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26歲秋（1）
自從退休後, 王楓總覺得自己閑的快發黴了。說也奇怪, 上班的時候每天都很忙，心裏盼着有一天能歇下來好好休息。可真歇下來沒事做了，她又覺得忙忙碌碌挺好，起碼不會悶。
再三詢問過女兒，确定不需要她出去兼職賺錢後, 王楓忍不住想, 要不真像女兒說的那樣, 去找幾個小姐妹一起玩？
說來也巧, 有個關系不錯的老師姓錢，跟王楓前後腳退休。王楓剛說她沒事做，想找對方聚聚，錢老師立即說，“趕緊來呀，我們這正好三缺一呢！”
三缺一？王楓略忐忑，“可我不會玩牌，也不會麻将。”從前她一個人扛起一個家, 根本沒有多餘時間休閑娛樂。
“不會沒事, 我可以教你。”錢老師非常熱情。
于是, 王楓就去了。結果這一玩，她就徹底陷進去了。每天早上先吃早飯，八點多趕到錢老師家裏，一邊跟三個小姐妹玩牌，一邊相互唠唠嗑。中午一起吃個飯, 下午玩到四點，大家各自回家燒飯做菜。
以前王楓覺得賭博會讓人沉迷是件很不可思議的事，可自從她學會打牌打麻将後，她的心裏只剩下慶幸——還好她和小姐妹只是娛樂打發時間，不賭錢，要不她真沒信心把持的住。
這天，王楓準時趕到錢老師家打麻将，卻見麻将桌上坐了個她不認識的人。
“你們好。”王楓笑着打招呼。
“來啦？快坐下，就等你了。”錢老師一邊說話，一邊開始洗牌。
王楓邊打牌，邊跟人閑聊，“今天怎麽沒見到阿梅？”阿梅剛退休，經常在錢老師家打麻将，跟幾人是牌友。
“嗨，別提了。阿梅女兒剛生了娃，婆家人說沒空帶。沒辦法，只能由阿梅這個已經退休的帶了。”錢老師無奈，“估計阿梅以後不會常來了，家裏人個個都說有事，沒空帶小孩，全都指望她呢。小孩上幼兒園前，阿梅是脫不了身了。”
一人撇撇嘴，說了真話，“什麽沒空帶？騙鬼吧。不就是婆家人嫌生下來是個女娃娃，不肯花心思麽？要是生的是個男娃娃，你看他們會不會搶着照顧。”
王楓定睛一瞧，發現說這話的是經常玩在一起的阿香。于是，她好奇發問，“你好像知道點內、幕？”
阿香一翻白眼，打出一張牌，“她家的破事誰不知道？剖腹産前，婆婆說生下孩子後，會專門請個保姆回來照顧孕婦和小孩。孩子生下來後，這話再也不提了，就跟從來沒說過似的。做的那麽明顯，深怕別人看不出來她重男輕女。要是阿梅不肯回去帶外孫女，女娃娃就徹底沒人管了。”
“造孽喲。”新來的牌友感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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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老師笑着給王楓介紹，“這位是阿雯，不但喜歡打牌打麻将，還喜歡到處旅游，四處走走。你以後要是想找個人搭伴旅游，可以找她。”
旅游啊……王楓一把年紀，也沒去過幾塊地方。聽見這話，不禁有些意動。可一想到旅游需要的高昂費用，她就很舍不得——之前的存錢全拿去裝修新房了，手上沒剩幾個錢。
一提到旅游，阿雯頓時來了興致，興奮地說，“去到海南沒？我前陣子剛去。哎喲，那裏的風景不要太漂亮哦。其他什麽黃山，九寨溝，西湖，我也統統去過。剛開始旅游的時候，挺舍不得花錢的，可現在想想，我都一把年紀了，再不花，難道要把錢帶進棺材裏麽？目前國內基本上已經逛遍了，下一步我打算國外游。”
錢老師半是羨慕，半是開玩笑道，“你以為我們一個個都跟你似的，家裏拆遷三回，既有錢又有閑？我們這幫人忙着呢，生了兒子的得幫兒子還房貸，生了女兒的得幫女兒帶小孩，一個個退了休照樣停不下來。難得抽空玩一玩麻将已經很幸福了，哪有錢到處逛到處看？”
阿香在一旁搭腔，“就是啊。我家那個讨債鬼快到娶老婆的年紀了，不幫他準備個新房，哪有女孩願意嫁給他？退休後我找了個活，幫人做打掃，一個禮拜工作三天。除此之外，我還得每天給家裏人洗衣燒飯燒菜。剩下的時間裏，我才能跳一跳廣場舞，找人搓搓麻将，做點自己想做的事。說是說退休了，我感覺也沒比上班輕松多少。”
“說到底還是錢不夠多。”阿雯很有感觸，“手上沒錢，不管想做什麽都不方便。”
“得了，你個有錢人就別來刺激我們這幫窮鬼啦。”錢老師開玩笑道。
阿雯不以為意，“看你這話說的。家裏沒拆遷前，我不也是個窮鬼麽？窮了四五十年，也就近幾年手頭寬裕了點。”
“那也是寬裕了啊！我們這幫人還在窮着呢。”阿香抱怨道。
阿雯見自己被圍攻，趕緊跟王楓搭話，“你叫阿楓是吧？有沒有興趣跟我一起去旅游啊？”
“我倒是想，可目前手上沒錢吶。”王楓兩手一攤，做無奈狀。
錢老師大笑，“有錢人畢竟是少數，大部分都是無産階級，很符合我國基本國情嘛。”
這人還真是教政治的，已經退休在家還忘不了老本行。王楓心想。
“我說，你倆是合夥騙我呢吧？”阿雯露出狐疑之色，“阿香就不說了，就是個普通職工。幹二三十年，退休也就那麽點錢，更別說她還有個兒子需要幫忙還房貸。你倆可是老師！怎麽也在這叫窮？”
“老公死的早，我一個人辛辛苦苦把女兒拉扯大，最近還買了房子，剛剛裝修。你說，我能有錢跟你去旅游麽？”王楓坦白道。在炸雞小區住了半年，她已經看淡自己沒老公這件事了，于是此刻滿不在乎提起。
“你呢？”阿雯轉頭問錢老師。
“我跟我老公倒都是老師，工資待遇很不錯，可架不住我公公婆婆都是農村人呀！他們那代人不交社保，老了就靠子女養老。我跟老公每個月都得給公公婆婆兩千塊，哪還有餘錢？”錢老師直嘆氣，“現在公公婆婆年紀大了，最怕他們生病。一進醫院，幾百塊錢擋不住。要是問題嚴重一點，上千上萬塊都可能。偏偏他們沒醫保，沒法報銷，真是愁死個人。”
“想找個人陪我旅游，怎麽就這麽難。”阿雯往後背椅一靠，很是喪氣。
“你要是出錢請我去，我可以陪你呀。”阿香笑眯眯地說，“随便去個近點的地方，一千塊錢就沒了，花錢如流水。要是自己出錢，我可舍不得。還不如找幾家飯館，美美地吃一頓。”
阿雯哭笑不得，“旅游跟吃好吃的不是一回事。其他城市跟咱們這真的很不一樣，得去當地親眼看看，才能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麽模樣。”
“去不起。”阿香直接回絕。
“等再過幾年，沒負擔了再說吧。”錢老師這麽回答。
王楓想了想，說，“再過半年，等我手上有點錢，我倒是可以跟你約了一塊出去玩。反正我女兒已經工作，不用我照顧，家裏也沒老人。”
阿雯大喜，“就這麽說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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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晚上吃飯的時候，王楓把事一說，忍不住感慨道，“你看看，有錢跟沒錢，日子過得就是不一樣。有人在擔心下個月房貸怎麽還，有人卻在考慮錢太多怎麽花。”
“本來就是啊，所以我一直都在很努力地賺錢，因為沒錢是萬萬不能的。網上有人說，不想輸在起跑線，殊不知人家的孩子根本就生在終點線。我多賺點錢，比不上生在終點線的那幫人，起碼能超過芸芸衆生。”許靜說。
“我知道你能幹。”王楓無奈，女兒就不能謙虛點麽？這樣顯得她很沒見識一樣。
“牌友喊你一起去旅游，幹嘛不去？你都退休了，有的就是時間。”許靜問。
“新房剛裝修，我哪有錢？”王楓開始算賬給女兒聽，“我三月份開始退休，雖然每個月有存下點錢，不過到現在為止，也就存了近五千。不管怎麽說，賬戶裏得有點存款，救命錢不能花。等存到一萬多，我就安心了，到時候就能放心地跟着她去旅游。”
“國內外兩三千一般能搞定，國外游的話大概得上萬。如果你只是想在國內游的話，我有錢啊，我可以贊助你。”許靜主動說。
王楓愣住，好半天才說，“我怎麽能拿你的錢？”
“你是我媽，我賺了錢給你花，不是很正常的事麽？”許靜反問。
“可是你正在還貸，正是缺錢的時候！不用打腫臉充胖子，硬給我塞錢。過兩年壓力沒這麽大了，我再到處走走也沒事。”王楓忍不住說。
“每月還貸，再贊助你三千塊旅游費，我照樣能存下不少錢。我沒提前把房貸還完，只是因為我不想，不是因為我沒錢。”許靜老神在在，一點不着急，“你想去爬長城就去爬長城，想去大理看看就去大理看看。世界很大，出去長長見識挺好。趁現在還年輕，趕緊多去幾個地方。等過幾年老胳膊老腿，再想往外面跑，你哪還有精力和體力？”
王楓被說的一愣一愣的。
許靜也不多說，直接麻利地給老媽轉賬三千塊，“錢已經轉給你了。什麽時候出去旅游告訴我一聲，我會自己找地方吃飯。”
這是什麽毛病？居然一言不語就轉錢給她！王楓徹底無語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