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一切收拾妥當, 天色已經很晚了, 兄妹二人沒有再閑聊,同哥哥問了安沈葭便打算回自己房中休息。
剛從沈津錫的屋裏出來,沈葭瞥了眼大門口, 卻見一個黑影此時正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裏。
乍一瞧見她頓時吓了一跳,待看清楚是葉子時才長舒一口氣,疾步上前打開門栓拉住她:“你這是做什麽,深更半夜的,可是要把我吓死。”
葉子的眼眶紅紅的, 夜色濃郁沈葭看不到, 卻仍覺察出了不對勁, 面色跟着凝重幾分:“到底怎麽回事?”
葉子抽咽着:“小葭姐,三妞和李拐子他們……”
“他們怎麽了?”見她這般沈葭越發着急了, “先別哭啊,她們倆到底怎麽了?”
“死了……”
沈葭整個身子微微一僵,原本拉着葉子的手徒然松開, 踉跄着後退幾步倚在了門框上,一顆心劇烈地跳動着:“你, 你說什麽?”
哥哥明明救了她和葉子, 為什麽沒有救三妞和李拐子?只要他發了話, 村子裏又有誰敢傷害他們?
“他們下午的時候被火燒死了, 為什麽大家要這樣,沒有一個人為他們難過,為他們求情, 三妞那麽可憐,她連孩子都沒了,村子裏的人為什麽還不放過她?”
葉子嗚嗚地哭着,雙臂将自己環繞起來,她現在心很痛,私奔的主意是她出的,現在他們倆出了事,她就像自己殺了人一樣難受。
沈葭也怔怔地說不出話來,過了好半晌她才突然轉身回家,直接推門進了沈津錫的屋子。
沈津錫此時外袍剛褪下一半,被她這麽一鬧又重新穿上去,臉上帶着愠怒:“這些年在外面,你真是一點規矩都不懂了。”
沈葭此時顧不得與他理論這個,只紅了眼眶盯着他:“哥哥可以救我,為什麽不能救三妞?”
屋子裏薛知縣命人送來了一副嶄新的梨花木三彎腿桌椅,沈津錫走上前在其中一個椅子上坐下,順手為沈葭斟了茶水,面色淡然無波:“怎麽救?她不守婦德,未婚先孕,又與外男私通,企圖遠走高飛,這件事縱使鬧到官府去那也是死罪。”
沈葭無視他遞過來的茶水,連椅子都懶得坐,只目光緊緊的盯着他:“可律法不該是無情無義的,若非袁王氏苛待她,她原本可以清清白白、光明正大的嫁給自己心愛之人。為什麽事情弄成這樣,袁王氏那個毒婦什麽事都沒有,可三妞卻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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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津錫将舉在半空的茶水收回來,重新擱在桌上,擡眸望上她倔強的目光:“你錯了,律法本就是無情的!”
他說着徑自站起身,單手背後,鎖定在沈葭臉上目光卻沒有動:“若治理天下也如你這般感情用事,那江山還不亂了套?若天下所有女子都能做出袁三妞和李拐子這等女|幹yin之事來,那三從四德又從何談起?古往今來,男婚女嫁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又豈能自己做主?袁王氏雖有不對之處,但袁三妞和李拐子的罪責更大。”
沈葭突然笑了,黑白分明的一雙眼眸染了層薄霧,似有淚光閃過:“所以我逃婚也是不守婦德,不忠不孝。我是庶女,就活該任憑楚王妃和沈菀磋磨;我是庶女,所以就活該去和親,被人踐踏,任人□□。如果我拒絕,便是為天下所齒,受千萬人唾罵,對嗎?”
沈津錫這才驚覺自己說重了,上前一步想要拉住她:“葭兒,哥哥沒有說你的意思。你和她不一樣……”
“有什麽不一樣?”沈葭後退一步避開了他伸來的手,“我和她不是很像嗎?一樣的命不由人。若說幸運,那便是我逃跑成功了,而她卻失敗了。哥哥覺得不一樣,只是因為我是你的妹妹。可事實上,我抗旨拒婚,比她的罪責更大!”
“哥哥還記得我以前跟你說的那個世界嗎,那個追求平等,不會把女人當奴仆一樣對待的地方。那時候哥哥總說我生了病,滿口胡言亂語,我所說的全是一些不切實際的幻想。我想,或許我真的是生病了吧……”
她說完,再不想争論什麽,默默的轉了身,打算回去休息。
望着妹妹單薄的背影,沈津錫心上一痛,又道了一句:“他們沒死!”
沈葭身形一滞,以為自己聽錯了,慌忙回頭:“你說什麽?”
沈津錫嘆息一聲走上前來:“他們沒死,我讓薛知縣暗中用牢裏的死囚掉了包,這會兒想必他們二人已經出城了。你若不信,此物可以為證。”
他說着從袖口間取來一塊灰白色的麻布,沈葭慌忙奪過來,一眼便認出是李拐子身上的料子。
“他們二人沒什麽可以留下的,便割下這塊布讓你相信。如今,你可是信了?”
沈葭對着那料子凝視片刻,随即又不解的擡頭看他:“為什麽?”聽哥哥剛剛那說話的口氣,怎麽可能會救他們呢?
沈津錫道:“我本無意插足村子裏的事,但轉念一想,你既不顧性命的幫他們,我又怎忍心讓你難過?我救他們一命,便當是為自己當初的不告而別所做的一點補償。何況,你有身孕在身,若因為此事與我鬧起來傷了身子,心疼的還是我這個做哥哥的。”
“那你剛才……”既然人沒事,幹嘛非要惹得她跟他起争執。他們倆才見了一天,這都是他們見面後第二次吵架了。
“雖然他們倆是死裏逃生,但我希望你能記住哥哥的話,一個人處于什麽樣的地位才能做什麽樣的事,有些事不是你該做的。方才讓你嘗嘗痛苦自責的滋味,也算是吃個教訓。”沈津錫板着一張臉,一本正經的說教。
三妞和李拐子沒事,沈葭自然任憑哥哥教訓,只一個勁兒的點頭:“我以後再也不會這樣了。”
沈津錫無奈的揉揉妹妹的腦袋,突然感慨起來:“其實有時候想想,你所說的生活未必就不是好的。一生一世,攜一人終老,終究是無憾了。”
見哥哥說這話時眼中透着星光,沈葭頓時笑了:“哦?我說呢,原來哥哥如今是有了意中人,看來我過不了多久便要有嫂嫂了。卻不知是哪家的姑娘,竟能讓我挑剔的哥哥瞧得上眼?曾經還同我說三妻四妾是人之常理呢,如今反倒說起一生一世來了。”
沈津錫被她說得有些臉熱,故作鎮定道:“時間不早了,快去睡吧。”
如今有了如此的好消息,沈葭哪裏還睡得着,鐵了心是要問出個究竟的,直接在桌子前坐下來:“哥哥說說嘛,話只說一半可真讓人心裏癢癢。”
“八字還沒一撇,你倒是先急起來了。”沈津錫說着在她對面坐了下來。
沈葭嘻嘻笑着,托着腮幫子看他:“哥哥快說說嘛,是哪家的前姑娘?”
“一個孤兒,是我又一次打仗途中撿回來的。她……是個啞巴,但心思通透,跟她在一起的感覺很安心……”想到仍在邊關等着他的姑娘,沈津錫的目光越發柔和下來。
沈葭瞧得心裏樂呵起來,真沒想到還能有人制服的了她哥哥。畢竟,除了她以外,他從沒見哥哥同那個姑娘親近過。
哥哥見別人的時候,總是一身的戾氣,就連沈菀都很怕他。曾經,她還一度以為哥哥這個樣子,可能要孤獨終生了呢。
沈葭想着想着,對那位未曾謀面的姑娘愈發好奇起來。如果有機會,她一定要見識一下。
看妹妹發呆,沈津錫叩了叩桌面:“你想知道了也知道了,還不睡?”
哥哥下了逐客令,沈葭撇了撇嘴,倒也乖乖關門出去了。
站在院中,她擡頭看了看黯淡的夜色,口中呢喃一句:“不知道遠山哥如今到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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鎬京
三更的鐘聲敲響,沉寂的夜色越發安靜下來。
侯遠山靜靜站立在楚王府南面一處毫不顯眼的小門前,駐足靜立,凝神沉思。
今日到了鎬京,他最想要看的便是這裏——小葭生活了十幾年的地方。
王府的結構和布局小葭曾經時常說與他聽,再加上他對地形很是敏感,因而早就在心裏有了一副地圖。
他知道,這便是沈葭平日出入王府的地方,不過一人那麽高,很是狹窄,兩個人同時進入便顯得擁擠,竟是連他們家的屋門大都沒有。
——“自從和奶娘住進了偏院,楚王妃不許我們往正院裏去,便讓人在離偏院不遠的地方打通了一個小門。那地方很是偏僻,幾乎沒什麽人知道,便也無人把守,我平日裏出去買米糧或者将針線活兒拿出去賣,都是走那裏的。”
沈葭的話又回響在耳畔,侯遠山背在後面的手漸漸握緊成拳,想到她以前的生活不由越發心疼起來。
他擡頭看了眼前面那高高的圍牆,突然縱身一躍跳了進去。
作者有話要說: 男主進去以後有驚……喜(吓)~(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