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你納妾啊
趙二是個極有眼色,又心細如發的孩子。
自從上次給羅衣剝了糖炒栗子,而沒有被羅衣責罵後,他便愈發勤快起來。
“夫人,您要的蜜汁燒雞。”
一碟子切得均勻,碼放整齊的雞塊,盛在碟子裏,放在了羅衣的手邊。
“夫人,您要的桃子。”
水蜜桃被切成一小塊一小塊。
“夫人,您要的西瓜。”
西瓜被切成方塊,籽都剔除了。
在碟子的旁邊,永遠放着兩根削得圓潤光滑的竹簽子。
羅衣看他如此細心周到,以為他有所求,有一次便留住他問起話來:“趙叔安排你做什麽?”
“叫我洗馬。”趙二答道,“沒事的時候,叫我聽夫人吩咐。”
羅衣笑道:“我說呢,這些日子出門,馬車總被洗刷得幹幹淨淨,是你幹的吧?”
趙二的耳尖微微紅了,點點頭。
羅衣仔細打量着他的神情,發現他眼裏沒有絲毫埋怨或野心,一如初見他的時候,一雙眼睛沉靜剔透,似是看透世情的樣子。
想了想,原本的話便吞了回去:“下去吧。”
自此以後,使喚他更勤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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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王玉蓮有孕後,一日比一日張狂,廚房時時刻刻要為她的胃口準備着,別人想吃什麽,哪怕是羅衣,也得往後靠。羅衣從沒打算苛待自己的胃口,以前是吩咐小蘭跑腿,後來打發了小蘭去守着胭脂記,便改叫趙二為她跑腿,買城裏有口碑的美食回來。
趙二雖是個男孩子,卻比小蘭還細心些,又性格沉默,叫羅衣使喚着很順手。
小蘭管着鋪子裏的生意,趙二在府裏供她差遣,羅衣得了閑暇,便悶頭研制新的胭脂。
城裏有位姓鄭的人家,家中有族學,也不很攔着異性子弟去讀,只要孩子品行端正,有讀書的天分,并每年交八十兩銀子即可。
羅衣不缺錢,李一善也是個好孩子,至于那位鄭家的夫人,更是胭脂記的常客。由此,羅衣打算走一走鄭夫人的路子,把李一善送進去讀書。
“夫人又在調弄這些玩意兒呢?”懷孕三個月的王玉蓮,來到羅衣的院子裏。
她是帶着豐厚的嫁妝,以及一個陪嫁丫鬟來的。此時,一手覆在尚未凸起的小腹上,一手被丫鬟扶着,慢吞吞地往院子裏走。
羅衣擡頭看她:“怎麽有空來給我請安?”
王玉蓮哪裏是來給她請安的?聽了這話,也不搭茬。她如今有着身孕,諒羅衣也不敢像從前教訓金香兒那樣對待她。
因而裝作沒有聽見的樣子,叫丫鬟給她搬了個凳子,坐在羅衣不遠處,擰眉說道:“夫人整日擺弄這些東西做什麽?女人哪,有再多的銀錢,有什麽用?不如讨得男人的喜愛,再生幾個聰明伶俐的孩子,這輩子才算值了。”
這是來她跟前賣弄受寵?
羅衣想到她敬茶那日,幾次開口,都略過了“妾”的自稱,顯然是個心思大的。心裏猜測着她的來意,莫非是把金香兒壓制得起不來了,就來拿她做筏子?
“你得感謝我。”羅衣笑着道,“若沒有我的沉迷外物,哪裏有你的受寵?”
她雖然從不争寵,可卻容不得小妾們爬到她頭上。
王玉蓮的臉色變了變,不服氣地道:“未必吧?”
看向羅衣的眼神,帶了掩不住的嫉妒。
進門之前,她一直以為這位夫人是個粗鄙的鄉下女子。否則,怎麽會毫無權利,還叫一個小妾管家?沒想到,羅衣的容貌相當之好,氣度也不一般,哪怕是嬌俏的金香兒,站在她面前也不顯得出挑。
而她呢?姿容平常,連府裏的丫鬟都比不上。
“夫人,您既占着這個位置,就該擔當起來才是。您現在這樣,既不伺候大爺,也不為大爺分憂,更是膝下空空,對得起大爺嗎?”王玉蓮掐着手心,不掩嫉妒地道。
羅衣這下聽出來了,王玉蓮是逼宮來了。
“大爺讓你來問我的?”羅衣問她。
“這話還用大爺說嗎?但凡對大爺有幾分心意的,都會這樣為大爺着想。”王玉蓮道。
羅衣笑了笑,沒答話。
王玉蓮又說了幾回,話裏話外,無不是在說她不該占着正室的位子。羅衣不答話,全然視她為無物,氣得她好一陣子喘不上氣來,扶着丫鬟的手就走了。
傍晚,小蘭關了鋪子回來了,聽說了這事,氣得踢了牆角一腳:“什麽東西?也敢來夫人面前造次!”
“夫人,您就這麽忍着她?”小蘭不信。若是從前,她還覺得夫人是在忍,可是跟了夫人這麽久,她漸漸看明白了,夫人不是忍着,而是心裏有盤算,不到時候不露出來。她一時心裏癢癢,便問羅衣:“夫人,您什麽時候收拾她?”
羅衣笑着點了點她的額頭:“胡說什麽?我收拾她做什麽?她懷着大爺的孩子呢,是許家的功臣,不看僧面看佛面,我不會動她。”
“哦。”小蘭撇撇嘴。
然而沒過兩日,她便知道了羅衣的手段。
王玉蓮明裏暗裏激了羅衣幾回,不見羅衣松口,也不見羅衣有丁點兒羞愧的模樣,心裏很不舒服,又等不及,便轉而在許連山面前吹起了耳邊風。
“我可不想以後生下來的孩子,人人都喊他一句‘小婦養的’。”
“我哪裏比不得那個女人?她有的,我都有。她沒有的,我也有。大爺為什麽忍着她占那個位置?”
“大爺就算不為了我,也為了咱們的孩子吧?總不能叫孩子生下來後,別人對他指指點點,瞧不起他是個庶子?”
字裏行間,全都是在表達她要做正室的意思。
她當初給許連山做妾,也不是誠心的。她打聽過了,許家只有一個不管事的夫人,還有一個煙花巷出身的妾,都是好打發的。她只要懷了孩子,立刻就能翻身做夫人。
沒料到,羅衣并不是個好拿捏的。而許連山,往日裏雖然寵愛她,聽了她的話,卻也不松口!
“為什麽?”王玉蓮不樂意了。
許連山的确對羅衣說過,如果王玉蓮生了兒子,就扶做正室。
但王玉蓮開口叫他表态,他卻并不想應下。
無他,實在是王玉蓮太醜了。況且,她家裏又不是長壽的人,如果她也早早去了,他豈不是又要續弦?太麻煩了。
“我不依!”王玉蓮不知情由,大鬧了起來。
自從她懷了身子,許連山從未違逆過她的意思,沒想到這件事上會栽了,她滿心的不服氣。
“她一不伺候大爺,二沒有子嗣,三沒有幫得上大爺的娘家,她憑什麽占着那個位置?”王玉蓮叉着腰,大聲嚷嚷出來。
府裏的下人們都聽到了她的聲音。
羅衣自然也聽到了。
她笑了笑,起身往王玉蓮的院子裏去了。
“讓我告訴你,我為什麽占着這個位置。”羅衣走到王玉蓮的身前,目光在她的肚子上停留片刻,而後擡起頭,聲音并不大,但卻異常清晰地傳到許家每個人的耳中:“一,我伺候了大爺六年;二,我懷過大爺的孩子;三,我拿嫁妝助大爺掙家業的時候,你還穿開裆褲呢。”
她最後一句分明是在調侃。畢竟,她也只比王玉蓮大兩歲。她嫁給許連山的時候,王玉蓮已經是年華初綻的少女了。
但聽到這句話的人,卻沒有一個覺得好笑,竟都在心中想道:“原來大爺是靠夫人的嫁妝起家的啊!”
從沒有人提過這事,都以為李曼娘是好運道,才嫁了個能幹的男人。聽了這些秘聞,看羅衣的眼神更多了幾分敬重。
等閑女子可舍不得自己的嫁妝!這是個有情有義的好女子!
王玉蓮聽罷,臉色大變!
垂在身側的雙手,緊緊掐住手心,看向羅衣的眼神,幾乎要吃人一般!
她原本的打算,是通過這樣一鬧,讓許連山不得不休掉羅衣。或者,讓羅衣自慚形穢,沒臉再占着正室的位置。沒想到,羅衣竟然有着這樣的倚仗!
大爺靠她的嫁妝起家,這輩子就不能怠慢她,不然就是忘恩負義!
心裏的打算一下子破滅,讓王玉蓮難受得百爪撓心。
羅衣穿着一身剪裁極為合身的細棉布裙子,站在庭院當中,風吹得她的裙角緩緩飄動,使她整個人看上去嬌柔又俏麗,金氏跟她一比,都顯得俗豔難耐,姿容平庸的王玉蓮在她面前,就猶如伺候人的老媽子。
“我可以提和離,大爺卻不能休我,你明白了嗎?”羅衣看向王玉蓮道,“在我提出和離之前,我就是這個府裏的女主人,我的話與大爺是一般分量。你今日的這些話,我看在你肚子裏的孩子份上,饒過你一回。我不希望再有下次。”
什麽叫正室風度?這就叫正室風度!王姨娘懷了孩子又怎樣?目光短淺,撒潑癡纏,就配做個妾!
下人們看向羅衣的眼神更敬重了。甚至有人在想,大爺究竟是怎麽想的?放着這麽優雅漂亮的夫人不寵愛,偏偏對着一個上不得臺面的小妾千嬌萬寵,腦子壞掉了吧?
許連山不知下人們的想法,此刻臉色陰沉如水,難看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