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香噴金猊,簾上銀鈎。象板輕敲,瓊杯滿酌,豔曲低讴。

絲竹靡靡,低聲訴說一點香旎。堂中衣着輕薄的舞姬一颦一笑甚是動人,堂下座無虛席,二樓隔間裏坐着不知多少老饕,虎視眈眈等着一會的重頭戲。

墨卿支着下颌漫不經心坐在隔間裏,從這兒往下看,正好能看到臺下翩然起舞的舞姬,她的視線正正落在對面隔間裏。

她稍作易容,一頭青絲銀冠半束,眼尾微挑,拉出三分散漫與淩然,活脫脫一副貴人做派。

老鸨是個極有眼色的,見了她的衣着氣度,滿面笑容将她迎到了二樓隔間。墨卿也不含糊,直接點了一個幹幹淨淨的清倌上來伺候,然後扔了幾片金葉子出去,反正十七錢多,也不在意她揮霍幾片金葉子。

清倌是個剛及弱冠的俊秀男子,眉目清淡氣質如水,還帶着一絲清倌的青澀。

“貴人是為了綠腰姑娘而來嗎?”

他聲音也如人一般,溫淡如水,帶着恰到好處的溫柔。說罷,他及時為墨卿續上了一杯佳人笑。

墨卿的腰骨更懶了幾分,渾身都透露出一種名為惬意的氣息,她在心中喟嘆了一聲,感覺很是暢快。

這種逛花樓的日子,實在是……太讓人懷念了!

“倒也不是,只是來看個熱鬧罷了。”

她聲音特別,帶着渾然天成的沙啞與風流,稍稍壓低後更顯得低沉與勾人,語末還帶着幾分萬事不放在心上的散漫。

“你叫什麽?”她晃着酒杯,擡眼看着這個與扶蘇有那麽一絲絲神似的清倌,難得有點興致。

“奴名九兩。”他眉目不動,語氣很是平常自然。

墨卿定定看了他半響,那副懶散的表情終于出現了一絲裂痕,她的眼角止不住一抽,心中生出的複雜情感難以言喻,就好像一只纖塵不染的白鶴,偏偏叫元寶,讓人實在是繃不住臉皮。

不等她說什麽,九兩便斂目一笑,溫聲說:“奴知道貴人想問什麽。奴是被九兩銀子買入樓中的,所以就喚了九兩。”

看着溫柔清淡的美人,想着那極具銅臭氣息的名字,墨卿沉默了一會,忽然懶懶一笑,喟嘆道:“這名字比那些莺莺燕燕別致多了,好聽。”

“你是怎麽被買入萬花樓的?”墨卿問這話時正看着大堂,堂下看客顯然知道重頭戲要來了,都有些按捺不住。

“家貧,正值荒年,只能用奴換些銀錢了。”說起往事,他依舊是那種不動聲色的溫柔,似乎也不怎麽在意。

墨卿笑笑,沒有再問。

看來萬花樓中不全是殺手,也有這種真正的小倌與風塵女子,不過那個花魁,肯定是東瀛蛛探,今夜可以去聽聽牆角了。

一曲琵琶柔腸百轉,承合回轉間是道不清的情意與嬌柔。一抹鮮紅殷然,珠玉點綴在腰間随着舞動泠泠作響,眼中波光流轉,盈盈似月。琵琶反彈,十指如玉,引着所有人的目光。

不愧是萬花樓的花魁綠腰,只看那抹纖纖細腰就能讓人心馳神往。

墨卿不動聲色看着堂下看客,再慢慢環視了一圈二樓各個隔間,除了對面的隔間依舊沒有掀開竹簾,每一個隔間都打起了竹簾,露出了貪婪的嘴臉。

她看着對面那間由始至終沒有拉過竹簾的隔間,舉杯飲了一口掩去了眼底的思索。

看來有意試探的不止她一人,還是要多幾分心眼。

一舞結束,衆人還未來得及回味,綠腰已款款下臺,留下了風姿仍在的老鸨,端着一張笑容滿面的臉,開始競價。

一時間,漫天叫價聲不絕于耳,每人手中的木牌上,銀兩翻了又翻,甚至有人喊價喊得滿目通紅,大有拍不到就想殺人的意思。

墨卿胡亂寫了個數目濫竽充數舉了一會就放下了,看起來半點也不感興趣。

其實,也不是真的一點也不感興趣。一來,她的錢都在落月崖,現在用的都是十七的,她雖然缺德,但也做不出拿十七的錢去買花魁這種荒唐事。二來,買下來的是美人還是蛇蠍都不知道,看看就算了。

然後,她有些驚奇地發現,這位九兩美人,眼力十分好,能清清楚楚看見每一個舉起的木牌,還能精準無誤看出上面已經翻了好幾倍的數目。看來這位美人适合去算賬,落月崖好像還缺個得力的賬房先生。

一壺佳人笑喝完,今夜的花魁最終是被清風派掌門買下了。

清風門是屬于秦淮一帶的江湖門派,比不了七大派,卻也算秦淮當地的有名門派。清風門主最終以五千兩抱得美人歸,墨卿斜斜瞥了那位門主一眼,心想這位門主可能真的要兩袖清風了。

目送清風門主帶着美人意氣風發要了最好的雅間,揮金如土的教主一回頭也讓老鸨給她來了一間最好的雅間——緊挨着清風門主的那間。

聽牆角嘛,離得近才能聽清。

墨卿毫無留戀将十七的錢花了出去,還要了兩壺最烈的酒。

房中,美人低眉垂目,看不出歡喜也看不出不歡喜,聲音依舊是那種清淡的溫柔:“貴人,奴伺候您更衣。”

墨卿指尖一彈,一點藥粉無聲融入了烈酒中。

她親自斟滿了兩杯酒,朝美人和顏悅色笑道:“不急,先陪我飲上兩杯。”

九兩看着她和顏悅色的笑,莫名覺得有些發涼,他依言落座,也沒有拒絕,只是端起酒杯慢慢飲完了,連喝酒也是一派賞心悅目。

不出半刻鐘,他已雙目迷蒙,然後就無聲無息栽倒在了桌上。

墨卿喝完手中那杯烈酒,然後将他輕輕松松抗到了床榻上,然後講她往裏一推,再用錦被一蓋,壓根看不出裏面還有個人。

墨卿翻出面具往臉上一扣,脫下了寬大華麗的玄色外袍,露出裏面不打眼的夜行衣。

不過是一瞬,琉璃燈中燭火一晃,屋內已沒有了她的身影。

她無聲無息落在了隔壁房間的窗棂上,如一道月影,隐匿在了黑暗中,沒有一絲聲息。

床榻上,嬌聲軟語不斷傳來。

“門主,最近不是傳有東瀛小賊麽……那些大派就沒商量好怎麽對付?”

“嗯……”清風門主的聲音顯得有些迷蒙與醉意,“那可是有武林令的門派該操心的事,與我們有什麽幹系。”

“門主,您可是武林的中流砥柱呢。”女子低低笑了一聲,無端妩媚,像鮮豔的毒蛇吐着猩紅的信子,“聽說大半個月前扶蘇君的女兒險些被殺手給害了呢,武林的那些大派就沒查出點什麽嗎?”

“查……怎麽能不查。我聽說——扶蘇君好像查到了眉目,查到背後主使了,上次聽旁人說的,誰知道是不是……整日一副君子模樣,裝模作樣真是惹人厭煩,真當自己是武林中心……”清風門主唠唠叨叨念了下去,不時嘟囔幾句,似乎是半夢半醒的人。

綠腰可沒有耐心聽他唠叨,聲音更妩媚輕柔了幾分:“對,那些大派就是看不起我們這些小派,特別是這種大派的代表弟子,最是裝模作樣了,表目和和氣氣,背地裏不知怎麽鄙夷呢。武林令向來是他們拿,武林大小事也是他們管,小門小派人家都不放在心上呢……你是不是,我的門主?”

“就是!”清風門主像一只夢中垂死掙紮的豬,被紮到了心窩上,猛地嚎了一嗓子,又軟綿綿躺了下去,“要我們幹什麽……他們自己管不就得了。什麽希望各門派一同繁榮,他們只顧自己罷了……”

墨卿無聲無息聽着,一點譏诮凝在唇邊,覺得這個清風門主實在是豬狗心眼,喝點迷魂酒就以為得道成仙天下都以他為尊了。

剎那間,她目光一凝!

這裏除了她,還有旁人在幹和她一樣的事!

“誰!”女子一聲暴喝,先前的妩媚與嬌柔蕩然無存,唯有用鮮血堆出來的森森殺意。

在她暴喝的那一瞬,她就已躍到了軒窗邊。月色遍地,涼風從窗外卷入,外面卻空無一人。

沒人?

她那張妩媚動人的面容此刻冷若冰霜,眉目間是藏不住的森然殺氣。她拿起一個精致搖鈴,微微一晃,鈴聲在夜色中清脆傳了出去。

決不能放過任何蛛絲馬跡!

此時,墨卿正翩然翻入旁邊房間的軒窗。

不過瞬息間,又一人從從容容落入屋中。

月色為那人清隽的眉目添上一層朦胧,更生出了三分溫雅。

墨卿不緊不慢披上那件華麗的外袍掩去身形,才看向來人,眼尾微揚,勾出了三分輕飄飄的暧昧不清。她笑,微微沙啞低沉聲音帶着渾然天成的勾人。

“竟沒想到,扶蘇君不僅會逛花樓,還有聽牆角的癖好?”

作者有話要說: 扶蘇君:逛青樓被抓到了該怎麽辦(看起來不着急實際上很着急的表情)

教主:兄弟莫慌,本座也很喜歡逛青樓

——

晚安啦~周日見

看完記得留言哦,別讓我單機啊哭唧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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