讓她在地下通道入口處分發,又把那男生領到了商場入口。

正午的日頭就在頭頂,炙熱的陽光鋪灑在大地上,流金铄石,來往的人紛紛趱步往陰涼處走,生怕遲了一步就被這毒辣的光線蟄上一口。

“我們店裏在做活動,有時間可以去看一下……”

曾希站在大太陽底下,懷裏抱着一沓的傳單,笑對着出入地下通道的人群派發,天氣雖然炎熱,但大多時候她收獲的盡是一些冷臉。很多人只匆匆掃了眼她的傳單就徑直而過,更有甚者對她露出不勝其煩的神情。

在烈日下站了一個多小時,曾希覺得自己跟個蠟人似的渾身都要被曬融化了,她很想去陰涼處歇歇,可手上的傳單還未分發完畢,她想着長痛不如短痛,與其歇一時還不如趁早發完回學校。

這時和她一起兼職的男生跑過來,見她手上還有傳單,說了句:“你還沒發完啊,我都領完工資了。”

曾希咂舌:“這麽快?”

那男生四顧周圍,沒看到那名店員,悄悄和曾希說道:“你也太老實了,你可以一次性把幾張傳單一起塞給別人啊。”

“啊?”

男生點到為止就不再多說,沖她擺擺手:“我先走了,你加把勁兒。”

男生雖然給曾希支了招,但她完全沒有采納。在她認為,拿人錢財就要忠人之事,偷懶耍賴就和欺詐沒差別,她認定了這個死理就不肯走所謂的‘捷徑’,老老實實地把傳單一張張分發出去。

熱辣的陽光直曬,體內的水分不斷地在流失兼又長時間的滴水不進,曾希覺得自己現在就如同一條涸轍之魚,和魚幹之間就差一把鹽了。

她正值口渴難耐,舌敝唇焦之際,忽然聽到一陣悠揚的吉他聲,铮铮琮琮地伴着一道低沉的男聲。歌聲是從地下通道裏傳來的,曾希仔細辨聽了下覺得有些耳熟。

這時之前那個店員找到她,見她手上只還剩幾張傳單,幫着她分完後當場給她結了工資。

回學校的公交車站就在不遠處,曾希卻鬼使神差地順着樓梯往地下通道走,比起地面上灼人的氣溫,通道裏倒是涼爽舒适。她循着歌聲傳來的方向走,不一會兒就看到了演奏者。

林穆陽背靠着通道牆,一腳屈起撐着吉他,雙手在琴弦上來回撥動,口中配合着琴聲吟唱,他的跟前還放着琴盒,盒子打開,裏面散落着幾張零錢。他就像是個流浪的少年,落拓不羁又帶些不為人道的慵懶自适,落在曾希眼裏卻覺得煜爚非常。

通道裏往來的人都向他投去探究的目光,林穆陽卻自顧自地唱着,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好似周遭的一切都與他隔絕,他只在自己的天地裏唱着自己的歌。

曾希站在離他不遠地地方沉默地當一名忠誠的聽衆,心緒随着他的歌聲起起落落。

他唱的就是之前給她聽過的那首《命運》,可和耳機裏低糜沙啞的嗓音不同,他的聲音更加清潤,像是含着一片薄荷葉,清清涼涼的,聽在耳裏竟有意外之味。

路過的人又往他的琴盒裏丢了幾張紙幣,林穆陽眼睛眨也不眨,看着那些‘施恩’于他的人眼神毫無波瀾。

一曲唱罷,林穆陽站直身,拿下吉他,有人走到他的身旁說了句:“你唱得真好。”

林穆陽回頭去看,見到曾希的臉時有些詫異,随即又往她身後看了看,發現只有她一人後才收回目光問道:“又有兼職?”

曾希有些難為情地點點頭,見他把吉他放進琴盒裏,遂問道:“你不唱了?”

“嗯。”林穆陽應了聲,裝好吉他背上身回頭沖她遞了個眼神示意道,“走。”

“嗯?”

林穆陽朝她揮揮手上的幾張票子,那是他剛才一曲所得的勞務費:“請你喝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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