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沈葭想了想才回道:“遠山哥的一個遠方親戚故去了, 那人曾對他有恩, 他理應前去祭拜,因而如今尚未在家中。”

沈津錫突然冷笑一聲:“遠方親戚,你倒是會為他圓謊。”

沈葭微愣, 不由擡頭看向他。心下暗想:哥哥說這話,莫不是知道了什麽?

正思索着,又聽沈津錫道:“三年前朝堂江湖無人不知的鐘樓第一殺手木玦,陰狠毒辣,出手利落不留餘地, 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大魔頭。原以為早已經死在了仇家的手上, 卻沒想到他竟躲在此處, 還娶了我的妹妹。”

說到這裏,他放在八仙桌上的拳頭徒然握緊。屋裏的煤油燈輕輕搖曳着, 在他俊逸的臉上留下搖擺不定的影子,原本的儒雅不再,取而代之的是怒火燃燒之時的咬牙切齒。

畢竟是在戰場是金戈鐵馬, 無數次搏命過的,沈葭一直都知道自家兄長不似表面看來那般溫潤, 尤其生了火氣之時, 那目光腥紅的模樣似要殺人一般, 就連她見了都心裏發顫。

她只覺心跳漏跳了半拍, 又撞着膽子問:“哥哥怎麽知道的?”

沈津錫似是發覺了自己的時态,握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神色漸漸恢複如常, 瞥了眼沈葭淡淡道:

“我這次原是回邊關的,路過縣城時遇上了李勇将軍,聽他談及木玦時說起他的娘子,我猜想可能是你,這才決定過來瞧瞧。也幸虧我來的及時,否則你的小命現如今不知可還康在。”

“我若沒了命,對哥哥來說也沒甚危害。反倒還有些益處,起碼今後再不會有人惹你生氣了。”沈葭想到當日他的不告而別,說起話來帶了些不悅和怨憤。

他離開的那段時間,她每一天都是煎熬的。後來奶娘故去,整個王府便知剩她一個人,她自己都要覺得活着沒了趣味兒。

想到以前的事,沈津錫也心中內疚,嘆息一聲,眸中帶了疼惜與自責:“那日之事是我的不對,本不該怪你。是我自己沖昏了頭腦,才會把怒火發在你身上,你沒錯的。

後來我又從軍營折了回來,原打算帶你走。誰知回了王府才知道你竟然逃婚離開王府了。這近一年來我到處托人尋找你的下落,回邊關特意繞遠了些也是為了想尋你。不過還好,總算找到了。”

“哥哥會不會也覺得我做的不對?”沈葭猶豫了一下,突然問道。她其實知道,自己這行為在這個年代裏其實已經很叛逆,很大逆不道了。可當時哪裏會想那麽多,她沒有了奶娘,又沒有了哥哥,孤身一人自然天不怕地不怕,拼了命也想搏一搏。

如今再仔細想想,違抗聖旨,那可是滅門之罪。雖說楚王是先帝的兄弟,滅門不可能,但憑着先帝的狠戾與無情,想借機除掉楚王卻很容易。

好在後來殷王戰勝燕國,沈國士氣大增,齊國有了後顧之憂,竟然主動送了公主來和親。再加上楚王向來只是個無權無勢的閑散王爺,先帝并未追究此事,楚王府也算因此逃過一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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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及王府裏的事,沈津錫眯了眯眼睛:“父王和王妃對你不仁,你又何須講求仁義孝道?哥哥只恨自己沒有早點趕回去,把你帶走。”

說到這裏,他神色認真的看着她:“葭兒,哥哥好容易找到你了,跟我走吧,咱們一起去邊關,有哥哥在,今後定不會再讓你受委屈。”

沈葭驚詫了一下,毫不猶豫的搖頭:“我哪兒也不去,我已經嫁人了,自然遠山哥在哪兒,哪裏就是我的家。我相信,遠山哥也一定不舍得讓我受委屈的。何況……”

她撫了撫自己的小腹,一臉的幸福與滿足,“我還有了遠山哥的骨肉,我們倆将來也會很幸福很幸福的。”

“可他是鐘樓的是殺手,是魔頭!”

“他不是!”沈葭反駁道,“哥哥這麽說是因為你還沒有見過他,以前的事非他所願,他只是被他師父蒙蔽了。遠山哥很善良的,他的骨子裏和這村子裏的人一樣淳樸。他不是魔頭!”

雖然早知道哥哥會是如此态度,可如今親耳聽到哥哥這麽說遠山哥,沈葭還是覺得很生氣。

“若說是從前的鐘樓,你這般告訴我或許我還會相信。那個時候,他們嫉惡如仇,扶困救貧,從不濫殺無辜。

可如今的鐘樓是個什麽地方,那是個屠屍場,是地獄!為了金錢樓主高繼無視祖上百年來的規矩,殺人無數,堆屍成山,多少無辜家庭被他們拆散?這樣的人,你覺得他的內心會是幹淨的嗎?

葭兒,不要被眼前的幻象所蒙蔽,若他只是為了利用你,你這樣遲早會被他害了的。”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高繼向樓裏人分派任務時一直編造謊言,他們都以為自己殺的是壞人。哥哥知道的,鐘樓的規矩是下面的人只聽命令,不會親自打探事情原委,高繼鑽了空子,隐瞞所有人也是很有可能的。

何況,後來大家得知真相的時候,不是有不少鐘樓子弟紛紛反叛他嗎?難道哥哥仍覺得那些人都是陰毒之心,是殺人不眨眼的大魔頭嗎?”

“這是木玦告訴你的?”沈津錫冷寂的目光打量着沈葭臉上的神情,見她不答,又繼續道,“你被他迷惑了,才會相信他這些謊言。你還年輕,許多人和事還沒有看明白。”

“不,我已經很明白了。”縱然是自己的哥哥,沈葭也容不得他污蔑遠山哥,遠山哥到底是好人還是壞人她自己有眼有心,她看得到也體會得到。

“若說殺人,哥哥在戰場上殺的人同樣可以堆成一座城,屍橫遍野,血流成河,不是嗎?若說遠山哥是魔頭,那哥哥呢?同樣是殺人,哪有好壞之分?”

“你,咳咳……”沈津錫沒想到素來在他跟前乖巧聽話的妹妹竟然因為一個外人與他争吵,頓時氣得劇烈咳嗽兩聲,捂住了自己的胸口,努力喘着氣。

沈葭見他臉頰漲的通紅,急忙起身倒了茶水給他:“哥,你怎麽樣,快喝口水。”她怎麽給忘了,哥哥早年受了傷,一動怒便容易氣血不暢,嚴重時甚至還會昏厥過去。

她內疚地看着他,眼眶微紅:“哥,是我不好,我不該跟你吵的……”

沈津錫喝了水氣色漸漸好了不少,看她一臉自責,也不忍心怪她。到底兄妹二人長久不見,他怎會想要與她置氣呢?

“罷了,你如今身子虛弱,需要好生調養,左右木玦此時不在家中,咱們便先不提他,莫要與我争執動了胎氣。先喝湯吧。”

沈葭也知道一時半會兒若想說服哥哥是不可能的,便也不再拗着他,默默低頭喝着雞湯,一勺一勺的仔細品味。

吵歸吵,能和哥哥再見面,她心裏還是開心多一些的。

一天沒吃東西,沈葭只喝了一小碗雞湯便再喝不下了,沈津錫知道她胃口不佳,如今若乍一吃多了反而不好,便也不逼着她。

沈葭拿帕子擦了嘴,這才對着外面的天色道:“哥哥今晚住在何處?”她昏迷前記得薛知縣說已經準備好了上好的客棧,想必哥哥是要去那裏的吧。

沈津錫卻道:“你一個人在家,又住了這麽大院子,我既然在這裏自然要陪你幾日,今晚便住在此處吧。我剛看隔壁還有間空屋子,待會兒收拾了就成。咱們兄妹倆住的近些,你身子有什麽不适也好照應着。”

“可是,這樣會不會不太好?”隔壁是雜貨屋,後來院子裏搭了棚,侯遠山便将屋裏的雜物放進了棚裏,如今裏面只留着他平日打獵用的弓箭等物件,除此之外空蕩蕩的,再沒什麽了。

那屋子沈葭和侯遠山夫妻二人原是打算等他們有了孩子,大些可以住進去,連炕都已經給他們砌好了。

不過,那地方若是給哥哥住,沈葭覺得還是太過簡陋了,自然是比不得薛知縣安排的舒服。

沈津錫卻不以為然:“我常年在外駐守邊關,什麽樣的日子沒嘗過?你莫非還當你哥哥這麽些年在軍營裏都是享福的?我可沒有京城那些纨绔們的一身少爺病。”

被沈津錫這麽一說,沈葭不由笑了。她倒是忘了這茬,可這樣不怪她,她這哥哥雖說常年在外,免不了風吹日曬,本該是皮膚黝黑之人。可奇得很,只要回京調養一兩個月,總能變回溫潤如玉的謙謙公子模樣。

以至于很多人乍一瞧他,都覺得是個書生,想到的便是嬌弱……

看着現在的哥哥,沈葭都有些想不起哥哥每回剛從軍營裏回來時是什麽模樣了,又哪裏想得到軍營裏會是什麽日子?

沈津錫要住在這裏,沈葭原本打算從嫁妝裏翻兩條新的床褥出來,誰知自己還未有所動作,薛知縣倒是先風風火火的命人送來了不少東西。

達到床褥幔帳,小到巾帕梳子等日常用具,沈葭能想到的,不能想到的,薛知縣都準備的樣樣齊全。

這陣仗,縱使親兒子成親只怕薛知縣也辦不到如此細心體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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