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1)
夜深,人靜。
方媛睡在441女生寝室裏,柔和的月光輕輕地灑落下來。
她的眼睛在眼皮的遮擋下,微微顫動着。
顯然,方媛又在做夢了。
從夢中醒來,惆悵滿懷。
剛才,她又在夢中遇到方振衣。依然戴着黑框眼鏡,一襲深色的灰衣,卻比現實中要可愛多了。
因為,他對着方媛笑了。
他笑得很開心,嘴角輕輕翹起,眼睛明亮而清澈。
方媛是第一次看到方振衣的笑容,如殘秋裏的一片嫣紅,寒夜中的一顆流星,顯得特別璀璨奪目。
她從來沒發現,方振衣笑起來會那麽好看。
在夢中,方振衣笑着朝她走過來,伸出雙手,想要将她輕擁入懷。
可是,她卻下意識地往後躲避。
方振衣不解,一臉的疑惑,怔怔地望着方媛。
方媛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躲避,是少女的羞澀,是本能的膽怯,抑或是內心的驕傲?
僅僅過了幾秒鐘,方振衣就不耐煩了,笑容漸漸收斂起來,眼神也變得越來越凄冷,仿佛在望着一個陌生人般。
“我……”方媛想要解釋,可是,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方振衣臉上浮現出怒容,冷冷地望了方媛一眼,絕決地轉身離去。
他的腳步,邁得很快,瘦削的背影漸漸就融入了白茫茫的霧氣中,模糊不清。
“振衣……”方媛急忙喊着追過去。
可是,無論她多努力地奔跑,方振衣的背影越來越模糊、越來越渺小。
終于,方振衣消失在茫茫白霧裏。
失望,懊惱,惆悵,一時之間,心中百般滋味,欲語還休。
夢醒後,更是惘然若失。
随手摸到床頭邊的手機,熒光微弱地閃爍着,上面顯示的時間是淩晨兩點三十分。
月色很好,月光如水銀般傾瀉進來,将地板仿佛鍍上了一層冰霜般。
寝室裏的女生們睡得正熟,甚至可以聽到有人發出輕微的鼾聲。
方媛慢慢地坐起來,裹着被子,靠着冰冷的牆壁。
此時,她好想方振衣,想看到他的樣子,想聽到他的聲音,想聞到他的氣息。
她還記得,當初,方振衣和她一起夜闖月神殿時的情景。
情到濃處盡相思。現在,他又在哪裏?是不是和她一樣,孤枕難眠?
正胡思亂想着,突然耳邊傳來一陣奇怪的聲音。
似乎是某種古典樂器發出的聲音,如潺潺流水,又如朝露潤花,細微難辯,若有若無。
方媛凝神,仔細聆聽。
以前,她也在深夜裏聽到過奇怪的古典樂器聲。不過,那是誤入岐途的吉振軒為控制她而作的邪樂。
這次,樂器聲卻全然沒有半分邪氣,輕輕地撩撥着她的心弦,訴盡相思之苦。
方媛穿好衣服,悄悄從下了床,走出卧室,走到寝室門口側耳傾聽。
聲音是從外面傳進來的。
可是,不知為什麽,聲音依然細微難辯,若有若無,和在床上聽到的一模一樣。
奇怪,這聲音,不會随着空間而逐漸減弱?
方媛從抽屜裏拿了一支手電筒,輕輕打開寝室的門,沿着階梯慢慢走出女生宿舍樓。
明月皎潔。一座座路燈如站崗的士兵般,散發着橘黃色的燈光,在夜色中顯得格外明亮。
方媛站在寒風中,循着聲音走到女生宿舍的鐵門前。
這麽晚了,許大姐肯定鎖好鐵門,躲在值班的小屋裏睡覺。
方媛看了眼鐵門上的大鎖,苦笑一聲。她可不想冒着被尖刺刺傷的危險,去翻越鐵門。
正準備回寝室,值班小屋的門輕輕打開了,許大姐匆匆從屋裏走出來,翻出鑰匙,打開鐵門上的大鎖,然後又匆匆跑回小屋,将門關上。
從始至終,許大姐都沒有正眼看方媛一眼,仿佛根本沒有看到她。
方媛愣住了。
許大姐的動作,僵硬而笨拙,與她平時的機警利落截然不同。看上去,就像是——就像是無意識夢游的人。
古典樂聲還在繼續,卻有了些催促的意思。
方媛稍稍猶豫了下,還是走出了女生宿舍,循着樂聲找過去。
在校園的小樹林旁,她終于找到了樂聲的來源,一個穿着黑色風衣的高挑女孩。
水靈的臉蛋,黑得發亮的眉毛,眼神中總有淡淡的憂愁,赫然是失蹤已久的秦雪曼。
“雪曼!果然是你!”方媛激動地撲過去。
從聽到古典樂聲起,她就懷疑,約她相見的就是擅長攝魂術的秦雪曼。
只有秦雪曼,才能發出這種奇異的古典樂聲,才能催眠許大姐操縱她打開鐵門。
事實上,這種古典樂聲,并不是真的聲音,而是某種類似于腦電波的精神能量,直接傳播到方媛所在的441女生寝室。
“噓……”秦雪曼将中指放在唇邊,作了個禁聲的動作,小聲地問,“寝室的姐妹們,還好嗎?”
“還好。”方媛壓低了聲音說。
她不知道秦雪曼為什麽要這樣神秘,但她相信秦雪曼這麽做自然有她的道理。
秦雪曼收起手上那個奇形怪狀的樂器,朝着附屬醫院的方向望了望,若有所思。
方媛等了一會,問:“雪曼,出什麽事了?”
新病毒傳染的事剛剛過去,她可不想再發生什麽禍事。
“你跟我來。”秦雪曼領着方媛來到附屬醫院附近,一起躲藏在一座雕像的後面。
雕像的對面,就是附屬醫院的後門。
這道後門,一向鐵門緊鎖,只在突發事件時,讓附屬醫院的醫護人員進出。
這麽晚了,秦雪曼為什麽帶她來這裏?
還好,沒過多久,答案就揭曉了。
一輛破舊的白色客車,從狹隘的小巷拐過來,停到了附屬醫院的後門口。
七八個穿着白大褂的醫護人員偷偷摸摸地從後門口走出來,戴着白口罩、白手套,全身都包裹得嚴嚴實實。
他們打開後門,擡出一副副擔架,擡到白色客車上。
已是冬季,風很大。一陣北風吹過,卷起擔架上面的白布,露出一張幹癟的臉,沒有一絲血色,眼睛凸起睜開着,仿佛有莫大的怨氣,幽寒陰毒,死死地望着方媛這邊。
方媛打了個冷顫,猛然想起來,那破舊的白色客車,是火葬場的接屍車。
如果是普通的接運屍體,怎麽會這麽鬼鬼祟祟?
難道,其中另有隐情?
偷眼觀察秦雪曼,一臉的凝重,眉頭緊皺,仿佛面臨着難解的難題。
可是,秦雪曼卻也沒有一絲幹預的意思。
醫護人員們進進出出,很快就擡了十幾具屍體進接屍車。擡最後一具屍體時,卻出了點問題。
不知道是心急,還是沒注意,擡着後面的醫護人員摔了一跤,擡架也掉落在地上。
白布被掀起來,露出一張同樣幹癟沒有血色的臉。讓方媛震驚的是,這具“屍體”,竟然還在動!
“屍體”費勁地擡起手指,指向那個摔倒的醫護人員,張着嘴,似乎想要說些什麽,卻發不出聲音。
這哪裏是屍體,分明是病重的病人。
摔倒的醫護人員吓壞了,渾身顫抖,失聲大叫:“他沒死!”
“慌什麽!”另一個醫護人員走了過來,捂住他的嘴,低聲說了些什麽。
其餘的醫護人員也走過去,朝四周張望,生怕驚動別人般。
然後,他們圍在一起,仿佛在竊竊私語,商量了一會,很快就達成共識,重新将白布蓋在病人身上,擡到接屍車裏面。
方媛看得膽戰心驚。
她很清楚,那些醫護人員這麽做的意思——把病人當成屍體送到火葬場火化。
他們,怎麽能這麽做?
畢竟,那是一條人命啊。
方媛很想沖過去,制止他們,卻被秦雪曼拉住了,朝她擺擺手,搖搖頭。
接屍車發動起來,又沿着狹隘的小巷駛出去。
那些醫護人員重新将後門鎖起來,回到附屬醫院裏面去。
才一會兒的功夫,這裏就恢複了寧靜,仿佛什麽事也沒有發生過。
“為什麽不阻止他們?”方媛生氣地問秦雪曼。
她知道秦雪曼有這個能力。月神族七大祭司傳人,攝魂術秦家嫡傳後人,要對付那些醫護人員,小菜一碟。
“為什麽要阻止他們?”秦雪曼竟然這樣反問方媛。
“你沒看到?擔架上擡的,是活人,是活生生的人。他們把活人當成屍體推進火葬場。”方媛越說越氣。
平時,她是個很沉得住的人。但是,這次所看到的事情,已經超越了她的底限。
“那又怎樣?”秦雪曼依然不以為意,“那個人馬上就要死了。對于那種人來說,多活一會兒,少活一會兒,又有什麽區別?”
“你……”方媛氣得話都說不出來,半晌,才幽幽地說,“雪曼,我沒想到,你會變得這麽冷血。”
“冷血嗎?也許吧。”秦雪曼擡起頭,望向皎潔的明月,若有所思,“那個人,沒辦法救的。不僅僅是他,那些擔架上的人,都是救不了的。”
方媛的心沉了下去:“你是說,那些人,都得了不治之症?”
“如果僅僅是不治之症倒沒什麽,可惜他們得的是傳染性病毒感染。”秦雪曼将目光從月亮上收回來,似笑非笑地望着方媛。
“傳染性病毒感染?不是已經控制住了疫情?難道……難道,新病毒真的變異了?”方媛一直在擔心這件事情,沒想到還是發生了。
“其實,這很正常。無論什麽抗體,都不能完全消滅病毒。殘存下來的病毒,會随着環境的變化而産生抗藥性和變異。”秦雪曼嘆息了一聲,接着說,“我先祖,一直不是很相信月神可以憑個人力量消滅整個人類社會。那時,他已知道,這個世界,不僅僅只有中華民族,還有很多他所不知道的大陸,還有很多其他國家和民族。要消滅整個人類社會,談何容易。現在,我才知道,能消滅人類社會的,只能是人類自身。月神,不過是借勢引導罷了。”
方媛也深有同感。
其實,在某些方面,人類和病毒也很相似。如果把地球比作一個軀體,人類就是這個軀體上的病毒,大量繁殖,侵入軀體的各個地方,感染軀體,将其改變成人類适合居住的環境。
無論什麽天災人禍,總會有少部分人類生存下來,重新适應新的環境。方媛一度懷疑,人類的文明史并非僅僅是現在這一個,而是經歷了多次循環,不斷萌芽、發展、高潮、衰弱、滅絕,如此反複。
一個病毒,就可以輕易地毀滅掉整個人類社會,這聽上去駭人聽聞。可是,艾滋病的感染,不就是森林裏一只猩猩帶來的?這樣的病毒,在自然界,不知道有多少。它們和終宿主和諧的共生共存,相安無事。一旦感染到人類身上,便大量繁殖和傳染,爆發大規模的流行瘟疫。
“雪曼,新傳染病毒,是月神引進人類社會的?”
“嗯。”
“确定?”
“确定。”
“難道,我們就沒有辦法制止月神嗎?”方媛有些不甘心地問。她知道,變異後的新病毒,會比原來的病毒更具抗藥性,更難控制。
現在,變異新病毒雖然沒有流行起來,但誰也不知道,月神什麽時候會再将它們感染到人類社會中。
秦雪曼沒有回答方媛的問題,反問了一句:“方媛,你有沒有想過,蝙蝠身上,為什麽會有這種新病毒?”
“你是說,這種蝙蝠,很可能不是普通的蝙蝠?”
一般來說,和人類經常相處的昆蟲和哺乳動物,身上不會具備沒被發現的傳染性新病毒。
“我只知道,這種蝙蝠,原本是生活在森林的岩洞裏的。它們突然在城市裏出現,你不覺得奇怪嗎?”
聽秦雪曼這麽一說,方媛倒真的疑惑起來。
以前,不是沒遇到過蝙蝠。雖然說,蝙蝠和老鼠一樣,是多種病毒的宿主,但從來沒聽說過會傳染這種可怕的致命疾病。
“你是說,這些蝙蝠,原本是深山裏的,是月神特意弄過來的?”
“不錯。”秦雪曼微微點頭,“其實,我,小倩,方振衣,一直沒離開南江,而是潛伏在暗處,暗中觀察月神。只是,她的精神能量太強,我們不能近身,很多事情沒辦法掌控。”
方媛問:“你們三個人聯手,也打敗不了她?”
秦雪曼苦笑着說:“月神不比其他人,她的精神能量之強,不是你所能想像的。一個沒處理好,會引起災難性後果。”
“可是,她引起這次新病毒感染,死了這麽多人,還不夠嚴重?”
“才死了幾十個人,相對于七十億人口的人類社會來說,算得了什麽。”秦雪曼看方媛不服氣的樣子,擺擺手,說,“方媛,你不要說了,我知道你想說什麽。是的,生命無價,每個人都是平等的。但是,相對于整個人類社會的安危,幾十條人命,确實算不上什麽。歷史上的那些戰亂年代,動不動就是幾千萬人口的滅絕。”
方媛嘆息着說:“那我們怎麽辦,坐以待斃?”
“怎麽會呢?我找你,正是為了這件事。你有沒有想過,那些蝙蝠都是群居性的,平常會躲藏在哪裏?”
秦雪曼不提,方媛還真沒想這個問題。現代城市中,很難看到蝙蝠,醫學院發動了那麽大的人力,也不過找到幾個蝙蝠屍體。
秦雪曼微笑着說:“其實,那個地方,你也去過的。”
方媛猛然想起:“你是說,月神殿?”
“是的。”
“月神殿不是因機關損壞而封閉了所有出入口?”
如果不是封閉,月神殿裏倒真是蝙蝠居住的好地方。
“你也說了,只是封閉出入口,并不代表不能再打開。再說了,真的封閉了,月神又是怎麽出來的?”
直到現在,方媛還沒弄清楚,月神究竟是什麽東西。
“月神到底是什麽?”
秦雪曼抱歉地說:“我也不知道。按理說,應該也是一種生命體。只是,這種生命體,和我們人類有所不同。”
方媛想起月神殿所見的民國女子,還有詭異如死人般的寧惜梅。
“這種生命體,是不是和病毒一樣,是寄生在我們人類軀體上的?”
“應該是吧。”秦雪曼也不敢肯定。
“那麽,她本來的軀體是什麽樣子?”
“我不知道。”秦雪曼沉吟了一會,說,“也許,月神本來就沒有軀體。”
看到方媛凝眉思索的樣子,秦雪曼輕笑着說:“其實,不用想太多,我們很快就可以見到月神。”
方媛愣住了。
很快就可以見到月神?
在這之前,秦雪曼不是一直故意躲避着月神的嗎?
她不是說,合她、吳小倩、方振衣三人之力,也不是月神對手?
難道,是他出手了?
方媛的眼睛亮了起來:“你是說,夷大師來幫我們嗎?”
秦雪曼的臉上搖搖頭,收斂了笑容,有些幾分悲傷地說:“夷大師昨晚圓寂了。”
傳說,繩金塔是古代高僧為鎮月神族而建,夷大師作為塔內碩果僅存的佛學大師,曾經點化過方媛,沒想到竟然悄無聲息地圓寂了。
“他那麽年輕,怎麽就突然圓寂了?”
“你是看他長相年輕吧,其實,他也有六十多歲了。”秦雪曼擡頭看了看月色,仿佛在自言自語,“他和月神鬥法,耗盡了生命潛能而油盡燈枯的。不過,他也重創了月神。”
連夷大師,都不是月神的對手。難怪,秦雪曼、吳小倩、方振衣他們都要避其鋒芒。
“那方振衣呢?”
秦雪曼輕聲說:“方振衣很早就失蹤了,很可能是遇到月神了。不過,你放心,夷大師說過,方振衣命不該絕,應該還活着。”
方媛的心沉了下去。
連夷大師都殒落,方振衣又豈是月神的對手。
秦雪曼輕嘆一聲,說:“走吧。”
方媛傻傻地問:“去哪?”
“去見月神。”秦雪曼展顏輕笑,載着一身月輝,從方媛身旁悄然越過,仿佛殘秋裏的一只寒蝶般,有一種攝心奪魂的輕盈。
方媛跟着秦雪曼,來到月亮湖旁的小樹林。
一路上,她老是在想,方振衣死了沒有?
不,他不會死的。方媛有種奇異的感覺,方振衣似乎在某個地方等着她。
不過,在小樹林裏,等着她的是一個亭亭玉立的清純女生,緊身黑衣,臉色蒼白,正是和秦雪曼一起失蹤的吳小倩。
“小倩,你也來了?”方媛開心地擁抱她。
小倩微微一笑,腰腹輕扭,如蛇一般,靈巧地從方媛的懷抱中鑽出來。
“還是先換衣服吧。”
她的腳下放着一個大包裹,裏面放的似乎是擊劍所用的專用裝備,如特制服裝、手套、面罩。
服裝被改裝過,染成了黑色,身上還縫了幾個口袋,用來放其他物品。
方媛一看就明白,這些裝備是為了防守蝙蝠的襲擊。
秦雪曼和吳小倩雖說身懷異能,各有手段,自然不怕這小小蝙蝠。但它們身上所攜帶的傳染性病毒,卻不得不防。
方媛問:“你們找到月神殿的入口了?”
吳小倩傲然說:“有我和倩兒在,還用擔心這些事?”
倩兒就是那條蛇蠱。
身為是苗族的草鬼婆,養的又是蛇蠱,尋找地穴洞口,自是再容易不過。
顯然,秦雪曼和吳小倩,早就互通消息,有備而來。
“真的要去?”方媛還是有些猶豫。不知為什麽,她對月神,總是有種本能的恐懼。
“就算我們不去找她,她也會來找我們的。”秦雪曼幽幽地說,“何況,她在和夷大師的鬥法中,負了重傷。與其坐以待斃,不如主動出擊,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吳小倩說:“雪曼說得不錯。”
方媛說:“要不,我們報警?”
秦雪曼笑了,眼神如同看着一個不懂事的小孩般。
“警察會相信才怪,沒把你送到精神病院就算對得起你了。再說了,對付月神,人多反而會打草驚蛇,讓她逃脫,再要找到她可就難了。”
想想也是。直到現在,方媛都沒搞清楚月神的真實面目。如果她附身在警察,或者高官身上,更加難以收場。
秦雪曼問:“方媛,你的血玉,還在嗎?”
“在。”方媛拿出胸前的血玉。自從何劍輝送給她後,她就一身随身佩戴。
現在,血玉上的血色,已經褪去了一些,變得透明起來,益發顯得晶瑩剔透。
“我聽老輩人說,這血玉裏面,隐藏着極為強大的精神能量,上面凝結的是歷代月神的血。”秦雪曼反複觀察了一會血玉,還給方媛,說,“依我看,這血玉裏的精神能量,有一部分轉化到你身上。可惜,你不懂得如何運用。”
怪不得,方媛變得越來越敏感,能看到別人看不到的東西,能聽到別人聽不到的聲音。原來,是吸取了血玉能量的原因。
也許,正是因為血玉激發了她的感官潛能,所以才能聽到張麗娜的亡靈低語,看到李憂塵女友的超自然影像。
“她一直在尋找合适的宿主,傳承血玉中的精神能量,成為真正強大的月神。而這個合适的宿主,就是你。”
“可她為什麽一直沒來找我?”
“不,她來找過你。只不過,因為某種不為人知的原因,她暫時沒辦法寄宿在你身上。”秦雪曼推測,血玉不僅僅是月神信物,更是月神傳承的精神能量之源。現在的月神由于七星奪魂陣的失敗,先天不足,沒辦法傳承血玉裏的精神能量。
所以,她才會借寧惜梅的屍體還魂,還魂後的第一件事就是來441女生寝室找方媛。
正如病毒一樣,在沒辦法完全控制宿主前,月神也有可能受到宿主的反噬。
“進去月神殿後,你緊跟着我和小倩。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因為血玉的緣故,月神會主動來找我們。”
三人換了衣服,穿好特制服裝,戴好手套和面罩。
吳小倩和面罩和她們兩人有點不同,中間的間隔欄要大上好幾分,那是方便青蛇進出。她找到一處隐秘的月神殿入口,開動機關将其打開,率先跳下去。
秦雪曼和方媛緊随而下。
和以前一樣,月神殿的地下通道裏很黑,空氣沉悶,彌漫着一股淡淡的腐臭味道,似乎有什麽東西在慢慢地腐爛。
腳下的碎石硌得腳板隐隐生疼。
吳小倩走在最前面,手上拿着一支手電筒,歪歪斜斜地照射在斑駁的牆壁上。牆壁上面,是一塊塊不規則凸起的怪石,有的長滿了綠苔,又滑又膩。
方媛走在中間,同樣拿着手電筒,小心翼翼地照射前方。
秦雪曼則走在最後面,如貓一樣,一點聲息都沒有,以至于方媛不時回頭看,看秦雪曼是否還跟在後面。
一路上,三人沒有說一句話。通道裏回蕩着各自的腳步聲。
到處是分叉,仿佛一個巨大的蜘蛛網般。
沒走多久,吳小倩的腳上就踩到了一個黑乎乎的東西。
手電筒的白光射過去,照出一只蝙蝠的屍體。說是一只,其實只剩下頭顱和連接着的一小半翅膀,其餘部分卻不見了。
“小心,前面有很多蝙蝠。”吳小倩沉聲說。
她的蛇蠱,聽覺和嗅覺特別靈敏,能感覺到極其微弱的振動和氣味,這也是她走在最前面的原因。
“等下,這個蝙蝠有問題。”秦雪曼突然從後面走上前,仔細觀察蝙蝠屍體。
方媛很快就發現問題。
在醫學院,也曾找到過蝙蝠屍體,不過,全是死去多時的,仿佛被風幹過。而這只蝙蝠屍體,身上猶有血跡,分明死去不久。
蝙蝠的天敵主要是蛇和蜥蜴。當然,還有人類。關島大蝙蝠就是因為當地人的捕食而滅絕的。
在月神殿,會有什麽東西捕捉蝙蝠?
方媛說:“會不會是蛇和蜥蜴?”
吳小倩搖搖頭:“附近有沒有其他動物我不知道,但我能肯定,附近沒有蛇。”
秦雪曼皺着眉頭說:“不是蛇。蛇捕捉到蝙蝠,只會吞下去,不會撕裂開。”
忽然,吳小倩猛然擡起頭,望向黑暗的通道盡頭。
“小心!它們過來了!”
幾只黑色蝙蝠舒展着翅膀滑翔而來,穿過手電筒的白光,直接撲向衆人。
蝙蝠是以超聲波來定位的,按理說,不會撞上障礙物,更不會主動去攻擊人類。
可是,這些蝙蝠,卻仿佛不要命似的,直接撞了過來。
吳小倩左手拿着手電筒,右手握成拳形,以一種肉眼難以看清的速度淩空虛劈了幾下。
那幾只蝙蝠仿佛被無形的刀鋒所劈中,從中斷成兩截,掉落在地上。
原來,吳小倩的右手,早就預先拿好她那把傳自祖上的新月寶刀。
這是一把透明的寶刀,并非用五金合成,在,而是采集苗族奇花秘制而成,成無色膠狀,煉制後變成新月模樣,其薄如紙,無色透明,又極有韌性,看似柔軟無力,用起來卻鋒利無比,疾若閃電。
有一只蝙蝠,頭顱沒有被劈中,僅剩下半個身軀在地上反複翻滾,一雙尖尖的小眼睛瞪着吳小倩,張着嘴怪叫,露出猩紅的小舌頭和尖銳的小牙齒,仿佛在向吳小倩示威似的。
吳小倩卻毫不客氣地一腳重重踩下去,把蝙蝠的頭顱踩成爛泥狀。
秦雪曼卻沒有看這些蝙蝠,而是望着前方黑暗中的一處牆壁,動也不動,一臉的警惕之色。
方媛的心提了起來。
難道,是月神來了?否則,秦雪曼怎麽會這麽緊張?
方媛壯着膽子,将手上的手電筒按秦雪曼所看的方向映射過去。
黑黑的牆壁,長了一些綠色的苔藓,除此之外,再無一物。
方媛舒了口氣,問:“你在看什麽?”
秦雪曼說:“不知道。”
“不知道?”方媛暗自吃驚。
秦雪曼的眼神有些迷惘:“我只感覺到,那裏有個很可怕的東西。”
“是的,我也感覺到了。”吳小倩插嘴說,“倩兒很不安,似乎很怕那個東西。”
“難道,是她來了?”
方媛所說的“她”就是月神。
“嗯。”秦雪曼正想說什麽,忽然臉色大變,疾聲說,“小心,它過來了!”
光和影的交錯,給人一種宛如夢幻不真實的感覺。
忽然,一陣冷風掠過,寒意徹骨。
秦雪曼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另一側黑暗的角落。
方媛把眼睛瞪得再大,也只能看到黑漆漆一片。想要用手電筒映射,卻始終鼓不起勇氣。
吳小倩也是如臨大敵般,一道青色的影子從她的櫻唇中悄然竄出來,俯卧在她肩上,卻是她的蛇蠱倩兒。
一片死寂,什麽聲音也聽不到,只有嗚嗚作響的風聲低聲啜泣,仿佛在訴說一個古老而凄慘的舊事。
方媛渾身直打冷顫。不時襲來的陣陣寒風,有着一種難以訴說的陰森,讓她毛骨悚然。
怎麽這風如此寒冷?
思緒,仿佛被風吹散的浮雲般慢慢地聚集。方媛想起來了,前面就是月神殿中的寒冰殿,原為寒冰祭司所住,是用帶寒性的特殊材料打造而成,難怪寒風陣陣,陰氣森森。
吳小倩忍耐不住,正想踏步向前,卻被秦雪曼攔住了。
“奇怪……”秦雪曼仿佛看到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般。
不僅僅是她,吳小倩和方媛,都瞪着眼睛,不敢置信。
黑暗的角落裏,走出一只通體漆黑的黑色老貓,眼瞳有一種神秘的魔力,泛着淺藍色的光芒,深不可測,幽幽地望着眼前的她們。
這雙眼瞳,方媛很熟悉,正是441女生寝室裏失蹤的那只黑貓。
441女生寝室的所有事情,都因這只老貓而起。在月神附身寧惜梅想對她不利時,也是這只老貓突然出現救了她。
“喵喵?”方媛嘗試着呼喚黑貓的名字。
黑貓站住了,尾巴高高地翹了起來,作出想要攻擊的姿态。
它的嘴裏,似乎在咀嚼着什麽,嘴角流下鮮紅的血汁。
過了一會兒,黑貓從嘴裏吐出一些殘渣,赫然是蝙蝠的殘骸。
它竟然在吃蝙蝠。
方媛心裏一陣惡心。
盡管如此,她還是再次呼喚:“喵喵……過來啊……”
奇怪的是,一直對方媛很友善的黑貓,非但沒有過來,反而不安地在原地轉來轉去。
“小心!”秦雪曼的驚叫聲。
黑貓忽然如疾電般沖過來,躍向方媛,尖銳的貓爪狠狠地抓向她的臉。
方媛怔住了。她根本就沒想到,黑貓的攻擊目标,會是她。
幸好吳小倩早有準備,揮起手上的新月刀,迅速擋到方媛面前。
貓爪抓到新月刀,發出一聲低微沉悶的聲響,翻了個滾,怪叫着竄入黑暗中,很快就消失了。
“這是怎麽回事?”方媛望着黑貓消失的方向,喃喃自語。
“你要小心,那只黑貓很古怪。”吳小倩察看手上的新月刀,上面一絲血跡也沒有。
以新月刀的鋒利,再加上吳小倩的刀法,竟然連黑貓的貓爪都沒砍斷。
“它不是一只普通的貓。”秦雪曼慢騰騰地說,“它也有很強大的精神力量,強大得連我也控制不住它的意念。方媛,和你她,有什麽仇?”
方媛搖搖頭。她不記得,自己什麽時候得罪了黑貓。恰恰相反,她曾經一度救過這只黑貓。
“它吃蝙蝠。”吳小倩觀察着地上的蝙蝠殘渣,輕聲說。
貓吃蝙蝠,原本是件很正常的事。不正常的是,這只貓,怎麽能進月神地下宮殿?吃的蝙蝠,又攜帶了新傳染病毒。
雖然說,傳染病毒不會在所有的宿主上發作,但那畢竟是小概率的事情。
從黑貓剛才的樣子來看,它要麽是沒感染新病毒,要麽是能和新病毒和平共處。
左思右想,方媛還是沒想出個所以然來。
路還要繼續。
穿過寒冰殿,三人很快就來到有着原始氣息的巫咒殿。
牆上依然畫着遠古時期的壁畫。被作為祭品的年輕的美麗女孩一臉戚容的着在巫師身旁。接下來的畫,畫着圍着篝火瘋狂地舞蹈的族人,綁在祭臺上的年輕女孩卻已垂了頭,顯然已經死了,被作為祭品将生命獻給了所謂的神。
可這次,她只看了一眼,臉色立馬變了。
壁畫很粗糙,寥寥幾筆便勾勒出一個人。壁畫上的年輕女孩,卻和上次的記憶有些出入,似乎換了個人,臉形很熟悉。
這年輕女孩,不正是她自己嗎?
方媛倒吸了一口冷氣,身子晃了晃,差點摔倒。
“怎麽會這樣?”她呻吟了一聲,身影在微弱的燈光中顯得纖細而幽長,仿佛一棵随風搖晃随時可能折斷的樹苗。
燈光外,依然是無邊無際的黑暗,輕易地吞噬了所有的光芒。
究竟,是怎麽回事?
她記得很清楚,上次看到的壁畫,年輕女孩肯定不是她的模樣。
不得不說,壁畫的作者很有功力,雖然僅有幾筆,卻将她畫得很傳神。
“這壁畫,有人動過手腳。”秦雪曼察覺到方媛的異常。
湊上前,仔細觀察,果然是被人修改過,顏色和旁邊有些不同,想必是将原來年輕女孩的壁畫刮掉,重新再畫的。
“是月神畫的?”方媛記得,被月神附身後的寧惜梅,也很喜歡畫畫。
“嗯,除了她,不會有別人。”秦雪曼說。
壁畫的隐喻很簡單,方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