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月娘說完話紅了眼, 屋子裏的人個個臉色微變, 都有些沉默。
還是袁林氏最先說話道:“你這是剛生完孩子期間容易胡思亂想,來春他一定不會是這樣的人。再者說, 夢都是反的,興許他過些日子便回來了呢?你拼上大半條命才給我們家添了一男一女,是他們家的大功臣。退一萬步說,若那混賬真敢做什麽對不起你們母子的事, 我第一個不會饒了他的。”
秦大娘聽了也拍着她的肩膀輕聲安慰她:“瞧你這丫頭,一個夢也值當傷心成這樣?你現如今可是萬萬哭不得,莫要亂想。何況你婆婆不也向着你的嗎,來春他定然不敢亂來。”
袁林氏和秦大娘輪流着好一番勸導, 月娘方才止了淚, 不再提此事。
待月娘喝完了豬蹄湯,恰好秦嫂子來喚秦大娘回去,袁林氏便親自送了二人離開。
出了袁家,秦大娘對着兒媳吩咐道:“趕明兒讓大郎去買條鲫魚回來,炖了魚湯給月娘送過來。親家母家裏艱難,怕也沒什麽好東西,月娘還未下奶, 正需要滋補。咱們能幫一些便幫一些吧。”
“媳婦知道了。”秦萬氏點頭應下了,複又問道,“娘覺得來春這次會試該是個什麽結果?”已經到了這個時候,袁來春科舉仍沒個結果,村子裏都開始議論紛紛起來, 秦萬氏聽到些風聲,不由也關心起來。
自古以來,金榜題名之後抛棄糟糠之妻另娶富家女的例子比比皆是,先前将月娘嫁給來春本就是覺得他是個有前途的,定會給月娘幸福。可來春若此番入京,被皇城裏那些貴女千金們迷了眼,亂了心神,月娘和這一雙兒女又當如何?
秦萬氏這麽一問,秦大娘不由想起方才月娘的那個夢來。
她頓了頓方道:“咱們月娘嫁給他時他還只是個窮秀才,當初他也是跪在老娘跟前立下過誓言的。如今此番得了富貴若敢棄了咱們姑娘,縱使拼了我這半條命,也定要叫那混賬吃不了兜着走!”
秦大娘此一番話倒好像袁來春真的已經背叛了自家女兒一般。她素來是個得理不饒人的主兒,何況又是出了名兒的護短。那日自家孫子被隔壁的孩子欺負了,她心疼的拿了掃帚追了人家孩子老爹跑了半個村子。
秦萬氏自然也知道自家婆婆的性子,雖說有時候潑辣一些,但未必就不是好事。有時候家裏能有個硬氣的人,才能不被那些人看輕了去。如此來看,縱使那袁來春果真有對月娘不好的念頭,必然也要忌憚這個丈母娘三分。
不過,這也只是最壞的打算。其實大家心裏又何嘗不希望來春能夠出息,和月娘好好過日子呢?
這般想着,秦萬氏又道:“當初讓月娘嫁給袁來春,看中的便是袁家人個個心善,想來月娘跟着來春也只有享福的命,他必不會負了月娘。”
秦大娘嘆息一聲:“若是如此,那自然是再好不過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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産婦在生産時若是龍鳳胎在人們的觀念裏不吉利,但若真的順利生下來,便又成了大富大貴之象。
因而月娘順利産下龍鳳胎一事很快便在附近的幾個村子裏傳開了,直說這許是來春要中狀元郎的前兆。一時間,袁家的門檻兒都要被祝賀的鄉親們踏破了。
第三日便到了袁琦和袁玮姐弟二人的“洗三”,這裏的人認為人之一生有兩件事最為重要,一為生下來三天後的“洗三”,一為去世三日後的“接三”。
所謂的“洗三”便是洗去嬰兒從前世帶來的污垢,使今生平安吉祥,一帆風順。
因為大家皆注重此事,故而家家戶戶遇上這一日無論貧富都會有個動靜。而月娘又是難得能順利産下龍鳳胎的,袁林氏心中歡喜,自然免不了好好地大辦。
按照風俗,嬰兒的“洗三”都由接生的産婆來主持,袁琦和袁玮是秦大娘接生的,又是倆小家夥的親外祖母,這種事自然毫無懸念地落在她的身上。
這一日,袁林氏早就按着秦大娘的要求預備好了挑臍簪子、圍盆布、升兒、鬥兒、秤砣、小鏡子、新梳子等各樣洗三需要用到的物件兒,紅紅火火地要給自己的孫子孫女風光一回。
因為袁來春中舉的關系,如今不少人家來親近,這樣的日子裏自然免不了來送上祝福。因而今日袁家也迎來了許久不曾有過的熱鬧景象。
這日晌午,袁家的堂屋裏備好了香案,供奉碧霞元君、催生娘娘、送子娘娘、豆疹娘娘等十三位神像,月娘卧房的炕頭也供奉上了炕公和炕母。
拜過了神像,葉子和沈葭将盛有槐枝、艾葉熬成湯的銅盆和早就備好的禮儀用品端進月娘卧房的炕上,“洗三”之禮也便正式開始了。
沈葭雖然自幼生活在這個年代,但她那時沒有這樣的待遇,因而對此并不是很了解。當初月季家高興的“洗三”她倒是去了,但因為高耀與高家人關系不好,村子裏閑話雖少了但也沒多少來往,便只是請幾個熟人熱鬧一下,沒有今日這般講究。
如今看着如此大的排場,她不由得很是期待。
開洗之前,袁家人依照尊卑紛紛往盆裏填一勺清水,再放些錢幣,謂之“添盆”。
沈葭知道袁家的日子向來緊缺,昨日與侯遠山商議後特意帶了一對兒銀镙子來。見沈葭把銀镙子放進了銅盆裏,袁林氏微微有些驚詫,卻又有些感動。孫子孫女們的“洗三”她本想好好操辦,但銀裸子實在是用不起,便只好用銅錢代替。沒想到沈葭這般盡心,倒讓她眼圈一紅。
他們小夫妻倆也不容易,這對兒銀裸子可也是不好得的,如今就這般大大方方的拿了出來,她這個幹女兒,是真的拿她們全家當自己人的。
袁家之人添了盆,接着便是前來祝賀的街坊鄰裏們,大家往盆裏丢些銅錢或者花生、紅棗等喜果,東西不多,倒也算是一番心意。
而更新鮮的是,大家每往盆裏添一樣東西,秦大娘都會說些吉祥話,引得大家夥兒一陣樂呵。
“添盆”結束以後,秦大娘用棒槌在盆裏攪拌幾下,邊攪便道:“一攪兩攪連三攪,姐姐領着弟弟跑。七十兒、八十兒、歪毛兒、淘氣兒。唏哩呼嚕都來了!”
攪拌過後,秦大娘将棒槌遞給一旁圍着的人,這才開始從月娘懷裏抱起袁玮洗澡。
才不過三天的孩子,剛碰到盆子裏的水便開始哇哇大哭起來,月娘頓時有些心疼:“娘,水會不會太涼了,阿玮哭得這麽厲害。”
秦大娘也不看她,只低頭給袁玮洗着,嘴上道:“哭了才好你,越哭越吉祥。你小的時候,可是比這小家夥哭得慘呢。”
月娘被秦大娘當着衆人的面兒這麽一說,頓時臉上一紅,抿着唇沒再說話。她娘也是的,說這種話也不分個時候,都是有孩子的人了,這樣的話多難為情啊。
不過月娘怎麽想的秦大娘此時卻無暇顧及,只又念念有詞地說着:“先洗頭,做王侯;後洗腰,一輩倒比一輩高……”
洗過之後便是梳洗打扮,依舊念叨着那些個順口溜吉祥話:“三梳子,兩攏子,長大戴個紅頂子;左描眉,右打鬓,找個媳婦兒準四村;刷刷牙,漱漱口,跟人說話免丢口……”
沈葭是第一次看到嬰兒的“洗三”,聽着秦大娘嘴裏那些極有意思的話,抿着唇笑。這樣的風俗倒也熱鬧,村子裏都這般,想來達官顯家的洗三只會更加隆重。
如此一想,沈葭突然覺得自己這王府千金的名號還真是徒有虛名。當初姨娘生下她以後月子期間就被楚王妃折磨的夠嗆,自不必說她那時候在王府裏是什麽樣的待遇了。
是誰說出生在王侯之家便是好命的呢,便如她這般,倒不如托生在這樣的家庭裏被一家子人呵護着,也是一種幸福了。
袁玮和袁琦的“洗三”禮結束,按照風俗還要大擺筵席,說是大擺,不過依着袁林氏家的條件自然不會太過豐盛,也只比平日裏的生活稍稍好些罷了。
好在前些日子侯遠山打獵時弄來不少野物,賣了一部分,剩下的留下來做原料,使得這場宴席還算過得去。
直到黃昏時分,沈葭和侯遠山方才吃飽喝足回了自個兒家裏。
回到家裏,原本在隔壁時的那股熱鬧頓時變得寧靜下來。沈葭吃的有些撐,侯遠山怕她積食,便待她出去活動,不知不覺間便到了月季的家裏。
原本今日袁琦和袁玮姐弟倆洗三高耀一家子也受了邀請的,但因為高興年紀小,月季嫌帶着孩子過去不方便,何況孩子吃奶期間很多東西吃不得,便留在了家裏。高耀一心記挂着她們母子,因而并未吃多少東西便也回了家裏。
沈葭和侯遠山進他們家時,月季正坐在自家屋裏喝着蛋花湯,是高耀從葉子家回來時被袁林氏硬塞着給帶回來的。
高興此時剛睡了一覺,這會兒被高耀抱在懷裏正精神着,一雙澄亮亮的大眼睛烏溜烏溜的,偶爾裂開嘴笑笑,伸着肥嘟嘟嬌嫩嫩的小手抓幾下高耀的衣服,可愛極了。
沈葭一瞧見便先從高耀手裏争搶着抱過來:“小高興,今天看到小葭伯母高不高興啊?有沒有不乖,惹你爹娘不高興呢?”
沈葭的話小家夥聽不懂,只眼睛有神地盯着房頂,偶爾嘴角上揚幾下。她不由感嘆:“瞧瞧你們,家裏有個小家夥纏着,可當真是熱鬧。”
月季喝完了蛋花湯,将碗擱置在紅漆木四方桌上,又拿帕子擦了擦嘴,這才道:“這會兒又見你羨慕起來了,你們倆成親也有些時候了,怎不見你們也生一個?”
沈葭臉上紅了紅,反駁道:“哪裏便很長時間了,我們倆也才兩個月而已。”
自沈葭從高耀手裏把高興抱過來,高耀便同侯遠山出去說話了,因而月季說話也沒那麽多顧忌,算了算日子道:“兩個月說短也不算短了,你這個月的月信可曾過了?”
月季覺得兩人正值新婚,怕還如膠似漆着呢,這種情況下還是很容易懷上的。就像她和高耀,也便是在這個時間裏有了孩子的。
沈葭抱了高興在她旁邊的圓木墩兒上坐下來:“月信兒前幾日已經過去了。”
說到這裏,她微微頓了一下又道:“遠山哥對這種事不太着急,也不知是不是他故意的。”
月季不由笑了笑:“說來也是,你們如今剛成親沒多久,懷那麽早也不好,到時候他可是要憋壞的。我那會兒,剛成親兩個月便發現有了孩子,自那時開始我就不肯讓他再近我的身,倒是把他好一通折磨,有時候急了我也只能用手……到如今他每每抱着小家夥,還覺得自己好委屈呢。”
月季對她說這些私房話毫不避諱,倒是惹得沈葭一陣不自在,卻也只能低頭逗弄着高興強裝鎮定。
她覺得,她和遠山哥的那些私房話都是張不開嘴說與她人聽得,畢竟想想都覺得羞人。興許,這也是她們倆還處于新婚期的原因吧。
月季瞧見了她的不自在,便知是自己剛剛那些話讓她害羞了,倒也沒說什麽,只笑着岔開了話題:“我前些日子聽遠山哥跟我家阿耀商量着要給你們住的卧房隔上一堵牆,這會兒估計又在商議着把牆壘在哪兒合适呢。”
沈葭點頭,又看了看月季家:“我覺得你們這樣就挺好啊,卧房裏空間不必那麽大,不顯得擁擠就成,外間是個廳子,平日家裏來個客人也方便很多。”
侯遠山的家本是有三間瓦房那麽大,但只圈出了兩間屋子,南面是個雜貨屋子,平日放下幹柴和他打獵的用具,北面便是卧房了。
當初二人成親時家具倒是新制備了不少,但因為卧房的空間太大,仍顯得屋子裏有些空落落的,所以兩人便商議着隔一個廳子出來。這樣,家裏萬一來了客人也不至于一眼就能瞧見內室,怪別扭的。再加上沈葭冬日裏怕冷,便想着順便也再借這個機會壘一個睡炕出來,把整個屋子給翻新一下。
這邊二人正說着,卻見高耀進來對着月季商議道:“娘子,方才我和遠山哥商議着明日開始動工,他家裏的一些東西便先放在我們家裏,剛砌好的炕也要隔些時日方能睡人,所以這兩日便先讓他們住咱們家裏,你瞧着如何?”
月季道:“這自然是好的,咱家屋子多,也夠他們住的了,待會兒我去把西屋裏給打掃一下,便先讓她們倆住那裏吧。剛好,小葭也可以陪我做伴兒幾日。”
月季家是坐北朝南開的,規格也和村子裏大多戶人家沒差多少,都是主并排三間,西側三小間,東側一間竈房,一間柴房,剩下的一塊兒地方種着月季花,此時花兒漸漸開放,正是靓麗的時候。
高耀本就知道自家娘子是個好說話的,因而打了聲招呼便同侯遠山去他家裏挪地方去了。沈葭見了本也要過去幫忙,卻被高耀給攔了下來,只說他們二人在就足夠了。月季也說不讓她去,只待會兒她們二人一起把西屋收拾一下也就是了。
西側三間屋子,月季說讓她選一件,沈葭覺得自己和遠山哥也在這裏住不了太久,便選了靠北面那間東西不多,容易收拾的來住。月季知道沈葭是給自己省心呢,只笑了笑倒也沒說什麽。
沈葭本打算自己打掃,月季卻堅決不同意,只說屋裏的東西她也不知道放哪裏好,幫她抱着高興哄他玩兒就成。沈葭無奈,便也只好作罷。
因為屋子裏東西不多,倒也極好打掃,沒多久便收拾幹淨了。
月季指了指南面靠牆的一張小床:“這床前段日子在外面淋了雨,不太結識了,不如等會兒讓遠山哥把你們用的那張拿過來?畢竟夜裏動靜大了,怕是要榻。”
沈葭原本還打算應下,可待聽到月季那句半調笑的話面色蹭的一下便紅了,什麽叫夜裏動靜太大?她在自己跟前說話是越發的不避諱了。
“不用了吧,我看挺結實的。”沈葭覺得這話說的有些賭氣的味道。
月季卻忍不住被她給逗笑了:“你确定就睡這張床嗎,以前我和阿耀也睡過,晚上翻個身便吱扭扭的響,總感覺要塌,這才擱置在了一處。”
沈葭很想朝她翻翻白眼,這會兒倒成了夜裏翻身床會吱扭作響了,她敢打賭方才月季那句動靜大絕不是這個意思!
作者有話要說: 我們小葭臉皮太薄,誰都想欺負一下,哈哈!
這章夠肥吧,說好的一萬字,還有五千沒發,晚點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