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少年屈辱感
姚一鳴沒有從彈幕中找到有價值的信息，便不再理會他們，提高警惕注意周圍的變化，他順着血流的方向，踱步到502房門前，把耳朵貼在門上，靜靜聆聽着。
漸漸地，他聽到了一陣很細很小的流水聲。那聲音讓他想到自己緩慢沉入浴缸時，身體擠壓着熱燙的洗澡水，使其沿着浴缸邊沿滴滴答答地落下去。
有什麽東西正在下沉嗎？
地上積血的顏色的确開始變淡了，這說明“窺見”能力正在逐步失效。
姚一鳴心想每天可以釋放三次這種能力，便沒放在心上，打算穩紮穩打，待摸清了房間裏的狀況再闖進去。
可就在這時，502室對面的503室，突然傳來一陣尖利的喝罵：“你想死嗎？！”聲嘶力竭，驚得姚一鳴心頭猛墜。随之而來的是稀裏嘩啦的碎響，好像有人在砸東西，然後他聽見有人冷笑，有人奔跑。
逐漸向房門逼近的腳步聲，讓姚一鳴不敢耽擱，掏出鑰匙插進鎖孔，“咔噠”一聲打開門。
在他鑽進房內并把門關緊的那一剎，對面503室的門也打開了。
冷笑聲，敲砸聲，奔跑聲一下子被放大。
“韓梅梅學日語”約他到503室，說明已有人等在那裏。聽動靜，房間裏至少有三個人。不管對方出于什麽目的，姚一鳴都不會在無法确保自己安全的情況下，冒然與對方相見。
他做了兩個深呼吸的動作，正要貼近貓眼一窺究竟，卻忽然聽見，有另外一個人的呼吸聲，就在他的腦後響起。
那也是深呼吸的聲音，只是聽起來有點粗糙，似乎對方的喉嚨遭受了重創，每一次發聲，都有下水口被灌進空氣時呼嚕嚕的怪響。
他感覺身體一下子變得僵硬起來，後背涼飕飕的像是有冷風在吹，他想看看那到底是什麽東西，卻聽見脖子在扭動過程中發出咯噔咯噔的響聲。
“是我。是我啊……”
對方說話了。
怪異的嗓音裏，藏着一種悲戚而又渺遠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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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播間裏的水友們再一次炸鍋。
“卧尼瑪什麽聲音！”
“這一嗓子太突然了！給我吓尿了！”
“如果這聲音沒有經過後期的特殊處理，那麽誰能解釋它因何空洞又驚悚、粗糙又低沉呢？”
“聲優水平滿分！主播能不能行了？每次都是靠群演來調動氣氛！”
“喂，妖妖零嗎？有鬼在我的電腦裏。”
“厲鬼可算出來了，我這次要看看主播是怎麽死的！”
“+1。”
“+1。”
姚一鳴動了動嘴唇，想要問明對方身份，卻一句話也沒有說出來。
僵硬的身體讓他有一種被鬼壓床的感覺，連動動手指都變成了奢望。
如果對方想害他，只需用一根尖針插進他那凸起的頸動脈，而後用力挑破，就可以要了他的命。
姚一鳴開始後悔了。
在503室裏等着他的好歹是人，可身後朝他吐氣的卻不知是什麽東西。
人心可怕，但殺人犯法。被鬼搞死了又能去哪裏伸冤呢？
似乎察覺出了他的想法，那聲音再次響起：
“放心，我不會殺你。”粗啞的笑聲裏，帶着幾絲戲谑的意味。
“平博嗎？”姚一鳴終于能開口了，他忍不住要确認對方的身份。
身後那東西沒人回應，突然詭異的安靜讓人心悸。
姚一鳴依舊無法回頭。
空氣裏貌似響起了冰塊快速融化的聲音，嘩啦啦一陣輕微的碎響。
“我死得慘啊，我死得慘啊，我死得……”身後的聲音漸漸變小，而後消失。
短短十幾秒鐘，姚一鳴感覺自己的衣服，都要被冷汗給浸透了。
他又站了好長一段時間，才意識到自己能動了。他快速轉身，向身後一望，結果如他所料，什麽東西都沒有，血水卻已經從門底下湧進來。
姚一鳴估算，“窺見”能力早應該結束了，他并沒有第二次釋放這個技能，可是那些血非但沒有消失，卻像是有意識的生命體，沿着牆壁向上蠕動。
玄關鞋櫃的楓木板上，像是被噴了一罐罐番茄醬般，鮮紅，鮮豔，又十分紮眼。
姚一鳴不由得開始胡思亂想。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難不成，那個附着在背部的冤魂，已經侵入他的大腦，讓他能看見正常人看不到的東西了？
還有一個問題，剛才說話的人，到底是不是李平博呢？
血水依舊在蠕動。
它就像是被拉長的面片，漸漸變薄，其間還出現了幾個被“撕破”的洞眼，很快，那些洞眼變得密密麻麻，幾乎覆蓋了它經過的所有櫃面。
但是，它還在向上蠕動着。如同一張剛從水裏撈出，不斷抖動的沾滿鮮血的漁網。
驚悚離奇的變化讓姚一鳴看呆了眼，直到最頂端的血液撕斷其後的部分，像是滑溜的魚兒一樣鑽進兩扇櫃門的縫隙裏，他才恍然發覺，下意識緊握住黑鐵菜刀的手指，已經隐隐作痛，仿佛因用力過猛即将斷掉似的。
所有的血跡都消失了，一切恢複如常。
玄關過道的最深處，依舊響着持續而緩慢的滴水聲。
姚一鳴沒有立刻去查看它，而是走回到房門口，站在鮮血消逝的櫃門前，沒有半秒躊躇，他便擡起手把那扇門打開了。
映入眼簾的是一個紙箱子。
他踮起腳把箱子抱下來放在地上，拆開，只見最上層壓着一張相框，背面朝上。
這是“背後靈”要給他看的東西嗎？
他用兩根手指捏起相框的一角，掀過來，看清照片的那一刻，他如遭電擊，渾身發抖。
那應該是十幾年前的老照片了。
兩個男孩子站在平面粗糙的牆壁前，雙手不知所措地放着，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傷痕裏，流露出少年人該有的膽怯和悔怕。不過他們的眼底，卻依舊有着不加掩飾的倔強。
姚一鳴記得，那是小學六年級拍畢業照當天發生的事情。
姚一鳴因為拍照時的站位選擇，跟同學們起了争執，他特別執拗，絕不謙讓，結果被那幾個早就看他不爽的男同學圍攻，李平博看到鄰居玩伴被圍攻，義無反顧地沖了上去。
兩個人狠揍了八個人。
結果便是，教導處的老師拿起相機，不斷戲谑和嘲諷地拍下了這張照片，并且連同畢業照一起，寄送到了二人的家裏。
顯而易見的，他們又被各自父母嚴厲地教訓了一番。
“并肩作戰”的勇敢雖然值得炫耀，但是背後所承受的屈辱感，尤其是教導處數名老師反複說出的那句“你們會成為社會的垃圾”，讓姚一鳴選擇性地模糊了這段不堪回首的記憶。
後來，初中分班，少年急于在新集體中尋找的歸屬感，漸漸沖淡了他們的友誼。
他們加入了新的圈子，有了新的朋友。
姚一鳴搬離財富公園的那一天，他敲響了502的房門，但是李平博并不在家。
再好的友情，都會在日漸疏離的過程中，漸漸被時間吞沒。
一轉眼，當他再次回到這裏時，昔日玩伴卻已經死了。令他沒想到的是，李平博竟然還保留着這張照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