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根羽毛
南楓活了二十二年,就在今天,她終于可以跟人炫耀——她也是見過鬼的人了。
何況這鬼還挺高級,身後背着一雙黑色翅膀,跟維密天使似的。
清冷的月芒下,那人的膚色似雪,輪廓利落,與墓碑黑白照片裏的人如出一轍。
他清黑的眸子在她臉上流轉了幾秒,眼瞳淌着妖異的暗金色。
南楓一時忘了說話,愣愣地看他。
那人淺淺地勾了一下唇,挑起幾分戲谑,聲音好聽得像是落玉:
“怎麽,不哭了?”
她才反應過來,眼睛瞪得老圓,喉嚨擠出艱澀的聲音:“你……”
她不可置信地扭頭看了看墓碑上的照片,又扭頭看了看他,大腦頓時如被雷劈。
“景聞?!”她虎軀猛地一震,幾乎跳起來。
面前這位可不就是她仰望了六年挑在她生日當天自殺的沒心肝玩意兒嗎……
對方面上卻沒什麽情緒,低潤的聲音滑入她的耳朵:“景聞已經死了。”他微俯下身,靠近女孩的臉,刀鋒般的薄唇一開一翕:“我是死神,寧川。”
空氣突然沉默。
一秒。
兩秒。
三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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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秒還稍稍有點激動的女孩,這一秒已經癱下了臉,面無表情地盯着他。
世界安靜到連寧川自己都覺得尴尬。
一般人初次看見死神的時候,多半被吓得屁滾尿流,要麽直接罵爹喊娘嚷嚷着要去撒狗血買桃木劍,他就沒見過這麽淡定的。
這不正常。
南楓擡手抹掉臉上的淚跡,冷靜起身,一臉殺氣地盯着面前的人。
“半夜十一點多跑來墓地玩cosplay很有趣麽?金色美瞳戴的不錯啊。”
寧川:“……”
她冷哼一聲,兩手捏住他的臉,像扯橡皮一樣拉來拉去:“這人皮倒模上哪做的?前陣子我看見有新聞說小鮮肉為了尬戲花天價訂制人皮倒模,說的就是你吧?”
寧川:“……”
她用力一扯,看着他的臉跟果凍似地彈回原位晃了晃,嘟哝了兩句:“……做的還挺真。”
寧川:“……”
研究完他的臉,她又“啧啧啧”地踱步到他的身後,拽拽他的翅膀:“這毛細節做的很到位啊。”繼而伸手撸了一把,贊嘆:“诶,手感還挺柔順的,平時用哪家的護發素啊?介紹介紹給我呗,正好我頭發有分叉。”
“……”
寧川臉上已經徹底失去了表情,大腦飛速思考着面前這個獵奇的生物。
要不是死神手劄上清楚寫着這個女孩只剩下兩年不到的壽命,他覺得她一定可以毫無疑問地活到世界末日,成為萬千生靈中最頑強的那只老王八。
南楓把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個遍,雙手交叉環抱身前,眉毛一挑,用高中教導主任的語氣說:“我說你們這些年輕人,一天到晚腦子裏裝的都是些什麽歪門邪道的東西?我就沒聽說過大半夜跑來墓地碰瓷的,虧你也想得出來?”
寧川面無表情地盯着她,眼神滿滿地寫着:此人智障。
她故作深沉地點點頭:“也是啊,在這個黑暗的社會,女孩永遠是弱勢群體,壞人總喜歡朝女孩子下手——但很不幸地告訴你,你找錯人了。下回想坑人前,最好先查查人的背景,聽說過姑奶奶的大名沒?說出來怕把你吓死!”
南楓揚起下巴,一臉倨傲地瞪他。
寧川頓了頓,緩緩地開口:“南楓。”
南楓:“……”
哦湊,他怎麽知道的?!
寧川後退兩步,隐隐的月輝下,他的鼻梁高挺,眼窩深深,英俊得仿佛一尊鬼斧神工的雕塑。他身後黑色的羽翼高高地舒展開來,遮住了月的光華。
下一秒,他振翅而起,墓園中頓時掀起一陣急襲的風,黃土、風沙、落葉揚了漫天。
南楓看着面前的人雄鷹般逆風而上,墨色的發絲在風裏飛舞,穩穩地停在半空,居高臨下地盯着她。一輪皎潔的滿月映在他身後,逆光的身影修長而挺拔,他是如此的好看,就連月亮也甘願淪為他的背景。
這下她徹底陷入了懵逼,剛剛還小馬達似的在他面前哔哔哔,這會兒已經啞巴了。
他重新回落地面,宛如天神降臨的姿态,身後的翅膀收攏起來,緩步走到她面前,眼底妖異的金色暗暗浮動:
“現在,你相信了麽?”
南楓:“……”這世界上還真有死神哪?!
風沙沉寂下來。
墓園一片死寂。
南楓呆立了很久,大腦終于從死機狀态中遲緩地恢複過來。
她遲疑地開口,這回語氣柔和了很多:“那個,死神大大……”
寧川擡了擡眉。
“你是來收買我狗命的麽?”她真誠地問。
“是。”他幹脆利落地答,“不過不是現在。”
“哦……”南楓鈍鈍地點頭,沒有太大反應,“那是什麽時候?”
“兩年後。”
寧川打量着女孩臉上的神情。
她眼底很平靜,頂多有些疑惑和茫然,完全沒有正常人該有的恐懼反應。
果然是只生命力頑強的老王八。寧川心想。
“假設你沒有诓我,你說的都是真的……”
“是真的。”他打斷她。
“……”南楓沉默片刻,問,“還有兩年時間,你現在來找我幹嗎?”
“你有沒有什麽未完成的心願?”他問。
“心願?”她不解。
“死神的職責是為亡靈工作,當人類壽命不足兩年的時候,會有一次看見死神的機會。你可以誠心向我許下三個願望,以此作為交換,你死後的靈魂便交由我來掌管。”寧川解釋道。
“願望啊……”南楓沉思,下意識看了面前的人一眼,他在月光底下顯得更加清冷,和曾經的那個總能帶給所有人陽光和溫暖的天王差之千裏。
面前的人……簡直就像冰山的化身,只看一眼便教你直墜冰窟。
她在娛樂圈頑強不屈地撲街六年,就是希望有天她能成為一個足夠實力的演員,走進他的視野,而不是作為萬千粉絲中誰都可以取代的某一個。
盡管他現在莫名變成了死神,還宣告是要來收買她狗命的,她居然也莫名覺得……有點兒開心?
女孩黑黑的眼珠子滴溜地轉着,一看便是腦袋裏正天馬行空。寧川不帶情緒地問:“想好了麽?”
“哦……”南楓回過神來,“我好像沒什麽願望。”
“如果沒有願望的話,我會将你今晚與我見面的記憶抹去。”他說。
“啊?”她愣了愣,“抹去?”
那怎麽行!她盼星星盼月亮都盼成長頸鹿了才見到他,管他是死的還是活的,是天王還是死神,只要是他就可以了啊,怎麽能抹去?!
沒門!
憋死也得憋三個願望出來!
“怎麽?”寧川挑了挑眉。
“有有有!”她馬上打着雞血道,“我有願望!你容我想想哈……”
他聳聳肩,做了個請便的姿态。
“那個……我可以再問你一個問題嗎?”南楓小小聲開口。
他沒說話,算是默許。
“我特別好奇,我死後會怎麽樣?”她很虔誠。畢竟從小靈異鬼怪故事看的不少,這回真降臨到自己身上,她是真心好奇。
寧川掃她一眼,淡道:“如果你接受了我的祝福,你死後将會化成我身上的羽毛。”
“就這樣?”南楓微怔。
“就這樣。”
聽起來是很劃算的買賣。
過了半秒,她才反應遲鈍地醒過神來。
寧川與她的視線交錯,莫名覺得這女孩……好像有點兒興奮?
“你的意思是,我死後就能一直跟在你身邊,成為你身體的一部分咯?”她突然眼睛大亮。
寧川:“……”
“沒問題啊!”南楓一拍大腿,“你讓我現在馬上死都成!”
寧川:“……”
他無語半晌,下巴對地上的蛋糕揚了揚,問:“今天你生日?”
“嗯,”她點點頭,“二十二歲。”
他沒說什麽,徑自上前捧起地上的蛋糕。上面小小的燭火已經熄滅,只留下一根燒得漆黑的燭心。
他走回女孩面前,打了個響指,明亮的燭光重新竄起,女孩姣好的面容映在搖曳的光芒裏,分外靈動。
“既是生日,還是要許個願的。”他安靜地說,“你有什麽願望?我都可以幫你實現。”
南楓望着他,覺得自己是在做夢。
他眼瞳沉靜,像深冬裏的夜;他膚色很白,像地裏剛落下的雪。
面前男人的神情靜如死水,這對于他來說,不過是死神的日常工作。
但于她而言,卻是最難忘的一個生日。
于是寧川看見,燭光下的女孩唇邊漾開一抹好看的弧度,雙手在胸前合十,閉上雙眼,輕聲說道:
“希望在離世之前,我能夠成為一個有用的人。”
寧川微愣。
這算什麽願望?
女孩重新睜開眼睛,目光清亮,幹淨得像一枚初凝成的琥珀。
她撅起唇,吹熄了蠟燭,青煙袅袅,臉上笑意盈盈的。
燭光暗下的前一瞬,他看見她笑時唇邊會旋起的一對小梨渦。
她笑起來的樣子更好看一些。寧川想。
他緩緩伸出手心,變出三根烏黑而亮澤的羽毛,那是死神的祝福,賜予人類後,任何願望都能被實現。
他遞給她,低聲道:“祝你生日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