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今晚的這頓飯局傅語諾吃得不痛快, 孫戴安瞎搞事也就罷了, 謝西然竟然也跟着他荒唐, 她心裏不高興, 卻不顯在面上,上車後還能自如地跟老羅打招呼聊天。

老羅關心地問她:“見到孫總的兒子了?”

“見到了!”

老羅瞧她喜氣洋洋的,好奇道:“感覺怎麽樣?”

“還可以吧, ”傅語諾招搖地晃了晃手機,“留了手機號, 先相處着看看。”

這話可不了得,老羅瞧了眼後視鏡裏那個自上車後就一言不發的男人, 思忖着怎麽着補回來:“……聽說孫總那兒子從小在國外長大的,半個外國佬, 生活習慣什麽的都跟咱們不一樣, 以後估計不好相處,容易鬧分歧……”

“有什麽不一樣的, 還不是吃中餐, 講中國話,”傅語諾不以為然, “我看他一點也不像國外長大的, 說話也有趣。”

這真是越描越黑,老羅不敢再接茬, 謹慎地住了嘴, 收心開車。

車廂裏安靜了數秒, 先打破沉悶的是傅語諾的手機短信提醒, 女孩低頭看手機,手指在鍵盤上跳得飛快,在狹小的空間裏吧嗒吧嗒作響。

沒一會兒回信就進來了,謝西然不動聲色地瞥一眼,剛好碰上她挪動身子往旁邊一側,手機屏幕看不見了,倒是能看見她嘴角的一絲笑意。

他收回視線望向窗外,手指無意識地焦躁搓動。

後排的兩人過于安靜,這氛圍令人不安,老羅善解人意,主動替主人打探:“小姐,宋少爺這麽快就跟你搭上線了?”

注意力釘在手機屏幕上,傅語諾無視屏幕上方的“何筝”兩個字,面不改色道:“嗯,”手指繼續吧嗒吧嗒作響,又道,“他約我出去呢。”

“你要去?”

“去啊,幹嘛不去,不能辜負了人家的一番心意,再說了我也要給孫叔叔面子不是?”傅語諾一邊說着,一邊睨了眼謝西然。

“……”老羅暗冒冷汗,又瞧了瞧後視鏡裏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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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西然看起來神色平靜,像是默許了她的話,老羅有點不明白,他跟着這對叔侄有一段時間了,外人也許不知道他們倆的關系,他卻是很了解的,謝西然對傅語諾那是放在心尖尖上的寵與愛,這倆人現在能如此和平地共處一室,也多虧了謝西然,要不然按傅語諾當年那麽鬧,這個家早該拆夥了。

可他今天竟然帶她去相親,真是叫人猜不透。

“老羅,注意看路。”謝西然忽然出言提醒,他急忙正回視線,不敢再多想。

“過來,”謝西然朝傅語諾招手,将她拉進懷裏,忽略掉她火速藏起手機的小動作,手指順着她背後的褲縫探進去,不敢直接碰骨頭,只在臀肉上暧昧地揉了揉,“屁股還疼嗎?”

“你還記得關心我疼不疼?”她嗔怪他,手機收進口袋,順勢伏趴在他懷裏,“從吃飯到現在你數數我坐了幾個小時吧。”

“小可憐,”他接着她的話茬,低下頭用嘴唇磨她的耳朵尖,“以後不會讓你來這裏了,再也不會了。”

“得了吧,誰知道你還會不會拉我作陪客。”

“誰說你是陪客?”

她仰頭眯着眼打量他,像要看穿他:“謝西然,你是不是想賣了我?”他看着她,“我告訴你,該走的時候我自己會走的,你別操這份心。”

這話一出,叫前後兩排人都涼了心。

老羅心裏咯噔一下,從頭寒到了腳,後背直發麻,他真沒想到,沒想到小姐竟然還存着這份心,這麽久了,就是塊石頭也該被捂熱了。

果然謝西然的臉色瞬間就變了,幸好他将她摟在懷裏,沒叫她看見他難看的臉色。

傅語諾想離開他,這是他一直都知道的事實。

不知是不是因為她的叛逆期來得格外遲,所以也就來得格外猛烈,總之從她十七歲開始,他們之間的拉鋸戰就沒有停過,起初是抗拒他的約束,後來是和男生談戀愛,再後來發展成想要離開他、離開這個家。

如果不是一年前的那場意外,她或許不會留在他身邊,早就不知去向何處。

他不曾真正擁有她,從來不曾。

不過沒關系,即使只是一具行屍走肉,只要她還在他懷裏,他就能擁抱下去。

許知凡的“舞臺恐懼症”好得很迅速,何筝發來短信第無數次誇獎傅語諾的神通廣大,也不知道她是怎麽打通他的任督二脈,現在許知凡立在舞臺上簡直是為鋼琴而生的,他的技巧和情感完美地和團員們融合在一起,表現力竟與傅語諾不分伯仲,簡直神了。

“我早就跟你說過他可以的嘛。”傅語諾沾沾自喜于自己的眼光。

“是是是,還是大佬你慧眼識珠!”何筝熱情地拍她馬屁,“大佬,明天的晚會你來看嗎?”

“不了,我估計叔叔不會讓我出門。”她趴在床邊,終于乖得像個貨真價實的病號。

“那好吧,”何筝惋惜,“那你好好養傷吧,等這趴結束我就好好陪着你!”

洗漱完,謝西然從浴室裏出來,見她還握着她那臺小手機玩個不停,臉上還挂喜色,那笑容刺眼得不行,他走上前奪過她手機,不顧她的掙紮高高舉起手機,面不改色道:“不要一直玩手機,手機輻射對傷口不好。”

“對尾椎骨也有影響的嗎,我怎麽不知道,醫生說過?”傅語諾單臂挂在他肩頭,另一只手堅持不懈地争奪手機,奈何他身形比她高大太多,她幾乎要懸空。

謝西然攬着她的腰防止她掉下去:“醫生沒說過,我說的。”

“你又不是學醫的。”傅語諾瞪他,他冷靜地耍無賴,親她唇角:“我學過藥劑,差不多。”

“好好好,就一條,我回一條短信就好了嘛!”她雙手合十,讨好地求他,然後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回複了最後一條短信将手機交還他,“喏,好了。”

“真乖,”他揉開她的鬓發,蹭了蹭她額頭,轉身去取床邊的U型枕,吓得傅語諾大喊:“你要幹嘛?我不戴項圈!”

明明正常的東西到她嘴裏變了味,謝西然解釋:“怕你亂動,戴着安全。”

“不要不要!”

她說什麽也不戴,他沒辦法,只好圈她進懷裏,讓她枕在他手臂上。

傅語諾本來趴在他身邊,趴着趴着就趴到了他身上,好動得根本不像個病人。

“叔叔……”關了燈也沒用,她精力充沛睡不着就來騷擾他,墊着腦袋枕在他胸膛,伸着一根手指在他光潔的下巴來回摩挲,癢得他蹙起眉頭。

“怎麽了?”謝西然揉了揉山根,擡手要去取床頭的眼鏡,被她按住,她虜了他的手放在胸前包着:“叔叔,你的手好涼,我給你暖暖。”

謝西然笑了一下,聽到她問:“叔叔,你以前……為什麽收留我啊?”

這不是她第一次問他這個問題,傅語諾熱衷于追溯他們的過去,一遍遍,從本源探索,迫使他回憶他們生命最初的交集。

謝西然回答過“不知道”,回答過“我愛你”,回答過“因為你需要我”,後來他發現答案越來越模糊,越來越難以定義,他心裏出現了太多雜念,最後他選擇了最簡單最省事的回答“因為你的媽媽”。

這确實是很重要的原因之一。

謝西然家境困難,如果不是江如的慷慨資助,他将會一輩子困在貧窮遙遠的山村裏,做一個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民,或扛着編織袋南下,到沿海的發達城市做一個食不果腹的農民工,某一天出現讨薪的大軍中,辛辛苦苦半輩子攢夠老婆本,然後他的孩子也會像他一樣變成可憐的留守兒童,悲慘與貧窮延續到下一代。

他曾有巨大的可能陷于生活的困境中,有人在關鍵時刻拉了他一把,所以他也在關鍵時刻拉了別人一把。

她的母親江如是個高潔善良的女人,和丈夫傅童生二人同在南大教書,兩人的薪水大半都拿出來資助學生,因此生活十分清貧。

謝西然在南大求學期間,因着受資助的一層關系,和江如夫妻倆交往甚多,關系近于親人,無論是學業還是為人處事上,他都深受兩位老師的影響。

傅語諾出生不久,謝西然常到傅家幫忙照顧她,所以其實在三歲正式從江家帶走她之前,他們其實已經有一定的感情基礎。

只是這沒心沒肺的小東西肯定不記得。

不過沒關系,她不記得的事情太多了。

只有月光的房間裏,謝西然隔着昏暗慢慢勾勒她的面部輪廓:“阿諾,你和你的媽媽很像。”

無論是長相,還是善良的秉性。

如果不是這一份善良,他捆不住她。

“是嗎,所以你愛我……”很輕的聲音,過了一會兒,傅語諾湊上來密密麻麻地吻他,含含糊糊地說,“……你愛我,愛得要死。”

謝西然聽着她篤定的言語,莫名覺出一絲負氣,還未等他想明白,親吻已經變成啃咬,她的齒印涎着口水任性地留在他臉頰,絲毫不考慮他明天該如何頂着這羞恥的印記去公司面對上百號員工。

“阿諾……”他警告地拍了一下她一拱一拱的小屁股,卻沒有做出更嚴厲的舉動,這哪是制止,分明是情動的暗示。

“叔叔,我讨厭你,我有時候真的很讨厭你……”傅語諾雙腿分開,不知何時已整個人趴在他身上,揪着他的模樣宛如他是哪個備受質疑的負心漢。

謝西然對她突如其來的情緒照單全收,按着脊柱安撫她:“好,好,我知道了……別咬……阿諾!”

……

第二天謝西然不負所望,在溫助理震驚的目光中頂着一枚新鮮的齒印到達公司,脖子上還有一個卡通創可貼,不用想也知道這是誰的傑作。

當然孫戴安也沒比他好到哪裏去,孫戴安昨夜顯然經歷過一場惡戰,嘴角磨破了皮,眉骨也有點青紫,觸到謝西然的目光,他還笑得挺樂在其中,食髓知味:“家有悍妻,兄弟多擔待,嘿嘿。”

都離婚多少年了,還有臉喊人家“妻”。

謝西然懶得理他,抽出櫃子上的競标材料開門見山地和孫戴安探讨如何拿下馬來西亞那邊的政府标的。

他做事向來利落,當初剛創業的時候,他為了和政府的相關人員挂上鈎,連着幾夜去堵人家,态度恭敬可親,比親兒子還親,終于把人的毛從上到下捋順了,結果項目驗收時技術人員出了錯,不是什麽大錯,壞就壞在當時的項目大,受關注,莅臨驗收現場的領導也多,這下不止是公司方,連标的給他們的政府人員也有受問責的風險,為了趕在問責文書落成之間解決問題,謝西然和技術員一起熬通宵,他将項目書來來回回翻都快翻爛了,終于叫他找到政策上的突破點,于是連夜趕到基層的一個縣級市市長那裏游說,把一個項目拆成兩個項目,最終順利地解決了危機。

整個過程棘手複雜,牽扯到方方面面的人和事,而且把一個大項目拆成兩個子項目也是前所未有的事,可愣是叫他辦成了,不到三天就辦成了,孫戴安還沒來得及從國外趕回來擦屁股,他就已經把這個屁股幹淨利索地擦完了。

他有能力,他太有能力了,所以孫戴安敬畏他,被他甩了臉色也不生氣,繼續貼上來解釋:“昨天确實是我不地道,算計了兄弟,不過小玉一年也不回來幾趟,我這不得找理由接近她麽……”

“哦,找理由接近她,你找的理由就是賣我的人?”謝西然駕着二郎腿,面上依舊是溫和的笑意,文件甩在桌上的力道卻是一點不溫和,震得孫戴安的小心肝一顫。

“哎行了行了,別生氣了,我知道錯了,就這一回,再不敢了!”孫戴安急急讨饒,他是知道他這個兄弟的,笑面虎,戴副眼鏡看起來溫和無害,實則就是個“斯文敗類”,一肚子整治人的方法,“你想我怎麽賠罪,只要我辦得到,我一定給你辦,你說!”

按理說孫戴安坑他的事不少,二人兄弟一場,他不至于跟他計較什麽,但事關傅語諾,那就不一樣了。

謝西然皮笑肉不笑地說:“不用賠罪,管好你兒子就行,他要是真敢打阿諾的主意,別管他是誰的兒子,我都弄斷他的腿。”

“你就會恐吓我,有本事你跟她說去……”對面的眼鏡片寒光一閃,孫戴安立時改口,這回可真是摸到老虎尾巴上了,“你放心你放心,那小兔崽子野着呢,不可能吊死在一棵樹上……我保證将領導的意思傳達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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