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根羽毛
南楓東西很少，一個行李箱就全部收拾完了。
也就只有在拾東西的時候，南楓才深刻感覺到自己的生活是有多粗糙。
一般女孩光連化妝品都能随随便便裝滿一個箱子，更別提其他什麽衣服裙子和鞋子了，而她呢，一個22寸的破箱子就是她的全部家當。
提上箱子，她就能随時浪跡天涯——哦不，流落街頭。
換了以前，大晚上被人掃地出門，哪怕生命力頑強如小強的南楓，多少還是會覺得有點兒打擊的，然而當她聽見寧川開口說“去我家”的那一瞬間，她覺得整個世界都亮了！
她連忙“好好好”搗蒜般點頭，只差一個項圈，她馬上就能跟着寧川主子溜回家，把身後的尾巴歡快地搖成螺旋槳。
南楓拖着箱子連跑帶跳地跟在寧川身後，他長腿一邁，幾乎抵她兩個步子。現在晚上七點多，大街上還很熱鬧，來來往往的全是人。
不少年輕女孩子經過，紛紛回眸低論那個好看得有些過分的男人。
夜幕降臨，萬家燈火亮起，都市繁華璀璨，紙醉金迷的夜生活才剛剛開始。
寧川靜靜朝前走着，商鋪霓虹錯落的光影在他臉上明明暗暗地掠動，神情寡淡，一派俗世紅塵皆與我無關的模樣。
商場外的玻璃窗映出女孩拖着行李箱在他身後連跑帶跳的小碎步，他忽而發覺自己走得有些快，頓住了腳步。
南楓一個急剎車沒停住，整張臉撞進了他的肌背中，雨後森林般清冽的氣息覆滿了她的感知。
她揉了揉被撞痛的鼻子，仰頭，對上他清黑的眸子。
他眉梢末端微挑，唇邊是若有似無的弧度，饒有興致地打量她半會兒，開口問：
“你那麽興奮幹嗎？”
“不告訴你~”她沖他傻乎乎地一笑，嗞出一口大白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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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在女孩臉上清淺地逗留了一會，他便轉身朝前繼續走，這次放慢了些腳步，讓女孩跟在他身旁不遠處。
雖然他有人形化的能力，平日卻極少使用，他已經忘了自己有多久沒有像普通人一樣走在大街上了。
更多的時候，他僅以死神的姿态站在高樓，俯瞰這一片與他無關的世界，等待着每一位新的服務對象的名字浮現在手劄裏，然後依時依點去帶走對方的生命。
死神的工作，年年複複，都是如此。
南楓跟着寧川來到一個高檔的住宅小區，他按下電梯樓層鍵，兩人走入，電梯開始緩緩上行運轉。
空氣靜悄悄。
不知道為什麽，面對身旁近在咫尺男人，南楓突然覺得有點緊張，電梯裏的空間本就不大，這會兒她更是覺得連呼吸都不太暢順，連帶着心跳也開始不規律起來。
她長這麽大……都還沒跟着別人去過男生的家裏。
何況這個人還是她一直心心念念的男神……
她在腦海裏腦補了一場精彩大戲……
她緊張的時候小動作很多，不經意間把行李箱手把摳出一聲吱響。
然而她的那點小心思全落在他的眼裏，寧川好笑地看她一眼。
“剛剛不還挺興奮，現在這麽緊張幹什麽？”
“誰、誰緊張了！”南楓努力揚了揚下巴，卻對上對方含笑的眼睛，臉驀地紅了。
這下他眼裏的笑意更加明顯起來。
電梯裏提示牌的紅色數字還在慢慢往上跳轉。
他朝她走近了一步，電梯裏柔光灑落，他身的陰影将她整個覆蓋，帶着他獨有的氣息，是男人與生俱來的侵略感。
心跳如鼓。
女孩澀澀往後退了一步，縮進角落裏，把頭埋得低低的，像一只就地掘坑的鴕鳥。
她白皙的臉頰染上了幾分氤氲的緋色，細密如羽的長睫帶着微顫，櫻唇微抿，纖長的指尖正不安地攪弄。
這緊張的……好像他是一只搖着尾巴的大灰狼，馬上就要對她幹什麽似的。
寧川覺得她真是傻的有點兒可愛，以往兇巴巴的，現在這副模樣，竟還有點意外的反差萌。
他一時來了逗趣她的興致，雙唇故意湊近她耳邊，緩緩開口，嗓音低啞而蠱惑：“小姑娘，知道這麽毫無防備地跟陌生男人回家，是件很危險的事嗎？”
他的氣息絨羽般輕掃她的耳廓，她脖子猛地一縮，渾身仿佛有電流淌過，雞皮疙瘩顫栗了一身。心裏像是被什麽東西深深地撓了幾道，撓得她心猿意馬，撓的她心神難安。
于是，在他目光的注視下，她的臉色變得愈加紅潤似血，一下子，山中的女霸王變成了剛出娘胎的小奶貓。
到底還是個小女孩。
不管平時裝的有多麽兇神惡煞的。
寧川笑了下，不再逗她，直起身道：“放心，我不會對我的服務對象産生情感，你可以不用那麽緊張。”
頭上籠罩的陰影挪開，南楓感覺身上瞬間卸下了千斤巨石，在心裏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下意識捂了捂心口，那裏面正砰砰狂跳。
電梯到站，南楓跟在他身後走出，在某一戶前停下。
寧川思索半刻，在密碼鎖上按了一串數字，大門應聲而開，他悄聲嘆道：“這個懶蟲，果然沒改密碼。”
開了燈，房子是簡單而不失精致的裝修，柔和的光線暈開在落地窗的黑色三角鋼琴上，明明屋內有種久無人居的生氣，但鋼琴卻一塵不染，應該是有專人負責定期打掃。
他走上前，擡開上面的琴鍵蓋，黑白相間的琴鍵在光芒下泛着星星般的瑩亮，修長分明的手随意在上面敲擊了幾下，落出幾節清脆利落的音。
“這是我生前的房産，死後根據我的遺囑移交到了一個朋友的名下，不過他平時不住這邊，在你找到合适的地方搬之前，你可以先住在這裏。”
南楓點頭，正打算進卧室把東西放了，結果一開門就看到一張寧川的黑白遺照擺在桌上，前邊還堆着幾束鮮花和一封信，上面白紙黑字寫着：致我最愛的好哥們寧川，雖然你很王八蛋的先死為敬，但你的精神永遠在我心中長存，誰也無法取代你在我心裏的地位，等來世，我們再一起喝酒泡妞數星星，陪你看你最愛的松島楓老師，就這麽說定了。
旁邊還附贈幾本性感女.優的寫真和CD。
南楓：“……”
寧川：“……”
他上前把照片、鮮花、信封、CD寫真，毫不猶豫地扔進了垃圾桶，附加一句深深的思考：“交友不慎，死了都不忘黑我。”
轉身，對上女孩忍俊不禁的臉。
他皺眉，認真道：“我不看松島楓，他腦子有毛病。”
南楓臉上的憋笑更明顯了，終是沒忍住爆發：“哈哈哈哈！！！！”
這下寧川的臉黑了一度。
她笑得上氣不接下氣：“我知道你不愛看松島楓老師，媒體都說，你喜歡清純可人的小仙女，松島楓肯定不是你的菜哈哈哈！！！”
他揚了揚眉，正想開口，卻被她了然于胸地打斷：“我知道我知道，你又要說‘你以為你很了解我？’對嗎？是的，我就是這麽了解你，怎麽樣呀~”
寧川懶得理她，擡步離開卧室，聽見身後女孩肚子傳來一聲咕叫——
南楓揉了揉自己扁下去的肚子，有些不好意思地開口：“哎呀，餓了。”
她手腳利索地把東西收拾好，問他：“你不餓嗎？要不要一起去吃點東西？”
“不餓，”他淡淡道，“死神不需要進食。”
“不需要進食，不代表不能夠進食嘛。”南楓反應靈敏地回，“一個人吃多寂寞啊，你不吃也可以陪我吃的嘛~你們死神屬于服務行業，在服務行業裏，服務對象就是上帝，要盡己所能地提供優良的服務品質，這樣我們才能死得安心，死得舒心，死得其所呀~所以呢，陪我吃飯是必要的工作~”
他笑了下，駁道：“歪理。”而後問，“想吃什麽？”
“拉面~~”女孩不假思索地回答，聲音像黑白琴鍵上明媚跳動的樂章，“我知道有家小館子的面超好吃！”
寧川指了指牆壁上的挂鐘：“已經九點半了，你确定那家面館營業到這麽晚？”
“啊……”南楓有點沮喪，忘了時間。平時那家面館八點多就關門了。
她的肚子又咕咕地叫了幾聲，看來真是餓壞了。
寧川淡淡道：“不如自己做？”
她跑到行李箱前搗鼓了好半會兒，掏出三袋方便面默默遞過去。
“我就這些了。”
他微微皺眉，想起出租屋裏那座堆積如山的面桶，問：“你之前就靠每天吃方便面過活？”
她誠實地點頭，“對啊，方便面是我的救命恩人，有好幾次窮得快餓死的時候，一塊面餅拆成三餐吃，就這樣撐了一禮拜，沒有它，我早就去給上帝爺爺錘腿了，所以方便面是我心裏最聖神的食物，每次吃之前我都會禱告。”
“……”
他目光在她臉上流轉半晌，這女孩身上有種特質，無論之前的生活如何凄慘落魄，從她舌頭上一繞彎，就說成了生動诙諧的相聲。
雖然這也依然不能掩飾她之前的确過得很辛苦的事實。
她是追着他跑進娛樂圈的。
要這麽說起來，她過得那麽苦逼，他還真有一定責任。
他極輕地嘆了口氣，沒再說什麽，徑自走到廚房，輕阖上眼睛，霎時間，金色的暗光在他周身淌動，黑色的羽翼重新在背後舒展開來。
他拈下一根細羽，在手心金色光紋包圍下，廚房的大理石桌臺上變出了番茄、雞蛋、火腿和牛肉，應有盡有，相當豐盛。
“媽呀！你的羽毛居然還有這種用處！”南楓驚喜道，伸手想去拔他身上的毛，結果被他閃身避開，金光一斂，身後的羽翼便再次消失。
“诶，不見了，藏哪去啦……”女孩不依不撓地在他身旁繞圈圈，非得把那些神奇的羽毛找出來。
寧川面無表情地屈指在她眉心處彈了一下，她嗷地捂住頭，識相住了手。
熱水燒開，南楓正笨手笨腳地切着番茄，好幾次手滑，差點把刀口劃在手上。
她嘟囔：“這刀不好使、不好使……一定是太久沒磨了。”
“你能安然無恙地活到二十二歲，真應該被載入人類史上的一大奇跡。”他原是抱手在一旁看着，實在看不下去了，上前接過她手裏的刀，“我來吧。”
南楓悻悻讓開身，見他刀工利索地把番茄和肉類切成小片，神情專注，動作優雅，姿勢考究，家常的食材在他手上幾乎要開出五星級的花來。
廚房柔昧的光線在他烏黑的發上暈開一圈圈光華，前額細長的碎發撫過直挺的鼻梁，換了是誰也很難相信，這個看起來清峻得與世無關的男人，此刻竟然在純熟地做飯。
南楓看得有些呆，忽而覺得她确實如他口中所說，她根本不曾了解過他。
“那個……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她試探地開口。
“問。”
他看起來似乎心情不錯。配菜準備好後，他燒熱了鍋，将番茄和肉類放進鍋裏簡單翻炒，氤氲的白氣瞬間蒸騰而起，彌散在他清峻的面龐上，襯得他整個人都如處夢幻。
“你以前是不是過得很不開心？”
他手一頓，擡起頭，看見女孩誠摯的臉，目光淡淡地移開，毫無目的地落在屋內一角，像是沒想過她會這麽問，被殺了個措手不及。
撲哧撲哧沸騰的熱水打破了安靜。
他掀開鍋蓋，準備下一步動作。
“诶，你還沒回答我問題呢。”南楓小步跳到他身邊，湊近他的臉。
他神情淡淡：“我只是讓你問，沒說我會答。”
“……”她覺得自己被套路了，不悅地嘟囔，“哪有你這樣的人啊。”
寧川彎了一下唇，撕開方便面的包裝袋，将面餅放入沸騰的湯水。幹脆的面餅順着水波在裏面晃蕩了幾下，然後沉底，清透的洗泡自下而上地升騰，破裂，香氣溢滿了屋子。
南楓抱來另外兩袋方便面，遞給他：“我全都要吃。”
寧川：“……”
整整煮了一大鍋。
快起鍋前，南楓又遞過去一只雞蛋：“這個我也要。”
寧川：“……”
面碗根本裝不下那份巨無霸的食量，最後南楓是直接捧着鍋吃的。
一鍋泡面讓她吃出了鮑參翅肚的幸福感。
一邊吃還要一邊技術高超地拍他馬屁：“天哪死神大大你做飯實在太好吃了，有你的日子真的太幸福了，以後我的一日三餐都交給你了啊。”
她倒是個會趁火打劫的主兒，居然趁機使喚起他來了。
寧川看着正吃得津津有味的女孩淡問道：“我見過那麽多女藝人就屬你最能吃，不怕長胖？”
“不怕啊，”她夾了塊火腿塞進嘴裏，邊嚼邊含糊不清地答，“我白天要做三份兼職，晚上還得對人朝思暮想，都給餓瘦了，不多吃點補充補充體力怎麽行。”
“對誰朝思暮想？”他順着她的話問。
她端起鍋，喝幹淨了最後一滴湯汁，放下，臉上的笑容很燦爛：“對你呀~”
“……”
他被女孩的笑臉晃了一下神，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好一會，緩聲道：“南楓。”
“嗯？”
“你嘴邊上粘東西了。”
“哪兒？哪兒？”她下意識探出舌尖在唇邊繞了一圈，小巧的唇櫻桃般紅潤亮澤，緋紅的舌尖靈巧如蛇，讓人不住地産生想要去攻略占領的意識。
那雙澄明的大眼泛着亮晶晶的水光，故意含笑望他：“我找不着，你幫我一把呗？”
女孩的容貌在橘色的燈光下更顯柔和，少了幾分平日裏過于明豔的殺傷力，添了幾分撩人心弦的妩媚。
他看着女孩有些拙劣的演技，沒說話，神色平靜地伸手拈下她唇邊那朵蔥花。
他的指尖微涼，她的嘴唇柔軟而炙熱，一瞬觸碰便電光般迅速撤離。
她眼裏的笑意更加明顯，拈過他指尖的蔥花，塞進嘴裏，盈盈笑道：
“食物是上帝的恩賜，不可以浪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