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根羽毛

晚上十點,盛銘大酒店。

南楓掏出手機,給馮導打了個電話。

“嗳,馮導啊,我是小南呀……對對,您不是說讓我晚上十點來找您嗎?我已經到酒店了,您在幾號房?”

那邊報了一串房號,南楓直點頭,笑容谄媚:

“好的好的,我馬上就上來,您等等我哈。”

南楓把麻繩和鞭子藏在大衣內襯,來到1802號房門前,敲了敲。

“進來。”

推開門,馮導撩人側躺在床上,單手撐着頸側,厚鏡片下的目光将女孩上上下下打量了個遍,仿佛一只流着哈喇子的老狼。

圈子裏不知道還有多少女星受他的害。

今晚,她就要替天行道。

“馮導好~”

南楓控制着甜美的聲線,臉上笑嘻嘻,心裏MMP。

“嗳,小南啊——”被南楓這麽一叫,馮導更來勁了,從公文包裏扒拉出一份劇本,拍在她面前,“來來,快看看,這是我給你留的新角色——”

南楓不動聲色地在那本子上掃了一眼。

并不感興趣。

馮導自我感覺良好地繼續說:“別看是女四號,這個角色比女二可發揮的餘地更多,和男主也很多對手戲,重點是還有幾場床.戲,相當博人眼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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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重點了。

南楓挑了挑眉毛,假裝自己聽不懂。

馮導看着面前姣好的臉蛋和身材咽了口唾沫,心火撩燥:“我是想啊,你還這麽年輕,演技上肯定還有雕琢的空間,今晚好好給你指導一下——”

“哦?”南楓眼睛一彎,閃過意味不明的光亮,“您想如何指導?”

馮導看南楓沒拒絕,一骨碌從床上爬起身,晃着大肥.臀腳底生風地跑到門口,上了反鎖,然後企圖上前抓住南楓的手。“小南啊——”

南楓從小習武,肢體反應力超乎常人,輕而易舉地避開了馮導的接觸。

此時馮導已經被下半身控制了大腦,壓根沒想過南楓今晚有備而來,他掀開床上的被子,裏面躺着一件藍白交間的護士裝。

他沖南楓使了個眼色,示意她穿上。

這馮色狼還喜歡制服誘.惑?

一把年紀了搞得這麽血脈噴張真不怕自己猝死在床上。

南楓沒吭聲,一臉冷漠地盯着馮導,伸出手指,緩緩地,一顆一顆地解開身上大衣的扣子——

修長的天鵝頸和纖細的鎖骨随着大衣的剝落展現在視野裏。

她說不上是纖瘦那一挂,畢竟從小練跆拳道的底子在那,身材柔韌勻稱,是典型穿衣顯瘦脫衣有肉的身材。

馮導目光灼灼地盯着那具年輕美好的胴體,上下接連滾動的喉結足以說明他此刻急不可耐的內心。

直到南楓從大衣裏面掏出了兩條手腕粗的麻繩和鞭子。

馮導好像對此有什麽誤會,眼睛大亮:“看不出來小南,你也喜歡玩捆綁play?”

南楓冷笑一聲:“是啊馮導,我特別好這口。”

她把鞭子在手心裏拍得啪啪響,挑釁地望着他。

馮導舔了舔幹燥的嘴唇,跳起來便要抱她。

南楓側身躲過,伸出腳,把他狠狠地絆了一跤。

“哎喲——”

馮導一頭磕在茶桌上,跪在地上嗷嗷叫痛,氣急敗壞地扭頭:

“你他媽幹什麽呢你——”

“您不是想玩嗎?”南楓冷笑,“今晚就陪您玩個過瘾。”

她兩步上前拽起馮導的胳膊,對方雖是男人,但人到中年體态虛胖,動作笨拙,像擱淺的死魚一樣掙紮了幾下,便被南楓用巧力将他胳膊死死地擰在了背後。

“哎,來人啊,來人啊——”

馮導看着面前翻臉堪比翻書的女子心裏大喊不妙,聲嘶竭力地喊保安。

私人保安在外面把門拍得震天響。

南楓呵呵道:“馮導,您忘了您自己把門反鎖了?這裏是五星級酒店,安保系統強悍,一般人進不來。”

馮導:“……”

南楓抄起身邊的麻繩,把他的雙手高舉過頭,纏繞兩圈,打了個死結,拴在床邊。

馮導拼命掙紮無果,惡狠狠地威脅:“小賤.貨我看你是活膩了,你今天敢這樣對我,我保證以後讓你在影視圈裏混不下去——”

她拈起床上的護士裝,在馮導面前晃了晃,唇邊勾起狡黠的笑:“您不是喜歡這個嗎?我幫您穿上拍套寫真,我相信媒體對您這樣人物的‘性感寫真’一定非常感興趣,說不定能賣個好價錢呢。”

馮導:“……”

套上護士裝,南楓拿出化妝品給馮導抹了個大濃妝,烈焰紅唇,配合着肥胖腰腹上的護士裝,分外妖嬈。

南楓拿着手機咔嚓咔嚓地拍着,笑得花枝亂顫:“哎,馮導,你倒是笑一個啊,繃着張臉多不上鏡呀。”

“來來來,左邊角度來一個。”

“好勒,俯拍再一個。”

“完美!”

馮導差點沒當場心髒病發氣絕身亡。

南楓心滿意足地收拾好東西,沖他揮揮手:“白白啦。”

朝門口走了兩步,南楓突然想起什麽,直線後退到床邊,抄起鞭子,往馮導屁股上狠狠抽了一頓,幾乎打開花來。

“叫你手賤,摸別人女孩子屁.股!”

離開盛銘大酒店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多了。

刺骨的寒風迎面殺來,南楓才想起自己的大衣落在房間裏忘了拿。

這麽大夜晚的,馬路上的車都少得可憐。

她身上只剩下一件薄薄的紅色針織衣,冷得她直在路邊蹦蹦跳。

她哆嗦着從包裏翻出手機,看見韓萌音一連給她發了十幾條消息語音,剛剛她抽馮老色狼抽太嗨,完全沒注意到。

她回了個電話過去,那邊馬上接起:

“瘋瘋!你吓死我了,還以為出什麽事兒了一直不回我消息!”

南楓唇邊咧開一個好看的弧度,低溫凍得她的臉微微發白,卻恰巧映着她的雙唇更加紅豔分明,像一顆三月裏新鮮摘下的櫻桃。

“我能有什麽事,別瞎操心了。”

女孩單薄地站在寒風中,路燈的微光落進她好看的眸子裏,淌着一股年輕而孤單的張揚:

“別忘了,我可是宇宙第一無敵呢。”

“瘋瘋……”

“嗯?”

她眼睜睜地看着一輛空車從面前飛馳而過,司機選擇性忽視了她,估計是太晚了,趕着回家不載客了。

“其實你的性格真的不适這個圈子。”

“我知道。”南楓淡淡地答,光影下,襯得她的眸光有些寡淡,“其實我除了跆拳道什麽也不會,演戲演不好,唱歌也……”

她的聲音突然有些啞。

大街上空無一人,只有她一個人孤零零地站着,像荒土裏即将枯死掙紮的樹。

“這麽多年過去了,我會的還是只有跆拳道……即便是這樣,我也沒辦法再重回賽場。”

八年前紅楓市青少年錦标賽上她斷了腿,兩年後複健出賽,初賽不到三十秒便二次斷裂,從此她徹底告別了跆拳道生涯。

十四歲到十六歲的那兩年,本該是女孩子最懵懂美好的年華,她卻是在灰暗裏度過的。

她一度覺得,自己就是父親口中說的那種一無是處的廢物。

如果不是因為那個人,她也許早在十六歲的時候站在高樓上,一躍而下。

韓萌音見勾起了她的傷心事,趕忙轉移話題:“別說這些了,反正都過去了。”

“今天你二十二歲生日嗳,要不要來我家過?”韓萌音努力地調起情緒說。

“不了,”她的聲音淡淡,“我想去看看他。”

韓萌音沒再說什麽,其實她已經預料她的回答,只是問問。

南楓從小到大只喜歡過一個人,他就是娛樂圈裏前天王景聞,十七歲出道,不到二十六歲已經把所有獎項拿了大滿貫,被稱作娛樂圈近三十年來不可多得的優質偶像。

誰都以為他會一直這樣紅下去,可惜在去年今天,他因為抑郁症在家中割腕自殺了。

他是南楓一直以來的精神支柱,現在他死了,還恰巧死在她生日當天。

可以說是打擊非常大了……

韓萌音望着暗下去的屏幕深深嘆氣。

南楓用手機軟件叫了車。

她抱膝在路邊蹲下,身體卷得像一只小蝦米,盯着面前空曠的大馬路出神。

她喜歡了那個人六年。一年前,她終于拿到了一部他擔綱男主角的電視劇邀約,由她出演女二號,她為了這個角色足足準備了半年,瘦了二十斤。

然而他就在新戲開拍的前一個月,死了。

得知景聞死訊的那天下午,她正在房間高高興興地化妝,準備晚上和韓萌音一起去自己的生日派對,結果前腳剛出卧室,就看見電視新聞裏播送天王景聞自殺的消息。

當時她感覺像被人重重在後腦勺錘了一棒,從頭到腳都是懵的。

她多希望自己生在愚人節那天,而這條新聞只是他和粉絲開的一個玩笑。

她怎麽也不會相信,那樣永遠能給別人帶來陽光和溫暖的人,竟會選擇以這樣的方式結束自己的生命。

最後新戲也停拍了,她還是圈子裏那一片任憑風吹雨打風雨肆虐的浮萍。

“我果然是萬年撲街貨啊……”南楓盯着自己的鞋尖默默地想,“可別是因為我喜歡你才把你給克死了吧……”

打車軟件上的汽車距離跳轉成零。

夜裏的車燈像一盞幽幽的鬼火,從遠到近地飄來,停在她面前。

南楓撐着膝蓋直起身,蹲的久了,雙腳有些發麻。她原地蹦了幾下,拉開車門坐進去。

“去哪?”司機問。

“銀河墓園。”

“……”

司機一副見了鬼的表情。

這他媽馬上就半夜十二點了啊!

于是司機一路膽戰心驚,時不時側頭瞄一眼面無表情時滿臉殺氣的南楓,把油門踩得轟天響,十五分鐘的路程不到七分鐘就停在了銀河墓園的門口。

急剎車的尖叫聲劃破空氣。

那四字白漆招牌陰陰森森。

南楓想去摸錢包,結果她前腳剛下車,車門都還沒關緊。司機就猛地一個急轉彎,錢也沒拿,頭也不回地走了。

南楓:“……”

“好吧,不管怎麽說今天還是我生日,得對自己好一點兒。”她走進一家二十四小時營業的便利店,給自己買了一個小蛋糕。

将近淩晨的墓園裏一片死寂。

但南楓從小天不怕地不怕,就更別說會相信什麽鬼神之說了。

按照她朋友的說法,鬼見了她都得抖三抖。

啧,這女人,太兇,全身上下都籠着一股渾然天成的煞氣。

她輕車熟路地找到了那塊碑,蹲下身。

墓碑上的黑白照片裏是一個年輕好看的男人,眉目幹淨,輪廓分明,哪怕只是一張毫無色彩的黑白照,都能看出眼角眉梢裏那股清峻利落的氣質。

只可惜啊,天妒英才,不到三十就撒手歸西,不留一點兒轉圜地了結了她這段慘絕人寰的暗戀。

她掏了掏包,發現沒紙巾了,于是用手把蒙在照片上的灰抹去。

“今天我二十二歲生日。”她對着墓碑上的黑白照片自言自語,“雖然吧,你可能早就不記得我了,但我還是想厚着臉皮來找你陪我過生日。”

“看媒體說你喜歡黑長直的清純女孩,很遺憾我沾不上邊兒,所以還得你委屈一下,忍忍我這張壞人臉,我吹個蠟燭就走。”

她擦動打火機,小小的燭光在上面跳躍。

女孩被微弱卻溫暖的光芒籠罩着,有種沉然的美麗。

她把蛋糕舉到臉前,看着那一抹在風裏飄搖脆弱的燭光,喃喃道:“祝我自己生日快樂。”

末音落下的一瞬,她突然紅了眼眶。

她突然想起了自己從會走路那一刻開始,就被父親勒令必須要練習跆拳道,別人女孩的小學在操場上翻着花繩,而她在田徑場上跟頭牛似地揮灑着汗水;

別的女孩初中的時候穿着白色的小裙子坐在音樂室裏彈鋼琴,而她穿着黑白道服光着腳丫在道館裏錘沙包;

等到了十四歲,別的女孩放學後踩着輕盈的步伐在陽光底下歡快地奔跑跳躍,她卻只能杵着兩根拐杖一瘸一拐地走回家。

雖說後來複健情況良好不影響正常生活,但她的右腿也再不能承受劇烈運動,一到陰雨天就疼得她直冒冷汗。

再後來,她進了娛樂圈,開啓了自己無限撲街的路程。

她在這片不屬于她的星海裏沉浮,以為自己終于要上岸的時候,心裏一直期盼的那個人卻永遠離開了這個世界。

從前他只是舞臺上一顆耀眼的明星,她觸手不及,可用望遠鏡總能看看吧。

如今他真成了天上的星星,她卻沒錢坐火箭奔往外太空。

就這麽想着,過往的辛酸一下子湧入鼻尖,女孩竟哇的一聲眼淚決堤——

“你說你,死就死嗎,為什麽非得挑在我生日這天……”

“知道老娘喜歡你六年了嗎?居然給我自殺,老娘青春都喂了狗,你這個沒良心的……”

“嗚……你要死問過我意見了嗎?!”

她的眼妝哭成了兩道黑淚,順着臉頰猙獰地淌下,像死了老爹一樣痛出淚腸。

疾風吹過寂寥的墓地,險些将蛋糕上的燭火熄滅。

黑暗中,修長的身影款步而來。

他揚起身後巨大的黑色羽翼,擋住了風。

燭光穩穩地燃燒,照亮了女孩滿是淚痕的臉。

沉如落玉的男聲自她身後響起——

“這位女士,你大半夜的趴在我的墓碑上鬼哭狼嚎,鼻涕眼淚全往上面抹,問過我的意見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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