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直到黃昏,墨卿才與楚亦晟回到了府上。
兩人從後面偷偷摸摸溜了回來,還帶着成堆的零嘴與新奇的小玩意,像極了背着家中長輩偷溜出去玩的孩童。
“七七,今日高興嗎?”
墨卿抱着一堆又香又辣的零嘴,忍不住直點頭。
楚亦晟彎着眼睛笑了,俊秀的臉龐微微有些紅,他抱着給墨卿買的小玩意,聲音不禁有些低:“嗯……我也十分高興。”
墨卿忍不住看了他一眼,一時半會竟沒能明白他的意思。她還以為楚亦晟只是盡責陪她,心中應當不是非常高興的。
見她不解,楚亦晟又笑了,少年特有的幹淨聲音裏滿含笑意與愉快:“兄長平日總不在,我也沒什麽玩伴。這還是我第一次帶別人一起玩呢。”
看着眼前這個不過十五的俊秀少年,墨卿忽然生出一種近乎憐愛的心情,她露出了又甜又軟的笑容,正想哄他幾句。
兩人這時正好走入扶蘇院子拱門。
雪白花樹下,一人姿态清雅,正垂眸沏茶。
他微微擡眼,看了一眼兩人,然後清淺笑了。
“回來了?”
墨卿剛想哄楚亦晟的話瞬間吞進了肚子裏,一點心虛破天荒湧上了教主心頭。
楚亦晟一呆,手忙腳亂抱着懷裏的小玩意,臉上的表情變了又變,最終十分堅決擋在墨卿前面,露出了有些心虛的笑容:“兄長。”
扶蘇只是笑笑,溫聲道:“先把東西放下吧。”
侍者上前,伸手接過楚亦晟手上的一堆東西。他的心稍稍落定,将大包小包的東西交給了侍者。
見侍者提走東西,扶蘇再次開口了:“将《治世論》抄一遍,晚膳前交過來。”
楚亦晟還沒來得及舒展的笑頓時凝在了嘴角,他看了一眼依舊從容溫和的兄長,只得委委屈屈應下了。
見楚亦晟被自己連累,墨卿覺得自己很有必要為他辯解一下。
“哥哥,是我讓二哥帶我出去玩的,你莫要罰他了。”墨卿把一堆又香又辣的零嘴抱到石桌上,拉着扶蘇的衣袖甜甜一笑,帶一絲墨藍的眼睛一眨不眨看着他。
扶蘇不為所動,同樣淡然與她對視。
“我知,所以才罰了他抄一次。”
“七七,這些我就收下了。最近秦淮不安穩,不許再出去了。”
說罷,扶蘇很是不客氣地掃光了墨卿方才辛辛苦苦搬到桌上的零嘴,統統扔給了陸九。
墨卿嘴角的笑容一僵。
她盯着扶蘇,而扶蘇從容回看她。
就這麽僵持了一刻鐘,墨卿狠狠瞪了他一眼,勉勉強強說服自己忍下一口氣。
墨卿不斷默念,寄人籬下寄人籬下寄人籬下,要忍要忍要忍!
見她如此忿忿,扶蘇忍不住微微笑了,他漫不經心泡了一壺州碧雲。一注熱水,高低緩就,慢慢沖泡。微綠的細葉,氤氲着若有若無的山岚月露,一抹幽香融入了月色山情。
“好玩嗎?”
扶蘇垂眉斂目,神情溫雅,沏茶的手如同白玉雕琢,無一分不美。
墨卿捧着臉微微一笑,聲音愉快:“好玩呀,二哥帶我買了很多東西,還吃了好多東西。”
“那喜歡秦淮麽?”
“喜歡。”
“喜歡就住下吧。”茶水從紫砂壺中緩緩倒出,注滿了白釉茶盞。扶蘇擡眼看她,溫然一笑,“不要淘氣。”
墨卿看了他良久,最終燦然一笑,露出了尖尖的虎牙,一雙眼眸彎彎。
“好,哥哥。”
……
扶蘇沒有再外出,墨卿看着陸九将一疊疊的文書卷宗送往書房,燈火一直亮到夜中。
那夜她睡得并不好,似乎是少了扶蘇身上那清澀的藥香,她恍然間又陷入夢魇了。
次日,扶蘇還是沒有外出。
墨卿如同平常般在院子裏和貌美侍女玩,逗得侍女兩眼彎彎,連連道幸好墨卿不是女兒身,若不然往後多少女子被她迷倒。
聞言,墨卿甜甜一笑,耳朵卻捕捉到了府中來往不斷的密探行動聲。
扶蘇究竟在查什麽,他的身份……不止蒼山掌門親傳弟子這個。
午時已過,夏末的蟬沒完沒了擾得人心煩意亂。
侍女準備好了捕網,将那煩人的蟬一個個粘在了網上。
又是一日過去。
扶蘇依舊呆在府上。
午後,墨卿困倦,回屋躺下了。
夏末的風吹過竹簾,再吹入鲛紗帳,門外的侍女也去了院中捕那煩人的蟬。
墨卿無聲落在地上,然後踩着軟榻,無聲躍出了窗外。
憑借着這兩日對府中暗衛分部的了解,她從容不迫避開了隐匿暗中的暗衛,一路七拐八彎,然後悄無聲息從後門溜了出去。
一出門,她便閃身沒入人群,隐匿了身影。
順着錯綜複雜的小巷穿行,墨卿從一個不起眼的巷口穿出,眼前正是西子湖畔。
湖畔有許多婦人在搗衣,漁船停在岸邊,許是因為風景不佳,游人甚少。
一艘不起眼的漁船上,一道不起眼的黑色身影沉默站着。明明是白日,但不注意去看,那道身影就像是留意不到一般。
也不知那道身影站了多久,連衣襟都染上了柳絮。
墨卿淡然走了過去。
那道身影原本是背對巷口的,卻好像察覺到了什麽,剎那間轉身——
深邃幽深的眼睛映着從容走來的小小身影。
十七一瞬間有些恍惚。
“你挺好看的,要不要做我的大将軍?”
那時,八歲的墨卿笑嘻嘻看着他。看着渾身是傷,剛被他們從苗疆人手中救回來的他。
那時候,他便決定,既然朝廷負他祖輩天下人寒他熱血,那就去他的忠誠熱血,管那朝廷風雨飄搖,他只管為她效命,為她戰死。
墨卿走到十七面前,見他仍是呆呆的看着她,忍不住伸手一拽他的衣袖,聲音極低:“走了。”
十七驀然回神,有些手忙腳亂地放繩搖船。他臂力極好,不過一會,小舟便越走越遠。
小舟順水而走,也不必再搖。
十七默默放下船槳,看着墨卿,然後單膝跪地,沉聲道:“十七參見教主。”
一如既往的恭敬,仿佛他是在落月崖那氣勢恢宏的大殿上,而不是在這小小漁船,不是對着一個五歲的女童。
墨卿倒是毫不在意,她随意撿了張小板凳坐下,語氣更是随意:“我不是說過別來這套麽,還不起來?”
十七勉強抑制住了心中情緒的翻湧,他低低應了一聲,然後垂首站在墨卿面前。
“坐。”墨卿忍不住翻了個白眼,然後順手拽了張小板凳過去。
十七一震,正要推拒便看到墨卿瞪了他一眼。
明明是不耐煩的冰冷的一瞪,出現在一個女娃娃臉上時,便成了可愛,即便是瞪人,也可愛的很。
十七默默坐下了。不比墨卿的小短腿,他高且腿長,坐在小板凳上顯得十分局促。墨卿看了他一眼,實在是忍不住笑了。
“咳……如今教中情況如何?”
“回教主,曲清衡将五位長老軟禁,将各分堂堂主與黑甲衛之首換成了他的心腹。無影堂堂主依舊是林姑娘,驚羽衛仍在屬下手中。”
“嗯……我想也是如此。”
墨卿沉吟了片刻,覺得曲清衡還是算有點良心,至少沒把五位長老給關進暗牢或迫害,也沒敢強硬去動林笙,至于她一手培養的驚羽衛,這才一個來月他自然是不可能收歸手下。
“教主,您……”十七看着小小的她,想問,欲言又止。
波光潋滟的湖面,小舟随水波逐流,午後游人不多,泛泛湖面望去不過兩三點小舟。
“無妨,只是需要點時間。”墨卿似是想到什麽,忍不住微微皺眉,“那日跟在我身後的殺手,是你處理的?”
十七低低應了一聲,見墨卿皺起的秀眉,又連忙道:“屬下并未留下痕跡。”
“不必放在心上。只是最近扶在查這些殺手來歷,你不必出手,免得驚動他。稍後你便回聽雪堂,讓林笙別和曲清衡杠了,順着他便是,諒他也翻不出什麽風浪。”
“驚羽衛你且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