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2)

一次曾望喊他出去他就真跟着她走了,今天又主動和她坐一起,難不成……

周祺把作業本遞還回去:“聽懂了嗎?”

王亞亞回神,臉上綻開笑來:“你一講我就明白了,謝謝你。”

“不客氣。”

第二節課下課,王亞亞又拿着作業本來找周祺,指着幾道數學題嬌着嗓音問他,周祺也耐心地給她講解,講完後,王亞亞對他又是一陣谄笑,心滿意足地拿回作業本,臨走前還對曾望翻了個白眼。

王亞亞走後,周祺拿出自己的書本預習,曾望拿手敲了敲他的桌子。

“嗯?”周祺扭頭看她。

“明天和我換個位置,我要坐你那。”是陳述句不是疑問句。

“啊?坐我這?”周祺覺得她這話有些突然。

曾望沒多解釋,只說:“我進出方便。”

周祺猶豫了下:“那下周換組……”

“你再和我換回來。”

“……”

“不樂意?”

周祺搖頭:“你想換就換吧。”

曾望的嘴角微微上揚,臉上浮現出類似于愉悅的神情,看得周祺愣怔了下,一時忘了挪開視線。

曾望嘴角迅速拉平:“盯着我看幹嘛。”

周祺忙收回目光,耳尖上微微泛紅。

晚自習下課鈴剛響,曾望就一股腦把桌上的東西全塞進抽屜裏,背上書包就要走。

周祺一邊井井有條地收拾東西,一邊起身給她讓路,等他收完東西擡頭一看,班級裏已經沒有她的身影了。

口袋裏的手機在震動,周祺還沒掏出來前就知道是小姨打來的,他背上書包,一邊接通手機一邊往外走。

校道上三五成群走着地都是背着書包回家的外校生,互相推搡着嬉鬧。周祺不想讓小姨等久了,一路快步走,快到校門口時他又看到了曾望孤零零的背影。

他知道她是內宿生,兩次見她出校門他都沒多想,理所當然地認為她要去校外買東西。

小姨就等在校外的一家便利店門前,周祺走到她跟前時還微喘着氣。

“走這麽急幹嘛。”陳舒拍拍他的後背幫他順氣。

周祺微微側了下身躲開她的手:“沒事。”

陳舒和他一起往家走,路上她問道:“開學考成績出來啦?”

周祺點頭。

“怎麽樣?”

周祺簡單地說了下。

陳舒神色悅然:“我們家阿祺就是讀書的料,以後肯定能考個好大學。”

周祺看過去,陳舒又立刻接道:“也一定能當個好警察。”

她這樣說,周祺也并不覺得受到了鼓舞,反倒覺得有些失望,就像一個稚齡小兒說他以後想當個科學家,大人們總會笑着說這個孩子真有志氣,可他們分明覺得這只是童言,當不得真的。

陳舒也覺得這是他的一時沖動,她樂意捧場不過是覺得過段時間他就會忘了這回事。

……

曾望越過熙攘的人潮,一路往小吃街盡頭走,到燒烤攤時張瑤揮手就讓她過去幫忙。

最近曾望天天往這跑,由張瑤帶着,漸漸開始上手了,但她還是不能像張瑤那般對着別人谄笑阿谀,更不能與人談笑風生,賣弄風騷。

張瑤說了她好幾次,見她屢教不改,仍是冷臉招待客人也就不再管她。在她看來,只要曾望不再和客人嗆聲她就謝天謝地了。

耿明鵬的燒烤攤子雖然不大,但每晚來的人很多,幾乎每張桌子都坐得滿滿當當,三吆五喝地鬧哄哄的。

曾望一會兒拿着燒烤,一會兒提着啤酒全場跑動,一個晚上下來就沒多少閑下來的時間。

“曾望。”耿明鵬突然喊她,“過來。”

曾望放下手中的啤酒走過去。

“試試。”他用眼神往燒烤架上示意。

這幾個晚上只要一有時間耿明鵬就讓曾望學烤串,烤得不好就讓她親口吃下去,為此她已經接連吃了好幾天烤焦的串了。

即使如此,曾望也不怵,她明白耿明鵬是存了看她笑話的心思,她自然不能讓他看扁。

曾望拿了幾串鱿魚刷上油放上烤架,又分別拿了幾串雞翅和幾串韭菜一起放上,她注意着底下炭火的溫度,時不時翻一下烤串,兩只眼睛不停地轉動,生怕哪一份沒顧上就烤焦了。

炭火把她的臉烤得緋紅,額上的汗也顧不上擦,雙眼被袅袅的煙熏得發幹發疼她也不敢眨,忙活了十幾分鐘總算是烤好了。

曾望把烤好的串塗上了調料放在一個盤子裏,耿明鵬在一旁耷拉着肩看了眼她烤好的串,嗤了聲說:“今天的看着還能吃。”

他把盤子端走放在後面一張用作休息的小桌子上,他讓曾望坐下,又喊了句:“張元,拿幾瓶酒來。”

張元應了聲好,張瑤招呼完客人也走過來,掃了眼桌上的串:“曾望烤的?”

耿明鵬示意她坐下:“休息會兒。”

張元拿着幾瓶啤酒過來,四人同坐一桌。耿明鵬先是拿了串韭菜試吃,咀嚼了兩下後評價道:“有點老了。”

曾望皺眉。

“你自己嘗嘗。”耿明鵬把盤子往曾望那推了下。

曾望拿起一串嘗了下。

“沒說錯吧。”耿明鵬說。

曾望斂下眼睑:“嗯。”

他們三人在喝酒,曾望突然開口對着耿明鵬說:“能把這幾天的錢先結給我嗎?”

她語氣別扭,顯然不習慣請求別人。

“急用錢?”耿明鵬拿眼眺她,“我可沒說過來這幫忙會給你錢。”

曾望一怒:“你——”

“诶,別急。”耿明鵬從桌上拿了一瓶遞給曾望,“陪我喝一瓶?”

曾望掃了眼綠色的酒瓶,不帶猶豫地回絕道:“不喝。”

“喲,又當回好學生了?”耿明鵬陰陽怪氣地說。

曾望沒回答他也不去接他遞來的啤酒。

耿明鵬最喜歡看她無聲反抗的犟模樣,就像是一根直挺挺的鋼筋,他要親手把它焊彎才有趣。

“跟着我們混太幹淨了可不行,想要錢就得聽話。”耿明鵬把啤酒放在她面前的桌上,從口袋裏掏出一盒煙抖了一根出來,點燃後夾在手指尖探到曾望面前,狹着惡趣味的笑說,“喝酒或者抽煙選一個?”

張瑤極其輕蔑地笑了兩聲,伸手從耿明鵬手裏夾過煙,放到嘴邊吸了兩口後緩緩吐出:“別為難我們的好學生了。”

他們都在看曾望的好戲,把她當做馬戲團裏的小醜,花錢買票進場後就可以肆意戲耍逗弄她來取樂。

曾望心底似一把火在燒,眼神卻冷冽逼人地看着他們作惡的嘴臉,過了會兒她突然探身從張瑤手裏奪過那根點燃的煙,含進嘴裏猛吸了一大口。她第一次抽煙,不懂技巧,直接把煙吸進了肺裏,嗆得一陣咳嗽,臉頰也憋得通紅。

被奪了煙的張瑤愣住,耿明鵬更是吃了一驚,他本想借煙來逼她喝酒,卻沒想到她性子這麽烈。

“好、好。”耿明鵬笑着拍手,“不服輸,膽子大,我喜歡。”

他從口袋裏掏出一沓的錢,點了五張百元幣放在曾望面前,灌了一杯酒後說道:“等過段時間,哥哥我再教你怎麽賺大錢。”

☆、十四章

十四章

曾望從小吃街回來時,宿舍大門已經鎖了,她隔着門喊宿管阿姨,阿姨開了門後盤問她這麽晚回來的原因,曾望謊稱自己在班級自習忘了時間才回來遲了。阿姨聽了她的解釋也不疑有他,叮囑她以後別再過時不回後就讓她進去了。

宿舍已經熄燈,曾望回去時舍友還在挑燈夜讀,見她回來問了幾句話皆被曾望含糊帶過,她們聽她這四兩撥千斤的回答也識相地不再追問。

自從前段時間曾望返校以來,她就不大對勁,雖說以前她也是不愛過多地和人交往,可現在她就連和人交流也不願意了。

如果說以前她是天上月,現在就是水中月,同宿舍的人不好親近她自然也就和她疏遠了。

曾望從宿舍裏拿了洗漱用品去了盡頭的洗手間,擠了牙膏後,狠狠地刷起牙來,那勁道不像在刷牙,反倒像在刮牙。幾分鐘後,她往池裏吐了口泡沫,潔白的泡沫上摻着血絲。

漱了口,她用雙手捧水往臉上潑,夜裏冰冷的水打濕了她垂下來的短發,幾绺發絲粘在頰側。

曾望盯着鏡子中自己陰鸷的表情,想起今晚耿明鵬他們的戲弄,心頭震怒緊接着就是一陣自我厭棄。

這條路是她自己選的,她活該。

……

一中規定內宿生七點前就必須離開宿舍,到操場集中進行早鍛煉,每個年級的內宿生排成一個方陣沿着四百米的操場慢跑兩圈。

每次跑步,初始隊列還算整齊,一圈過後,方陣就松散亂序了。跑得快的人往前跑,體力不行的人就落後,到最後三個年級的人都混在了一起,還有一些偷懶的人趁機鑽空子逃跑。

曾望體力好,跑得快,不願意跟在隊伍後面慢騰騰地挪動,一圈後就加快速度跑進了前頭高三年級的陣營中,接着又一路領先跑完了最後一圈。

等過了終點,很多女學生都累得彎腰直喘,嘴上抱怨着學校早鍛煉的制度毫不人道。而曾望則臉不紅氣不喘,除去額上沁了幾顆汗珠外,一點都不像剛運動過的人。

她率先跑完,還沒等大部隊跟上,拎起丢在一旁的書包,一路往食堂快走,搶在前頭買了早餐。

沒一會兒,跑完步的大軍就入侵了食堂大廳,窗口前迅速擠滿了人,每個學生都争先恐後,生怕遲了一步連一個包子都撈不着。

人一多,食堂裏霎時就嘈雜起來,空氣也變得渾濁。

曾望不愛呆在那吃東西,拎着裝好的早點就離開了食堂,她也不去教室,直接在操場旁的階梯上找了個位置随意落座。

旭日東升,清晨的陽光不刺眼也不灼人,暖洋洋的正是好時候。

曾望盤着腿,咬着豆漿的吸管,直視着太陽微微眯眼。

早鍛煉結束後,操場上一時顯得空蕩蕩的,僅有幾個學生在跑道上跑動,草坪上也坐着像她一樣在吃早餐的人。

曾望咬了口包子咀嚼了幾下,食之無味,包子皮硬邦邦的毫無嚼勁,她配着豆粉泡的豆漿才勉強咽了下去。

以前還在鎮上讀書時,媽媽經常親手做包子給她們姐妹倆當早餐,那時候肉貴,肉包子做得少,但媽媽總能變着花樣做出各種口味的素包子來。後來她們倆都到了市裏讀書,每星期回去也總能吃到熱乎乎的包子,離家時媽媽還會裝上一袋讓她倆帶去學校。

以前習以為常的東西,現在再也吃不上了。

曾望沖着前方的跑道使勁睜了睜眼睛,風一吹,眼底的潮意才退了下去。視野漸清晰,她眼神一瞥,忽然捕捉到跑道上的一個身影正沿着最外圈跑動着,長手長腿交替擺動,衣袂被微微帶起。

曾望盯着他看了會兒,突然“切”了一聲,低聲嗤道:“比烏龜還慢。”

她不再看着跑道,三兩下把包子吃了,即使難以下咽她也再沒有嫌棄的資格。

吃完早餐,曾望起身拍拍屁股要走,旁邊一個女生正捧着書在讀,她經過時,聽見她念道:

“入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早知如此絆人心,何如當初莫相識。”

曾望眉頭微皺,同年級的女生似乎都很喜歡這種寫情情愛愛的酸詩,她對此卻一點也不感興趣,只覺得無病呻吟,十分做作。

臨近早讀,班上的學生大多來齊了,曾望從操場出來後繞去洗手間洗了把臉才去教室,到座位一看,發現自己的椅子上放了一個黑色的書包,她彎腰去看旁邊的桌子,抽屜裏空空的什麽也沒有。

曾望想,他倒是挺自覺的。

她坐在外邊的座位上,把書包塞進抽屜裏,又從以前的桌子裏把一堆書本搬過來重新碼好。剛收拾完,她就察覺到邊上站了人,擡頭一看就看到周祺微微發紅的臉。

周祺擡手抹去額上的汗,胸口明顯地起伏着,氣息有些不勻:“麻煩、讓我進去。”

曾望上下端視他一眼,只奇怪以他的龜速怎麽還能跑成這幅模樣?

她也沒多為難,起身讓他坐進去。

周祺落座後立即從書包裏拿出水杯猛灌了幾口水,咕嚕咕嚕的吞咽聲引得曾望忍不住看過去,見他急着喝水的模樣就像是以前見過的渴急了的狗一樣,恨不得把桶裏的水全倒進肚子裏。

聯想及此,她沒忍住咧嘴笑出聲來。

周祺解了渴,忽聞耳畔兩聲低笑,詫異地看過去,對上她眼底來不及掩飾的笑意,神色一呆。

曾望立刻收住笑意,瞪他一眼:“看什麽?”

這種“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的專/制讓周祺覺得有些冤枉。

他不說話,曾望大概也覺得自己未免過于霸道,摸摸鼻尖,回過頭從書包裏掏出一個小布袋,從裏面點出三張百元鈔票往他桌上一放:“還你的錢。”

周祺一時沒反應過來:“這是?”

“上次我拿了你的錢包,說好了會還你的。”

周祺恍然,伸手卻把紙幣往她那推過去,看着她坦誠道:“多了。”

曾望皺眉:“沒有。”

“多了。”

“沒有。”

周祺輕聲道:“我記得我的錢包裏只有——”

“我說不多就是不多。”曾望強硬地打斷他,“你快收好,別磨磨唧唧的,一會兒老師來了。”

周祺盯着三張紙幣無奈地嘆口氣,最後只好收下,心想着到時候把多的錢再還給她。

曾望餘光見他拿了錢,滿意地哼一聲:“還要賠你一個錢包。”

周祺再次真誠地說:“不用了。”

“要。”

“好。”

“……”曾望沒想到他這次這麽爽利。

周祺瞄到她有些驚訝的神情,嘴角微微揚起露出一個淺笑。他已經大致能摸清她的脾性了,只要是她認定的事再怎麽說她都不會更改,和她磕久了反而會惹得她不高興,還不如先順着她,之後再找補。

何況他覺得,在她看似無理取鬧的态度後面,隐藏着的是她不願欠人的一份小心翼翼,她不想與人有虧欠,更不想暴露自己的軟弱,只好用惡意來僞裝自己。

活像一只刺猬。

第二節數學課後,王亞亞抱着書來找周祺,這才發現他的位置上坐着曾望,且她正趴在桌上睡覺。

王亞亞心頭一陣不滿,剛要開口,邊上周祺對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王亞亞皺了下眉:“可是我有題目想問你……”

周祺站起身,刻意壓低音量說:“你下節課再來問吧。”

“可是——”

此時曾望略微動了動腦袋,似有轉醒的征兆,周祺忙又對王亞亞打了個手勢。

王亞亞雖然一點都不介意把曾望吵醒,事實上她巴不得她休息不了,可她并不想因此惹周祺反感,最後也只好離開。

她甫一走,曾望就麻溜地坐起身來,打了個哈欠,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得周祺一陣目瞪口呆:“你……”

“早醒了。”曾望拿起水杯喝了口水,眼神往他那瞟,見他只淡淡地點了下頭應了聲後就沒其他反應了,心裏不由再次罵他一句傻子。

剛才數學課後半段,曾望犯困想趴在桌上睡個覺,趴的動作剛一出,周祺就試圖開口勸說她好好聽課,可惜她并不買賬,睡前反警告他不要吵醒她。

周祺果然沒吵她,不僅如此,就連下課後他也謹遵她的“警告”。事實上,下課鈴一響她就醒了,之後王亞亞過來找他,她也不過是故意裝睡,自然也聽到了他說的話。

真是半根硬骨頭都沒有,任人拿捏。

……

上午最後一節課是體育課,全班都去了操場集合。此時太陽已懸在了頭頂上,露天的操場上烈日灼灼。

體育委員簡單地點了個名,之後帶着全班同學一起扭脖子扭腰做準備運動。

本來夏季體育課一般都會組織學生去學校的游泳館學游泳的,可因為這星期泳池還在清理中,故而暫時将體育課轉到了戶外操場。

熱身後,體育老師優哉悠哉地從樹蔭底下走出來,用手頂了頂鼻梁上的墨鏡,無情地說道:“今天中長跑測試,女生八百,男生一千。”

此話一出,底下怨聲載道,一片哀嚎,班上同學紛紛抗議,可體育老師卻如泰山般任爾東西南北風,他自巍然不定,冷血無情地分了組。

一個班分了四組,女生兩組,男生兩組,女生先跑。

老師讓第一組的同學在跑道上做準備,其他同學自行解散熱身。曾望被分在了第二組,相對于其他女生對跑步的抗拒,她顯得從容淡定,就當又一次早鍛煉好了。

跑道上,第一組的同學站在起跑線上微彎着腰做準備,老師手裏捏着計時器,嘴裏哨子一吹,一群人就齊邁步跑了出去,或快或慢,最後都貼着內道跑。

曾望在邊上的階梯上找了個地方,用手胡亂拍了拍後一屁股坐下,撐着下巴看着跑道上的女生們,不過才小半圈,已經有人明顯落後了。

“周祺。”

聲音很近,曾望下意識地扭頭看過去,王亞亞正追上周祺,兩人就站在階梯下方不遠處,大概是她坐得高,兩人也沒擡頭看,因此皆沒發現她就坐在後邊。

王亞亞走到周祺身邊,問他:“你是第幾組?”

“第三。”

“那在我後面。”

周祺不知道該說什麽,只能“嗯”了一聲。

王亞亞觑他一眼,故作無意地問道:“你和曾望換座位啦?”

周祺點了下頭。

“為什麽?”

周祺想了下:“可能她覺得坐外邊方便。”

王亞亞不滿:“她就只顧着自己,真自私。”

即使再遲鈍,王亞亞如此這般三番兩次地指摘曾望,周祺也能猜到她倆大概不是很對盤,于是咳了下說:“也還好,我坐哪兒都行。”

王亞亞嘴快說道:“那你幹嘛要和她坐,就該讓她自己一個人坐去,反正她總是獨來獨往的不合群,脾氣怪得很。”

周祺不同意她的話,剛想開口,王亞亞又接道:“你是不是不想坐中間一列才和曾望坐的?如果是這樣,你可以和我坐一起,我們和老師說說。”

她剛說完,坐在臺階上的曾望就沉了臉,視線投在了周祺身上。

周祺對王亞亞提出的建議有些詫異,心底對她這種肆意幹涉他人的行為有些不悅,但他脾性溫和,向來不會對別人擺臉色,此時也只是禮貌地搖了搖頭,委婉地拒絕道:“不用了,我覺得現在這樣挺好的,曾望……也沒你想得這麽壞。”

他這麽回答,不僅王亞亞,曾望也是一愣。

她想,在親眼看到她種種不良行跡後還能說出這樣的話,他可真是名副其實的大傻子。

☆、十五章

十五章

八百米也就是操場兩圈的距離,很快就有女生陸陸續續地到了終點,老師掐着表一個個登記用時,體育委員在一旁組織第二組的女生做準備。

曾望拍拍屁股往旁邊走了幾步才從階梯上下來,蹲在跑道上把兩只鞋子的鞋帶系緊了,站起身時還順帶蹦了兩下。

第一組最後一個女生到了終點,過了會兒,老師吹響了口哨,喊道:“第二組女生到起點處就位。”

所有的女生都在争最前面的位置,似乎只要站在最前面就能省掉不少力氣一樣。曾望扭了扭腳脖子走上前,掃視了一眼前面的人,最後在後排挑了個位置站着,她的前面正是王亞亞。

“各就各位,預備——跑。”

老師一聲令下,所有人争先恐後地跑出去,剛起跑大家還擠在一處,曾望刻意落在後面,等人群開始錯落開後才加速,一路越過了好幾個人,在經過王亞亞身邊時她還故意慢了下來,對她遞了個挑釁的眼神,之後頭也不回地超到她前面擋住她。

王亞亞自然受不住氣,提步加速跟上曾望,和她比肩時瞪了她一眼,接着以牙還牙堵在了她前頭。

曾望從鼻端哼了一聲,毫不退縮,很快就跑到了王亞亞前面。

兩人在操場上前後追逐,時前時後,互不相讓。

中長跑最忌速度不均,時快時慢最耗體力,一圈過後,兩人的喘息聲漸粗,步伐也沉重了許多,速度明顯慢了下來,但仍是前後膠着着較勁,針鋒相對。

曾望跑在王亞亞面前,望着跑道心裏粗略計算了下還剩多少距離。王亞亞幾次提速想要超過她,她都沒讓她得逞,總是在她提速時也相應地加緊步伐,王亞亞氣急,氣息全亂,到最後半圈時也沒能壓過曾望。

反觀曾望,雖然前半段和王亞亞置氣耗費了不少體力,但她向來耐力好,此時還不到透支的程度,到了最後一百米時還能咬牙沖刺,硬是反超了前面一路領先的幾個女生,率先到達了終點。

過了終點後,她彎腰撐着腿緩了會兒,才擡手抹了把臉上的汗。其它女生到了終點後都有人上前扶着,她自己一人來回走了會兒倒也漸漸恢複了些體力。

等最後一個女生跑過終點時,老師掐着表喊人:“第一名。”

曾望舉手上前。

“什麽名字?”

“曾望。”

老師在名冊上找到她,記上成績:“三分十二秒。”

底下有人“哇”了聲,曾望心裏還是有些喜悅,神色間也帶了笑意。她從人群中退出來,回頭就看見被白鈴攙着的王亞亞,她唇色發白,臉上全是汗,一雙眼睛正惡狠狠地瞪視着她。

曾望心裏更加愉悅,沖她比起大拇指,又不屑地瞟她一眼将大拇指往下一轉,指尖朝地,做了個鄙視的手勢。

“曾望!”王亞亞尖着嗓子有些憤怒。

曾望無視地從她面前走過,徑直往操場邊上的小超市走。

王亞亞剛想上前和她理論,白鈴拉住她勸道:“算了算了,別和她那種人計較了,接下來該男生跑了……”她壓低聲音道,“你不想看周祺嗎?”

王亞亞狠瞪着曾望離開的背影,聽到周祺的名字後才不甘地收回視線,一瘸一拐地走到了跑道邊上。

曾望從店裏買了瓶冰礦泉水出來,她拿瓶身捂着自己的頸動脈,一陣冰涼透過肌膚滲進去,冰涼感似乎被那裏的血液帶至全身,身上因劇烈運動而産生的熱意總算是消退不少。

又一輪測試開始了,這次跑的是男生。曾望在邊上的樹蔭下找了個位置站着,百無聊賴地眯着眼望着跑道。

班上幾名男生一開始就沖在了前頭,雙臂大開大合,不過是拐了個彎,帶頭的幾人就和落在後方的人拉開了距離。

曾望視線往落後的幾人那掃,果不其然就看到周祺甩着細胳膊細腿有些吃力地跑在隊伍的最後面,那速度比早上快不了多少。

饒是早有思想準備,曾望還是不免咂舌,她知道他肯定跑不快,但沒想到能慢到如此地步。

一千米,兩圈半的路程,周祺始終墊底,雖然他十分想擺脫目前的境況,幾次咬牙想沖一沖,無奈體力不支,他能做到的也僅是堅持而已。

第一名已經到了終點,而他還有近一圈的距離,且看得出他的狀态已十分不好了。跑道邊上很多人都把目光投向他,或詫異,或擔憂,或幸災樂禍。

“周祺也跑得太慢了吧。”

“是啊,這速度連女生都比不上。”

“估計時間都花在讀書上了。”

“書呆子一個。”

……

曾望耳聽旁邊有幾個男生事不關己地閑聊,再看看跑道上還在苦苦堅持的周祺,心裏暗自贊同他們的說法。

經此測試,周祺是個弱質書生的形象在曾望心裏已成板上釘釘的事實。

等所有男生都到了終點歇了氣,周祺才拖着沉重的步子喘着粗氣姍姍地跑完了全程。

周祺驟停下來,只覺得眼前一片昏花,險些站不住腳要栽向地面,他艱難地走到操場邊上,扶着籃球場的圍網彎着腰,胸腔裏呼哧呼哧地喘着氣就像是一頭倦極了的蹇驢在嘶鳴,喉間更是澀得發緊,喘息間像是在磨砂,陣陣生疼。

“你沒事吧?”

周祺勉強擡頭看過去,王亞亞正一臉關切地看着他。

周祺想回答,喉頭卻發不出一個音節,只好無力地擺了下手。

“你不舒服嗎?需不需要去趟醫務室?”

周祺咳了聲,啞道:“不用了,謝謝。”

“你渴嗎?我幫你買瓶水,你等着。”王亞亞說完一溜煙似的往小超市跑。

周祺喘了幾口氣直起身,拖着身子往操場外走。體育老師正在登記成績,幾乎所有人都圍在那,沒人注意到他,他離開後也無須擔心老師會漏掉他的成績,畢竟他是最後一名,所有人都知道。

周祺離開操場後也沒回教室,而是去了旁邊的植物園,此時還是上課時間,植物園裏一個人也沒有,只有三兩只蝴蝶在追逐着翩翩起舞,而那夜的紅玫瑰也早已凋敗,只剩下一根灰禿禿的莛兒。

他有些疲憊地靠在植物園的牆上,雙腿還在微微打顫,胃部的不适感翻滾着,然而比身體還磨人的是心裏的挫敗感。

他從未像此刻這般厭惡、瞧輕自己。

“你在這幹嘛?”

一個清冷的聲音突然響在耳畔,周祺愣了下後轉過頭去,曾望就站在他側邊幾步遠的地方。

“沒幹嘛。”他啞着嗓子說。

曾望微微歪頭端詳他的臉,他的表情是難掩的失落沮喪:“你不會是在哭吧?”

周祺吓一跳,睜大眼忙否認:“沒有、沒有。”

曾望走到他跟前,把手上的礦泉水遞過去:“喏。”

周祺訝然:“給我的?”

“嗯。”曾望聲音淡淡的。

周祺有些受寵若驚地接過:“謝謝。”

跑完步後他也實在是渴得慌,曾望這瓶水無異于雪中送炭,他擰開蓋子就往嘴裏灌。

曾望看他一眼,轉過身也倚在牆上,雙手插兜看着花圃。

周祺一口氣喝了大半瓶的水,這才覺得喉間,胃部好受些。

曾望扭頭看他,他俊秀的臉上疲态盡顯,脖頸間還流着未幹的汗,她開口直接道:“你跑得可有夠慢的。”

周祺表情一黯,垂下眼盯着手裏的礦泉水瓶低聲說:“……我不太擅長運動。”

“看出來了。”曾望一腳蹬牆,斜睨着他,“我問你。”

“什麽?”

“你說想當警察是真的嗎?”

“當然。”周祺毫不猶豫地回答道。

曾望下意識地想開口嘲諷,眼神一轉就對上他的。

他的目光異常堅定認真,中間似乎有什麽東西在閃爍,看着一點也不像是在開玩笑。

曾望微怔。

她明明有一百個理由去質疑他,可不知怎的,此刻她一個也說不出口。

☆、十六章

十六章

曾希中午去食堂收餐盤時,總覺着有些不大對勁,這種別扭感不是來自自身而是周遭人不時投來的目光。按理說她早該适應了他們打量的眼神,可今天卻意外地十分不适。

以前他們會多看她兩眼,但那目光好奇居多,少有其他含義,之後就會将她抛在腦後,不會再有過多的關注。可今天,無論是剛進食堂的,還是将要離開食堂的,甚至是坐在食堂裏的學生都對她施予了過多的注視,更有甚者毫不避諱地端視着她,和同行人低聲竊語着。

曾希低頭掃了眼自己,着裝并無不當之處。

此時一個女生端着餐盤朝她走來,曾希伸手去接,那女生突然開口說:“學姐,你要堅強點。”

曾希端餐盤的手一頓,有些莫名地看着她:“什麽?”

“你千萬別太難過了,一切都會過去的,加油!”

女生握拳對她比了個加油的手勢後就走了,留下曾希蹙緊眉頭滿臉不解。

帶着滿腔疑惑做完了中午的工作,曾希一路從食堂走回宿舍,那種渾身不自在感仍是萦繞在她的周身,她想不通這感覺的由來,只覺得格外不舒服。

到了宿舍門口,剛拿出鑰匙開了門,裏面耿思甜見着她就掐着嗓子陰陽怪氣地說:“喲,學校的‘大紅人’回來啦。”

廖未未聞言也扭頭朝她看來,眼神意味不明。

曾希不明白她這又是唱的哪出,只微微皺眉不作回應。

耿思甜不依不饒:“曾希,今天收到很多錢了吧?”

“你什麽意思?”

耿思甜翻了個白眼:“你少裝了,募捐的事你不知道?”

曾希反問:“什麽募捐?”

廖未未插嘴問了一句:“曾希,你沒看到樓下公告欄上貼着的海報?”

曾希一路走得急,壓根沒去注意,現在仔細一想,她經過樓底時,公告欄前的确圍了些人,她也沒多想,只當是學校又有什麽通知或者是這個月的水電費出來了。

“還裝。”耿思甜見她仍是一臉無知,嗤了一聲,從桌上拿起一份報紙往她那走了幾步,把報紙往她懷裏不客氣地一塞,“你自己看看。”

曾希把報紙攤開來看,是慶大的校報,第一版面整整一版都是她的照片。她有些震驚,定了定神去看文字。

文章的篇幅不長,第一段簡短地介紹了她的個人情況,之後的文字皆是着墨在前陣子她家裏的意外事故上。幼年失怙,天災橫來,生母罹難,幼妹在讀……筆者的文字功底不錯,三言兩語就把她目前的窘境概括了,其間還夾雜着各種煽情的字句,十分感人,可曾希看在眼裏卻是字字誅心。

“……煩請慶大學子伸出援助之手,奉獻一份愛心助她渡過難關。”

曾希看到最後,捏着校報的手都在顫抖,這些鉛字仿若一塊塊從天而降的巨石,砸得她毫無招架之力。

上士殺人用筆端,她這才深刻體會到古人這句話的含義,果真是傷人于無形啊。(孔子語)

她使勁眨了眨眼又去看這篇文章的作者,标題下的署名赫然寫着“李辛霏”,其實在她心裏早已有了論斷,但真正看到時心裏仍是不免波動。

難怪,難怪她讓她挑照片,難怪她要她別做兼職了,難怪她說別人的錢她總該要的。

原來如此,呵,原來如此。

曾希不知該作何感想,反感亦或是感恩?

耿思甜見她神色瞬間垮了,刻薄道:“怎麽這幅表情?這不是你和李辛霏一起策劃的麽,賣慘博取同情,然後賺錢?”

“我沒有。”曾希辯道。

耿思甜斜乜她:“別狡辯了,現在全校都知道你的事了,你也紅了,可以去問問李辛霏已經收到多少‘善款’了。”

曾希渾身發抖,堅持道:“我沒有。”

耿思甜還想諷刺,宿舍門被推開,李辛霏斜挎着包走進來,看到她們三人對立而站,問了句:“幹嘛呢?”

曾希聽到她的聲音時渾身一顫,咬了咬唇。

李辛霏上前擋在曾希身前,逼視着耿思甜和廖未未,寒聲道:“你們又欺負小希是不是?”

廖未未擺手:“沒有。”

李辛霏将信将疑,轉身去看曾希,第一眼就看到了她手裏拿着的報紙,她愣了下後,笑道:“你看了呀,我還想回來給你個驚喜呢。”

“之前校報社裏開了個會,商量這學期第一期的選題,我想到了你家裏的事,就和社長提出可以做個募捐專題,號召大家奉獻愛心,這樣既可以突出報社的人文關懷,又能幫到你,一舉兩得。”

李辛霏說到興頭上,全然沒察覺曾希的不對勁:“這次活動是我們社和學校愛心社聯合舉辦的,不僅在校報上刊登了我的那篇文章,在學校的官網,微博,微信平臺上也發表了,宣傳力度很大的,肯定能籌集到不少的捐款。”

不知是不是寝室裏的空調開低了的緣故,曾希渾身冷得發顫,她攥了攥拳強自鎮定,垂着腦袋低聲道:“辛霏……你、你應該和我商量一下的。”

李辛霏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她的神色有些反常:“你不高興?”

曾希抿緊了嘴。

“為什麽啊?”李辛霏不解,“你不是缺錢麽,有了這筆錢你就能輕松一點啊,也不用過得摳摳搜搜的。”

曾希想,是啊,她不是想要賺錢嗎?她不是想讓小望和奶奶過得更好些嗎?毫不費力地得到一大筆錢不好嗎?可為什麽她心裏會那樣地難過?

她原以為她已經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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