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你休妻啊

胡二妞一生辛苦操勞,最後卻落得那樣的下場,她心裏不甘,又覺得憤恨,對羅衣說:“你不要供養他,不要為他做任何事,我倒要看看,他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嬌弱書生,倘若沒了我幫襯,他如何一路順利的考取功名?”

周自榮是大家公子出身,來到大馬莊後,因着李氏的照料,以及村長的幫襯,他幾乎沒有吃過什麽苦頭。後來胡二妞嫁給他,更是一力擔起各種瑣事,叫他全心全意讀書。

饒是如此,他也落榜了一回,三年後又考,才考上了探花。

羅衣答應了胡二妞,什麽也不做,只冷眼看着他,看着這個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公子哥兒,如何解決生計,湊夠讀書所花用的銀兩?他這一回要多久才能考取功名?

她從來沒有主動刁難過他。倒是他和李氏,屢次來她這裏找存在感,試圖拿捏她。

這本來也沒什麽。羅衣留在這裏,就是為了看他的熱鬧。他們屢次來找她的麻煩,也是因為看見她賺得了銀子,心裏不痛快了,才會如此。這正是她想要看到的。

她想看到他們眼紅,看到他們後悔,後悔當初生出那種惡毒心思,以至于如今錯失了搖錢樹。

可羅衣不想聽到這個人以如此輕松又鄙夷的口吻,去品評一位苦命的老實女子。

“哎呀,怎麽說着說着就吵起來了?”院子就這麽大,隔着一堵牆,什麽動靜也瞞不過李氏,她聽到羅衣要走,連忙趕了過來,笑着說道:“小兩口鬧矛盾是常事,可不許說什麽走啊走的。”

一邊說着,一邊對周自榮使眼色。

羅衣在賺錢上精明,可不能随意放走了。而且,她上回不是還給他銀子用嗎?雖然态度差了一點,但女人嘛,拿喬一點也無妨。

她并不知道,上回周自榮得了她的銀子,是打了借條的。

“誰跟他是小兩口?”羅衣冷冷地道,對周自榮伸出手,“借條呢?你上回答應我的,該不會耍賴不給了吧?把借條給我,我這就走。”

她當初選擇“嫁給他”,一來因為即将被胡家掃地出門,無處可去,便順水推舟;二來想要他一封和離書,給他冠上一頂“曾被鄉下婦人和離”的帽子,算作是對他心腸惡毒的教訓。并不代表她是寄人籬下。

而且她當初說得很明白,她救了他一命,他提供住處給她,這是他對她的報答。

才過去多久,他們全然把這一條忘了?羅衣不介意叫他們想起來,她到底是什麽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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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條?什麽借條?”李氏聽得一愣,她轉頭去看周自榮,就見周自榮面皮漲紅,薄唇抿得緊緊的,心裏不禁生出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二妞,你上回跟我說,你在路上遇到榮哥兒,還給了他銀子,不會是借給他的吧?”

“是啊!”羅衣點點頭,“親兄弟還明算賬,何況我們沒什麽關系?我不借給他,難道贈與他?”

李氏登時氣得一口氣堵在胸口,怎麽也喘不上氣,憋得她眼前都開始冒金星了。好半晌,她指着羅衣道:“你,你這個女子,你真是好啊!”

她就沒見過這麽油鹽不進的人!

榮哥兒有什麽不好?他長得好,讀書也好,日後不知道多有出息,多少千金小姐哭着搶着要嫁給他。她倒是好,竟然敢看不上他!

李氏從來沒這麽生氣過,一時沖動上來,不管不顧地就要撲上去打羅衣。

她剛邁出一步,就被周自榮給攔住了。

他早已經寫好了借條。他乃是君子,言而有信,說是借錢,就不會賴。

從袖口裏掏出來,遞給羅衣,冷冷地看着她道:“你不就是覺得自己有錢,怕我們沾上你嗎?從今天開始,我不會用你一文錢!”

說完,抓着李氏就走了。

他的頭擡得高高的,背影驕傲得不得了。

李氏猶不甘心,不幹不淨地罵了幾句,被周自榮喝住了:“姨娘瞧不起我嗎?她一個女子都能賺錢養家,我是個男人,還有秀才功名,我比不上她麽?”

李氏怕傷了他的顏面,不敢再說,只低聲道:“榮哥兒,你身份尊貴,讀書才是你該做的事,豈能讓你操心這等俗務?”

周自榮呵了一聲,不知是在嘲笑誰:“身份?我現在有什麽身份?”

連一個粗鄙的鄉下女子都敢瞧不起他,防他跟防賊似的,一兩銀子還要打借條,他哪裏還有什麽身份?

他連飯也沒吃,提起李氏給他準備好的換洗衣裳就走了。

走之前,他來到羅衣的門前,對她道:“你要走便走。”

“倘若不走,不許再跟任何男子親近。我不貪你錢,你也不要往我頭上潑髒水。”

不等羅衣回答,說完扭頭就走了。

羅衣又是好氣又是好笑。他說她要走便走,倒是把和離書的手印按了啊?他明明一點兒也不想叫她走,還做出一副驕傲的樣子,實在是賴皮。

不過,羅衣本來也不想走。之前那樣說,不過是擺擺姿态而已。

只見周自榮被她氣得連飯也沒吃就走了,羅衣心情愉悅,就連看着李氏滿是怨怪的臉,也覺得分外可愛起來。

她開始補衣裳。

拿回來的那件衣裳,是王大林的。他祖母已是六旬老人,卻仍然偷偷給他做了件衣裳。他寶貝得不得了,穿在身上,摸都不許別人摸一下。別人多看兩眼,他都怕給看壞了。

然而不巧,他今日上街,為了從驚馬之下救出一個孩童,把衣裳給挂破了。他心疼得不得了,拿去繡坊裏,卻都說沒法補好,怎麽都會有痕跡。他分外難過,眼圈都紅了。

羅衣見不得他這樣,便對他說,可以在上面繡點花樣,遮蓋起來。王大林立刻把她當成救命的菩薩,央着她幫忙。羅衣從李曼娘那裏繼承的繡藝,倒也能彌補一二,便應了下來。

這道口子在下擺處,好在不是正中,羅衣便在那裏繡了一簇松枝,為了整體衣裳的和諧,又在胸襟處斜斜繡了幾處。

花了四五日的功夫,終于繡好了,羅衣正打算給王大林送去,不成想他等不及,居然自己來了。

“正要給你送去。”羅衣笑着說道,把衣裳包好拿給他。

王大林等不及回去再看,立刻就打開來,當他的目光落在一簇簇松枝上,目光噌的亮了。

“妹子,你真好!”他睜着一雙明媚的桃花眼,目光灼灼地看着羅衣。

如果不是他眼眶泛紅,極是感動的模樣,羅衣幾乎以為他對她有別的想法。

非是她敏感,而是這種事發生過一次,她不想再發生同樣的事。

“你喜歡就好。”羅衣見他目光澄澈,并無他意,才松了一口氣。

王大林用力點頭:“非常喜歡!妹子,你想要什麽報酬?我給你錢好不好?”

他上回想要提前付給羅衣胭脂的錢,卻因為沒帶夠銀子,心生愧疚了很久,自此以後,再出門時身上總要帶點銀票。

此時,他拽下荷包,看也不看,整個兒抛給羅衣。

羅衣好笑搖頭,抛了回去:“我幫你是朋友之義,不要你的錢。”見他堅持不收,就道:“難道我有了困難,想要你幫忙,也要給你銀子嗎?”

“那自然不必!”王大林立刻搖頭,“妹子有什麽事,只管跟哥哥開口,一文錢也不要你的,保管給你辦得漂漂亮亮!”

“那不就得了?”羅衣笑道。

王大林看着她明快的笑容,只覺得心口像有什麽捶了一下,咚咚,咚咚,直直看着她,說不出話來。

羅衣這些日子以來,都很注意養護,從前一張幹瘦枯黃的臉,在她的努力進補中豐潤了許多,一頭枯黃的頭發也漸漸變得柔順有光澤。

比起城裏嬌養的姑娘們雖然仍然差得遠,卻比從前瘦的可憐的模樣好多了。

王大林也是漸漸看着她一日日變成這樣的。從前不覺得有什麽,她醜也罷,不醜也罷,他都當她是很親近的妹子。可是今日不知怎的,他手裏握着綴滿松枝的衣服,看着她明快的笑容,卻覺得怎麽看,怎麽好看。

“你怎麽了?”羅衣見他呆愣愣的,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王大林越看越覺得,妹子怎麽如此好看?怎麽會如此好看?她怎麽能這麽好看?他隐約察覺到自己的異樣,忙搖了搖頭:“沒事。啊,不是,我還有事,我先走了!”

抱着衣裳,拔腿就跑。

火急火燎的樣子,沖得院子門都晃了晃,羅衣搖了搖頭,沒去想他到底怎麽了,走過去關好院子門,然後回了屋裏。

上回送去王二叔店裏的胭脂,是五兩銀子一盒的那種,很快就一搶而空。王二叔讓羅衣加緊時間再做一批,但羅衣拒絕了。

許多東西,之所以珍貴,就在于它的稀有。尤其她現在還沒有自己的鋪子,沒必要為別人做嫁衣裳。因此,這種頂好的胭脂,羅衣打算每個月只做三五十罐。

如此一來,她想要增加收入,低一個品級的胭脂就要多做很多。好在她做熟了的,并不覺得麻煩。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很快又到了周自榮休沐的時候。

他自從上回走後,不知是不是吩咐了什麽,李氏再也沒有擾羅衣,很是安分。只是這一日,知道周自榮要回來,李氏一大早就打理好自己,揚着下巴,一臉高傲地站在院子外面的小道上,迎接周自榮的歸來。

上回周自榮走時對她說,他會自己賺銀子,一定叫她過得好好的,不必眼熱羅衣的銀子。他們靠自己,也能挺直腰杆,過得比任何人都好。

遠遠的,道路上出現了周自榮的身影。随着他越走越近,李氏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因為她看見,周自榮的臉上沒有絲毫笑容。

這個孩子是她看着長大的,她甚至比他自己更明白他心裏的想法。見他面上絲毫笑意也無,李氏便知道了,他賺錢的事沒成。

“榮哥兒回來了啊?”李氏很快又擺出笑容,迎了上去,一個字也不提他上回說賺錢回來的話。

這世上賺錢本就不是容易事,周自榮賺不到也很正常,李氏一點兒也不奇怪。她反而想,也就是羅衣那種粗人,才懂得經營之道。像周自榮這種金貴人,就該別人伺候他。

她想到這裏,就低聲暗示他道:“榮哥兒越來越有男子漢的氣概了。所謂成家立業,都是先成家,後立業,你也該有個女人了。”

羅衣眼見着一日日變得漂亮起來,給周自榮做個暖床丫頭,也算配得上了。

再說,女人麽,只要丢了身子,她的心自然就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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