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

李文淵吓得腳哆嗦個不停,站在那裏目瞪口呆。

吳浩東想要過去救何家駿,又顧慮顧惜梅的妖異,躊躇不前。

悶哥比他倆好多了,板着一張臉,從地上撿起一根碗口粗的木棍,蹑手蹑腳地走到寧惜梅身後,對着她的右胳膊大喝一聲掃過去。

寧惜梅猝不及防,木棍結結實實地打在她胳膊上。

悶哥用盡了全身力氣,這一棍,如果是普通人,只怕胳膊都要被打斷。

寧惜梅雖然妖異,畢竟也是肉身凡胎,胳膊上吃力不住,身體搖了搖,手一松,将何家駿甩了出去。

何家駿趴在地上,拼命喘氣。

再晚幾分鐘,他就要被活活扼死。

悶哥得手後,手持木棍警惕地後退,兩眼死死地望着寧惜梅。

寧惜梅的右手軟綿綿地垂下來,似乎受了傷。她用左手摸了摸被木棍擊中的地方,咧開嘴,對悶哥無聲地詭笑,一步步逼近他。

“你別過來!”悶哥舉起木棍,作勢欲擊。

寧惜梅依然不緊不慢地靠近悶哥,臉上的詭笑益發惡毒起來。

悶哥退了幾步,突然發聲喊,加速沖向寧惜梅,手上的木棍重重地擊向她。

然而,寧惜梅卻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躲開悶哥的木棍,反手抓住他的手腕,竟将他整個人都掄了起來,重重地甩到路燈柱子上。

悶哥勉強扶着柱子站起來,眼冒金星,全身疼得難受。

寧惜梅并沒有急着去追殺悶哥,而是仰面向天,放聲長嘯。

方媛記得,方振衣也曾仰天長嘯,但那種嘯聲清雅明澈,铿锵高亢,宛如游龍長吟,聽上去特別舒服。

可是,寧惜梅的嘯聲,卻似鬼哭狼嚎般,仿佛積累了許多的怨氣般,全然沒半點樂感,刺得耳朵都隐隐作痛。

緊接着,夢幻樂園裏所有的電燈一下子全部熄掉了,只剩下幽幽的月光冷冷地灑落。

寧惜梅的身體,仿佛鍍了一層若有若無的白光般,在夜色中格外顯眼。

“跑啊!”不知是誰喊了一聲,衆人作鳥獸散。

悶哥轉身撒開腳丫子就跑,可沒跑幾步,身邊就有陣風掠過,一個白蒙蒙的影子追上來,腿上一緊,被什麽東西抓住了,再次被掄了起來。

再次被撞到路燈柱子上。

這次,他摔得更重,連爬都爬不起來了,只能趴在地上一個勁地咳嗽。

寧惜梅似乎胸有成竹,并不急着去追其他人,慢悠悠地走到悶哥面前,抻手揪起他的頭發,饒有興趣地看着他的臉。

“我最恨別人偷襲我了,”寧惜梅的聲音很遙遠,仿佛在述說一件毫不相幹的事情般,“我本來不想殺你的,可你自尋死路,怪不得我。”

悶哥想要說些狠話,嘴唇蠕動了好半天,硬是沒說出一個字。

是啊,能說什麽?對一個似人非人的東西,有什麽可說的?

就要死了嗎?

這時,他腦海裏竟然在想:這次賭博,輸得太慘了。

這些年來,他一直苦心積慮地巴結何家駿,就是想畢業後靠他的關系留在南江。

為了這個簡單而卑劣的目的,他甚至利用淩雁玉,接近441女生寝室,不過是為了幫何家駿追求蘇雅。

那個傻丫頭,還以為兩人是偶然邂逅,其實是他故意安排的。在來醫學院之前,他就将淩雁玉的情況摸得清清楚楚,所以才能投其所好,一見如故。

他有些後悔,剛才不應該逞英雄去救何家駿。

這次賭博,下的注未免太大了。

他的父親,一個老賭徒,曾經告誡過他,千萬別用身家性命去押注。

只要是賭,就有失敗的可能。用身家性命下注,失敗了就再也沒辦法東山再起。

人的一生都在賭博,但一定要輸得起、放得下。

悶哥緩緩閉上眼睛,頭皮的疼痛也漸漸麻木。

既然輸了,就坦然接受吧。

“不要!”

突然傳來一個女孩的尖叫聲。

睜開眼,淩雁玉嬌小的身影出現在他的眼前。

“寧惜梅,我求求你,放過他!”淩雁玉非但沒有逃跑,竟然還自投羅網。

這個傻瓜!

“你快逃,她不是人!”悶哥用盡全身力氣大喊。

“不,我不能眼看着你死,”淩雁玉也不知哪來的勇氣,徑直走到寧惜梅面前,雙膝一彎,跪了下來,“我知道,你不是壞人,你不會亂殺無辜的。”

寧惜梅陰着一張臉:“是他先攻擊我的。”

“他只是為了救他朋友。而且,你也教訓了他。就行行好,放過他吧。”淩雁玉仿佛看到一絲希望,苦苦哀求。

“你真傻,”寧惜梅長嘆一聲,“你以為,他是真的愛你?他和那個何家駿有什麽區別?都是在利用你。”

“我不管,就算我被他利用,我也心甘情願。”淩雁玉斬釘截鐵地說。

寧惜梅仿佛在看一個怪物般看着淩雁玉,低下頭思索了一下,冷冷地說:“你想救他也可以,用你的命來交換他的命。”

“可以!”淩雁玉生怕寧惜梅會後悔,“這是你說的,你說話要算數!”

寧惜梅大怒:“你難道不想想你的父母?親人?他們知道你這樣毫無意義的犧牲,會怎樣?”

淩雁玉怔住了。

是啊,她就這樣死了,父親和母親怎麽辦?要知道,他們只有她一個獨生女。

寧惜梅轉臉去看悶哥:“你呢,是不是真讓她替你去死?”

悶哥很想說“不”,可是,話到嘴邊卻縮了回去。

是的,他不想死。

他還年輕,還有很多理想和抱負。

“我願意!”淩雁玉似乎想通了,一字一字地說,話氣堅決。

寧惜梅臉若冰霜:“我再問你一次,你真的願意?”

“是的,我願意,”淩雁玉直視着寧惜梅,“你再問一百次,我的答案只有一個,我願意。”

寧惜梅突然發作起來:“為一個僅僅認識一天的男人去死,你怎麽對得起關心愛護你的父親、母親和其他親戚朋友?你了解他嗎?你知道他将來如何對你嗎?”

“像你這麽笨的女孩,不死也沒用!”寧惜梅越說越怒,猛然伸出右手,扼住淩雁玉的喉嚨。

“不要!”悶哥終于喊出聲音來。

淩雁玉的喉嚨被寧惜梅扼住,說不出話,卻連連搖手,示意悶哥不要多說。

寧惜梅沒有松手:“你說不要?那就是不要她替你死?”

悶哥吞咽了幾下,終于還是說了出來:“不要。”

說完這兩個字,他仿佛虛脫般,無力地靠在路燈柱子上。

“她不死,你就要死!”寧惜梅惡狠狠地說。

悶哥無力地點點頭。

“你真的不要她替你死?我再給你一次機會,你考慮清楚。”

“不要,”悶哥苦笑,聲音很沙啞,顯然受了內傷,“死就死吧,反正所有的人都會死的。如果讓她替我去死,我就算活着也沒意思,還不如就這樣死了算了。”

寧惜梅終于松了手。

“你們走吧。”她意興索然地說。

淩雁玉大口大口地喘氣,然後走到悶哥身邊,露出一個慘淡的笑容。兩人相互攙扶着,一瘸一拐地走向門口。

“等一下,”寧惜梅在身後幽幽地說,“我想過了,既然你們這麽有情有義,那就做一對同命鴛鴦吧。”

“……”

沒等淩雁玉叫出聲,她的後腦被什麽東西重重地擊中,兩眼一黑,失去了知覺。

吳浩東是個精明的人。

在香格裏拉的包廂裏,他就發現不對勁。

寧惜梅的表現太反常,根本不是他以前認識的那個溫柔典雅的漂亮女生。

但也僅僅是覺得她有點反常而已,并沒有感到太多恐懼。

開始,何家駿點名叫他帶方媛、蘇雅一起來,礙于情面,他不好找借口中途溜走。

走進夢幻樂園後,他心中就越來越不安。

當寧惜梅鬼魅似地扼住何家駿,單手将他舉起來時,吳浩東馬上反應過來。

這完全不是一個正常女孩能做到的。

确切地說,這不是一個正常人能做到的。

寧惜梅不僅僅是反常,而是妖異。

他想救何家駿,但不想賠上自己的性命。

正好,悶哥沖上去了。他睜大眼睛觀望,看悶哥的偷襲能否奏效。

如果寧惜梅不行了,他就沖上去幫悶哥一起對付她。

可惜,悶哥失敗了,寧惜梅也比想象中要強大。

所以,他大喊一聲“快跑”,第一個開溜。

別看他個子矮,跑起來卻不慢,當年在班裏可是數一數二的角色。

才幾分鐘的功夫,他就穿過了游樂園的人工湖,躲到了假山背後。

偷偷往後觀察,确定寧惜梅沒有追來,這才靠在假山上喘氣。

“呵——呵——”

奇怪,喘氣的聲音,怎麽和自己的呼吸節奏不一樣?

吳浩東全身發冷,屏住了呼吸,靜靜的聆聽。

喘氣的聲音消失了,只聽到風拂枯枝的聲音。

虛驚一聲。

吳浩東松了口氣,繼續喘氣。

“呵——呵——”

可是,節奏還是不對,聲音太大,太急。

他驟然停止呼吸,然後清晰地聽到呼吸聲在繼續。

“誰!”吳浩東大喝一聲。

随之響起的是一個女生的尖叫聲。

“啊——”

循着聲音望過去,赫然看到柳雪怡正驚魂未定地望着他,嘴巴張成了“O”形沒收攏。

吳浩東總算放下心來:“是你啊,吓了我一跳。”

柳雪怡拍着胸口說:“你還說,我差點被你吓死。”

“寧惜梅怎麽跑到你寝室去了?”

“我哪知道,你認識她?”

“嗯,她以前是何家駿的女朋友。”

“現在,我們怎麽辦?”

“先離開這個鬼游樂園再說,”吳浩東從假山後探頭張望,突然想起一件事,“糟了!我們跑反了方向!”

“啊?!”

這回,吳浩東自己也傻眼了:“我記得游樂園大門是在正北方,而我們卻往正南方跑……”

柳雪怡差點被氣暈過去:“你這個豬頭,怎麽連方向都會搞錯。”

吳浩東苦笑:“我從小就方向感很差的。咦,你怎麽也會跑反方向?”

“我……我根本就不記得大門在哪邊,看你第一個跑,就跟着你跑。”

“你可真會挑人跟。”吳浩東居然笑得出來。

“我看你樣子蠻聰明的,又是第一個跑,當然跟着你跑了。誰知道你是繡花枕頭,比豬還笨。”

“那倒不至于,至少,豬是不會打電話報警的。”吳浩東從衣服口袋裏掏出手機,打“110”報警。

可撥了好幾次,沒一次能接通。

把手機放到月光下,這才發現根本沒有信號。

柳雪怡的手機也是如此。

“真邪門了!”吳浩東不甘心,繼續撥打了幾個電話,還是接通不了。

“我看,我們還是另想辦法吧,”柳雪怡說,“也許,除了大門,還有其他的出路。”

吳浩東搖頭道:“我以前來過這裏,只有正門一個出口。”

“那個寧惜梅,到底是什麽?我怎麽覺得,她不像是人?”

“我也覺得不像是人。剛才,我看到她對着月亮嚎叫。聽老人說,只有妖魔之物才會這樣。你沒發現,她的力氣特別大、速度特別快?而且,她那麽一叫,游樂園就突然停電,連手機信號都沒了。”

“你別說了,你越說我越怕,”柳雪怡東張西望,心神不寧地說,“我們還是換個地方吧,離她越遠越好。”

“我看能不能繞過去。”

“也好。”

兩人确定眼睛可以看到的範圍內沒有寧惜梅的身影,這才從假山後面鑽出來,沿着人工湖畔的小徑慢慢前行,想繞過旋轉木馬所在地回到夢幻樂園大門。

他們走得很慢,一邊走一邊觀察周圍的環境。随風飄蕩的布條,屹立無語的小醜,怪模怪樣的鬼屋,都讓他們心悸。

大概走了十分鐘,差不多走到人工湖的盡頭,柳雪怡突然不走了。

“快走啊!”吳浩東低聲催促。

柳雪怡卻渾然不覺,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人工湖附近的一張木椅。

木椅上,坐着一個嬌小玲珑的女孩,仿佛被乳白色的月光所簇擁着,背對着他們。

這背影,怎麽如此熟悉?

吳浩東心中一動,想起一個人。

難道是她?

女孩緩緩站起來,轉身,面對他們,嫣然一笑。

真的是她!

小雪!

吳浩東差點叫了起來。

小雪是他一生的至愛。他記得,從初中開始,就莫名喜歡上這個有着童真笑容的女生。他喜歡看她的笑容,喜歡聽她的聲音,喜歡聞她的味道。就連她生氣的樣子,在他眼裏也是那麽動人。

自卑的他,從來沒向她表白過,一直在心中暗戀,一戀就是五年。那時,他做得最多的事,就是故意晚點下課,躲在放學後的人潮中,偷看她的背影。

多少次,在夢中夢到小雪,和自己牽手,相遇相知相偎。夢醒後,只剩下無盡的惆悵。

高考後,他曾想鼓起勇氣去向她表白,可一看到她身邊圍繞的帥哥俊男,一個個衣着時尚風度翩翩,自信滿懷。再看看自己,一副窮酸樣,個子又矮,相貌平平,實在是難以啓齒。

沒想到,她現在出現在這裏!

吳浩東正要跑過去,耳邊卻聽得有人喊:“浩宇!”

轉臉一看,是柳雪怡在喊,情緒比他還激動,眼睛裏有淚光閃爍。

浩宇?這是個男人的名字。

順着柳雪怡的眼神望過去,眼前只有那張木椅,只有小雪,正盈盈走來,笑容可掬。

柳雪怡卻邁開步子,激動地跑過去。

“等等!”吳浩東快跑兩步,一把抓住柳雪怡。

他總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勁。

柳雪怡掙紮了幾下,沒有掙脫,甚是惱怒:“放手!”

吳浩東不但沒放手,反而抓得更緊,用力往後拖:“你別過去,她不是你看到的那個人!”

“你說什麽?”柳雪怡愣住了。

“你是不是看到你曾經喜歡過的男孩?”

“是浩宇。我看到他……”現在,柳雪怡也察覺到了異常。

浩宇怎麽會出現在游樂園裏呢?看到她為什麽一言不發?身上,怎麽會彌漫着乳白色的輝光?

柳雪怡使勁地眨眨眼,聚精會神地盯着“浩宇”。

乳白色的輝光漸漸淡薄了,“浩宇”身上的衣服和臉都開始扭曲變化,仿佛一條蛻皮的巨蛇般,剝下外表的僞裝,展示真正的容顏——寧惜梅。

寧惜梅在笑,仿佛一個狩獵者般望着囚籠裏的獵物般,笑容裏滿是嘲弄和驕傲。

“啊——”柳雪怡低聲驚叫,兩腿發軟,身體再也支撐不住,軟軟地倒了下去。

這回,她真的暈過去了。

她從來沒看過如此詭異的景象。一個人,竟然可以變化成另一個人。

吳浩東瞪着眼睛緊盯着“小雪”。

仿佛電影裏的特效一樣,“小雪”身上的乳白色輝光越來越淡,漸漸消失,然後,呈現她本來的面目——寧惜梅。

也許,是精神過于集中的原因,眼睛有點疼痛,仿佛有針紮在眼睛裏一般。

用力揉了揉眼睛,淚水都流出來了。

“原來,你才是他們當中最聰明的。”寧惜梅笑着說。

吳浩東臉上的表情卻越來越奇怪,仿佛看到怪物般。

“你是人,還是鬼?還是妖怪?”吳浩東悲傷地說,“我知道我要死了,別讓我當糊塗鬼行嗎?”

“你真的很想知道?”寧惜梅的笑容燦爛純真。

“嗯。”

“我偏偏不告訴你。”寧惜梅仿佛調皮的小孩般,笑得益發得意了。

吳浩東不再說話,彎腰背上地上的柳雪怡,轉身看了眼寧惜梅,突然撒腿就跑。

寧惜梅并沒有急着追,慵懶地伸了個懶腰,活動四肢。

吳浩東不敢回頭,喘着粗氣拼命跑。也許,天太黑,柳雪怡太重,跑得太快,才跑了一百多米,就被一塊凸起的石階絆了一跤,重重地摔在地上。

他本能地伸出雙手去撐身體,手掌磨得滿是鮮血,膝蓋上的褲子也磨破了,隐隐作痛。

柳雪怡倒沒傷到什麽,可也被驚醒了。

她爬起來,扶起吳浩東,問:“你沒事吧。”

“沒事。”吳浩東撕下襯衫,包紮傷口。

“她呢?”柳雪怡很快就想起暈厥時場景。

吳浩東沒有回答,而是怔怔地看着柳雪怡的身後,一臉驚愕。

柳雪怡轉身,看到一團黑影,仿佛袋鼠般,一蹦一蹦地蹦過來。

以前,她看過林正英演的僵屍電影,裏面的僵屍就是蹦着走路的。可是,這個黑影,卻和僵屍不同,蹦的跨度很遠、速度很快,瞬間就蹦到了兩人面前。

果然是寧惜梅。

“你明明知道跑不過我的,何必要跑?”寧惜梅生氣了,“而且,你還背着她一起跑,也太小看我了!”

“我只是想試一試,”吳浩東坐了下來,放棄了逃跑的念頭,“你有沒有看過被貓戲弄的老鼠?可憐的老鼠被貓抓住後,不會立即成為貓食,而是反複被抓咬、放開。老鼠明明知道落入貓的魔爪,沒機會跑掉,依然锲而不舍,直到筋疲力盡,渾身是傷流血過多而死。”

“我不喜歡貓!”寧惜梅顯然對貓沒有好感,“你也不是老鼠。你是人,即使你真想逃跑,也可以選擇一個另外一個方式,比如說,扔下柳雪怡獨自逃跑。起碼,這種方式機會要大些。”

吳浩東突然大笑:“放屁!我是個男人,雖然沒什麽本事,也絕不會扔下女人獨自逃生!”

“咦?你還有點骨氣?”寧惜梅好像不認識吳浩東似的,“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大義凜然?剛才,在旋轉木馬的地方,好像你是第一個跑。不會是想逞英雄,演一出英雄救美吧。”

寧惜梅上下打量柳雪怡,繼續說:“可是,她不漂亮啊。沒想到,你的品味這麽低。”

“夠了!”吳浩東叫道,“你殺了我吧,用不着污辱她!”

“我又沒說錯,你叫什麽叫!”寧惜梅很不高興,“就算想死,也不用急在這一時吧。”

“好吧,讓我來告訴你,什麽叫美麗。”吳浩東也不知哪來的勇氣,挺直了胸膛,擋在柳雪怡面前,“真正美麗的女孩,絕不是外表的光滑鮮嫩,而是善良的心靈,是寬容、感恩、溫柔,善待他人。柳雪怡就是這樣一個女孩,她從不去傷害別人。不像你,只因為自己受傷,就要拉着別人一起來承受你的痛苦。你以為天生麗質、高貴自傲,其實也不過是紅粉骷髅,連個知心的人都沒有。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就算你沒遇到何家駿,遇到李家駿、王家駿,情深似海,始膠如漆,最終還是會抛棄你。因為,你從來就沒有真正美麗過。一個将幸福寄托在他人身上的女孩,有什麽資格看不起別人?”

寧惜梅愣住了。

“謝謝你。”柳雪怡往前走了兩步,站到了吳浩東身旁。

本來,她還想說些什麽,卻發現語言是如此的貧乏,無法反映她現在的心情。

她輕輕握住了吳浩東的手,對着他的臉,輕輕地吻了一下。

他不是白馬王子,他沒錢,他沒才。但此時,在柳雪怡眼裏,他是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丈夫。

吳浩東緊緊地握住了柳雪怡的手,望着她那張普通并有些粗糙的臉,咧開嘴笑了。

他笑得很開心,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

在暗戀小雪的那些歲月裏,他曾經幻想過,在小雪遇到危險的時候,挺身而出,像個英雄般救她出險境。

幻想終究是幻想,一直沒機會實現。

直到今天,他才真正有機會,去當一回夢想中的英雄。盡管不是理想中的愛人,盡管結局注定是悲劇,他依然義不容辭、身體力行。

“我給你們一個機會,”寧惜梅面無表情地說,“你們兩個只能活一個。不管是自殺,還是他殺,都可以。”

吳浩東看了看柳雪怡,搖搖頭:“我自殺,你讓她活。”

“好。”

“跳湖行不行?”吳浩東抱着一絲希望問。

“随便。”寧惜梅不置可否。

吳浩東走到人工湖邊,慢慢地解開衣服的鈕扣。

他的水性不錯,小時經常在河水裏嬉戲。如果沒有其他幹擾,他有把握可以從湖這邊游到五六百米的另一邊。

可是,寧惜梅會這麽好騙?

她會不會在湖裏動手腳?

吳浩東心裏盤算着,赤裸上身,深深地吸了口氣,想要縱身跳下去。

“等一下!”

柳雪怡在身後叫,突然跑過來,拉住了他。

“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柳雪怡慘笑,“你跳下去,我也跳。”

“你……”吳浩東氣得話都說不出來。

深秋的夜晚,夜風襲人,吳浩東冷得打哆嗦。

這個柳雪怡,果然笨得可以。他一個人,或許還有機會,帶着她這個累贅,在寧惜梅面前從湖裏逃生,幾乎是天方夜譚了。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寧惜梅看穿了吳浩東的心事,“你以為,你能瞞過她?她只要跳下去,必死無疑,不管你的水性多好。我說得對嗎,寧惜梅。”

“是的。”寧惜梅懶懶地說,“你還在等什麽?難道在等我改變主意?”

吳浩東咬咬牙,一把推開柳雪怡,正要跳下去,身後再次傳來叫聲。

“寧惜梅!”

是個女生,卻不是柳雪怡的聲音。

奇怪,這時,有誰會找她?

吳浩東回頭一看,兩個人影遠遠地跑過來,卻是方媛和蘇雅。

方媛問寧惜梅:“小玉和悶哥呢?”

“死了。”寧惜梅淡淡地說。

蘇雅怒道:“你殺了他們?”

“是的,那又怎樣?”寧惜梅根本沒将蘇雅放在眼裏,“你想為他們報仇?”

“我……”

“不但是他們,”寧惜梅手指一個個點着,“吳浩東、柳雪怡、蘇雅、方媛,還有那兩個縮頭烏龜,所有的人,今晚都要死。”

寧惜梅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仿佛在說一件無足輕重的小事般。

“不會的。”方媛笑了,“我知道你是開玩笑的,你不會殺我們的。”

“哦?”寧惜梅歪着頭,打量着方媛。

“如果你想殺我們,在寝室裏就可以動手了,用不着這麽麻煩來這裏。”

“也許,那時你們還有利用價值。”

“現在就沒有利用價值了?”

“是的。”

“你撒謊。”方媛厲聲說,“其實,你根本就不是寧惜梅。寧惜梅早就死了!”

“哦?我不是寧惜梅,那我是誰?”寧惜梅似笑非笑地看着方媛。

方媛盯着寧惜梅,一字字地說:“你是月神!”

月神?

傳說中具有至高智慧、神識不滅的人?被月神族數千年來供奉信仰的神靈?

柳雪怡也走過來了,臉色慘白,哆嗦着嘴唇說:“七星奪魂陣不是被破壞掉了?月神……月神不是再也複活不了?她……月神……”

月神族的人實在太恐怖,章校長、呂聰、楚煜城等人,他們的所作所為,心腸之歹毒,手法之殘酷,柳雪怡現在想起來都後怕,更別說比他們厲害幾個檔次的月神了。

“七星奪魂陣沒有成功,并不代表月神一定複活不了。月神傳承了幾千年,不可能僅靠一個七星奪魂陣複活,肯定還有不為人知的其他後着,否則,月神早就消失了,月神族早就崩潰瓦解了。”蘇雅的推測很有道理。

正因為月神複活不可阻止,方振衣、秦雪曼、吳小倩他們才會遠走他鄉。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所謂的天劫,就是月神之劫。修“道”的他們,遇到“道”更深的月神,只有死路一條。甚至,方振衣這些修“道”之人,可能就是月神複活後首先尋覓的獵物。

這些話,蘇雅并沒有說出來。她知道,這些事情,很難向普通人解釋。

剛才,寧惜梅發怒之時,她和方媛本能地跑到游樂園大門,卻發現沒辦法開門。大門是鐵制的,開關都要靠電能來控制。游樂園本身具備發電機器和儲電設備,沒有發生故障的話根本不會停電。

她們也試過手機,打不通。在門口求助,叫了半天沒看到一個人影。想想也是,游樂園本身就建在偏僻的郊區,停業多時,将近午夜,有誰會沒事半夜三更跑這來。

李文淵原本也跟在她們後面,發現鐵門打不開後,竟甩下她們獨自逃走,不知躲到哪去了。

方媛和蘇雅商量,考慮對策。其實,對策無非三種,在門口繼續叫喊求助、找地方躲藏起來、回頭面對寧惜梅。兩人商量了一會,仔細推敲寧惜梅的詭異行為,得出一個大膽的結論:寧惜梅已經死了,現在的寧惜梅是月神在借屍還魂。

方媛和蘇雅不知道月神有什麽神通,卻知道這是一個連方振衣都要躲避的東西。

如果寧惜梅真的是月神,不可能找不到她們。與其東躲西藏,不如勇敢直面相對。

果然,寧惜梅并沒有否認,淡淡地笑:“以你們的智慧,現在才知道,實在讓我失望。”

皎潔的月光中,寧惜梅有一種俯視天下睥睨無物的傲氣,雖然只是個年輕女孩,卻仿佛是天生的帝王般。

這種氣質,是天生的。

“其實,我早應該想到的,只是……”方媛嘆息了一聲。

“只是,你不肯相信,對吧。”寧惜梅搖搖頭,“我一直以為,你和蘇雅是兩個特別的女孩,原來,和其他人一樣,只相信自己的眼睛。”

“眼見為實,耳聽為虛,我們相信自己的眼睛,有什麽錯?”蘇雅不服氣地說。

“佛曰,凡所有相皆是虛妄;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當作如是觀。”寧惜梅仿佛累了般,“方媛,蘇雅,這個道理,你們應該懂得,不用我和你們解釋吧。”

方媛朗聲道:“既是虛妄,何苦執迷?不如放下。佛亦曰,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為何放不下?”

寧惜梅微微笑道:“你錯了,不是我放不下,是她不放下。我不過是成人之美,圓她之願罷了。”

顯然,寧惜梅口中的“她”,才是“寧惜梅”本人。

想想,寧惜梅的表現的确怪異。難道,寧惜梅并沒有完全死去?聽說,人死後,意識并沒有立即停止,而是視個體差異而逐漸消失的。月神不知用了什麽方法,借用了寧惜梅的身體,卻沒有消滅寧惜梅的意識。所以,她的舉止頗為詭異,不時出現兩種意識的活動。換句話說,寧惜梅身上,有她自己和月神兩個獨立的人格。

怪不得,她一會喜歡何家駿,一會又厭惡他。寧惜梅找到何家駿,并不僅僅是回憶往事那麽簡單,而是想拉着何家駿陪葬。

鐘鼓樓的大鐘又開始敲了起來,十一點半了。

寧惜梅嘆了口氣:“方媛,蘇雅,我本想多陪陪你們,可惜,我沒時間了。”

方媛注意到,這是她第三次說“沒時間了”。

“淩晨十二點,是一天的結束,也是一天的開始。據說,此時陰氣最重,最适宜生命的循環。你不會是在淩晨十二點殺死何家駿吧。”

“是的。”寧惜梅依然在笑,“不僅僅是他,還有你、蘇雅、柳雪怡、吳浩東、李文淵。”

吳浩東穿好衣服,走到了方媛身邊,冷笑着說:“這也是寧惜梅的願望?”

“不,這是我的願望。因為,我也要死了。”寧惜梅幽幽地說,“我很孤單,在這個世界上只認識你們,很想你們來陪我。”

“無恥!”吳浩東豁出去了,“你要死就早點死,別在這裏害人!”

寧惜梅怒目直視吳浩東,眼神淩厲如刀。

吳浩東渾然不懼,挺起胸膛,冷冷地和她對視。

兩人默默無語,仿佛在進行一場沒有硝煙的戰争。

良久,寧惜梅才收回目光,低着頭,仿佛在思考什麽。

“奇怪……”

誰也不知道,她說的“奇怪”,究竟是什麽意思。

“算了……”

寧惜梅并沒有想通,但她似乎不想再研究,竟然對方媛他們微微一笑。

接着,她轉身,慢慢地走向身後一處玩具小屋,一把掀掉玩具小屋的屋頂,從裏面揪出一個人。

長發,戴着眼鏡。

是何家駿!

他已經吓得全身都在戰栗,嘴裏發出一種含糊的聲音,似乎在哭泣。

“嗚……別殺我……我給你錢,我家有很多很多的錢……我全部給你……”

寧惜梅搖頭道:“她不要錢。”

“我爸爸是副市長,我讓他把你留在南江,安排個好單位。”

寧惜梅還是搖頭道:“對她來說,這些已經不重要了。”

“我混蛋,我無恥,我下流,我卑鄙……你就放過我好不好?忘記我吧,這個世界上上還有很多優秀的男人,你還有大把的青春……”

“好了,別說了,她快死了,她只想和你在一起。”寧惜梅扭頭看了眼鐘鼓樓,微笑着說,“這也是你對她的承諾。你既然說了,就要做到。生生世世,都在一起。”

“我沒說過!真的,我沒說過,放過我吧!”何家駿雙腿一軟,跪在地上,不停地磕頭。

“別怕,不疼的。”寧惜梅把何家駿舉到自己面前,扶着他的肩頭,讓他站直,“來,像個男人站好了。”

然後,她突然緊緊抱住何家駿,臉上露出幸福的笑容,在皎潔的月色中特別的詭異。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