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四節課體育課,曾望一下課就去了操場
把周祺按在地上拳腳相加,本來他們只想稍微教訓下他,可周祺一直在反抗,雖然被揍但是一聲都沒吭,他們被激出了暴虐心态,下手就更加狠了。
曾望環抱在胸前的雙手暗暗地攥緊了,她繃着臉咬着牙逼自己盯着趴在地上狼狽不堪的周祺看。
終于她在看到一個男的踩上周祺撐在地面上的手時神色一凜,出聲制止道:“夠了!”
她這一聲音量不小,還夾帶了些淩厲,所有人立刻都看向她。
曾望看到踩着周祺手的人把腳挪開了,才冷漠地開口:“別打了,一會兒出事了。”
張瑤乜她:“不會是心疼了吧?”
曾望沉着以對,蹙眉特不耐煩地說:“已經好多人看過來了,你們是不是想去警局跨年?”
耿明鵬盯着她的臉細細打量了下,只看出了不耐厭倦的情緒,他對那幾個男的招招手:“行了。”
“走吧。”耿明鵬說,“再不走好酒都沒了。”
他掃了眼曾望,曾望随之轉身,回頭的那瞬間眼珠子往後瞟了下,周祺雙手撐地艱難地支起傷痕累累的身體,勉強擡頭往前看。
“曾望。”
有氣無力的一聲,似乎只有曾望一人聽到。
她掐了下自己的手心,狠下心頭也不回地離開。
☆、六十七
六十七
酒吧裏爆閃燈炫目,舞池裏人影搖晃,音響裏的音浪聒耳,燈紅酒綠處都是擁擠的人潮,酒氣煙氣混雜在一起直沖鼻端。
曾望第一次進酒吧,只覺得吵和悶。
“喝一杯?”耿明鵬點了酒,回頭問曾望。
“我不喝。”
“你平時不喝就算了,來酒吧怎麽能不喝酒呢。”耿明鵬勸她,伸手就要搭上她的肩,“喝點。”
曾望矮身一躲,斜眼乜他:“不喝。”
耿明鵬有些不快了:“你怎麽回事啊,來酒吧也不喝酒還臭着一張臉,不會是在擔心外面的小白臉吧?”
“不喝酒不能來酒吧?那我走了。”曾望以硬碰硬,轉身做出一副要離開的模樣。
“诶诶。”耿明鵬喊住她,他清楚以她的性格服軟不容易,只能半哄半逼着,“不喝就不喝,來和我們一起玩個游戲。”
曾望沒應聲但也沒拒絕,她知道耿明鵬這已經是在讓步了,她能違逆他但也要有個度不能拂了他的面子。
他說的游戲其實就是真心話大冒險,拿個空啤酒瓶放在桌上用手一撥,瓶口指向誰誰就要做選擇。
玩第一把的時候,瓶口指向了張瑤,她立刻說:“真心話。”
幾個男的猥瑣地相視一眼,問她:“小瑤第一次和男人上/床是什麽時候啊?”
曾望嫌惡地撇了下嘴,張瑤相反面無愠色,她笑着沖他們抛了個媚眼:“讨厭,問這種問題。”
“願賭服輸啊。”
“十八歲,十八歲行了吧。”
“和誰啊?”
張瑤撥了下瓶子:“下一個。”
瓶口對上了耿明鵬,他罵了句髒話:“真心話。”
幾個男的又起了壞心眼,瞅着曾望問他:“鵬哥,你是不是看上了我們小辣椒了?”
曾望無端被提起,又是和耿明鵬聯系在一起,心頭已經有些不快了。
耿明鵬偏頭看着曾望,歪斜着嘴角笑:“就問這個?這不是明擺着麽,難道我的燒烤攤缺人嗎?”
“哦~”幾人起哄。
曾望面色不變,置身事外,她的參與度不高,始終在邊上抱臂上觀。
在這樣嘈雜的環境中她竟然發起了呆,腦袋裏不由自主地想起周祺。
她不知道他現在怎麽樣,應該回去了吧,她今天做成這樣以後他應該不會再插手管她的事了,這樣也好,她也不用再白費口舌。
瓶子重新轉起來,這次瓶口不偏不倚地指向曾望,她回神擡頭,幾人眼裏閃着狼光虎視着她,她心裏冷笑,緩緩啓唇:“大冒險。”
“哇,小辣椒果然夠膽。”一個男的說,“那我們可要好好想想了。”
他轉頭和耿明鵬對視了眼,計上心來,一拍桌子說:“這樣吧,我們也不讓你去親陌生人這麽過分了,你就親我們鵬哥一口吧。”
“對對對。”有人附和。
曾望眼神一下子就如凜冬般寒冷,她冷眼睨着他們,過了會兒突然笑了,造作地捏着嗓子說了句:“我還沒成年呢,有你們這樣欺負人的麽。”
她這一撒嬌,幾個男的心都軟了。
耿明鵬沖她伸出一只手說:“走,跟我去跳舞,未成年人能跳舞吧。”
曾望垂眼掃了眼他的手,暗咬了下內唇,轉身就往舞池走。
耿明鵬看着她的背影,又悶了一杯酒才跟上去。
舞池裏的男男女女都在縱情地擺動着,許是因為今天是跨年夜,來酒吧的人特別多,爆閃燈一明一暗間她看到擁擠的肉體在摩擦碰撞,像一堆翻騰湧動的蛆,只知今朝。
曾望擠入舞池,長這麽大她只做過體操從沒跳過舞,因此也不知道該怎麽做,她的眼神拘謹地四顧,只能随着音樂胡亂地左右晃動。
耿明鵬擠到曾望背後,故意和她貼近,湊到她耳邊說:“你怎麽不跳啊,扭一扭啊。”
他的手搭上曾望的腰想要帶着她擺動身體,曾望擰眉一個回身掙開,想要往後退卻沒有空間。
自那晚他送她回校開始,他就不再掩飾對她的興趣,時不時對她動手動腳。曾望除了想要跟着他一起賺錢外再不想和他有進一步的關系,可他似乎裝作不知道她的抗拒,仍是沒臉沒皮地纏着她,騷擾她。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曾望反感他卻不能和他撕破臉。
這時酒吧的音樂一變,從慢搖變成金屬搖滾,舞池裏的人一下子就燥了。
“一起跳啊。”耿明鵬若無其事般伸起雙手,毫無章法地擺動身體。
曾望看出他壓根不會跳,看他四肢不協調的滑稽模樣心裏暗笑。
她随着音樂開始晃動,她學習能力強,看着周遭人的肢體動作很快就學得像模像樣了。約莫是音樂的帶動和氛圍的影響,她很快就放開了,不再拘着動作,開始融入了這種狂躁熱烈的氣氛中。
當一條只貪今朝的蛆其實也不錯,她想。
曾望放縱地晃動身體,一頭短發肆意地甩動,迷離的燈光照在她臉上襯得她紅唇白膚十分勾人。
耿明鵬盯着她看得渾身發燥,只覺得這丫頭現在就風情十足,假以時日不知道會勾走多少男人的魂兒。
……
随着時間漸移,酒吧裏的人不減反增,舞臺上出來幾個女郎衣着暴露在跳性感的鋼管舞,底下的喧嚣聲更甚了。
曾望跳久了覺得有點累,加上舞池人擠人讓她有些喘不過來氣,她艱難地擠出人潮,走到吧臺那歇着。
她拿手機看了眼時間,一看之下一驚,時針已指向十一,她沒想到自己竟然跳了這麽久。
張瑤這時也從舞池裏出來,她走到曾望身邊遞了支煙給她。
曾望接過後猶豫了一秒就含在嘴裏,張瑤給自己點了一支後轉身又給她點了,曾望極快地吸吐一口,眯了眯眼。
“傍晚找你的那個男孩,你真不熟?”張瑤咬着煙問。
曾望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我看他很擔心你,不像是普通追求者啊。”
“所以呢?”
“鵬哥對你很感興趣。”
曾望一臉古怪地看着她。
“你不如跟了他,對你有好處。”
曾望冷笑:“你還做拉/皮條的事?”
“我只是想提醒你,別把鵬哥當傻子耍。”張瑤掃了眼她手中夾着的煙,雙眼洞悉,“煙要吸進肺裏才爽,只會吸吐有什麽意思,你根本就沒有煙瘾。”
她說完重新往舞池裏走,曾望繃着臉,把煙按滅在桌面上,沉着臉離開酒吧。
曾望走出酒吧,在巷子口那停留了會兒四下逡巡了一番後才離開。
她獨自走回了學校,往常深夜回去時街道上人影寥寥,可今晚不同,因為是特殊的時間點,很多人都結伴出來打算一起跨年。
曾望逆着人流在走,耳邊時不時聽到有人說:
“前面廣場十二點放煙花呢。”
“快點,一會兒趕不上看煙花了。”
曾望一路上左右躲閃着迎面而來的人群,對他們這一股子熱情感到莫名其妙。
跨年不過是新一輪煎熬的開始,有什麽值得慶祝的?
學校校門早已關了,曾望晃到圍牆那一頭,走到缺口那,搬了石塊墊腳,熟練地蹬牆爬上了牆頭。
她跨坐在牆頭上,拍拍手擡起另一條腿正準備往裏跳時,突然有聲音提醒她:“你小心點。”
曾望被吓了跳,穩住身子低頭往下一看,周祺正仰頭站在牆根底下看着她。
經過傍晚的事,曾望再見到周祺時心情一下變得有些複雜,她不知該拿什麽态度面對他,只能坐在牆頭上幹巴巴地問:“你怎麽在這?”
周祺朝她伸出手示意她下來:“等你啊。”
曾望擰眉還想說什麽,天空中突然一聲巨響把她吓了一跳,緊接着又是“砰砰”幾聲。
她和周祺同時往夜空上看過去,深藍色的夜幕中綻開了幾朵璀璨的煙花,姹紫嫣紅。
十二點到了。
“新年快樂,曾望。”
曾望低頭和他四目相接,他的眼神仍然幹淨透徹,天上的煙花映在他的瞳孔裏,流光溢彩,仿佛是世上僅有的兩顆琉璃珠子。
他對她沒有任何憤懑怨恨,待她真誠如初。
曾望形容不出自己此時的感受,她的心頭像是有兩股力量在相互拉扯,一個要她柔軟一個要她強硬。
煙花還在熱烈地綻放,一朵朵烙在天幕上就是一塊渾然天成的背景板,周祺仰着頭,覺得坐在牆頭上的曾望就是其中最亮眼的景色。
煙花消歇了一陣,巨大的響動過後就是異常的寂靜。
“下來吧。”周祺說。
曾望看他一眼,縱身一躍就從牆上跳下,周祺在她落地時扶了她一把,曾望看到他手腕上有幾道擦傷,是新傷。
她抿緊唇,默然地抽出自己的手。
深夜氣溫驟降,鼻息間隐隐能看到白氣。
周祺剛碰到她的手時發現她的手冰涼涼的沒有溫度,他擔心她受凍,于是小聲說:“我們走吧。”
曾望掀眼看他,仍是沉默着不發一言,但身體卻轉了個方向往植物園門口走,周祺立刻跟了上去。
校園裏萬籁俱靜,大概巡邏的保安也去看煙火了,這會兒一個人也見不着,校道上只有他們兩個茕茕的孤影。
“啊!”校道旁的灌木叢裏突然有東西蹿出來,曾望吓得低呼一聲。
周祺立刻把她護在身後,待看清蹿出來的是什麽後才低聲安慰她:“是一只貓。”
曾望有些尴尬地咳了聲,目光瞟向那只蹲守在路旁,瞪着兩只發亮的眼睛看着他們倆的黑貓,渾身起了層雞皮疙瘩。
周祺像是發現了什麽有趣的事般,語氣裏帶笑驚奇地問:“你怕貓?”
曾望刺他一眼,臉上分明有些窘迫。
他們一路順暢地來到了大禮堂,曾望熟門熟路地推窗而入,周祺緊随其後,比起第一次的詫異,他這次顯然淡定很多。
曾望先行進入廳內,回頭看到周祺爬窗拿手掌撐着窗沿用力時幾不可察地皺了下眉又極快地舒展開。
她又把探詢的目光投向他的身體,傍晚那些拳腳是實打實地落在他身上的,可他只字不提也沒表現出不适,仿佛那些人的欺辱,她的冷眼旁觀全都沒發生過一樣。
但曾望做不到粉飾太平,她往後坐在第一排的桌面上,等他爬進來掩上窗簾後才開口說:“周祺,你是傻子嗎?”
大禮堂裏黑皴皴的看不到人,但周祺從她的語氣裏聽出了她的咬牙切齒。
他摸索着走近,一邊小聲地回答:“我不是。”
“那你在植物園裏等我?”
“我擔心——”
“擔心什麽?你連自己都保護不了還想保護得了誰?”曾望的語氣有些咄咄逼人,她胸口堵着氣兒不發不順。
周祺聽着覺得有些羞愧,此外他還有些欣喜。
他精準地停在曾望跟前,盯着她依稀的輪廓說:“曾望,我沒事。”
“誰管你有事沒事,都是自找的。”曾望說話仍是帶着火氣。
周祺撓撓腦袋,沉默地接受她的怒火。
曾望拿出手機打開手電筒,大禮堂驟然有了點光亮,她拿手電筒上下照了下他,他穿的還是學校的校服,甚至上面還殘留着別人的腳印。
連衣服都沒換更別說去醫院了。
“手伸出來我看看。”
周祺愣了下,猶豫了下才往前走了一步,伸出左手。
曾望用手電筒照着看了眼,他左手上有幾道細小的擦傷但只是輕微的破了點皮,她冷着臉命令道:“另一只手。”
周祺觑她一眼,最後才緩緩地伸出右手。
曾望掃了眼後臉更沉了。
他的右手手掌一大塊的皮都蹭沒了,赤/裸裸地露出底下猙獰的血紅,這傷顯然是掙紮起身時在粗粝的地面上磨的。
手上都這樣,身上指定好不到哪兒去。
“沒事,就是破了點皮。”周祺反而還笑着安慰她,似乎忘了她也是施暴的參與者之一。
曾望沒背包身上什麽東西都沒有,聽他這麽說更煩躁了:“閉嘴。”
她突然想起什麽,把手機遞給周祺說了句“拿着”,之後伸手從口袋裏掏出了張瑤下午給她的一支煙,想也沒想就把煙卷拆了。
曾望粗魯地拉過周祺的手,小心地把煙絲抖在傷口上,她也不知是從哪兒聽來的煙絲有消毒止痛的功效,有沒有效果她也不清楚,此時只能姑且一試。
煙絲碰到傷口時有一陣酥麻的刺痛,周祺看到她掏出煙時眼神就變得複雜了,他猜到了什麽但仍是發問:“你怎麽有煙?”
“我抽煙啊。”曾望回答得很平靜,她也沒有擡頭,仍然埋頭抖着煙絲,“我這樣的人抽煙很奇怪嗎?”
周祺心緒一下子就沉了下去,盯着她腦袋上的發旋不發一言。
“今天打你的那些人你都記住了嗎?”曾望突然問。
周祺微怔。
“記住他們的臉,等你當上了警察,親手把他們抓起來”
周祺笑了笑:“好。”
“包括我。”
他的笑慢慢收斂:“不關你的事。”
曾望抖煙絲的手停了下,擡頭看他:“你不怪我?”
“我理解你——”
“周祺!你是不是有病,我都這樣對你了,你還不生氣?”
曾望按了下他的手掌,他吃痛地皺起了眉,急了:“我不是對所有人都這麽好的。”
他言下之意很明白了。
曾望咬了下唇緘默着沒有給予回應,低頭用手把那些煙絲抹勻:“你在植物園等了我一晚上?”
周祺悶悶地應了聲:“嗯。”
“你為什麽覺得我會回來?萬一我不回來呢?”曾望笑了,“你是不是會覺得我真是沒救了,以後就再也不會管我的事了?”
周祺沉默。
曾望搖了下頭自顧自地說:“早知道我就不回來了。”
“我本來是想出去找你的,後來……你就出現了。”
周祺想表達的重點是“她回來了”,可曾望聽到的卻是如果她不回來,他就會去找她。
她抿嘴擡頭,對上的是他真摯的目光,他不是在說甜言蜜語取悅她,他說的都是他最真實的想法,毫無保留、童叟無欺。
曾望在燒烤攤打工以來,碰上了很多男人,他們抱着各種不純的目的調戲她,阿谀她,就在剛剛她還被戲弄了一番。
周祺和那些人不一樣,他對她的感情是幹淨純粹的,他是一個從內到外,徹徹底底的男孩。
曾望覺得自己會溺弊在他的眼神裏,一種強烈的窒息感讓她腦袋一空,她突然從桌上跳下,逼到他面前,踮起腳尖,仰頭沖着他的嘴唇親了一下。
周祺被她沒由來的舉動吓住了,驚得瞳孔放大,心跳猛蹿,耳邊像是被烘烤着般發起熱來。
曾望看着他,盡管在明白自己做了什麽後的一瞬間她有些慌亂懊悔,可過後她就迅速恢複了冷靜淡漠的神情。
“聞到煙味了嗎?”
周祺還有些懵。
“周祺,我不是你想象中的乖乖女,我可以對你這樣也可以對其他男的做這樣的事,我已經壞到骨子裏了。”她退後一步,目光筆直地注視着她,以前所未有的認真的語氣說,“我沒救了,你放過我吧。”
禮堂裏一時靜默。
“手平放。”曾望奪過手機,背過身時懊惱地咬了下唇,一步步地往後面的座位走。
周祺愣在原地一臉錯愕,她突如其來的舉動讓他心跳加速,随後的幾句話又同一盆冷水澆涼了他的體溫。
但唇上仍是燙的,短短的一瞬他能感覺到她的溫度及觸感,他在回想時又感到血液上湧。
曾望親了他。
這個念頭此刻才成形地映入他的腦海中,他後知後覺地回過味來時,當事人已經若無其事地走到了大禮堂的後排。
曾望把手電筒關了,禮堂重新陷入黑暗中。
兩人一前一後,彼此沉默着,連呼吸都輕的不像話。
周祺躊躇了下,支吾其詞:“曾望,你剛剛……”
“我剛剛說的是認真的。”曾望岔開話題。
周祺沉默,低頭摸索着靠在了桌子上,正當曾望以為他會一直沉默下去時,他開口了:“曾望你知道麽,我的爸爸,是個警察,他在我還沒出生的時候就殉職了。”
“當時我媽媽還懷着我,她聽到這個消息時大受打擊,整個人都崩潰了,我外婆說我當時差點就保不住了。”他停了下,語氣更低落了,“我沒足月就出生了,是個早産兒,所以從小我的身體就不如別人。”
“小時候,我媽媽總不讓我做劇烈的運動,連學校裏的體育課都會事先和老師打好招呼不讓我參加,我的排球還是我的表弟教我的。”
他似乎自嘲地笑了下,曾望從沒聽過他這樣笑。
“我記得有一年暑假,我回鄉下外婆家住,鄉下同齡的孩子都不願意和我玩,因為我跑得慢,不會打球不會爬樹還不會游泳。”周祺徐徐緩緩地說,“夏天他們都會去山裏的水庫游泳,我在岸邊看着很羨慕,他們就勸我下水,願意主動教我游泳,我很心動,那時候媽媽不在身邊,沒人約束我,我就沒有顧慮地下了水。”
“那段時間我每天和他們一起去水庫,大概學了半個月我就學會了游泳,那是我第一次知道自己原來也有運動天賦,也可以享受汗水淋漓的感覺。”周祺說到這時語氣是欣喜的,可持續不到幾秒他複又低落了下去,“剛學會游泳那陣子我只敢在水庫邊緣游動,有一次,我看到同齡人都往水庫中心游,突然萌生了試一試的想法。”
曾望聽到這擰緊了眉,似乎猜到了接下來會發生什麽。
“游到一半的時候我突然卸了力,渾身怎麽也使不上勁兒,差點溺死在水庫裏,還是那些夥伴及時救起了我……”
周祺垂着頭:“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我媽媽在我面前哭得這麽傷心,她問我是不是要學爸爸丢下她不管了,那時我才知道這麽多年她一直在害怕……”
“害怕我身體出問題,害怕我步上爸爸的後途,甚至害怕我崇拜他,她寧願我是個普普通通的平凡孩子。”手上的煙絲好像起作用了,一陣陣的刺痛從手心達到心底,周祺蜷了蜷手指默了會兒接着說,“從那之後我就再也沒違背過她的話,再也沒做過什麽‘出格’的事,這對我來說不算是什麽犧牲,因為她是我最重要的人,只要能讓她安心我都願意的。”
曾望抿緊了唇,她沒意識到自己的雙手緊緊地攥着,指甲深深地陷進了手心中,可她感覺不到痛。
周祺動了下手,深夜裏痛覺神經似乎更敏覺了,他皺起了眉頭。
“我的爸爸,我第一次見他是在烈士陵園裏,在墓碑上,他的戰友說我和他長得很像,又和我說他多麽地勇敢,是個英雄,親手抓住了很多不法分子,有的被送上了刑場,有的被判了無期,有的刑滿釋放了。”
“以前我總覺得人做錯了事是會悔改的,就算是監獄裏的犯人只要經過教育也能改過自新的,可是我錯了。”周祺的語氣輕微地顫抖起來,情緒有了顯而易見的波動,“我媽媽,是死于仇殺的,那個人恨我爸爸把他送進了監獄。”
曾望心口像是被人狠狠一擰,揪成了一團,她想喊住他讓他別再說下去了,可喉頭像是被堵住般吐不出半個字。
周祺隐忍着情緒,但聲線的不穩表明了他內心的起伏和痛苦:“我親眼看着她倒下去,渾身都是血,她死死地拉住那個人,喊我‘快跑’,我什麽都做不了,只能眼睜睜地看着——”
“別說了。”曾望聲音喑啞,帶着隐約的顫抖,她從沒想過他竟然有這樣的身世,甚至有些明白他當初為什麽總擔心她和耿明鵬他們玩在一起會出事。
“那之後,我像你現在這樣消沉了很長一段時間,我一直在想為什麽我那時候什麽也沒做,為什麽沒能保護好媽媽,我為什麽會這麽沒用。”周祺回想起來仍是滿心悔恨,他懊喪地耷拉着腦袋,啞聲說,“從那之後我就想當一個警察。”
周祺所說的事已經超出了曾望的承受範圍,她坐在椅子上屈膝抱住自己,緊緊握住拳把指甲扣進血肉裏,埋頭平息情緒。
她問:“你這是在幹嘛,和我比慘嗎?”
“不是。”周祺輕輕搖了下頭,“我只是想告訴你,你經歷過的絕望我都經歷過,我知道你心裏是很難過的,所以我不會眼睜睜看你一直消沉下去的。”
“你不願意我拉你一把,我就在你身後給你托個底。”
作者有話要說: “托底”靈感來自之前看的《無問西東》
明天打烊,後天請早
☆、六十八
六十八
曾希給曾望打完電話後還有些不放心,她回頭問林穆陽:“我要不要還是去看看她?”
“她不是說和舍友有約了?”
“可是……”曾希心裏還是有些不安。
林穆陽背上吉他,寬慰她:“你不用擔心,小孩子自然有小孩子的玩法。”
他朝她伸手:“走,看木偶戲去,看完晚上‘浮生’還有跨年夜活動。”
曾希按下心頭的擔憂,告訴自己別多想,她牽上他的手起身:“好。”
最近這段日子只要有時間他們都會一起去民街看木偶戲,一來二去,幾位爺爺奶奶都和他們相熟了起來,見他們兩個年輕人難得對木偶戲感興趣心裏大感欣慰,常常不收他們門票錢,直接讓他們免費觀看,不出演的時候還會和他們講一些木偶戲的小故事和一些唱詞的意義,幾位演奏戲曲的爺爺還會教林穆陽一些簡單的曲子。
這天他們看完幾場木偶戲,和爺爺奶奶聊完天回去時,天邊的彩霞早已燃透了,只剩下一點灰燼還殘存着點火光。
曾希跟着林穆陽往巷子口走時有些惋惜地說:“木偶戲還挺好看的,可惜喜歡的人太少了。”
林穆陽低頭看她:“可能是熟知度不夠,很多人不了解,先入為主地覺得以前的文化都是無聊的。”
曾希點頭,喟嘆一聲:“也不知道怎麽才能改變這種狀況。”
林穆陽思忖片刻,問她:“你的歌詞改好了嗎?”
“差不多了。”
“我的曲子也改的差不多了,找個時間我們來合一下。”林穆陽攬過她的肩,“我正好認識一個做視頻的朋友,到時候我讓他幫我們拍個視頻。”
“視頻?”曾希瞠目,“還拍這個?”
林穆陽應道:“嗯,既然要做就做全套。”
他看着她:“你剛不是說要怎麽改變木偶戲沒人了解的狀況嗎?我們就來幫它做做推廣。”
曾希的眼睛亮了,深覺他這個想法十分可行,他們看木偶戲也有半個來月了,想來他有這個想法并不是臨時起意,而是經過幾番考慮後才決定的。
林穆陽看她雙眼發光,勾唇:“不錯吧。”
曾希毫不猶豫地點頭,沖他笑了:“你也覺得木偶戲沒人看可惜了是不是?”
林穆陽挑眉:“你以為我是因為這個才想給它做推廣的?”
“難道不是嗎?”
林穆陽低頭迅速在她額上落下一吻:“說實話,有沒有人看木偶戲我不關心,我只知道這麽做你會開心。”
他說起情話一套一套的,縱使曾希現在已經有些習慣了但此刻仍是有些心跳加速。
……
今天跨年夜,“poppy”在“浮生”有演出,離開民街後,林穆陽帶着曾希去吃了個飯,之後就直接去了酒吧。
酒吧今天搞活動,門內外都做了不一樣的布置,看上去喜氣洋洋的頗有跨年的氛圍。
林穆陽帶着曾希進了酒吧,老高和小A還沒到,他趁着離演出還有小段時間,陪着曾希坐了會兒,他們坐的是離舞臺最近的位置,這就是駐唱歌手的福利。
吳哥端着兩杯酒走到他們這桌,一一放在他們面前的桌面上:“跨年福利,我新調的酒,嘗嘗。”
“謝啦,哥。”林穆陽沖曾希示意,“喝喝看。”
曾希抿了口後對吳哥贊道:“好喝。”
“有品位,但是要慢點喝,勁大着呢。”吳哥豎了個大拇指,轉頭去看林穆陽,“最近好多慶大的學生來我這就為了來聽你唱歌,就在剛剛還有人問我你今晚唱不唱,确定你要唱才留下來的。”
他又回頭問曾希:“你男朋友在學校搞了什麽名堂出名了,突然多了這麽多擁護者?”
曾希臉上發熱,瞟了林穆陽一眼,他則一臉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等着她的回答。
曾希幹咳了聲,模棱兩可地答道:“就是,嗯,在學校的歌唱比賽上唱了首歌。”
林穆陽笑得更開了。
“哦?”吳哥拍了下林穆陽的肩,“可以啊,第一次聽你小子唱歌的時候我就知道你以後在音樂上一定有出息,怎麽樣,‘茍富貴勿相忘’啊。”
林穆陽比了個“OK”的手勢。
“小陽。”老高和小A一起走進來,“你來得還挺早啊。”
吳哥見樂隊齊了,對他們仨說了句:“晚上客人有點多,你們好好唱啊。”
“得令。”老高沖吳哥敬了個禮。
吳哥走後,林穆陽問道:“Lily姐呢?”
小A解釋:“她今晚也有演出。”
林穆陽了然,看了眼時間對曾希說:“你坐着,想喝什麽就點。”他停了下又笑着補了句,“但是別喝醉了。”
老高和小A還在場,曾希聽他這麽說有些難為情,她瞪他一眼:“我又不是酒鬼。”
林穆陽探過身拍了下她的腦袋。
老高和小A相視一眼,一個捂住胸口說:“對單身狗的暴擊。”
另一個嫌棄地說:“戀愛的酸臭味。”
林穆陽把桌上的酒一口悶了,對着老高小A打個響指:“走。”
他們登臺後,曾希轉着腦袋四下逡巡了下,發現今晚的客人明顯比往日更多了,以往來“浮生”的人都是圖清淨的散客,少有三五成群邀約着來的,可今晚不同,大概是因為跨年夜,周圍的辦公樓裏的白領們都就近來這聚會。
此外,曾希還看到了很多大學生,她眼神掃過他們時覺察到他們也在打量她,這種探詢的目光這段時間她并不陌生,托林穆陽的福,她現在在學校備受矚目,走哪兒都有人在她身後細聲讨論。
這種關注和之前她在食堂兼職時不同,和她登上校報時也有差異,是一種夾帶着歆羨的好奇。曾希習慣了默默無聞,她從沒想過自己有一天也會成為衆人目光的焦點,成為他人羨慕的對象,她內心誠惶誠恐的同時又有些無法形容的滿足。
這一切都是因為林穆陽,是他讓她的人生有了新的體驗。
曾希盯着舞臺上正認真調弦的林穆陽,她清楚地看到自己長久壓抑的欲望在覺醒。
……
今晚的“浮生”不像往常那樣安靜,吳哥搞了活動吸引了很多人來這跨年,底下的座位幾乎都被坐滿,就連吧臺那也坐了很多人,所有人都在說着聊着談着感慨着,一年的最後一天總能引發很多的感觸。
林穆陽他們應景地唱了幾首快歌,酒吧裏的氣氛一下子就被唱熱了。
“有想聽的歌嗎?”林穆陽唱完一首後興致大好問了句。
底下立刻有人喊道:“《颠倒》,唱《颠倒》……”
林穆陽往曾希那看了眼,問剛才點歌的人:“慶大的校友吧。”
底下不少人揮手。
他挑眉:“還不少,那我就唱一首校歌吧。”
底下一陣哄笑,曾希也是忍俊不禁。
本以為林穆陽只是在開玩笑,誰知道他真的彈起了吉他奏了段旋律,現場即興地改編了校歌,原本古板的校歌經他這麽一改頓時有了新意,底下慶大的學子紛紛意外地相視,發出驚嘆的聲音。
他玩音樂時是最有魅力的時候,曾希撐着下巴癡迷地看着他。
一曲校歌唱畢,底下有人帶頭鼓起了掌,喝彩聲不斷,以前吳哥是不允許客人大聲喧嘩的,可今天比較特殊,他也就放任不約束了。
“《颠倒》,學弟,唱《颠倒》。”
“對呀,學弟,唱下呗。”
剛才點歌的人并不放棄,那晚林穆陽在十佳舞臺上唱了《颠倒》的視頻在校園網站上被瘋轉,很多人看了後都直呼“聽了想談戀愛”,有人找到了他駐唱的酒吧,這也是最近“浮生”常有慶大學生來的原因,但是林穆陽卻沒再唱過《颠倒》,這不由讓那些慕名而來想聽現場的人失望。
《颠倒》的現場呼聲很高,讓那些不明所以的客人也心生好奇,跟着起了哄。
“颠倒颠倒颠倒……”
林穆陽無奈,他本來是想用校歌糊弄過去的。
“《颠倒》啊,這首歌版權不在我手上,不能随便唱的。”
他這句話是看着曾希說的,周圍人的目光立刻随着他轉到了她的身上,曾希一時有些坐立不安。
“學妹,讓你男朋友唱一下你們的定情曲呗。”有人沖曾希喊。
曾希一下子成了關注中心,她挺直了腰背,對着林穆陽用口型示意道:“你唱吧。”
林穆陽一只手慵懶地搭在話筒上,他領會了曾希的意思,勾勾唇沖底下的人說:“你們別給她施壓,她心軟,就算她同意我也不會唱的,上次只是個意外,《颠倒》這首歌我只唱給她聽。”
平鋪直敘又毫不通融的語氣,他這霸道的态度不僅沒惹怒底下的人,反而很多人感嘆出聲。
曾希有些呆了,她完全沒想到他會這麽說,說是給她的歌就是給她的歌。
“這樣吧,我唱一首最近做的一首原創,本來沒想今天唱的。”
“好啊。”底下的聽衆興致仍是很高,“首發麽?”
林穆陽搖頭:“有人已經聽過了。”
他指的自然是曾希,底下又是一陣了然的嘆聲。
他要唱的這首新歌曾希是知道的,前陣子他譜民樂的曲子沒靈感的時候就會換首歌進行創作,比起民樂的難産,他創作民謠順暢極了,不過幾天就把詞曲寫了出來,他還讓曾希給他看過詞,兩人對歌詞還進行了讨論,甚至可以說是争論,那是他們第一次發生摩擦,竟然是因為兩人對歌詞中的一個詞語有異議。
林穆陽對着身後的老高和小A做了個手勢,低頭掃弦,啓唇緩緩唱着。
盡管曾希已經聽過了這首歌,此時仍是聽得入迷。
這時,吳哥走到曾希桌邊彎腰對她說:“有個女孩說想坐舞臺最近的位置,我讓她和你拼個桌行嗎?”
曾希自然沒有異議,她沒猶豫地點了下頭。
吳哥起身沖不遠處招了下手,曾希微微偏頭就看到李辛霏一步步地朝她走來。
☆、六十九
六十九
吳哥把李辛霏當作普通客人,也沒注意到她出現後曾希的表情倏而緊張起來。
李辛霏拉開曾希對面的椅子坐下,身體往後一仰靠在椅背上,冷冷地看着曾希。
曾希下意識地把背挺直,雙手不安地放在膝上。
她已經有些日子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