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九月下旬。

西寧曹家堡國際機場。

袁野站在車外,彎着腰,對着後視鏡檢視發型。

他出門前噴了發膠,劉海根根定型,往後梳了個大背頭。這發型,是他對着劉德華的海報自己折騰的,足足拾掇了半小時。

否則哪能這麽根理分明,充滿了曲線感。

他自我感覺良好,倚着牧馬人不斷地給路過的美女暗送秋波。

有同行認出他,笑看了會,問:“野哥,你等會是要相親去?”

袁野瞧那人眼熟,輕笑了兩聲:“你瞧我像缺女人的樣子?”他這是代表車隊,接大佬來了!

同行笑得意味深長,沒當面揭穿,也不願意說違心的話,只能換個話題:“星輝最近是有什麽大動作?我上午看見小曲爺了。”

“能有什麽大動作……”袁野眯了眯眼,眉頭皺起:“你說你上午看見小曲爺了?”

“是啊,抽三五煙的除了她還能有誰。”

袁野給他遞了根煙,方便套話:“我曲爺來這幹嘛?”

“接了個女的,帶行李箱,還挺年輕的。應該是游客,我看那姑娘站在機場門口,拍了好幾張照。”他把煙含進嘴裏,笑了聲:“你說那些女的,怎麽能照那麽多張相,什麽姿勢都有,什麽背景都拍。”

袁野也跟着笑:“我曲爺就不愛拍照。”

他傾身,攏着打火機的火焰給他點上煙,問:“你平時就接往返機場和市區的散客?”

“是啊。”同行掐着煙,不捎袁野問,自己先說了:“我一星期前就看見小曲爺了,她跟我一樣接機場單。不過她一天就接兩趟,跑滿就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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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野抽着煙,沒吭聲。

九月中旬,曲一弦去了趟可可西裏回來後,就跟人間蒸發了一樣,不打電話根本找不着人。

他也是前兩天才從彭深那知道她在西寧,來了後也沒見着她,他小曲爺就跟玩捉迷藏一樣避着他。

那感覺,就跟被始亂終棄了一樣。

……憋得慌。

接到傅尋,先去酒店。

袁野為求表現,安排的酒店是五星級的豪華景觀型,層高三十,能把西寧整座城市盡收眼底。到了夜晚,燈光點綴下的西寧就像是散落在地面的星河,美不勝收。

但傅尋聞言後,擰眉,不悅:“曲一弦住哪?”

袁野:“……”

于是,按傅尋的要求,袁野臨時替他換了個賓館。

這個賓館,離市區較遠,唯一符合傅尋标準的,只有一條——這是曲一弦住的賓館。

光這一條标準,什麽五星級啊,希爾頓啊,豪華景觀型啊全敗給一家三流賓館了。

袁野把傅尋送到賓館,委委屈屈地在他隔壁開了間房。

回屋退掉五星級酒店的房間時,他還是沒忍住,罵了句:“戀愛中的男人都是蠢貨!智商為零的蠢貨!”

——

傍晚,傅尋拎了袁野,去了趟萬花筒街。費了些功夫,才在巷子裏找到那家老板橫着走的小強名車生活館。

院子裏停了輛普拉多,穿着工作服的瘦小男人,正壓着水槍在沖泡沫。見到有車進來,也不熱情,拖着嗓子問:“洗車吶還是檢修啊?”

傅尋下了車,往店裏看了眼。

店裏只意思意思地點了一盞照明燈,他的大G就停在燈下,車漆锃亮。

“來取車。”他視線落在天花板上的監控上,問:“多充兩年會員,能不能看看你這的錄像?”

男人壓着水槍的手一抖,不敢置信:“我這店這麽破,你還想充兩年會員?”怕不是傻了。

他話出口後,回過神來,看了看屋裏停着的大G,又看了看傅尋,笑得眼睛眯成一道縫:“行行行,財神爺裏面請。”

名車生活館的老板小強,也就是剛才在洗車的那個瘦小男人。替傅尋辦了手續,又核實了身份證,确認是大G的車主後,客客氣氣地把車鑰匙交給他。

“照理說,這監控錄像除非警方調用,不然不方便私下給人看的。”小強讓傅尋進櫃臺,坐在電腦前:“你是要看誰把車送過來的?”

話落,不等傅尋回答,又自顧自接着說:“那是你女朋友嗎?脾氣也真夠大的,我讓她先把錢付了,她直接給我拍桌子,說‘小爺買得起大G還能欠你洗車錢’?我當時一聽,有道理,你這輛車渾身上下哪個零件不比洗車費貴啊。”

袁野“噗嗤”一聲笑出來。

有勁,太有勁了。

小強一聽有人捧場,說得更起勁了:“我開店做生意這麽久,頭一次遇上強買的。她第二句就是撂話問我,你們這最貴的項目是什麽?我一出賣勞力的小本買賣,當時就吓尿了,還以為遇上釣魚執法了。結果這姑奶奶上來就要辦卡,還預約了一堆鍍晶,保養,內飾裝修的服務……”

他瞥了眼傅尋,惋惜道:“我起初以為是哪個暴發戶養的女人,兄弟你年輕又有錢,攤上這麽個敗家娘們,太可惜了啊。”

傅尋也忍不住彎了唇角,說:“能怎麽辦?也就我受得了。”

曲一弦還不知道背後有人編排她,她此刻正在莫家街的古玩店,淘寶貝。

傅尋不是會鑒寶嘛?

這小老頭要是敢騙她錢,她就殺回來把店給砸了!

——

第二天早八點。

曲一弦準時等在酒店門口,接客。

客人是她昨天上午去機場接的女孩,今年二十三歲,大學剛畢業,一個人來西北旅游。

定的西北環線,共七天。

今天的行程安排是從西寧市區出發,經塔爾寺,青海湖景點,留宿黑馬河。

曲一弦約的八點出發。

但已經八點一刻了,也沒見着她的身影。

她耐着性子,又等了十分鐘。

早上八點半。

就在曲一弦準備親自上去敲門時,披着紅鬥篷的女孩,推着行李箱,終于姍姍來遲。

曲一弦微微挑眉,暗自決定:以後提早一小時叫她起床,不醒就砸門。

上午游完塔爾寺,在景點附近吃過飯,巡洋艦翻山駛往青海湖。

九月下旬,天氣轉冷。

翻過一座山,進了山窪,天氣已經和西寧不同了。天陰沉着,山頂漸漸凝聚起烏雲。車下了個坡,進入另一座山時,就像穿進了雨簾中,雨絲又細又密,很快沾濕了擋風玻璃。

曲一弦透過後視鏡看了眼後座,女孩不知何時已經醒了,睜着惺忪的雙眼怔怔地看着窗外。

曲一弦收回視線,提醒她:“海拔三千米了,再過半小時,能到拉脊山山頂。”

女孩回神,問:“垃圾山?”

“拉薩的‘拉’,脊梁的“脊”,不過更準确的稱呼是“拉雞山”,烤雞的‘雞’。”

女孩終于有了點興趣:“山的名字取得這麽随便?”

“拉脊山的藏語叫‘貢毛拉’,意思是嘎拉雞栖息的地方。山名最早的說法是拉脊山,大家接受的也是這個名字。但考究些,按照藏語翻譯過來就是拉雞山,這才是它的名字。”

女孩哦了聲,過了會才問:“山頂有什麽好玩的?”

“有座山神廟,當地話叫拉則,是國內最大拉則,沒有民族之分。”曲一弦沒有說的太細,女孩一看就是事先沒有了解過當地文化傳統的游客,說細了她根本聽不懂。

如曲一弦所料,她點點頭,問:“山頂海拔多少?”

曲一弦正過山彎,她側目看了眼窗外的後視鏡,這一瞥,她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巡洋艦的車屁股後,不遠不近地跟着一輛披着滿身風雨,剛追上來的牧馬人。

它刻意放低姿态,不急不緩,保持着禮貌的車距。

她面無表情地收回視線,回答女孩的問題:“4524米。”

女孩聽到這個海拔高度,下意識深喘了兩口氣。

曲一弦漫不經心地掃了眼牧馬人,故意放慢了車速,哄她:“不用怕,我們慢慢上。”

女孩從昨天開始就板着張臉,面無表情,就是說話也冷冷淡淡的,沒什麽情緒。聞言,她眼睫顫了顫,低聲道:“我叫姜允,姐姐我怎麽稱呼你?”

“我姓曲。”曲一弦繞過山彎,說:“你怎麽高興怎麽稱呼。”

姜允哦了聲,安靜了。

半小時後,巡洋艦在拉脊山山頂的神廟空地前停下。

曲一弦打算下車抽根煙,轉頭見姜允穿着件襯衫就要下車,提醒她:“外面在下雨,還刮風。”

姜允不解。

曲一弦叼着煙,揮揮手:“你下去感受感受就知道了。”

姜允将信将疑地開了半扇車門,腳剛踩着碎石地面,跟兔子一樣飛快地縮回來:“靠,這麽冷!”

她穿上沖鋒衣,又在外面套了那條紅鬥篷,這才瑟瑟縮縮地下了車。

等她經過車前時,曲一弦揿下車窗,叫住她:“又是風又是雨的,可見度太低。你去石碑前拍個照就回來,自己照不過來就回來叫我。”

姜允哦了聲,一個人走了。

曲一弦看着她的背影,“啧”了聲:“小可憐。”

袁野跟在曲一弦的車後,苦不堪言。

山道跟車很考驗耐性,自打牧馬人墜在巡洋艦車後,曲一弦就變着法的遛他,一會加速,一會減速。

快起來,拐過一道山彎就不見了蹤影。慢起來,又跟蝸牛一樣,袁野都怕自己油門一松,車能直接從山頂滑到山腳下。

從沒這麽憋屈過。

真是謝天謝地,拉脊山的山頂還有個神廟景點。

不然這一路折磨到青海湖,他怕是這輩子都不想開車了。

他在巡洋艦身旁的空地上停車,車剛停穩,副駕的車門一推,傅尋下車了。

袁野緊跟着,也下了車。

他假裝要上廁所,路過巡洋艦車前。

曲一弦坐在車裏,翹着腳,叼着煙,含糊地沖傅尋沖了聲口哨。

袁野覺得他曲爺挺流氓的,都學會沖金主爸爸吹口哨了。

下一秒,曲一弦笑眯眯地問:“事不過三,我們這都第四回 不期而遇了。”

“傅尋,你跟我跑了大半個中國,你是不是,喜歡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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