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十九根羽毛
三人出了酒吧。
深夜的街道空無一人,偶有幾輛車飛快馳過。
酒吧內溫暖,外面的風冷得入骨,溫差極大。
寒風一吹,南楓打了個噴嚏。
寧川把外套脫下來披在她身上。
她骨架子小,寬闊的西服外套幾乎能把她整個都包裹起來。
是他身上的味道。
南楓攏了攏身上的大衣,感覺被他的溫度包圍,吸了吸鼻子說:“謝謝。”
向承澤:“川兒~我也冷~~”
寧川:“冷死你最好。”
向承澤笑:“重色輕友啊你。”
“我看你這日子是過得愈發無聊了,鬧這麽大一場,等着明天上頭條吧。”寧川說。
向承澤雙手一攤,無所謂道:“我每個月都得上幾次,上頭條就跟回家似的,特別有親切感。”他本想笑一下,結果扯到臉上的淤青,痛得龇牙咧嘴,“媽的,打哪兒不好非打我臉!”
寧川看了看不遠處還未關門的藥店說:“我去買藥,你們在這裏等一下。”
向承澤半倚車門邊,從口袋裏摸出煙點着,煙頭小小的光在夜裏明明暗暗地閃,他長籲出一口煙,看着寧川的背影突然問南楓:“诶,你知道我們是怎麽認識的嗎?”
南楓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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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指尖輕點煙身,抖下幾縷煙蒂:“我生母不是現在向氏董事長夫人,這個總該聽說過吧。”向承澤斂了臉上的笑意,神情淡下來,“據說她在法國,但是我出生那天起就沒見過她。”
南楓想起偶然間看見的那些關于向氏的八卦新聞。
國內五大財團之一的向氏董事長雖是中法混血兒,其夫人卻是血統純正的中國人,從遺傳學的角度來說,與亞洲人結合生出的孩子不可能有金發藍眼這樣的性狀特征,可偏偏向承澤的混血兒特征明顯得不能再明顯。
向承澤并非是現在董事長夫人的親生孩子,這在他們圈子是所有人心照不宣的秘密。
仿佛背後有一出黃金八點檔的豪門狗血大劇場……
向承澤看出了南楓的心思,淡笑說:“就是你想的那樣啦。正房夫人身體不适合懷孕,但家中還有個皇位要繼承,于是心胸闊達地讓丈夫在外面找了別女人懷孕生子,這個孩子剛出生就被帶回了國內,也被禁止與親生母親見面。”
“哦……”南楓有點淩亂,“那你想見你的生母嗎?”
“不想啊,”向承澤輕松地說,“那種為了錢就把我賣掉的女人有什麽可想的。從我出生到現在她也沒找過我。”
他出生就被注定作為向氏集團的繼承人培養。向氏董事長夫人王藹管教非常嚴格,從會走路開始,向承澤每天的學習規劃就必須精确到每分鐘,但是強壓之下成長的向承澤并沒有如他們的計劃按部就班地成為一個乖巧的扯線布偶,反而比同齡人更早進入了叛逆期。
或者說,從向承澤十八歲開始,一直到二十六歲,他的叛逆期從未停止過……
“我不喜歡我老子的培育方式,我就想盡了辦法和他們作對。”向承澤笑了笑,英俊的臉上掀起幾分乖張,“十八歲的時候我在外面接了第一份模特工作,還是淘寶模特。當一個集團的董事長,竟然發現淘寶促銷服裝店的模特是自己的兒子,穿着五顏六色的沙灘褲衩在海邊搔首弄姿,淪為全行笑柄的時候,差點兒沒把他氣死。”
“後來我決定要進娛樂圈,我老子當然不肯,還放話說哪個制作人導演誰敢給我工作就封殺誰,找人把我堵在路上揍我。”
“所有人都知道我是向氏集團董事長的兒子,沒人敢幫我。”向承澤把燃盡的煙頭撚滅,扔進垃圾桶裏,“只有寧川。”
“他那時候已經很紅了。”向承澤回憶說,“我第一回 見到他的時候,他在電視臺接受一個專訪,我在旁邊打雜。他們公司要他走陽光路線,所以他兩小時專訪下來一直都是笑啊笑的,直到中途休息的時候,我看見他自己坐在休息室裏,整個人就是很冷的樣子,一臉誰都別跟我說話的表情——那會兒我還在心裏想,這個人真能裝,臺前臺上完全兩個樣啊。”
“然後我記得很清楚,那天工作結束後我從電視臺後門出來,但還是被我老子的人堵上了,被打得都快不行了,突然感覺好像有人沖出來和那些人厮打在一起……我是沒想過,一個外表看起來斯斯文文的男人,打起架來能這麽狠。”
“唔……”南楓遲疑問,“是寧川?”
向承澤笑說,“嗯,他當時真的太裝了,他臉上也挂了彩,還是硬生生把那些人打跑了。循例我得跟救命恩人說聲謝謝對不對?你猜寧川怎麽回我的?”
向承澤雙手插.進口袋,下巴微揚,眉梢一挑,學着寧川當時的表情一臉倨傲地說:“他就回了我一句‘工作壓力大,一時興起想打架減壓,沒有救你的意思’——那一瞬間我覺得這人實在是太帥了!”
南楓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然後你們就開啓了雙人組隊大鬧娛樂圈之路?”
“你這名字取得真爛。”向承澤這人沒有正形,什麽正兒八經的事從他口中說出來都帶着開玩笑的意味,“寧川有句話我印象很深,他說,如果是自己真心喜歡的東西,就不要放棄。”
“後來我想了想,我是真心喜歡站在舞臺上的感覺,就下定決心了。”
如果是自己真心喜歡的東西,就不要放棄……
南楓在心裏重複着這句話。
她想起那個黑發男人清峻寡淡的面容,也許在他看似對什麽都不在乎的外表之下,有着一顆比誰都執着的心吧。
這樣想着,仿佛這個外表冷漠的男人,就與六年前她曾在醫院天臺上見面的那個溫柔的男生的模樣融為了一體。
不管是景聞還是寧川,他果然還是他啊。
南楓低下頭,抿唇笑了笑。
“你們在聊什麽?”寧川買了冰敷包和紗布碘酒回來,遞給向承澤。
“謝啦。”向承澤接過。
南楓沖他狡黠地笑笑:“在說你壞話~”
寧川擡了擡眉。
向承澤識趣地拉開車門坐進去,搖下車窗對外面的兩人擺擺手:“我走了啊,你們慢聊。”
然後一腳油門,呼地一聲跑沒了影。
南楓囧:“……居然就這樣走了。”她看着面前空蕩蕩的街景,繼而轉頭看向寧川,卻驀地發現地上多了幾滴不易察覺的血跡,是從他手心處滴下的。“你的手……”
寧川攤開手心,這才發覺手心多了一道不深不淺的傷:“應該是剛剛不小心被酒瓶玻璃劃到的。”
“啊……紗布都給向承澤了,我再去買。”南楓看向藥店,有些失落,“都關門了……”
寧川淡淡說:“沒關系,我沒有痛感。”
死神感覺不到疼痛,原本也不會有傷口,只不過他現在神術失效了,傷口無法自動愈合。
南楓看向他,清透的眸子裏倔強不疑:“可是我會心疼啊。”
他微怔,目光一閃,避開了她直面而來的視線。
“你等我一下啊。”南楓說着,開始一件一件地脫自己的衣服。
“……你幹嗎?”
大衣,外套,她一件件脫下,直到只剩下最裏面那件黑色的長袖衣,修身的剪裁勾勒出女孩窈窕的身段。
她将衣角一扯,用力繃緊,只聽一聲衣料撕裂的脆響,她手中便多了一條長長的布料。
原本蓋到胯骨長的衣服頓時短了一圈,隐約露出女孩的纖纖腰身。
寧川:“……”
她一手拿着那條長布,一手對他攤開,不容拒絕地說:“把手給我。”
寧川覺得自己真是中了邪,居然很聽她話地把手遞了過去。
路燈光影下,是女孩沉靜而認真的神情,她微抿着唇,眉心微蹙,他明明感覺不到疼痛,她卻每一分動作都很小心,怕弄疼了他似的。
她指尖的溫度滑過,滾燙了他的手心。
寧川別過臉,看向不遠處空蕩蕩的街景。
好靜,現在大抵已是深夜,好像全世界只剩下他們兩個人了。
“搞定!”南楓滿意地笑了。
原本的傷口處已被女孩細心地包紮好,寧川輕輕握了握,松緊恰到好處。
“……包的挺專業。”
“那是,小時候經常受傷,簡單包紮的學習是必要的。”南楓扯下剛剛搭在樹枝上的衣服,穿好,略帶小跳地往前走,似是心情很好。
他跟在她身後,看着女孩輕盈歡快的背影,忽而想起她小腿處那條猙獰可怖的疤,心底像被什麽東西輕揪了下,突然想叫一下她:“南楓。”
“诶?”她停下,轉頭看他。
他靜靜看了她幾秒,道:“沒什麽。”
南楓:“……奇奇怪怪的。”
兩人靜靜走在回家路上,月色清輝一片,不遠處高樓亮着零星幾家晚睡的燈火,襯着漆黑的夜幕,像一串流轉而下的珍珠手鏈。
和他在一起的時候,她忽然覺得連深秋的夜也沒那麽寒冷了。
“下周是冬至,然後馬上就要過年啦,一年就這樣過去了,時間過得真快。”南楓突然擡頭看着天上的星星說。
“嗯,”他淡問,“過年回家嗎?”
一直叽叽喳喳的女孩難得沒有接他的話。
他側眸看她,她依然望着夜空,清澈的眼底倒映着繁星月色,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其實我的包紮技巧是我爸爸教的。過肩摔也是。”女孩收回目光,看向遠處的街景,“不過他應該不想看到我吧。”
她好像是頭一回提起自己的家人。
“過肩摔好像是柔道的招式,你練的不是跆拳道?”寧川問。
“嗯,我爸是練柔道的,我媽是練散打的,我爺爺奶奶是練拳擊和摔跤的,所以我基本都會點兒。”
寧川:“……”
“不過我和他們比差遠啦,他們都是世界冠軍,”女孩揉了揉鼻子,唇邊的弧度極淺,像是不好意思,又像是不易察覺的輕嘲,“只有我不是。”
寧川忽然明白了這女孩眼裏偶爾會有的自卑和落寞是怎麽回事。
他看她的眸光柔軟了幾分,但他并不擅長安慰人,回應她的一時只剩下沉默。
“本來按照我爸爸的計劃,我應該在順理成章地拿下全國冠軍後參加世錦賽,然後沖擊奧運……畢竟家裏邊還沒出過奧運冠軍。不過我爸爸的願望再也不能實現了。”女孩勉強對他笑着,指了指自己的小腿,厚厚的長褲下掩蓋着她難以面對的傷,也是這道傷,徹底毀滅了她爸爸對她全部的期望,“我是整個家族裏唯一十六歲就因傷退役的運動員,丢光了全家的臉,可把我爸氣死了。”
光影疏淡,淌漾在女孩落寞的臉上。
那是她僞裝狡黠之下的另一面。
“你喜歡跆拳道麽?”他問。
她認真地深思了一會兒,說:“沒有說喜不喜歡吧……我六歲開始就練跆拳道了,除了跆拳道我也沒有別的選擇,與其說是喜歡,不如說是一種習慣。”
“那就是不喜歡。”他的聲音落定,眼眸清黑,仿佛能将人一眼看至心底,“你是為自己而活的,不是為你爸爸或者是為任何一個人而活的。你是說你無法實現你爸爸的願望,不是你的。你的願望呢?”
她愣愣地看他。
他靜靜與她對視:“其實你很好。”
她怔了半秒,眉眼彎彎,眸底的星光閃動女孩狡黠的本性:“我哪裏好啦?”
“沒有什麽不好的。”
他說這話的時候很認真,不是随口安慰或者讨好的誇贊。
他就只是發自內心地認可她的好。
南楓忽而覺得鼻尖一酸,用力眨了眨眼睛,垂下頭,看見月影下他們被拉得斜長的影子親昵交錯在一起,低聲說:“死神大大,你再對我這麽溫柔,我可就要對你想入非非了啊。”
他覺得好笑:“你想的還少?”
她一張臉上滿是壞笑:“诶,我還有一個願望可以許對嗎對嗎?”
他挑眉看她。
南楓從包裏拿出最後一根羽毛,舉到寧川眼前:
“給、給睡嗎……”
作者有話要說: 川兒:我這麽認真幫你完成願望你居然想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