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她想起來了。

昨天在外星人遺址時,她答應過貂爺要給它加頓雞胸肉。

不過……她壓根沒把這事放心上,早忘得一幹二淨了。

哪知道這小畜生還會記仇啊。

曲一弦黑着臉,還是有些不敢置信:“真是它把我零錢藏起來了?”

傅尋緩緩道:“去看一眼?”

于是,除了曲一弦這個當事人,袁野、姜允、包括賓館門前的保安和前臺浩浩蕩蕩地跟了一串去停車場看“案發現場”。

那只貂已經準确無誤地站在了巡洋艦的輪胎旁,見這麽多人,也不怕生。仰着腦袋,等曲一弦給她開門。

曲一弦解了鎖,替貂蟬拉開副駕的車門。

不消人抱,它搭着腳踏板輕而易舉就攀進了副座。

圍觀群衆全是沒見過市面的,尤其袁野,興奮得滿臉緋紅,直接投奔敵營:“尋哥,你平時都怎麽教的啊,貂蟬跟成精了似的。”

傅尋沒忘這是在“指認現場”,無奈道:“沒教過,它自己誤入歧途了。”

“不能吧?”袁野看着貂蟬輕車熟路地把每個藏寶點裏藏着的紙幣叼出來,呷巴兩下嘴巴,說:“看着挺老練的,絕對業務純熟啊。”

這話,傅尋還真沒法接。

他抱過把所有紙幣叼出來後,眼巴巴望着自己的貂蟬,對曲一弦說:“你數數,看數對不對得上。”

“沒什麽好數的。”曲一弦一把将所有零錢揣進兜裏,擡眼,和傅尋對視:“我生氣,是以為有人偷到我車裏來了,跟錢沒關系。”話落,她神色複雜地看了眼他懷裏的雪貂,半天才擠出一句:“今晚啊,今晚把雞胸肉給你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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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回,曲一弦說到做到,下午就跑食堂買了半斤雞胸肉回來。

她不會下廚,又顧忌着這個物種腸胃嬌弱,特意問了傅尋作法,讓食堂的掌廚煮好了才捎回來。

——

晚上,趁四人聚在一起吃土鍋。

曲一弦把耽擱的行程問題抛出來,等姜允回答。

姜允休息了一下午,氣色好多了。聞言,咬着筷子,沉默了許久,才說:“大西北,可能我這一生也就來這一次。我想按照原計劃繼續往下走,耽擱的工費,食宿費,我等會補給你。”

她擡眼,眼裏的淚光盈盈欲墜:“曲姐,你看可以嗎?”

曲一弦臉色有些不自然,她瞥了眼傅尋,說:“不是錢的問題,是時間。”

見姜允不理解,曲一弦在暈開的土鍋熱氣裏,清了清嗓子,舉例:“就比如,你的目的比較單純,只是為了看風景。既然都能看到,那就無所謂這個景點是優先看到還是最後看到。他不一樣,他還有事,不能遲到缺席的事。”

并不趕時間的傅尋側目,意味深長地看了眼把鍋甩給他的曲一弦。

他什麽時候有不能遲到缺席的事,他自己卻不知道的?

這明顯的托詞,姜允自然也聽出來了。她情緒低落的哦了聲,筷子在米飯上搗來搗去,半天才悶出一句:“真的不行嗎?”

她的聲音本就輕飄飄的,這一句更是低得快融進土鍋的呲嚕聲裏。

曲一弦猶豫了一瞬。

直覺告訴她最好拒絕姜允,無論她有什麽理由,姜允的存在就跟休眠火山一樣,說不定什麽時候就會突然噴發。

她對姜允落水這事并不是沒有猜測和懷疑,只是琢磨不清動機。問袁野,得到的回答也是偶然,姜允除了表現出對傅尋的興趣和別有動機外,沒有任何不正常的地方。

她也只能當自己是想多了。

正拉鋸。

傅尋替曲一弦做了決定,他語氣淡淡的,說:“行吧,明天還是走可可西裏。”

他從土鍋裏撈了一瓣娃娃菜,擡眼時,越發沒什麽情緒:“你浪費了我一天,抽空我會讓你還上。”

曲一弦啞口無聲。

她看向傅尋。

後者低頭,慢條斯理地解決着碗裏的蔬菜和肉片,似根本察覺不到這桌上的暗流湧動。

她即使不滿,但話都已經說出去了,也沒收回的道理。

曲一弦想了想,說:“那明天趕早,和我今天敲你門的時間差不多,你就該起了。去晚了,這趟可可西裏等于白去了。”

姜允喜笑顏開,看向傅尋的眼睛直冒星星。她不好意思當這麽多人的面說感謝的話,咬着筷子斟酌了一會,只接了曲一弦的話:“為什麽去晚了等于白去?”

“去可可西裏的大多看草原精靈,去晚了,藏羚羊就回山裏了。真要看風景,西北哪塊地上的風景不好看?非要千裏迢迢去可可西裏。一般去可可西裏的,都是大環線。從西寧出發,玩遍了經典路線後,從可可西裏去拉薩,一路去西藏。”

曲一弦咬了口土豆,饒是在西北待了四年,這裏的土豆她仍舊吃不膩。

她眯起眼,在姜允一知半解的目光裏,補充:“今天反正也是閑着,你晚上抽空做做功課,看看你這趟都玩了什麽。”別一回去,別人問你去西北都看了什麽,你只能回答一句好看的風景。

當然,後半句話曲一弦只能腹诽。這要是掌握不好語氣,跟明怼差不多,容易結怨。

——

土鍋離賓館有段距離,來時沒人開車,吃完飯自然只能散着步回去,權當消食了。

等回了賓館,曲一弦先洗澡。

過了九點,賓館燒鍋爐的工人下了班,賓館提供的熱水基本維持不了多久。

曲一弦帶客時,沒少聽那些賴在床上就不想動的客人抱怨過,說晚上洗澡的水都是冷的,跟結冰了一樣。還有那水壓,忽大忽小,跟鬧鬼了似的,瘆得慌。

她洗完澡出來,放外頭吹風的袁野進屋。

他搓着耳朵,進來的第一句話就是:“曲爺,我尋哥剛找過來一趟,讓你洗完澡去他屋裏一趟,他有事跟你說。”

曲一弦擦着頭發,半晌,才慢悠悠地“哦”了聲。

她不緊不慢,等吹幹了頭發,才換了身衣服去樓上找他。

傅尋和姜允的房間都在賓館四樓,隔了一道走廊,在斜對面。

曲一弦到時,剛敲了一下門就發現傅尋的房門沒關,虛留了一條縫,一叩就開。看樣子,是特意給她留的。

她回頭,瞥了眼斜對面姜允的房間,擡步進屋。

玄關暖黃色的燈光下,鑽進紙拖鞋裏的雪貂屁股倒退着,探出腦袋來。

它腦袋上的毛發拱得亂糟糟,跟遭劫了一樣,呆呆地看着她。

曲一弦反手關上門,繞過它往裏走。

走了沒兩步,耳邊輕輕的“嗒嗒”聲,它邁着小短腿跟上來,曲一弦走它走,曲一弦停它也挺。莫名的,給曲一弦一種它在看家護院的感覺……

兩廂僵持間,傅尋從衛生間出來,也是剛洗了澡,他的發尖還在滴着水。

見到曲一弦,他的神色無比自然,示意她随便找個地方先坐。

他折回行李箱旁,拿了條幹毛巾擦頭發。

曲一弦沒坐。

她倚着玄關和客房交接處的牆壁,雙手環胸,直截了當地問:“我替你搞定姜允,又沒讓你費心,你當什麽老好人,由她想多待一天就多一天?”

一晚上,她都對這事耿耿于懷。

傅尋擦着頭發,走回她面前。

他比曲一弦高出許多,此時就算居高臨下,也沒有咄咄逼人的氣勢。洗個澡,他渾身的冷厲像被水泡軟了一樣,不算柔軟,卻溫和了不少。

“你不想知道她的反常是因為誰?無論是沖誰來的,留着她,自然能看清。”

曲一弦笑了笑,說:“我沒你想得那麽喜歡刨根究底,而且還是個對我而言很陌生的……小女孩。”

傅尋擦頭發的動作一頓,目光在她臉上巡視了一圈,說:“你這次不答應,她照樣有辦法讓你點頭。”

曲一弦聳了聳肩,不置可否。

她不覺得自己會受姜允的算計和威脅,這姑娘再有心計,只要犯她手裏,那就跟潑猴翻進如來神掌的手心裏沒差。

“就這事?”她問。

頭發擦得半幹,傅尋放下毛巾,忽然低頭,把臉逼近:“今晚睡這。”

曲一弦:“……”

她不躲不避,臉上連半點表情松動也沒有,只挑了眉,不疾不徐道:“那你去睡大通鋪?”

似是覺得她的反應有趣,傅尋低聲笑起來,問:“不覺得我是在耍流氓?”

曲一弦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吐出兩個字:“不像。”

這回輪到傅尋不解了,他的聲音似帶上了玄關暖黃色的燈輝,沙沙的,一口煙嗓:“什麽不像?”

“你不開這種玩笑。”曲一弦瞄他一眼,說:“真耍流氓,這也不夠檔次。”

她忽然笑起來,眉梢的冷靜一化開,就和陽山春雪一樣,映在她的眼底,波光粼粼:“我覺得我還挺流氓的,要不要我教你?”

傅尋沒作聲,他俯身,目光和她平視。那眼神,像是要從她的眼裏直直看進心裏去。

曲一弦起初還崩得住,她臉皮厚,誰盯着看都不會臉紅。

但漸漸的,她發現傅尋的目光有些不對。

他的眼神,像是在尋找什麽,像荒漠驟起的沙暴,風沙漫天。

良久,他終于說:“我在你身上,找不到第一次遇見的你了。”

第一次?

曲一弦擰眉:“黃河壺口?”

傅尋有些意外:“你記得?但那不是第一次。”

不是第一次?

曲一弦的印象裏,只有壺口那一次,睡了上下鋪。

天亮後,她翻她的山,他過他的河,從此兩不相幹毫無交集。

“你不知道。”傅尋看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睛,難得湧上幾分笑意:“第一次在西安,你隔着櫥窗,在挑糖畫。”

那是西安剛入夜,整條酒吧街華燈初上,她彎腰,隔着櫥窗在選糖畫。

玻璃櫃臺裏的燈光把她的眉眼映得發亮,她彎着唇角,像辛苦下凡了一趟。

“第二次是同一天。”傅尋回憶着:“相隔了一小時,在酒吧街。”

那是一段曲一弦快回憶不起來的往事了。

記憶模糊到她已經記不清那年是幾歲,好像是大學某期的暑假,她沒跟家裏要錢,湊出了一張機票錢就敢飛去西安。

到的那天,她沒去找酒店,也沒進飯館,全身上下全部的錢只夠買一瓶礦泉水。她就拎着那瓶水,去下午還沒開張的酒吧街上,找了份駐唱的工作。

然後白天或逛景點,或睡到天黑,沒人管束。等天黑了,就去上工。

熱鬧的時候是真的熱鬧,孤單的時候也是真的孤單,她某天在民宿的床上醒來,覺得自己像是死過一回,重回的人間。

像是嫌這些話對她的沖擊還不夠,傅尋又說:“你在酒吧駐唱的那段時間,我每晚都來。”

“……每晚請你喝酒,又每晚被你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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