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根羽毛

第二天早上,南楓是在一陣悠揚的鋼琴聲中醒來的。

推開門,她看見黑發男人坐在黑色的三角鋼琴前,脊背俊挺,颀長有力的手指敲擊在黑白琴鍵上,指尖之下行如流水,奏出一首明媚而憂傷的曲調。

陽光透過落地窗傾瀉而入,為他整個人都暈上了一層柔和的金色絨邊,他的側顏英俊而安寧,聽見女孩的開門聲,他悄然無聲地擡眸看了她一眼,那眸光淡如琉璃,缥缈如隔岸望來。

緩慢地,他對她牽起一抹淺笑,清黑的眼底光彩熠熠,如同看見了什麽珍視的寶物。

僅是半刻,猶如晃眼即過的幻覺,他垂落眸光,将注意力重新收回至琴上。

南楓怔了怔,好像看見了當年那個在舞臺上光芒四射的天王。

只是他如今看上去那麽遙遠,那麽無法捉摸。

最後的音節落下,他合上琴蓋,淡淡看向她。

“醒了?”

“嗯。”她還沒從剛才的琴曲中回過神,他卻早已抽離,起身,後背輕倚牆壁,不鹹不淡地問她:

“昨晚睡得好嗎?”

“……”南楓莫名心虛。

她昨晚……做了一個特別真實的夢。

她夢見她把男神給……咳咳咳了。

南楓原地踯躅,不敢看他,目光盯着自己的腳尖,雙頰紅透,手指局促地摳弄。

他一眼便看穿了她的心思,如同那天她與他在電梯內般的模樣,緊張,羞窘,局促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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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醉了會耍流氓,清醒了倒是害起羞來。

他也不說穿她,唇邊故意挑起一抹邪野的笑:“你臉紅什麽?”

南楓心突地一震,一陣炙熱從脖子燒到耳朵根,感覺自己的腦袋頂像老式火車發動時咻咻咻地冒起煙來。

“我……那個……對,天氣熱,怎麽這麽熱?哈哈……”南楓尬笑道。

他玩味地一揚眉:“女士,今天才10度。”視線落在她赤溜溜的小腳丫上,眸光微斂,一雙拖鞋從她卧室裏乖乖移到了她的腳下,語氣不容拒絕,“把鞋穿上。”

“哦。”她乖順地應了聲,把腳伸進鞋裏,滿不在意地說,“我體質很棒的,一般不輕易生病。”

寧川忽而了解到她那種不知天高地厚的底氣,淡道:“因為覺得自己練過幾年跆拳道,體質很好,所以認為在男人面前喝得酩酊大醉也毫無關系是嗎?”

她知道他是指昨晚那件事。

“當然不是!昨晚是因為……”她張口想要解釋,卻轉念想到這件事說出去對洛晴不好,便咬了咬後牙,忍道,“是那個副導演太惡心,我看不過去才……”

他一點頭,神情寡淡如水,抛出一連串譏諷的反問:“所以你認為自己很仗義?很厲害?”

死神有通靈能力,對于自己管轄範圍內的人類,有的是辦法去了解她身上已發生的事情。

他清楚是因為洛晴幫她縫了衣服,她替她擋酒,還讓她先走,自己去應付那個該死的副導演。

南楓語一滞,有些不可置信地看他。

面前的人冷漠如冰。

他朝她邁近一步,逆光而立,濃墨的眉眼融化在逆光的陰影中,強烈的壓迫感侵襲而來。

她下意識後退了一步,靠在牆邊,他單手撐在她的臉側,微俯下身,将她牢牢圈在自己的領域內,壓低聲道:

“你有沒有想過昨晚我沒有及時趕來的後果?又或者是我把你帶回家,你喝得不省人事,我完全可以對你想怎麽樣就怎麽樣?

小姑娘,你是不是把這個世界想的太善良了?”

他的臉近在咫尺,眼裏的光芒晦暗不明。

女孩的微微錯愕的面容映在他清黑的眸子裏,他的目光中是冰涼,是揣測,是試探,還有一絲愠怒。

她忽而像腦子被雷劈了一樣問:

“你生氣了?”

寧川:“……”

他吸了吸兩頰,直起身,盯着她,不說話了。

她的眼裏晶晶亮,跳到他身邊,勾着他的手臂搖啊搖,“诶,所以你是生氣了對不對?因為我嗎?”

他睨她一眼,把手抽出來:“不是。”

他轉過身,眼神避開面前這個笑容永遠帶着一股狡黠的女孩。

她心情很好,唇邊的梨渦像是開出了一對小花兒,他轉到哪她就跟到哪,跟圍着鮮花打轉的蜜蜂似的。

直到兩人你轉我追地原地打了一圈轉,寧川才反應自己竟像小孩子一樣陪她幼稚了,繼而在原定站定,直直地盯着她,面容冷淡。

她的目光直直地望着他,毫不避忌,像是想從他的眼睛裏辨認出些什麽。

“你是死神大大,你一定會保護我的,對不對?”

她笑得天真無邪。

就像深秋火紅的楓葉林,清掃了一整片秋色的寂寞,又像天幕赤色的煙火,燃亮了漆黑的夜空。

她總是明媚得讓人移不開眼睛。

“昨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夢,”她神情柔和下來,輕聲道,“我夢見就在我快摔倒的時候,有人抱住了我。

那個懷抱,很溫柔,很安心。”

女孩的臉龐融化在金色的陽光裏,漂亮的眉眼化作一輪溫暖的輪廓。

他有幾秒的失神。

“習武的人直覺都是很敏銳的,我的直覺告訴我,那個懷抱只會保護我而不會傷害我。所以啊……即使我喝醉了,我也從來沒有想過你會趁機對我怎麽樣這種事。”

她說完便蹦蹦跳跳地跑到餐桌前,掀開食物罩,驚喜道:“呀,今天準備了蛋粥和三文治!”吸了吸鼻子,滿臉幸福,“好香~”

南楓坐下便毫不客氣地開吃,腮幫子嚼得鼓鼓的,對站在不遠處像根木頭一樣的人說:

“再說了,你這麽好看,會做飯,會彈鋼琴,還會神術,就算真對我怎麽樣了,虧的是你嘛,又不是我。”

“……”

他看着女孩沉浸在食物中幸福滿足的模樣,不自覺地牽起了唇角,很快便又像意識到了什麽而回落。他眼底有一閃而過的暗色,聲音極輕,飄散在無人知曉的風裏:

“你是不是忘記了,我職責是帶走人類的生命,而不是保護你。”

沉浸在食物誘惑中的女孩自然沒聽到他的低語喃喃,他也沒再說什麽,拉開椅子坐在女孩身邊,陪她一同吃早餐。

吃一半的時候,南楓收到了一條韓萌音的短信:

【瘋瘋,到底怎麽回事?現在全世界都炸了!】

南楓嚼着三文治的腮幫子緩了緩,拿起手機一頭霧水地回:

【什麽?】

韓萌音:

【你去看娛樂版新聞,你上頭條了!微博熱搜前三名也都是你![驚恐][驚恐]】

南楓:

【……】

什麽鬼?

她這樣十八線開外的小演員還能上娛樂版頭條和微博熱搜?別說她拍的戲永遠不是背影就是側影要麽就是躺在地上的死屍,就連好不容易和其他大牌合個影,她都只有被一刀裁掉的份兒。

上什麽頭條?一大早上搞笑呢吧。

然而當她打開娛樂新聞的那一瞬間,整個人都石化了。

頭條标題:《酒店外現身神秘男子是誰?與已故天王景聞長相一模一樣!》

配圖是寧川将她抱出酒店的那一瞬間,而她正倚在他懷裏,睡得跟頭豬似的。

評論區早已被刷爆,全世界都在讨論這個和曾經的天王長相一模一樣的男人。

而南楓的關注度也暴增,她所有資料都被人挖了出來。

“完了……”南楓看着評論條數和轉發數爆炸式的增長,一下子慌了手腳。

寧川察覺到她的不對勁,問:“怎麽了?”

南楓頓時覺得手裏的三文治失去了味道,她悻悻放下,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眼前的人清峻寡淡,一副不想染半點世俗紛擾的模樣。

曾經的天王死後變成了死神來收買她的人命,這種劇本說出去也沒人信啊,一定會被人當作瘋子關起來的。

而且他也說過,景聞只是代表了一個藝人的身份,這個身份在他死去的時候就結束了,現在的他,只是死神寧川。

和以往的那個星光璀璨的身份再無瓜葛。

她不想因為自己的事情把他牽扯進來。

“……沒什麽。”南楓搖搖頭,把想說的話咽回了肚子。

她突然有點後悔,要是昨晚堅持沒去那個飯局就好了,就不會出那麽大的事了。

寧川的目光銳利,仿佛将她看穿:“我怎麽看你的表情覺得是有事?”

“真沒事。”南楓有點心虛,在他面前總有點無所遁形的感覺,于是抱起劇本準備出門,“我走了。”

“我送你去片場。”寧川突然說。

“啊?”南楓一愣,心裏更虛了,聲音低了好幾度,“你不是不願意白天出現在人多的地方麽……”

“一般人也看不見我,”他神态自若,“我覺得昨天那個副導演會在門口守着你。”

“……他敢。”南楓并沒有把那個副導放在眼裏,擺手說,“你別去了,今天我有場戲要拍,你在一旁看着我會不自在。”

她随口撒了個謊,沖到玄關把鞋蹬上然後一溜煙跑出了門,沒給寧川接話的機會。

寧川看着女孩的背影,微微蹙了蹙眉。

事實證明,長期呆在十八線開外不受人關注的南楓,極度低估了媒體讓整件事爆炸發展的能力。

她來到片場的時候,上百名同奧運冠軍進行最後百米沖刺一樣激動沖來的記者把她吓得徹底懵逼。

她這輩子都沒見過那麽多的記者,像一群瘋掉的螞蟻一樣朝她湧來。

她一下子成了家喻戶曉的——網紅。

——這劇本不對勁啊!

密密麻麻的攝像機怼到她面前,黑色的鏡頭像一只只危險的眼睛。

記者都在盤問她和那個與前天王景聞長相酷似的男人的關系,可她哪裏知道怎麽回答,從來也沒有人教過她該如何去應對記者。

她只不過是一個默默無名的小市民,一夜之間就莫名輿論抛上了風口浪尖。

真要命。

南楓想就地猝死。

“南楓小姐,昨晚抱你出酒店的那個男人是誰?”

“他和景聞有關系嗎?是什麽關系啊?”

“聽說昨晚是《歲月如故》機組一起吃的飯,他是組內的人嗎?”

“你之前的作品很少,這次能夠争取到《歲月如故》的重要角色,是否和這個男人有關?”

“麻煩請你回答一下。”

“南楓小姐……”

“南楓小姐……”

照相機快門的閃光燈交織成刺眼的銀海,南楓覺得腦袋嗡的一聲炸開了鍋,身體的血液迅速冷卻,世界變得花白,變得遙遠,她不停向後退,那些人卻步步逼來,如同呼嘯的海潮,要将她整個人淹沒。

她用手去遮着眼睛,不想去看那些強烈的燈光,可那根本無濟于事。

她甚至開始覺得呼吸都變得困難。

突然,有人環住了她的胳膊,将她帶到自己身後,像一堵牢守不破的牆,把面前洶湧的人群隔絕開。

天旋地轉的世界逐漸趨于穩定。

高大的身影遮住了鋪天蓋地的閃光燈。

頭頂上太陽的光芒似乎也不再那麽刺眼毒辣。

滿腔都是那人身上猶如雨後森林般清冽的香氣。

她想起了早上那只跳躍在黑白琴鍵間的手,颀長,有力,

一下一下地,撼動了她的心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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