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9)
面吧,我還有禮物要給你。”
曾望再次揩了揩臉:“好。”
和曾希聊了幾分鐘,曾望已走到了校門口,挂了電話後她擡頭看了看,燈光下雨絲變成了雨簾,她在雨中站定,眼中落進了冰冷的雨水。
十七歲,長大好慢。
“曾望?”
曾望透過雨幕看到有人撐着傘向她走來,等近了才看清是周祺。
周祺拿傘遮住她:“你怎麽站在這兒淋雨啊?”
曾望一副見鬼的表情:“你怎麽在這。”
她看見他還背着書包:“別告訴我我走了半個小時你都還沒走回去。”
周祺窘迫,扯開話題:“雨下大了,我們趕緊回學校。”
不知是不是因為慌張,他情急之下居然把手放在曾望背上,輕推着她往前走。
曾望被他帶着走,一臉驚詫地看着他,半響問:“你不會在等我吧?”
“沒、沒有。”周祺立刻答道。
曾望看着他的側顏,故意湊近他:“欸,你是不是喜歡我?”
周祺一吓,身子往旁邊一躲,傘卻往她那邊偏。
“你……”他的表情有些驚慌,像是聽到了什麽不可思議的話。
曾望聳肩一笑:“你慌什麽,我開玩笑的。”
她看着他:“我猜你一定是正義感又在作祟了。”
周祺低頭看着她,沉默不語。
曾望把手伸出傘下,雨水滴落在她的手上,她突然問:“你滿十七歲了嗎?”
“嗯。”
“什麽時候。”
周祺頓了下說:“兩個多月前。”
他看着她:“你呢?”
曾望擡頭和他對視:“今天。”
周祺一怔。
“我的宿舍到了,你回去吧。”
曾望說着就沖進雨幕,小跑着到了宿舍門口。
“曾望。”周祺撐高了傘對着她的背影喊道。
曾望回頭看他。
“生日快樂。”
作者有話要說: 新年快樂
昨天忘更了,抱歉
☆、三十四
三十四
下午頭兩節課是民樂課,林穆陽這天破天荒地早早就去了教室,他并不是對這門課有多喜愛,而是為了曾希。
最近這幾天,他覺得曾希對他的态度又有些讓他琢磨不定了,幾次在校內碰到她她都唯恐避閃不及。一開始他以為是因為他向她挑明了心意她因為無措而不好意思面對他,可幾次下來他覺得好像并非如此。
她看到他時,眼神裏除了慌張,還有恐懼,這讓他摸不着頭腦。
既然她躲着他,他就只好主動出擊了。早上他給她發了條短信,說了下午上課會給她占個座,她沒有回複他,但總不至于為了躲他連課都不來上吧。
林穆陽在曾希常坐的角落裏落座,給她占了個位置。
臨近上課時,老師提前走進教室,林穆陽環顧周圍,都沒看到曾希。正當他疑心她是不是翹課時,邊上的空座坐下一人。
“你今天——”
林穆陽的聲音在看見坐下的人是誰時嘎然而止,同時臉色一變。
李辛霏挑着眼眉笑着看他,假睫毛還一顫一顫的:“看到我很意外?”
林穆陽臉色難看,語氣也好不到哪去:“你怎麽在這?”
“小希也選了這門課,她今天有事沒辦法來,我替她一節。”
林穆陽盯着她的臉,顯然不相信她這種人會這麽古道熱腸。
李辛霏嘟了下嘴,故作俏皮地對他眨眨眼:“其實是她告訴我你也選了這門課我才來的。”
曾希告訴她的?
林穆陽皺了下眉,心情頓時有些複雜。
“反正她也不喜歡上這門課,我替她來她也不怕上課點名了。”
林穆陽冷笑:“自以為是,你怎麽知道別人喜不喜歡。”
“她親口對我說的啊,她說她不懂欣賞音樂,來這也是為了應付點名,挺沒勁的。”李辛霏湊近他,殷勤地說,“要不以後這節課我都替她來好了,你要是來早了就幫我占位——”
“別跟我套近乎,我和你很熟嗎?”林穆陽壓根不睬她那套。
李辛霏臉色僵了下:“林穆陽,你能不能成熟點,你到底要和我鬧別扭鬧到什麽時候?之前的事我都已經道過歉了,你還要我怎樣?你哥是自殺,不是我殺的。”
“你再說一遍。”林穆陽雙眼如冰,裏面蓄滿了風暴。
李辛霏被駭住了,一時說不出話來。
“別跟我提我哥,你不配。”
林穆陽咬牙切齒地說完這句話,也不顧此時還在課堂上,起身就從教室後方繞了出去。
出了教室,他拿出手機,從通訊錄裏看到了曾希的號碼,盯着看了半晌,最後滑動屏幕,撥了個電話給老高。
“在哪兒呢,晚上去‘clow’。”
……
曾希沒去上民樂課,平白空出了兩節課的時間,她就和陳雅琦約着去了圖書館。在圖書館裏她一向能從古樸的書香中得到寧靜,可今天卻一直靜不下心來,手中捧着的書許久都沒有翻過頁。
此刻李辛霏應該已經在民樂課教室裏了,林穆陽占的座應該不會落空,他見到是她不知會是什麽反應?
陳雅琦伸手在她面前一晃:“你想什麽呢,這麽出神。”
曾希回神:“沒有。”
陳雅琦探頭去看她手中的書:“‘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與死,死而不可複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怎麽突然看起《牡丹亭》了?”陳雅琦問。
曾希解釋:“我選的戲曲鑒賞課要交一篇期中論文。”
“你打算寫它?”
曾希搖頭,往後翻了好幾頁書:“感悟不是很深,不好寫,還是換其它的吧。”
“怎麽就感悟不深了?”陳雅琦好奇地湊近她,低聲問道,“小希,你有男朋友嗎?”
曾希有些赧然:“沒有。”
“欸?你怎麽不談一個?”
曾希還是比較放不開,也不太和別人聊感情這方面的話題,便含糊地随便說了個理由:“沒碰着合适的。”
陳雅琦一聳肩:“也是,文學院陰盛陽衰,一比八的比例能碰上的幾率太小了。”
她又說:“說起來還是小希你的圈子太小了,你看你不參加社團也不參加什麽活動,都沒什麽機會認識新的朋友。”
曾希不可否置,她的交友圈子的确很小,且以她的性格又鮮少與人深交,所以外人看來她還是有點不合群的。
“你喜歡什麽類型的男生?”陳雅琦來了興致,索性書也不看了,趴桌上看着曾希,“我猜,你應該喜歡和你一樣安靜的,體貼入微的,溫柔型的男生。”
曾希腦海中突然蹿出一個身影,一個“不是”就要脫口而出,卻又生生地卡在了喉間。
“我猜對了?”陳雅琦問。
曾希沒有正面回答,只是付諸一笑,合上書說:“時間差不多了,一會兒還有課呢,我們趕緊收拾收拾走吧。”
陳雅琦看了眼時間,也沒再追問,抱起從書架上拿下來的書放了回去。
下午的後兩堂課是專業課,曾希去了教室後還給李辛霏占了個位置,等上課鈴聲響起,她才姍姍來遲。
李辛霏坐到曾希邊上,曾希觑了她一眼,發覺她的臉色不太好,整個人籠着一股低壓,她也沒開口問她剛才那節課的情況,但心裏又忍不住去猜測。
傍晚下課,李辛霏把手機放回包裏,拉起曾希的手就說:“小希,我請你吃飯,吃完陪我去個地方。”
她不由分說地就把曾希往外拉着走,曾希慌忙中扯過自己的包,跟着她踉跄地走。
她們在外頭的餐館吃完飯,李辛霏攔了輛車,曾希以為她又是心血來潮突然想去商場血拼,畢竟以往她心情不暢時就會花錢買快感。
下午出門前,李辛霏還高高興興地化了精致的妝去音樂樓上課,現在卻一臉不郁,其中的緣由曾希不難猜到是和林穆陽有關,但她竭力克制住自己往深了去想。
她怕自己又生妄想。
出租車在馬路上走走停停了近半小時,最後停靠的地點卻讓曾希頗感意外和恐慌。
下了車,李辛霏拉着曾希的手往一條街道上走,“clow”幾個字母閃着五彩的燈光,在夜裏十分紮眼。
曾希頓下腳步:“辛霏……你要去哪兒?”
“酒吧。”李辛霏拉她,沒拉動。
曾希皺着臉:“我、我們還是別去了吧。”
“怕什麽,酒吧又不吃人,你還沒去過吧,我帶你去見見世面。”
李辛霏猛地一拉她,曾希趔趄了下,被動地走着,眼看離“clow”越來越近,她心裏的不安愈加濃烈。
她最後掙紮道:“還是別去了,我陪你去逛街。”
李辛霏有些不耐煩了:“來都來了,別磨叽,跟我走,不然我生氣了。”
曾希咬唇,最後也沒能違拗她的意願,被她拖着進了酒吧。
入夜後的酒吧是最熱鬧的時候,電音在喧嚣,紅男綠女們在這裏縱情地狂歡,他們在舞池裏肆意地扭動腰肢,忘我地尖叫着,高舉着酒杯狂歡。
李辛霏顯然很适應這樣的環境,相比起來,曾希盡管來過一次卻仍然有些不适應。穿過舞池時,曾希的目光一直在人群中搜尋,可酒吧裏燈光灰暗,她壓根看不清人更勿論在人海中找到一個人。
“走快點。”李辛霏拉了下曾希。
曾希緊了兩步,又左右看了下。
興許他今晚沒來這呢。
曾希僥幸的念頭剛起,下一秒她就看見了坐在吧臺前喝酒的林穆陽,在他的兩側還坐着老高和小A。
曾希把李辛霏往後拉,李辛霏皺眉,回頭不解地看她。
“辛霏……我第一次來,你帶我四處轉轉吧。”曾希盡可能地朝她喊,眼神不安地往她身後瞟。
“我會的,現在先帶你去吧臺坐一會兒,我要找一個人。”
李辛霏說完立刻回頭,目光四下逡巡後一定,她掙開曾希的手,擠開面前的人,幾步走到吧臺那。
“林穆陽。”
曾希還未來得及擋住李辛霏,聽她這麽一喊,下意識回頭去看,她布滿驚慌的雙眼立刻對上他意外且愠怒的目光。
她從未在他身上看過這樣的眼神,怒火中又裹挾着寒冰,利刃似的釘中她的心髒。
李辛霏推開曾希,緩步走到林穆陽面前,神色還很得意,她掃了眼邊上的老高和小A又看向林穆陽:“看到我很意外?”
林穆陽沉下臉,這是她今天第二次說這句話。
他的目光沒有停在李辛霏身上,而是一直看着在她身後神色忐忑的曾希,她一直躲閃着不敢直視他的眼睛,這更加坐實了他的猜測。
老高和小A也對李辛霏突然出現感到意外,更讓他們驚詫的是曾希居然和她一起來,其中的曲曲繞繞不得不引人懷疑。
更過後老高便睨着李辛霏,嘲諷地一笑:“告密者。”
李辛霏的笑容凝在嘴角,過了會兒她像是沒聽見般,繼續對着林穆陽說:“你還在玩樂隊,你以為你做的事我不知道?”
林穆陽陰沉着臉:“知道又怎樣?再告訴我媽一次?”
李辛霏一噎,神色立即不自然了起來:“我不會說的。”
林穆陽冷笑,李辛霏不會做無益之事,他在等她的下一句話。
“但你以後不能再用現在這樣的态度對我。”
果不其然,李辛霏随後就提出了她的要求。她面上雖強勢,可心底還是有些忐忑。她很了解林穆陽的性格,也知道用樂隊威脅他的後果,要不是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對她冷言冷語,她是不會去碰觸他的底線的。
意外的是,林穆陽居然毫不猶豫地點頭:“行啊。”
李辛霏頓時喜上眉梢。
老高和小A對視一眼,他們壓根不相信林穆陽會突然對李辛霏釋懷。
小A看了無所适從的曾希一眼,笑着起身調解道:“都別在這杵着了,一起嗨啊。”
他說着半推着李辛霏往舞池裏走:“來酒吧就要放開了玩啊。”
小A回頭對着老高使個眼色,老高立刻會意,起身跟上去,還故意回頭喊林穆陽:“小陽,一起來啊。”
他們的态度突然轉變讓李辛霏一陣愣怔,但她把這歸因于林穆陽的軟化,為此她并無其它的懷疑,心底還有些暗喜,甚至想好了怎樣和他們打好關系。
老高和小A把李辛霏帶進了舞池,沒一會兒他們就被扭動的人群淹沒。
曾希沒料到李辛霏輕易就把她丢下了,留她一人面對林穆陽。
她愣在吧臺前,雙手絞在一起十分局促,她不敢去看林穆陽,正猶豫着要不要先走一步時,面前落下了一道黑影。
林穆陽不由分說地拉起她的手:“你跟我來。”
“我不……”
林穆陽沒顧及曾希的意願,強行拉着她走,推開來往的人熟門熟路地把她領到了酒吧的偏門。
偏門出去就是一條窄巷,夜色漸濃,這裏人跡罕至,與酒吧的熱鬧形成鮮明的對比,一點鼓噪的樂音從門縫裏漏出來,卻襯得巷子更加幽靜,狹長。
林穆陽掩上門後就把曾希逼到牆邊,夜色中他一雙幽深的眸子攫住她,許久不言。
曾希有些害怕地瑟縮着身子,後背緊緊地貼緊牆面,擡頭小心翼翼地看他。
半晌,林穆陽啞着嗓音問:“下午的民樂課為什麽沒去?”
“我、我有事……”
“為什麽讓李辛霏去?”
林穆陽沒待曾希答完又抛出另一個問題,而這個問題曾希無法給予讓他滿意的答案。
“‘clow’是你帶她來的?”
曾希一慌,立刻搖頭:“不,不是……”
“你知道麽,我最讨厭別人告密。”
曾希咬着唇仍是搖頭。
“為什麽?一直躲着我也是因為她?你怕她?想讨好她?”林穆陽問一個問題就往曾希那逼近一分。
“不是,我沒有。”曾希捏了捏拳,無力地回答。
“好。”林穆陽欺近她,“幹脆點,我們今天就說清楚。”
他頓了下,再開口語氣格外堅定:“曾希,我喜歡你,你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曾希擡頭,他們之間的距離現在也不過方寸之間,他的雙眼直視着她,一片赤誠坦蕩,他是真心地在征求她的意見,毫無保留。
她的心随着他的話語如登天堂,轉瞬間又跌落地獄。
曾希知道自己一直都是個保守主義者,她不激進,不冒險,從不輕易嘗試,從小到大她走的都是萬般斟酌之後選的路,平凡無趣但也安全,孤注一擲,背城守一這種事她從來不會去做。固然她缺乏斷腕的勇氣,追根究底是因為她承受不了走錯路之後的後果。
她膽小怯弱,只想用盡全力,過上平凡的一生。(毛姆《月亮與六便士》)
林穆陽眼看着她的雙眸從帶着雀喜的閃光到火燃盡後的黯然,一顆心也沉了下去。
曾希捏了捏拳,像是下了決心般開口道:“對不起,我不——”
和今晚之前幾次一樣,林穆陽再次打斷了她的話,只不過這次的方式不太一樣。
林穆陽一手攬過她的腰肢,在她開口将拒絕的話語說出口時低頭攫取她的呼吸,堵住了她的唇。
曾希驀然瞪大雙眼,渾身如同雕塑僵立在原地像是融進了背後的牆體,失神地看着近在咫尺的他的眼睑。
片刻後,她才意識到他做了什麽,頓如雷殛。
曾希掙紮着推開林穆陽,他根本沒抱緊她,她很輕易就掙開了。
獲得喘息時她不可思議地看着他,哆嗦着質問:“你、你做什麽……”
林穆陽低頭看着她噙着淚花的眼睛,酒意略微淡了,腦袋也清醒了許多,他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不顧後果的魯莽唐突顯然讓她覺得委屈了。
他難得懊惱:“對不起,我……”
林穆陽話說到一半打住,事後道歉顯然虛假,縱然今晚他喝了不少酒,但剛才的行為未免不是他借着酒意的妄為。
曾希唇上還沾染着他的溫度,甚至剛才的一瞬間她還嗅到了他身上淡淡的酒氣。
她哽噎一聲,低頭就要繞過他離開。
“曾希。”林穆陽在她身後喊她。
曾希頓住腳,但是沒回頭。
林穆陽看着她伶仃單薄的背影,突然感到一陣難以言說的無力感。
“你有拒絕我的權利,但是你不能剝奪我追求你的權利。”
“如果你是為了維護你和李辛霏之間所謂的姐妹情才拒絕我,那我告訴你,我不是她的私有物品,我有自己的人格。”
“曾希,對我公平點。”他說。
……
曾希給李辛霏發了條短信,獨自一人離開了酒吧。
林穆陽在側門那靠牆呆了良久才一臉沉郁地回到了酒吧,吧臺那他的位置還空着,吳莉正坐在邊上喝着酒。
她見他回來,往他身後探頭看了眼:“怎麽就你一個人?”
林穆陽對着酒保打了個響指,又叫了一杯酒,等酒遞過來後一口悶了。
吳莉挑眼,心裏大致明了了。
她身子一扭,胳膊肘往後撐在吧臺上,拿眼眺着舞池:“小A剛跟我說李辛霏和曾希一起來的。”
“是曾希帶她來的?”她問。
“不是。”林穆陽毫不猶豫地回答。
吳莉睨他一眼:“你早知道她們認識?”
“嗯。”林穆陽說,“一個宿舍的‘好朋友’。”
說到“好朋友”時他不屑地笑一聲。
吳莉回身,端起杯子啜了口酒:“李辛霏對你還不死心啊。”
林穆陽冷笑。
吳莉停了下接着說:“她喜歡你,要知道你在追她的朋友,估計要瘋,你媽……估計也不會同意。”
“那又怎樣?”林穆陽隐忍着,嘎啞着嗓子說,“難道我連選擇喜歡誰的權利都沒有?”
吳莉愣一下,見他已然醉态十足,可眼底卻又有洶湧的情緒在翻騰。
她能懂他的不甘。
半晌,她開口道:“你有,你當然有。”
☆、三十五
三十五
霜降過後,慶城的秋天并沒有如約而至,操場周圍的樹仍是青翠萦目,前陣子一股寒流過去後,天氣又漸漸地回暖了,僅是早晚的氣溫稍低,帶着那麽一絲蕭瑟的味道,俟朝陽一出,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曾望盤腿坐在操場邊上的階梯上,咬着毫無味道的白饅頭盯着跑道上還在跑動着的颀長身影看。
她最近有點迷茫。
不是因為她覺得前途未蔔,未來不可期,而是因為周祺最近的行為讓她有點摸不着頭腦。
幾次她因為困乏而在課堂上昏昏欲睡且即将約會周公之際,他總是不厭其煩地一次又一次地喊醒她,然後在她憤怒的目光中一臉無辜地告訴她——
“你要聽課。”
不僅如此,每天的晚自習上,每當她拿出答案要“大顯身手”時,他就會板着一張臉,嚴肅地對她說——
“你要自己做。”
更有甚者,他還會花時間一題題地給她講解,不管她到底想不想聽,願不願意聽。
更匪夷所思的是,曾望每天晚上從小吃街回來時,總能在校門口碰見他,不是出門買東西就是買東西回來。
曾望在與周祺的關系中一直占據主動,可這段時間她明顯轉為被動了,無論她怎樣對他惡語相向甚至出言威脅,他均是毫不在意,對她十分和煦,以致曾望覺得自己在他面前就像只張牙舞爪的貓,毫無威懾力。
“曾望。”
曾望回神,低頭看到周祺站在底下,仰頭看她,臉上還淌着汗。
“早讀快開始了,不去班級嗎?”
“哦。”曾望把最後一口饅頭就着豆漿咽下,起身拍拍屁股,幾步跨下臺階。
兩人并排往教室走,曾望側目看了眼周祺,再次思考起兩人的關系。
自周祺主動和她坐一起後,班上關于他們倆是一對的傳聞就沒歇過,以前曾望根本沒在意,只當耳旁風刮過就算,可這陣子他們倆呆在一起久了,加上周祺近來不明不白的行為,連她也不禁要懷疑,他們……是一對?
曾望咳了一聲,觑他一眼,突然往他那湊近,伸手去拉他自然垂落在身側的手。
剛碰上,周祺就像觸電般縮回去,一臉驚恐地看着她,那神情就像是個被玷污了的少女,而她就是個強搶民女的惡霸。
周祺躲到一旁,顯然被曾望方才的行為吓到了:“你……”
曾望面無波瀾,聳了下肩随意道:“我就是想試試你手上的溫度。”
“嗯?”
“我覺得我的手有點涼。”曾望反問他,“你覺得呢?”
他覺得呢?剛才那一瞬間他只覺得身子發麻,其它什麽都沒感覺到。但曾望直直地盯着他,一臉坦蕩,反倒襯得他心裏有鬼一般。
“是有點。”周祺胡亂說道。
曾望點頭:“天冷了。”
她主動走在前面,心思活絡起來。
就剛才他那躲閃的速度和一臉恐慌的表情,和她小時候洗菜時碰到某種軟體動物的反應一樣,曾望憑這就能斷定他對自己沒好感,不過她想想也是,他親眼見過她的許多惡劣行跡,她也三番兩次地對他惡語相向,他怎麽可能喜歡上她這樣劣跡斑斑的女孩。
排除他喜歡她這個微小的可能性後,關于他近來的種種行為,唯一的解釋就只有——他吃飽了撐的,他的正義感已經多到無處可用唯有發洩在她身上了。
曾望進行種種猜測之際,她沒注意到走在身後的周祺紅透了的耳尖。
……
晚自習期間,曾望單手撐着腦袋,一手轉着筆看着周祺,琢磨着怎麽樣才能把他的數學作業拿過來。
這陣子,為了抄作業,她對他言語恐吓過,威逼利誘過,可是統統沒用,他像是鐵了心要讓她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無論她用什麽招數最後都只能铩羽而歸。
曾望突然想起張瑤教過他應付男人的方法,最有效的就是□□,因固她給她發了許多不知從哪找來的各色姿色上佳的美女的照片,好讓她在“釣魚”的時候能派上用場。
如果把這方法用在周祺身上,勾引他……曾望看了眼不問世事安靜做着作業的周祺,把這念頭打消了。
想想之前王亞亞的下場,他這唐僧一樣的性格,怕是不懂什麽叫女色。
曾望最後還是決定來硬的。
“喂。”
周祺頓筆扭頭:“嗯?”
“數學作業。”
周祺放下筆,又開始苦口婆心地勸道:“你應該自己做。”
曾望把筆扔在桌上:“我不會。”
周祺一笑:“我可以教你。”
曾望皺眉:“你這一天天的,把時間都浪費在我身上,不好吧。”
“不會。”周祺搖頭。
真是個死腦筋,曾望暗诽道,眼看他不為所動,毫無轉圜,眼一翻打開今天發的數學卷子,拿起筆飛快地把選擇題勾選了,之後把卷子往他那邊一推:“講吧。”
周祺看了眼她随意勾選的答案,一時哭笑不得:“選擇題一半是錯的。”
曾望眼一亮:“才一半?正确率還挺高。”
“……”
曾望聳肩:“我這種差生,只錯一半老師就已經很欣慰了。”
周祺被堵得沒話可說,嘆口氣拿過稿紙開始一題題給她講解。他講得認真,一步步講得很細,還會順帶把知識點給她點出來,盡管如此,曾望仍是像前幾次那樣有一搭沒一搭地聽着,敷衍似的應着,等他把答案算出來後她就迅速拿筆抄上去。
周祺見她一點長進都沒有,眉頭輕皺思忖了下,再講題時就不講通透了。
“你先代入這個點把雙曲線的漸近式算出來,之後再利用這個方程算出漸近線,然後就能利用這個式子算出……”
“停!”曾望打斷他,“你怎麽不把步驟寫清楚啊?”
“我告訴你方法,你自己算出答案。”
曾望詫然,瞪大眼睛:“什麽?”
“我把公式寫在邊上了,你試試。”
曾望難得張口結舌:“你、你……”
周祺追加了句:“你得快點,不然今晚做不完了,卷子下課要交。”
曾望咬牙狠狠地瞪他,周祺毫不松口,他早已摸清了她的脾性,看似充滿攻擊性,但并不是不分是非曲直。
曾望瞪了他半刻,周祺就平靜地回視她半刻。
她能夠有力地回擊像王亞亞那樣的挑釁,但是對于周祺這樣的“懷柔”,就像是利刃對水,她壓根沒法應對。
曾望在他那吃了個冷悶,不甘地撤回自己的卷子,拿起筆趴在桌上老實地照着他的方法演算起來。
周祺本以為她會拂袖而去,現在見她妥協,暗松一口氣。
一晚上,曾望就在周祺的悉心指導下,咬牙切齒,滿腹怨氣,磕磕絆絆地做着卷子,等下課鈴聲響起,她立刻把筆一扔,提溜上自己的書包就要走。
周祺喊住她:“最後兩題……”
曾望努嘴:“差生不會做最後兩題很正常。”
她說完突然彎腰湊近他,在看着他神情變得慌亂後低聲說:“周sir,今晚就不用等我了。”
……
曾望一如往常地去了小吃街,相較于前幾天因天氣原因造成的冷清,這兩天小吃街上又開始人煙辏集了起來,狹窄的街道上又是人頭攢動,每個美食攤子都冒着熱騰騰的煙火氣兒。
耿明鵬的燒烤攤子也是一樣,新老顧客前來光臨,每張桌子都坐滿了人,喝酒劃拳,撸串唠嗑,熱鬧異常。
張瑤今晚不在,曾望一個人在跑腿忙活,一會兒那邊點單,一會兒這邊要酒,人走後她又去收拾桌子好給接下來的客人騰桌子,可以說是忙得腳不沾地了。
“再要兩瓶酒。”
曾望聽到有人喊,放下手中的盤子,從冰櫃裏拎出兩瓶酒送過去。
要酒的人是個肥頭大耳的男人,他明顯喝上頭了,見到曾望就大着舌頭問:“今天張瑤怎麽沒來啊,前天不是和我說好了下次陪我喝酒的麽。”
“有事。”曾望冷淡地回答。
那男的突然抓住曾望的手腕:“她不來就你來陪我喝吧。”
曾望掙了下:“松手!”
“诶,快坐下。”
那男抓住不放,手上還占滿了油漬,弄得曾望一陣反感。
她沒忍住,低咒了句:“死胖子,你給我放開。”
“小婊/子,你罵誰呢!”那男的不僅沒放手反而捏得更緊了。
曾望手腕被捏得生疼,也顧不上那麽多,脾氣上來了就沖他大喊:“罵的就是你,快放開我。”
耿明鵬聽到動靜,撇下燒烤架走過去:“幹嘛呢。”
他掃了眼後大致情形就已了然于心。
耿明鵬直接對着曾望斥道:“你怎麽做事的,一點規矩都沒有。”
他又腆着笑從兜裏掏出一盒煙,抖了一支往那男的面前遞:“劉哥,別和這小丫頭片子一般見識。”
被稱作“劉哥”的男人瞟了眼耿明鵬,又拿眼角看曾望,松了手但沒去接耿明鵬的煙。
“趕緊跟劉哥道歉,還想不想在這做了。”
曾望抿緊了嘴不開口,雙目蓄着怒火,一聲不吭地扭頭就走。
耿明鵬的臉色當下就垮了。
“你這的服務态度不行啊。”
耿明鵬立刻陪笑:“劉哥你別氣,一會兒我教訓下她。”
“這樣吧,今天的酒我就給你免單了,算是招待不周的賠禮。”
劉哥這才揉了下凸出來的肚子,伸手接過耿明鵬的煙。
耿明鵬又和他賠了不是,之後才回到燒烤架那,把曾望喊過來。
她的表情不郁,耿明鵬直接罵道:“你是來給我砸場子的啊,把客人得罪了以後誰來我這?”
他嗤道:“不就是拉下你的手麽,至于麽,幹嘛裝得跟個聖母一樣。”
曾望不甘地頂道:“我是來打工的,不是來賣身。”
“喲,又給我擺這種清高的姿态,我之前就告訴過你,沒掂量清楚自己的身價就別攬活兒。”
耿明鵬警告她:“下次再有這種事,你就別來了。”
……
曾望憋着氣兒接着忙活,她左右奔忙的時候就察覺到那個男的一直在盯着她看,就像一只垂涎的癞皮狗,她刻意忽視他的目光,經過他那桌時視線也是不偏不倚。
今天人多,曾望忙得比平常晚,回去的時間也耽擱了。宿舍門禁還好說,但學校的校門到點就鎖,保安可不像舍管阿姨那麽好說話。
眼瞅着快來不及了,曾望一路緊趕慢趕,甚至還走了平時不走的近道。
那條近道她很早之前就知道了,是小吃街岔口的一條小巷,順着小巷走一小段路就能到校門對面,但那條路人跡罕至,到了深夜更是無人涉足,她雖然膽大但也不敢自己一人獨自走那條路。
今天她是實在着急才壯着膽子往那走的。
曾望加快腳程,狹窄的小道上回響着她跫然的腳步聲,走了一小段路後,她敏銳地察覺到除開她單調的步伐聲外,交疊在一起的還有另外的聲音。
她放輕腳步,那聲音愈加明顯,并且還一輕一重,似乎是重心不穩。
曾望在那聲音響在身後時下意識地猛地回身,卻被人一推後背毫無阻礙地撞上牆體,頓時胸口一陣發悶。
“小婊/子,敢罵老子。”
曾望忍痛擡頭,借着微弱的月光,她看清了來人的臉,就是剛才那個對她動手動腳的劉哥,此時他已酩酊大醉,身上帶着濃厚的酒氣。
她眼轱辘轉了轉,撒腳就要跑,可動作到底慢了一步,那人拉住她的手一拽,另一只手就要往她臉上呼過來。
曾望躲閃不及,眼看那巴掌就要招呼到她臉上時,暗處突然沖出一個人,直接往那男人撞去,借着一瞬間的沖擊力度直接把他撞開了。
那男人拉着曾望往後趔趄了兩步,為了保持平衡就松開了她的手。
曾望堪堪站穩就被人護在了身後,她擡頭,背着光只能看到一個模糊的背影,但她還是認出了他,一時有些驚訝,隐隐的又有些莫名的情緒在心底蔓延。
被撞開的男人站穩後,怒氣沖沖地瞪視着他們,見到撞他的人是個高個男孩後,啐了一口,直接上手揮拳。
周祺本可以躲開,可他腦海中第一時間想起的就是身後的曾望,他怕那人傷到她,因此一動不動地就傻站在原地,直愣愣地護住她,就像母雞護雞仔般。
突然身後有人把他往邊上一拉,他往旁邊跨了一步,可那人的拳頭還是擦着他的頰邊呼嘯過去,他手上戴着的戒指生生地在他的臉上豁了道口子。
那人一拳沒中,扭了扭手腕正想繼續逼近,曾望當機立斷,伸手往後摸到自己挂在書包上的警報器,扯住繩子往下一拉,霎時一陣尖銳的警報聲響徹在巷頭巷尾。
曾望拉着周祺往後退,同時喊道:“你別過來,一會兒就會有人來這,你不想進警局最好現在就滾。”
警報聲穿透性十分強,方圓幾百米估計都能聽到聲響,那男人面帶煞氣但比之剛才顯然有些不敢輕舉妄動。
“媽的。”那男人咒罵一聲,生怕一會兒真有人來了脫不了身,當下也不敢逗留,只狠狠剜着前頭的兩人,最後罵罵咧咧地踉跄着離開了。
周祺确定那人走後,立刻回身去看曾望:“你沒事吧?”
曾望看他一眼,低頭把挂在書包邊上的警報器關了,一時間巷子裏靜得只剩風聲。
她問:“你怎麽會在這?”
“我……”
他今晚估摸着時間去了校門口,可是一直沒見到她回來,眼看着關校門的時間快到了,他擔心她出了什麽意外,就想着抄近路去看看,結果在半道上就碰上了她。
周祺不說,曾望也能猜出一二,她抿了下唇,語氣僵硬道:“就你這樣還學人家英雄救美,打架都不會。”
周祺不自在地咳一聲,低聲道:“我們快走吧。”
他往身後看了眼,生怕剛才那人又去而複返,情急之下直接拉起曾望的手:“走吧。”
曾望被動地被他拉着走,此時浮雲過去,月華乍現,一縷月光從巷頂漏下,她看了眼他們交握的手,又盯着他的背影看了良久。
約莫是今晚月色太溫柔的緣故,她冰封的心突然就怦然了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昨晚回來半夜了,沒更新抱歉
☆、三十六
三十六
周祺拉着曾望的手趱步走出了小巷,巷口的路燈傾瀉而下,頓時豁然開朗。
校門就在馬路對面,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