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謝西然那晚不願意碰她, 她便跟他鬧了脾氣, 一連幾個晚上沒回家。

陳姨看着先生的臉色一天比一天差, 悄悄跟老羅通氣, 你怎麽不去把小姐找回來?

老羅冤枉得很,哪能沒找啊,他都去醫院好幾趟了, 可小姐跟朋友混在一起,不願意回來。

好端端的怎麽又鬧矛盾, 陳姨發愁,又交代老羅, 再過幾天就是江夫人的忌日,看着點先生, 別又出什麽事。

不知道從哪年開始, 叔侄倆一到江如的忌日就得鬧出點什麽事,一次吵得比一次兇, 前兩年更是擺出決裂的架勢, 駭得陳姨以為這個家要散了。

陳姨敲打老羅,最近他們倆都得謹慎點兒。

晚上, 何筝傷勢沒好就跟着傅語諾偷偷溜出醫院, 去後街一家新開的酒吧湊熱鬧。

她吊着手肘坐在一衆群魔亂舞的男男女女之中,模樣有幾分滑稽, 可她長得好啊, 沒幾分鐘就有人湊過來送酒, 傅語諾開頭還能幫她擋幾杯酒, 後來自己都應接不暇。

“不喝不喝,有主了!”何筝被煩得不耐,用僅存的那只完臂摟住傅語諾,往她臉上啵了一口,對前來搭讪的男人大喊,“別煩我們搞拉拉!”

傅語諾臉被酒精熏得紅紅的,在她懷裏做小鳥依人狀,見男人表情嫌棄,何筝兇巴巴地說:“嘿?你怎麽這個眼神?沒見過搞拉拉?怎麽,兩個女的就不行了啊?”說完還特霸道地把傅語諾往懷裏壓。

“沒說不行,”男人萬分掃興,“搞拉拉的來這兒幹嘛啊,出門過馬路,對街就有一間gay吧。”

“就愛在這兒,我們又不是gay!”何筝演戲上瘾,在他面前摸了摸傅語諾光滑的小臉。

男友把兩人由上到下打量一遍,一邊嘆息着可惜了這麽漂亮的倆人居然都喜歡女的,一邊搖着頭走了。

傅語諾把何筝推開,眯着眼睛笑罵她神經病。

“姑奶奶,小心點,”何筝護着自己的殘臂,生怕撞到,見她又開始喝酒,忙上手攔她,“別喝了別喝了,你今晚喝不少了哎!”

“是麽,不就喝了……喝了……”傅語諾望着桌上的空瓶,一會兒三個一會兒兩個,她開始迷糊,擺着三根手指問,“喝了幾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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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瓶!”何筝又給她掰出兩根手指,傅語諾幹脆湊了個五,然後一巴掌拍過來,她忙躲了過去,心有餘悸道,“別喝了,你真喝醉了。”

“我沒醉。”

“你醉了。”

“我真沒醉!”

“……你真的醉了!!”

傅語諾看着何筝,何筝心道不妙,沒等她做好防禦措施,傅語諾便哇地一聲吐了出來。

“……”

身殘志堅的何筝用一只手艱難地扯着傅語諾去衛生間收拾衣服,她在裏頭對着水龍頭搓衣服,拿洗手液代替洗衣液,再用紙巾吸水,忙活了半天總算有點人樣,推門出去,左瞧瞧右瞧瞧沒瞧見傅語諾,于是沿着走廊找過去,嘴裏喊她的名字。

轉過一個路口,終于在角落看到她。

傅語諾蹲在地上,傻呆呆地仰頭看着牆上的一角,酒吧裝修得華麗,整面牆都是大理石的,頭頂燈光金燦燦,整體裝飾有點五星級酒店的風格,傅語諾就在那裏看啊看啊,也不知道在看什麽。

何筝想走過去,卻有一個人先她一步走了過去。

宋桀沒料到會在這裏碰到傅語諾,走到近前才确定是她,見她醉眼朦胧地一個人蹲在地上,上前提着她的胳膊扶她起來,傅語諾轉過來,辨認了幾秒:“宋醫生……宋桀……”

他應了一聲:“你怎麽在這裏?”

傅語諾被帶起來,踉跄着壓在他耳邊,神神秘秘地說:“就是這裏,我和他就是在這裏……”

“你喝酒了?”他躲開她的氣息。

傅語諾點點頭,又搖搖頭,口袋裏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謝西然又打電話來,這幾天他每天都會打好幾通電話找她,傅語諾不接,宋桀看到名字替她接了起來:“謝叔叔?”

謝西然反應了幾秒才聽出對面的男人是宋桀,他沒想到這倆人私下竟有交集。

宋桀一邊扶住傅語諾一邊回應他:“……她喝多了,您別擔心,我這就送她回去。”

傅語諾一聽就不高興了,朝話筒嚷嚷我不回去,我不回去,在宋桀臂彎裏鬧騰,何筝忙過去幫忙。

謝西然沒問傅語諾怎麽會跟他一起出現在酒吧裏,宋桀便沒有解釋,他開車送何筝和傅語諾回去,先到醫院,何筝在大門口下車,幫傅語諾裹緊外套,囑咐宋桀不要讓她着涼。

等車開走,何筝一邊往回走一邊想這位宋醫生好帥,聽電話兩家人是故交,剛才在車上兩個人也挺親近,難道他和阿諾是青梅竹馬?

傅語諾被裹成球固定在副駕駛座裏,靠着窗戶睡覺,宋桀開車風格狂野,經過減速帶也不減速,害她腦袋在窗玻璃上重重一磕,生生颠醒過來。

“嘶——”傅語諾揉着腦門張開惺忪的睡眼,糊塗地看外面,“唔,這,這是哪裏……”

宋桀開門下車,繞到她這邊,擒着手臂将人扶出來,傅語諾晃晃悠悠地站不穩,被他攬住了肩膀。

謝西然本就在一樓等着,聽到動靜出來,看見傅語諾人事不省地往宋桀懷裏鑽,雙臂環着他的腰。

宋桀禮貌地跟他招呼,他微微颔首,上前拉傅語諾,傅語諾掙脫開又往溫暖的懷抱裏躲了躲,他開口喊她:“阿諾。”

她聽到了聲音,動作遲鈍地擡起頭,與宋桀對視上,手臂松開了些,謝西然又上前拉她,她這才回頭看到他,嘴角咧開:“叔叔!”一邊喊一邊往他懷裏倒,謝西然及時接住人,她熱乎乎的臉壓在他被風吹涼的脖頸,很舒服地蹭了蹭。

宋桀走後,謝西然将懷裏醉得不省人事的小東西抱上樓,幫她脫去酒氣濃郁的外套,拿毛巾給她擦臉。

屋裏幽幽地亮着一盞床頭燈,傅語諾迷迷蒙蒙地睜開眼,看見謝西然離她很近,突然伸手推了他一把,謝西然不防,差點跌倒在地,等他重新靠過來給她擦臉,她又不依不撓地推了他一把,這次用力許多,但謝西然似有預料,紋絲不動,只是拿一雙漆黑的眸子對着她。

他攥着她的手,像懷疑她醒着:“阿諾?”

傅語諾閉上眼,臉往枕頭裏埋,似乎又要睡覺,謝西然輕聲喊她:“臉還沒擦完,乖。”

她埋在枕頭裏拒絕,發出斷續的沉悶的嗚音,謝西然要上手拉枕頭,手剛碰上,她便像被什麽讨厭的東西碰了一樣猛地擡起頭瞪着他,這強烈的排斥反應叫他僵硬地定住,手上的毛巾尴尬地由熱轉涼,好一會兒,謝西然才沉默地起身去浴室換布,再回來時傅語諾已經整個人蜷縮在被子裏呼呼大睡。

第二天早上醒來,傅語諾驚訝地發現自己竟然躺在家裏。

打着哈欠下樓,經過轉角時瞧見謝西然正蹲在洗衣機前将滾筒裏的衣服一件件拎出來,他一手夾着煙,一手淡定自若地拎出她的小內衣,傅語諾臉一熱,當即跑過去:“叔叔,你在幹什麽?”

謝西然見是她,将煙頭按在陽臺的扶手上碾滅:“做家務。”

“做家務?”多久沒從他嘴裏聽到這個詞了。

他一臉稀松平常地挂她的內衣:“陳姨家裏有事,請假幾天,滾筒裏還有幾件衣服,你幫我遞一下。”

“……”傅語諾俯身一瞧,怎麽都是她的貼身衣服???

早飯也是謝西然做的,樸素的清粥小菜,照顧她剛遭酒精□□過的胃。

兩個人好幾天沒在同一張桌上吃飯,謝西然沒問她這幾天住哪,和誰在一起,吃得好不好,也沒問她為什麽不接他電話,傅語諾自然也不願意主動提。

她動不動就跑出去的壞習慣由來已久,真要問急了又得跑,謝西然拿她沒辦法,索性也不提,小心翼翼地供着小祖宗的壞毛病。

反正他們倆如履薄冰地維持着表面和平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

吃過飯,洗完澡,傅語諾換了一身衣服又往醫院跑,一到醫院就察覺到氣氛不一般,許知凡整個人都洋溢着喜悅,說話聲音都比平時大了幾倍。

傅語諾拉着何筝問他怎麽了,何筝告訴她漢諾威鋼琴系的教授向許知凡發起邀約,邀請他到漢諾威深造,還專門打了電話過來:“我看阿裏老師态度很誠懇,挺看重他的樣子。”

傅語諾不禁感嘆自己眼光好:“許知凡要飛升了,以後就是你我都高攀不起的國際鋼琴大師了。”

二人商議着給未來國際鋼琴大師慶祝一番,傅語諾打電話到重慶火鍋定了一堆吃的,準備中午偷偷開夥,許知凡怕破壞醫院的規定,不敢去,可惜他瘸着一條腿,被惡霸二人組一人拎着一邊胳膊駕到了醫院的後花園。

不會有事的!傅語諾拍着胸口向膽小的許知凡打包票。

就是!何筝在旁邊附和。

何筝靈活得不像個病患,靠着一只手爬進旁邊的廢棄倉庫連接排插,火鍋滾滾沸騰,紅豔豔的一鍋,香飄十裏,吸引來一群在前院散步歇息的饞蟲。

我小弟要去漢諾威了,漢諾威知道嗎?漢諾威音樂和戲劇學院!何筝吃得嘴巴停不下來,還不忘炫耀許知凡,拉着病友問個不停,Arie Vardi聽說過吧?那Karl-Heinz Kaemmerling呢?呃……這麽說吧,李雲迪就是那個學校出來的!

哦!病友們紛紛表示懂了,一邊附和着厲害厲害,一邊忙不疊往嘴裏再塞幾個多汁飽滿的牛肉丸子。

本來只是三人團體的小聚會,最後變成了何筝和傅語諾為好友一擲千金,宴請病友,許知凡低調地接受誇獎和祝福,等蹭吃蹭喝的病友們散去,何傅二人已經吃得動彈不得,舒服地躺在草地上休息。

許知凡默默收拾滿地狼藉,嘴角悄悄挂着笑,好像從遇見傅語諾開始,他的好運就降臨了。

他很開心,能在大學的後半期遇到熱心善良的摯友。

中午那餐吃得太好,傅語諾在許知凡的陪床上一覺睡到了大晚上,要不是何筝伸來的大腿壓得她胸悶氣短,她還得睡到明天去。

揉着眼睛打開手機一看,快十二點了!

還有十幾通未接電話,全是謝西然的,她連忙推開壓在她身上的何筝,何筝嘟囔着幹嘛啊,一轉頭又睡過去,許知凡正插着耳機靠在床頭用手機練琴,傅語諾和他打完招呼便匆匆離開。

回到家,一樓滅着燈,她小心翼翼地将鑰匙放到櫃子上,小心翼翼地換上拖鞋,小心翼翼地上樓,不料剛碰到樓梯扶手,屋裏的大燈豁然亮起,樓上樓下,燈火通明,一覽無餘。

謝西然站在二樓樓梯口,低頭看着她:“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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