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0)

望卻突然拉住了周祺。

“怎麽了?”他疑惑地回頭。

路燈下,周祺臉側的劃傷還滲着血,他卻一點知覺都沒有,渾然像個沒事人。

曾望盯着他的傷口看了會兒,問:“你不痛嗎?”

“嗯?”周祺見她的視線落在自己的頰邊,他擡手剛要碰就被曾望拉住。

“流血了。”她說。

“哦。”周祺垂下手,剛才情況緊急,他忙着帶她離開小巷,壓根沒察覺到自己的臉被劃傷了,此時安定下來後他才覺得頰側有些刺痛,尤其是牽動肌肉時還會有輕微的撕裂感。

“校門已經關了,你這樣保安不會讓我們進去的,保不準還會喊老師。”

周祺皺眉:“那……”

“我們不走正門。”

“啊?”周祺詫然。

“跟我來。”

這回由曾望拉着他走,他們穿過馬路,繞着學校外牆走到了後方,那裏人少,有一處圍牆赫然有一個豁口,這使得那堵牆的高度降低不少,最重要的是這面牆後面是學校的植物園,大晚上的基本不會有人去那,他們不用擔心會被人發現。

曾望左右張望了下,熟門熟路地從近旁的花壇裏搬出幾塊石頭壘在牆角下,最後還踩上去試了試。

“結實了。”曾望拍拍手,回頭問他,“爬牆會嗎?”

周祺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的一系列行為:“你……”

“別愣着了,會爬嗎?”

周祺看了眼圍牆,為難道:“我沒爬過。”

這個回答曾望并不意外,她看着他說:“我先爬,你看着。”

曾望說完,熟練地踩上石堆,徒手扒拉着圍牆上的那道豁口,腳一蹬踩在牆體上,雙手使勁一攀整個身子頓時騰空。

周祺在底下看得心驚膽顫,生怕她一個不慎就跌下來,他的雙手不安地張開随時準備接住她,嘴上一邊低聲叮囑道:“小心點……”

曾望一鼓作氣,雙手用力一撐把整個身子撐起來,然後擡起一只腳勾住圍牆,挪了挪後就直起身子跨坐在圍牆上。

曾望呼出一口氣,朝着校內看了眼,借着植物園裏唯一的一盞燈打量了下,果不其然,除了風吹樹葉的沙沙聲外裏面靜悄悄的。

她示意底下的周祺:“你快爬上來。”

周祺擡頭看她,曾望催促道:“快啊。”

爬牆這種事他從小到大都沒幹過,此時也別無選擇,只好學着她的樣子,生疏地攀着牆,雖然他此前沒爬過,但仗着身量高,他也并沒有費多少事。

曾望和周祺一前一後從牆上躍下,偷偷摸摸地潛伏在植物園裏,鬼鬼祟祟的就像兩個偷雞摸狗的小賊。

“你怎麽知道這邊的牆壞了?”周祺忍不住問出口。

曾望回頭看他,呵笑一聲:“你覺得我可能每天晚上都準時回學校嗎?”

周祺語塞,過了會兒又低聲問:“我們現在回宿舍嗎?”

曾望睨他一眼:“現在幾點了你知道嗎?”

周祺按亮了他的電子表,表盤上赫然顯示着“12:03”,已過門禁時間很久了。

曾望說:“現在才回去,就是自投羅網。”

“那怎麽辦?”周祺一時沒了主意。

曾望看他就像是第一次幹壞事的模樣,相比起他來,她顯然算得上是“經驗豐富”的老手,因此也十分淡定。

“今天周五。”曾望問他,“你之前簽了周末離校單嗎?”

“嗯。”周祺點頭。

之前他向小姨提出要住校遭到了她的強烈反對,不過最後她也沒抵得過他的堅持,做出了讓步,但也勒令他周末必須回去住,因此他申請住宿時就把周末離校單一起簽了。

這周小姨出差,他就沒打算回去,周祺心想,還好他今天沒回去,否則……

他看了眼曾望,她也看他:“我們就不回宿舍了。”

周祺過了片刻才領會她這句話的意思,頓時愕然:“啊?”

曾望沖他一招手:“跟我來。”

她貓着腰往植物園的入口走,周祺愣了下,随即跟上去。

曾望蹲在入口處往外面觀察着,看見一個保安正拿着手電筒四下巡邏,她回過頭對周祺做了個手勢,示意他蹲下來。

兩人潛伏在一叢灌木後面,等手電筒的那道光芒遠去後,曾望才揮了下手:“走。”

周祺始終跟在她身後,眼睛四下觀望,擔心會有人發現他們。

“我們去哪兒?”

“到了你就知道了。”

曾望沒挑明,一路上小心翼翼地走着。

路燈悄然伫立,一些小飛蟲萦繞在燈光下,幾棟教學樓均是一片漆黑,和白天的光景不同,深夜的校園寂靜無聲。

“到了。”曾望突然站定。

周祺擡頭看着眼前的建築:“大禮堂?”

“嗯。”曾望提步走,“今天就在裏面睡一晚吧。”

周祺愕然,急忙跟上去:“大禮堂平時都是鎖着的。”

曾望睨他:“誰說我要走正門了。”

“……”周祺再次語塞。

曾望帶着周祺繞過禮堂正門,徑直走到側面的第二個窗戶那,爬上窗臺,用手一推,輕而易舉地就把窗玻璃給推開了。

周祺再次目瞪口呆,今晚這一次又一次的,她總能叫他驚訝。

曾望從窗臺上跳進禮堂裏,還從裏面喊他:“快進來。”

周祺猶豫了下,就徒手爬上窗臺。

進了禮堂後,他借着外面的光打量了下那扇窗戶,這才看清原來這扇窗的月牙鎖壞了,也難怪她一推就把窗戶推開了。

“你……”周祺指指窗戶,“怎麽知道窗戶壞了?”

曾望把窗戶關好,又把窗簾拉嚴實,聽他這麽問,立即回道:“高一的時候見到有學長學姐爬窗偷情。”

她說這話時語氣平平淡淡,面不改色,反倒是周祺聽到“偷情”兩個字,耳朵就不可遏止地紅了,表情也不自在了起來,幸而禮堂裏黑黢黢的什麽也看不清楚。

“帶手機了嗎?”曾望問他。

周祺幹咳一聲應道:“帶了。”

他拿出口袋裏的手機,把手電筒開了。

大禮堂的面積很大,除了舞臺外,底下是一排排的座位,足夠全校師生齊聚一堂,一般只有像開學典禮這樣的重大活動學校才會啓用這個場所。

曾望從他手裏拿過手機,往底下的座位照了照,紅色的椅墊在微弱的光線下有些發黑。

“今晚就睡椅子上吧。”她拿手機往他臉上一照,“你行嗎?”

周祺被光線刺得眯了眯眼,又聽她語氣裏的質疑,回想到之前她說他是個“貴公子”,于是立刻回道:“可以。”

曾望忽然沉默不語,打量着他的臉。

周祺有些心虛,耳廓更熱了,他不自在地別開眼,随便問了句:“我們在這不會被發現吧?”

曾望毫不擔心:“怕什麽,學長學姐動靜那麽大都沒被發現。”

她不說還好,一說周祺更是耳熱難耐,忽然覺得這偌大的禮堂一時變得極其狹小,他竟有些呼吸不暢。

曾望走到第一排座位前,朝周祺招手:“你過來。”

周祺猶豫了下才走近。

曾望放下自己的書包,指揮他:“坐下。”

周祺不解。

她又把手機還給他:“拿着,照你自己。”

“嗯?”周祺不明白,但還是照做了。

曾望從書包的夾層裏拿出紙巾,抽了張後端詳着他的臉。

“把你的臉往我這側一點。”

周祺這才恍然頓悟她想要做什麽,一時有些局促:“我、我自己來吧。”

曾望不耐:“你看得到麽,快點,我困了。”

周祺知道她性子急,此時也不敢再多蹉跎,微扭頭把受傷的那邊臉對着她。

曾望彎腰,拿着紙巾去碰他的傷口。

紙巾剛一觸上,她就明顯感覺到他的身子一凜。

曾望停下動作,問他:“痛?我還沒怎麽碰呢。”

“不是……”周祺有苦說不出。

她剛才一下子靠他那麽近,他一緊張就沒繃住。

“痛也給我忍着。”曾望沒好氣地說。

她再次拿着紙巾給他清理傷口,那道劃傷一開始沒有及時止血,過了這麽段時間血漬已經開始幹涸了。

“你也是傻,別人揍你都不知道躲嗎?”曾望一邊仔細地處理着傷一邊數落他。

周祺沒開口辯駁,眼珠子往她這邊轉,盯着她散落的短發反問:“你以後還要去嗎?”

曾望知道他問的是小吃街,她理所當然答道:“去啊。”

“可是——”

“別動。”曾望喝止他。

周祺坐定:“可是很危險。”

從知道她在小吃街之後,他就三番五次地提醒她那種地方,那些人很危險。

曾望直起腰問他:“你以前是不是被小混混欺負過啊?為什麽你老覺得我有危險。”

周祺突然垂下眼睑,壓抑的情緒隐在眼底。

他不答,曾望就以為他默認了,皺了皺眉頭說:“就你這樣還想當警察?”

周祺再擡眼,語氣複又堅定起來:“我會考上警校的。”

曾望瞥了他一眼,拿過自己的書包開始翻找。

“你為什麽那麽想當警察?以你的成績,以後肯定能考上個好大學。”

周祺垂下腦袋緘默了片刻才低聲道:“我爸爸……是個警察。”

“哦。”曾望點頭,“子承父業。”

周祺的情緒不知怎的突然有些低落,但曾望并沒察覺,她忙于摸索她的書包。

“找到了。”

周祺把手電筒往她那一照,見她手上拿着幾個創可貼。

“還好沒丢了。”她把住他的手一轉,“照我幹嘛,照你的臉。”

曾望扯開一個創可貼對着他臉上的傷口比對了下,搖頭道,“一個不夠,要多貼幾個。”

她放輕動作,小心翼翼地把創可貼貼在他的傷口上,邊貼還一邊輕輕地呼氣。

周祺感受到她的氣息撲在他的臉上,身子一僵,眼睑顫了下,開始有些坐立不安。

曾望一連貼了三個創口貼才把那道口子給遮蓋住,她貼好後并沒有起身,而是就着彎腰的姿勢看着他發問:“我很可怕嗎?”

周祺一愣:“沒有。”

“那你緊張什麽?”

周祺心一跳,故作鎮定:“我沒緊張。”

“沒有?”曾望側耳又往他那湊近幾分,“你的心跳聲我都能聽見了。”

周祺呼吸一窒,不知該如何應對。

曾望搶過他的手機,從底下往上照着他的臉,忿忿地說:“誰這樣照都會像鬼一樣的,不只是我。”

周祺怔了下才明白她誤解了他緊張的原因,心底驀地松口氣。

曾望把手機丢進他的懷裏,拎起自己的書包往後排座位走。

“各占一排睡覺吧。”

周祺拿好手機,起身往她那一照,見她把書包一丢,直接橫躺在了椅子上,看樣子真打算要睡了。

他把手電筒關了,禮堂瞬間又被黑暗籠罩,兩人都沒再開□□談,偌大的空間裏靜悄悄的落針可聞。

周祺躺在椅子上輾轉良久,一點睡意都沒有,他從未在這種地方睡過覺,此時自然是睡不着的。

或許睡不着的原因還有其它……

約莫過了半個小時,周祺試探地低聲喚道:“曾望?”

沒人應答。

“曾望?”他稍提了提聲音。

回應他的仍是一片寂靜。

周祺坐起身,拿着手機卻沒有點開手電筒,而是借着屏幕亮起的薄弱的光,輕手輕腳地往後排蹑走。

他輕悄悄地走到曾望躺下的那排座位,昏暗間看到她阖着眼側躺着,呼吸很淺,看樣子像是已經入睡。

周祺的目光落在她環抱在胸的兩只胳膊上,她只穿了短袖,現在這季節入夜還是薄涼的。

他不假思索地就脫下了自己的校服外套,動作極輕地蓋在她身上。

曾望完全沒察覺,仍是睡得安穩。

周祺不是沒見過她睡覺,以往在課堂上她也能酣睡,可之前她都是趴在桌上睡過去的,真正算起來,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她的睡顏。

和平時跋扈的模樣不同,十分安靜。

周祺站在邊上端看着她,等回過神時才驚覺自己行為不妥,忙又蹑走回去。

而在他轉身不久,原本“睡着”的曾望緩緩地睜開眼,望着一片黑暗的虛空,摸了摸蓋在身上的校服,複又安心地閉上眼。

作者有話要說: 狀态差到不行,小半月沒寫了,存稿快沒了,之後更新……

看的人少還是交代一下,追得沒耐心的可以丢棄也可以收藏着,指不定驀然回首……我就完結了???

感謝。

☆、三十七

三十七

曾希從大一起就一直在給慶城的一本文學雜志供稿,稿費雖然不算太高,但也是一筆可觀的收入,近來雜志社一直在和她溝通商榷想要把她發表過的散文集結成書,曾希大喜過望。她自從沒去機構做晚輔導後,平時晚上沒課的時間就空了出來,她不急着找下一份兼職,就利用空出來的時間來修稿。

這天傍晚,曾希和陳雅琦從圖書館出來,路過籃球場時,那邊傳來一陣比一陣高昂熱烈的吶喊聲。

陳雅琦拉着曾希往圍欄那湊,場內拉着一條橫幅,上書“慶城大學新生籃球賽”。籃球場上的幾個場都有人在打比賽,男籃女籃都有,場上的球員嚴陣以待,各自為敵,底下的圍觀群衆似乎比場上打比賽的人還熱血,一個個地拉團搭夥扯着嗓子跟打了雞血一樣哄喊。

“新生賽啊。”陳雅琦恍然,“難怪人這麽多,今天應該就能決出冠亞軍了。”

曾希對校內舉辦的一些賽事向來不是很了解,随口問了句:“有我們院的嗎?”

“有啊。”陳雅琦往籃球場上指,“女籃。”

“啊?”

“你懂的,我們院的男生……本來就基數不足。”陳雅聳肩,“不過我們院的女籃很猛,去年的冠軍還是我們拿的。”

這個曾希倒是知道,此時也就附和着點頭。

這時場上突然爆出一陣歡呼聲,曾希和陳雅琦一起看過去,見到場邊的啦啦隊朝着場上的球員招手。

大約是自家學院的球隊進球了,曾希不以為奇,本想拉着陳雅琦離開,可眼一轉就被場上一個熟悉的身影攫住了視線。

他穿着深藍色的球衣,仰着腦袋喝水,汗水在陽光下都泛着光。

這是自上回酒吧別後她再次看到他。

曾希一時愣怔,又回想到了那天晚上,那個輾轉反側,心緒紛雜夜不能寐的晚上。

“诶,李辛霏怎麽在那?她是不是站錯隊啦。”陳雅琦突然說。

曾希回神,目光在剛才躁動的啦啦隊裏搜尋,沒費多少功夫就找到了她。她就站在最前頭,視線不偏不倚地黏着在林穆陽身上,還沖她揮手加油。

曾希被一刺,心裏堵得慌。

陳雅琦問:“她男朋友在場上嗎?小希,你認識嗎?”

曾希喉間苦澀,垂下眼:“不,不認識。”

她覺得自己不能再呆,拉了下陳雅琦的手:“雅琦,我們走吧,有點冷了。”

“哦,好。”

……

林穆陽上了大學後本不想參加任何社團,只想獨善其身,把時間留出來經營樂隊,可院裏的學長在和他打了一場球後硬是把他拉進了院隊裏,他拗不過就答應了,但并沒有像妃子晨昏定省般總是按時參加訓練。

整場籃球賽打下來很耗體力,且到了決賽,雙方勢均力敵,分數膠着,一頭壓一頭,取勝并不是輕而易舉的事。

林穆陽控着球,額上的汗水滴落在地,他雙眼緊盯防守着他的人,俯身觑了個漏洞,帶球閃身過人,沉穩地投進一個球。

球剛落地,比賽結束的哨聲響起,管理學院以兩分的優勢拿下了冠軍。

“耶!”

管理學院的啦啦隊肆意歡呼,校隊成員們紛紛擊掌擁抱。

“太險了,還好最後穆陽進了球。”林穆陽的舍友吳鋒勾住他的肩,一拳捶在他的胸口上,“沒想到你這小子平時總逃訓練,關鍵時刻還挺靠得住。”

林穆陽拿胳膊肘把他杵開。

“怎麽樣,晚上一起吃個飯慶祝下?”

提議的是隊長孫浩宇,他這話和隊員們的想法不謀而合,一時應和聲不斷。

“我就不去了。”林穆陽成了唯一一個唱反調的。

“哎,那怎麽行,你是大功臣,必須去。”吳鋒回頭問隊友,“你們說是不是啊?”

“是!”

林穆陽剛想再開口推辭時,李辛霏突然出現在她面前,拿着一瓶礦泉水遞給他:“給你。”

“哦——”隊友們起哄。

李辛霏早就知道他今天下午有比賽,中午就下了功夫化了妝,在一衆為他們加油的女生中她自認是最惹眼的,因此此時見到那些男生驚豔的表情時心裏頗為自得。

林穆陽見到她下意識地皺眉,也沒去接她遞來的水。

吳鋒揶揄地問:“女朋友?”

“不是。”林穆陽毫不猶豫地否決,神情甚至有些反感。

明明上回說好的不再用對待陌生人的态度對她,怎麽又這樣?

李辛霏勉強繃住表情,自己給自己找臺階下,她對着周圍的男生笑了下:“我是文學院的,比你們大一屆。”

她餘光看着林穆陽,意有所指:“我和他從小一起長大的。”

一陣恍然的喟嘆聲後就是一群人喊她“學姐”。

吳鋒這時又開口了:“學姐,今晚我們聚會慶祝呢,一起?”

他狹着笑的眼睛環視周遭的兄弟,笑嘻嘻地說:“順便多帶些學姐來,人多熱鬧啊。”

文學院出美女是衆所周知的,吳鋒這是在給兄弟們謀福利啊,校隊的成員們立刻領會了他的意思,頓時附和着起哄。

李辛霏看着林穆陽,笑着點頭:“行啊。”

林穆陽嫌吳鋒多事,又對李辛霏刻意做出和他相熟的作态十分厭惡,他本想拉下臉直接諷刺她的,可念頭一轉突然想到了什麽。

他琢磨了會兒,态度來了個百八十度的反轉,甚至還輕笑了下:“行啊,帶上你的朋友一起來。”

李辛霏不知他心中所想,只知道他破天荒地對自己好聲好氣地說話了,頃刻間她便心花怒放,覺得她和他之間的轉機出現了,她必須抓住機會修複好他們的關系,消除因之前的事而橫亘在兩人間的嫌隙。

最好,能一舉拿下他,她想。

……

曾希回宿舍時發現宿舍的門沒關,她剛進去就看到一個中年婦女略微臃腫的背影,她正站在耿思甜的桌前把大包小包的東西提放在她的桌上。

“我從家裏帶過來的一些吃的,你留一點,晚上再給你弟帶一點過去。”

“你來沒告訴他?”

“沒呢,想着晚上過去看看就行。”

曾希把自己的東西放下,那兩人往她這看,那個中年婦女見她回來,招呼一聲:“曾希啊。”

曾希認出是耿思甜的母親,禮貌地問好:“阿姨。”

“你才回來呢,去做兼職了?”耿母問道。

曾希抿了下唇,沒應話。

“哎喲,苦命的孩子,要不是你媽出了事你也不用這麽辛苦,聽我家思甜說你還在學校食堂收餐盤呢,那得多累啊,還髒。”

“因為你家房子塌了,鎮上現在開始出資改造危房了,那些住老房子的人可得感謝你家。”

“诶,之前鎮上給了你們多少錢的補貼啊?應該不少吧,夠你一年的學雜費吧。”

“哦,還有你妹,要我說啊,你們家這情況,你奶奶又賺不了錢,要供兩個孩子讀書沒可能的,幹脆趁早讓你妹退學算了,反正她就算考上大學了也讀不起,辍學出來做個打工妹還能賺點錢。”

耿母就像街頭巷尾的那些長舌婦般,愛對別人的生活指指點點且一旦開了話閘一時半會兒就關不上。

曾希能忍受她說自己,卻受不了她用那樣不屑的口氣說曾望,她攥了攥拳頭沉聲說:“我不會讓小望退學的,我會供她讀大學。”

耿母沒料到曾希會直接頂撞她,耿思甜更是趾高氣昂地沖着她不悅道:“我媽也是好心給你提建議,你別不識好歹,說大話誰不會啊,你現在自己都只能靠着兼職過活,還想供你妹讀大學,靠你給人陪酒嗎?”

耿思甜下巴一揚,睨着她嘲諷道:“校門口停着那麽多車,你去拿車頂的飲料傍個大款給人當個小三說不定還真能行。”

耿思甜的話讓曾希倍感恥辱,她渾身一凜,咬了下唇就急道:“你血口噴人!”

“呵,做出一副貞節聖女的模樣給誰看啊?有本事不要又當又立啊。”

曾希從來都不擅與人在言語間争鋒,平常和別人吵架她都不會更勿論應付耿思甜這樣惡毒的毀譽,此時紅了眼圈,身子打顫,縱使有滿腹冤屈她亦一句話也說不出。

“小希?”陳雅琦探頭,“你好了嗎?我們吃飯去。”

耿思甜見有人來了,也不再貶損曾希,拉了耿母的手往外走:“媽,我們走吧,我帶你去逛逛,晚點去找阿鵬。”

曾希等她們走後,擡手抹了下眼睛。

陳雅琦走進宿舍,察覺到曾希情緒不太對,關切道:“怎麽啦?”

曾希別過頭:“沒事。”

她吸吸鼻子,拿了外套穿上,把長發往後一撩:“我們走吧。”

她嘴上說着沒事,可是說話時的鼻音卻露了底,她不想說,陳雅琦怕她自己追問反而挑起她的傷心處,就只拉着她的手,安慰似的握了握。

宿舍裏沒人了,曾希反鎖了門,和陳雅琦一起打算去食堂吃了飯後去圖書館自習。

剛到宿舍樓門前,李辛霏就喊住了她。

“忘帶鑰匙了?”曾希問她。

李辛霏搖頭:“不是,你晚上沒事吧,一起去吃個飯吧。”

她沒點明是去參加管理學院籃球隊的慶功宴,因為她明白,以曾希這種性子,知道後肯定會推脫不去,倒不如像上次去酒吧那樣,先把她人帶過去再說。

曾希有些為難:“可是我和雅琦說好的吃完飯去圖書館。”

“哎呀,圖書館你們每天都去,少去一次不會怎樣的。”李辛霏看向一旁的陳雅琦,邀請道,“雅琦你也一起去吧。”

陳雅琦和曾希對視,她知道曾希向來不會拒絕李辛霏,此時也不願讓她左右為難,便點頭應道:“行啊。”

☆、三十八

三十八

李辛霏不僅拉上了曾希和陳雅琦,又喊了班上其他女生及她在校報社裏相熟的朋友一起去吃飯。曾希心頭納悶,今天不是她生日,似乎也不是什麽重大的日子,她為什麽會突然邀一群人吃飯?盡管困惑,但曾希并沒去過多猜想,只當她今天心情好。

李辛霏領着一群女生搭了車直奔目的地,曾希以前和她一起外出吃飯,她帶她去的都是一些裝潢精致,價格不菲的餐館,那種地方一般都在市中心商場附近,可今天她帶她們去的卻是學校附近的學生廣場,更讓曾希大跌眼鏡的是李辛霏竟然把她們領到了一個大排檔那,要知道她以前對這種路邊攤是持十分鄙夷嫌棄的态度的。

入夜後,好多攤位的大排檔都搭起了棚,放眼望去都是紅色的棚子,棚底下坐着的都是前來祭奠五髒六腑的人。

“學姐,這兒呢。”

李辛霏正想給林穆陽打電話詢問,就看到吳鋒站在一個攤前沖她招手。

李辛霏回身對着其它女生說:“走吧,幾個學弟,一起吃個飯。”

來之前李辛霏并未提及還有其他人,在場的其他女生只愣了下便欣然前往,曾希卻站在原地躊躇了下。

她并不習慣和陌生人同桌吃飯,更別說是這樣的聚會,如果李辛霏一開始就挑明了,她是不會跟着她來這的。

“聯誼啊。”陳雅琦了然道,“難怪帶這麽多女生來。”

曾希有些內疚:“對不起啊雅琦。”

“你道什麽歉。”陳雅琦心中雖不滿李辛霏的做法,但她并不遷怒于曾希。

“小希,雅琦,你們幹嘛呢,快來啊。”李辛霏站在排擋口沖她們喊。

陳雅琦挽着曾希的手:“走吧,來都來了,就當蹭頓飯咯。”

曾希抿唇,和陳雅琦兩人随後過去。

排擋裏的人很多,曾希只粗粗略了眼,他們把幾張桌子拼在一起,男生坐一半,女生坐一半。

曾希和陳雅琦進來得遲,前頭的女生都坐定了,就她們倆還站着。

“小希,過來,坐我邊上。”李辛霏招手。

站着實在太醒目,曾希忙不疊拉着陳雅琦在李辛霏旁邊的位置坐下,在這種陌生場合和一群陌生人相處讓曾希十分不适,落座後她攏了攏頭發,甫一擡頭就和坐對面的人對上了眼兒,頓時僵在座位上。

李辛霏這時開口介紹道:“這些都是管理學院的學弟,今天他們拿了新生籃球賽的冠軍,他們做東,請我們吃飯。”

她話音剛落,對面一排男生不約而同地喊道:“學姐好。”

“大排檔簡陋了點,學姐們不要介意啊。”吳鋒說了句。

李辛霏和善地笑了:“不會,我也經常和朋友一起吃大排檔。”

聽她說這話,曾希緘默地垂下腦袋,林穆陽則不屑地冷笑。

陳雅琦樂了,附在曾希耳邊說:“聽說過學長觊觎學妹,沒聽過學弟還對學姐感興趣的。”

曾希勉強扯了下嘴角。

陳雅琦見她表情不太對勁,問道:“你怎麽了?”

“啊……沒事。”

曾希自看到林穆陽也在席後就始終低垂着腦袋不敢擡頭,雙手放在桌下絞着,坐如針氈。

他在這,李辛霏也在這,如果不是他在其中牽線搭橋,她怎麽會出現在他們球隊的慶功宴上。看樣子他們的關系已經有所緩和了,他也不再像之前那樣對李辛霏退避三舍。

曾希喉間苦澀,又為自己有這種感受而羞愧,不禁把腦袋垂得更低。

很快,店家端上了幾盤烤魚還有一些烤串,又拎了箱啤酒放在桌邊。

幾個學弟很熱情地招呼她們吃東西,初始時大家還有些拘謹,後面沿着學校聊開了也就融洽了許多。雖然他們相差一屆,但年齡其實相差無幾,年紀相仿的年輕人很容易就混熟了。

球隊裏的隊員都在使勁渾身解數抖機靈,唯有林穆陽一人悶聲不吭地坐着,眼神盯着對面同樣默然不語的曾希看,很顯然她在回避他的視線。

不知道她是不是還在為上次在酒吧的事生他的氣。

“穆陽,遞一罐酒給我吧。”李辛霏突然軟着嗓子說。

林穆陽斜看她一眼沒搭理,倒是他邊上的吳峰熱情地拿了罐啤酒遞過去:“學姐,給。”

李辛霏睨一眼林穆陽,笑着接過酒:“謝謝。”

吳峰又看向她身旁的位置:“這位學姐……”

李辛霏攬過曾希:“學弟叫你呢。”

“啊?”曾希懵然擡眼。

吳峰這才看清楚她的樣貌,眼底閃過驚豔,他友好地詢問:“你喝酒嗎?”

“不了,我不太會……喝酒。”

曾希話說到一半突然意識到林穆陽在場,她心虛地瞥他一眼,最後兩個字說得極輕。

林穆陽嘴角幾不可察地往上勾,她的這種小謊言到了他這不知為何卻讓他十分心悅。

她也不是在任何場合,和任何人都能一起喝酒的,換句話說,在這方面,他算是特殊的。

“诶,小希你撒謊。”李辛霏毫不客氣地拆穿她,把自己的一罐酒開了放她面前,“你明明就會喝,今天難得和學弟們一起吃飯,不喝也太沒意思了。”

林穆陽盯着那罐酒頓時眼神就冷了,難得地開口說了今晚的第一句話:“不想喝就別勉強,我們不勸酒。”

明顯是為她圓場的話,曾希聽了有些心慌,偷眼瞄了下李辛霏,生怕她覺察到什麽,反而違心地拿起那罐酒,客套地笑着說:“我喝一點吧。”

林穆陽擰眉。

吳峰撓了撓頭,咧着嘴巴笑得陽光:“學姐,你叫什麽名字?”

其他幾個女生在剛才的閑聊中都已經自報家門了,陳雅琦也不例外,就只剩下一直沒開口加入聊天的曾希還沒露底,因此也顯得格外神秘。

他這一問,桌上人的目光幾乎都移向了曾希,曾希脊背一緊,有些尴尬地勾了下耳鬓的發絲。

“曾希,我的舍友,也是我的好朋友。”曾希還沒開口李辛霏就代勞了,她摟着她的腰笑着介紹道,“她比較高冷,不愛說話,你們千萬別介意啊。”

這話說的似乎曾希是她不怎麽拿得出手的物品般,這下不僅是林穆陽,陳雅琦也有些不悅了,她開口為曾希解釋道:“她只是比較慢熱,等熟了就知道她很好相處的。”

陳雅琦對着曾希調皮地眨眼,李辛霏則斂了笑瞟她一眼。

一頓飯吃了近一個小時,席間熱聊就沒斷過,所有人聊了專業,聊了學院裏的趣事又聊到了各自的家鄉……總之天南海北地聊了開去,一派和氣融融的場面。

“吃完飯,大家一起去K歌吧。”吳鋒提議道。

“行啊,反正時間還早。”李辛霏附和道,她還想多些和林穆陽相處的時間,畢竟這頓飯他們并沒交談。

曾希聽說還有續場,轉頭看着李辛霏欲言又止:“辛霏……”

李辛霏自然知道她心中所想,立刻用眼神制止她說下去,低聲道:“別掃興。”

曾希抿嘴沉默,回頭看到所有人在熱聊,陳雅琦也和學弟們聊得有聲有色,她要是在這時候說要走的确是挺掃興的,遂壓下心思,安靜地坐着。

吃完飯轉場去KTV的路上,林穆陽剛想走去和曾希搭句話,李辛霏就冒出來截住他。

“你的隊友都挺熱情的。”

林穆陽冷睨着她。

“沒想到你會去打新生賽,上一次看你打球還是高中的事。”

“那時候你打球,場邊上好多女生圍着給你加油,你下場後就只喝我遞給你的水——”

“你話怎麽那麽多?”林穆陽不耐煩地打斷她,她想和他修複關系的意圖很明顯,但他一點也沒興趣和她聊那些陳年往事。

他撇下她三兩步走到吳鋒那,吳鋒往後觑了眼:“欸,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你前兩天說的已經有喜歡的人了,就是辛霏學姐吧。”

林穆陽雙手插兜目視前方,曾希挽着陳雅琦走在前頭,微風帶亂了她的長發,她就空出手來利索地把頭發撥到一邊理順,露出整個側臉。

“不是。”他回答。

吳鋒挑眉:“哦?辛霏學姐這麽好看都入不了你的眼?”

林穆陽睃了他一眼:“你看上了?”

“哪敢哪敢。”吳鋒腦袋搖得像撥浪鼓一樣,“學姐一看就是個狠角色,我駕馭不來。”

他往前頭遞了個眼神,搭着林穆陽的肩低聲說:“我還是喜歡曾希學姐那樣的,長得漂亮,看着性格也不錯。”

吳鋒嘀咕了句:“不知道她有沒有男朋友。”

林穆陽抖開他的手,語氣像是突遇寒流,瞬間降溫:“有了。”

吳鋒一臉懵逼,看着林穆陽遽然臭了的表情,心裏頭好像有點回過味來了。

因為晚上他們還要回校,所以KTV也選離校近的。他們一群人開了間大包,剛進包廂,就有人打開了頻閃燈,燈光一閃一閃地晃得人眼花。

一半的人都去點歌了,曾希尋了沙發角落坐下,剛落座不久,林穆陽就坐到了她的邊上。

曾希一凜,下意識地就要起身離開。

“別換了,你坐哪兒我就跟到哪兒。”

曾希聽他這麽說也不敢妄動,眼神慌張地四下溜了圈,幸好沒人注意到他們。

林穆陽見她坐着不動,身子往她那傾了個角度:“我——”

“你別和我說話。”

曾希的語氣不是強硬的命令而是低聲的請求,林穆陽一愣,要說的話就被她可憐兮兮的眼神堵在了喉間。

李辛霏點完歌後回頭眼神逡巡一周後落在了林穆陽身上,他和曾希兩人坐在沙發的角落裏,她雙手放在膝上,挺直了腰正襟危坐,而他則随性地靠在沙發背上顯得放松。

他們也不交談,看着就像是兩個世界的陌路人,李辛霏自然以為他們坐在一起只是巧合。

李辛霏自發地走到林穆陽的另一邊挨着他坐下,曾希餘光看到後,雙手抓了抓膝蓋,身子微微前傾做出了個要起身的姿勢,可她剛一動就察覺到了林穆陽也随着她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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