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真美。

八斤的小夥伴們睜大眼睛看着這幅很大的畫兒, 俱是震驚不已。這不就是他們的賀蘭山、他們的奇苑河、他們的家、他們每天早上起來就能看到的大太陽?小夥伴們都和八斤一樣呆呆愣愣,和八斤一樣的感嘆,原來他們的家鄉是這般的美。

官家瞅着他們都在認真的看畫,擡頭看了看天色, 已經有巳時了。清風拂面, 一種非常舒适懶怠的感覺席卷全身。眯着眼睛望着藍藍的遼闊無邊的大西北的天空,低垂的白雲好似擡手即可觸及。

這是比汴梁更藍的天空, 官家默默的想。

轉身遙望着四周的草原景色, 黃綠的草地上一個一個低頭吃草的牛羊好像小黑點一樣, 讓他驀然想起那首南北朝的民歌, “···天似穹廬, 籠蓋四野。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

官家懶懶的笑了一下,覺得這首民歌唱的真貼切。

再朝山下看,果然是“賀蘭山下果園成”。漫天的黃色和紅色下夾雜着間接的綠色, 雖然有着連綿數裏的稻田金黃黃的過幾天就可以收獲,卻是成片成片的果園最顯眼。俯瞰而下極目遠眺,他似乎感受到了“黃河之水天上來”的磅礴氣勢。

“怪不得世人都說黃河兩岸是塞北的小江南。此地頭枕黃河,背靠賀蘭山,山川形勝, 魚鹽水利,應有盡有;更難得的是還有多條河流灌溉田地, 旱澇無憂, 五谷豐饒, 尤其适合稻子和小麥的生長。”

“不知道花生适不适合在這裏?”

官家輕輕的拍了一下雙峰駱駝的小腦袋,待它溫順的趴下來,他又伸手摸摸它粗長的脖子以示獎勵,引得剛剛成年的小駱駝開心的從喉嚨裏發出一聲呼嚕聲。

官家也開心的笑了的一下,盤腿靠在駱駝的駝峰和脖頸之間的凹痕裏,閉着眼睛聽聽風聲、山聲,嗅嗅花草和太陽的味道,一邊體悟這方神奇的天地,一邊在心裏想着靈州附近最新發現的鹽池,想着出海去找花生種的船只。

不知道大船現在到了哪裏;不知道出海的人能否帶來花生良種,能否發現其他的好的作物順便一起帶回來;不知道花生适不适合在西北生長。

展昭打坐起來發現他靠在駱駝身上好似睡着的樣子,也沒打擾他,起身去和白玉堂他們一起研究官家的畫作-即使是不懂畫的展昭乍一看之下也是大驚,這幅畫的手法實在是前所未有。

白玉堂正在和黨項少年們講解畫畫的基本知識,聽得聚精會神的黨項少年們各個躊躇滿志的樣子,恨不得自己也可以提筆繪畫山河,繪畫他們的家鄉。

察覺到太陽開始變得炎熱,風勢也開始加大,白玉堂和展昭預備動身。

依依不舍的分別後八斤領着小夥伴走了幾步遠,又跑到白玉堂面前,紅着臉大聲喊道:“白少俠,大皇帝開的學院,能允許我們進嗎?”

“當然。”白玉堂面對他們一個個黑黝黝的臉膛上那雙求知若渴的眼睛,難得了體會了一把展昭的“憂國憂民”,語氣特別的真誠認真,“大皇帝說,他的治下沒有奴隸,所有的人都是他的子民,只要你們想學,都可以進學院。”

少年郎們撒開腿跑遠,因為他們離開時給他行的大禮而稍稍呆愣住的白玉堂遙遙的聽到小十一的聲音,“八斤哥哥,我想學畫畫,和白衣小公子一樣畫畫,可以嗎?”

“可以。我們都去學習,想學什麽就學什麽,八斤哥哥想辦法賺錢給你們買紙墨筆硯。”自覺責任重大需要奮起的八斤聲音低沉,好像永遠無怨無悔的馱着人和重物穿行大漠的駱駝的呼嚕聲。

“展昭,白某第一次認識到,官家所說的修路、辦學的意義。晚上回去後我就傳書給大哥和大嫂,讓他們領着人在白家莊和陷空島先把學院辦起來,紙墨筆硯全套提供。”

正在收拾畫兒的展昭聞言笑了笑,“既如此,展某也傳書給大哥和二哥,讓他們在展家莊把學院辦起來,正好展翼也到了進學的年紀,可以和莊裏的孩子們一起。”

“這個想法好。展翼的性子有些腼腆,和同齡的孩子多接觸接觸會好很多。”

迷迷糊糊中聽到了辦學的事兒微微睜開眼睛的官家,對着展昭慢吞吞的說道:“展昭,上次盧方他們聊天我聽到一耳朵,好像是你侄女只喜刀槍不喜讀書?不若讓展家兩位哥哥辦個女學送你侄女和其他的女娃娃一起進學?”

展昭樂了,瞅着小尴尬的白玉堂笑,“不是展某的侄女,是白玉堂的侄女。”

白玉堂想到家裏那個比男娃娃還蠻橫的小侄女,和他大哥一樣的頭疼,捂嘴咳嗦一聲,面對官家詢問的目光,一本正經的說道:“官家的這個主意好。白某一定多叮囑大哥一句。”

白家莊的大姑娘,豈能大字不識?

打小兒就皮的不行因此被親爹取名白蠻蠻的白大姑娘,哇的一聲哭出來。

“我們去沙漠看看。”展昭想象着白家莊因為白蠻蠻進學會有的雞飛狗跳,各種鬧劇,微笑着把官家拉起來。

于吃喝玩樂之道最在行的白玉堂緊跟着傳授經驗,“在西北的初秋時分騎着駱駝行走在沙漠裏,才是最好的騎駱駝的方式。”

只想沐浴在陽光下睡覺的官家···,好吧,騎在駱駝身上一樣睡覺。

打聽到白色在大漠裏最抗熱,小張子今兒特意給他收拾了一身普通的白色寬袍大袖,白色的頭巾和套袖等等,所以此刻他是從頭包到腳打扮的像個大食人一樣。

一望無際,好似一張金黃色大地毯的沙漠,極目望去盡是一片蒼莽渾厚的黃。長沙絞風,卷舞直上,好似要去接觸沙漠上空平鋪天際的雲層。雲層緩緩移動,在起伏的沙漠上投下巨大的影子。

此處的天和地,仿佛在亘古的靜默中面面相觑,卻如兩個平行的時空、永無交界。這方天地之間的各種生命,努力的掙紮在各種死亡線上,和天地掙命。

穩穩的端做在駱駝兩個駝峰之間的駝鞍上聆聽着悠揚的駝鈴聲,腦袋放空、心思澄明的小官家更是覺得,這個陽光、這個情景,睡覺才是最美不過的事兒。

官家閉着眼睛感受初秋的大漠太陽光穿透薄薄的衣裳直達肌膚、深入骨髓的暖意,很快就迷瞪着眼睛睡得香甜;穿行在大漠中的各色駱駝商隊察覺到這三個錦衣華服的游人後,難得的在風沙裏擡起頭來看了看那個好似富家子弟“出游”沙漠的小孩兒。

行走江湖的人,或者是經常在外頭跑江湖跑商的人都知道,單獨出門尤其是敢來大漠撒歡的女子、小孩、書生公子這三類人,最好不要招惹。不是藝高人膽大,就是家裏權勢很大,偏偏這三類人還都脾氣不大好,最不講江湖規矩。

當然,也有很多人利益熏心的想要打主意,畢竟這些人的身上最“肥”。

官家全然不懂這些“經驗之談”,而且他又習慣了被人用各種目光注視,察覺到有些人目光裏面的兇悍和貪婪甚至隐隐約約的殺氣,以及展昭、白玉堂做出的警惕姿态,也沒有放在心上。

“平沙莽莽黃入天”,滿目的黃色裏,黃蘆草在大風中牢牢地紮根,三匹駱駝慢騰騰的朝着不遠處的綠洲行進。

飛沙起,殺氣近。十幾個黑衣勁裝,西夏發型服飾的武人對着小官家飛身而下,箭矢、袖箭、各種暗器刀槍齊齊朝他打來,把他的身上、身下,前後左右四個方位全部封住。

官家不慌不忙的轉身躲過迎面而來的大刀長劍,擡手接過一只射向他胸口的箭矢對着随後而來的袖箭對射而出。

展昭和白玉堂知道他可以應付自如,專心的對付自己這邊的敵人。

附近商隊的馬匹 受驚之下一起揚天嘶鳴,商隊頭領急忙安撫馬匹領着他們的人避開這些江湖紛争,駱駝受到驚吓反而趴下身來不動彈,果斷又經驗豐富的頭領們立即讓手下暫時放棄駱駝,打馬跑開厮殺範圍。

“白爺爺等了你們兩天了,西夏的武者居然只想到了偷襲這一招?”右胳膊有傷的白玉堂左手持劍,在展昭的協助下同樣殺得興起、應付自如,還有心思開口刺激他們。

“偷襲卻非英雄所為,然吾等今日為王前驅、為國而戰,個人名譽顧不得。”一個五短身材好似是小頭目的中年黨項大漢開口回答,聲音洪亮厚重。

“沒想到還有人敢大方的承認,既如此,白某敬你們都是英雄。”

展昭沒說話,身為江湖兒郎,光明正大的除暴安良、行俠仗義是本分,用各種手段為王前驅、為國而戰--更是本分。

官家瞅着自己被一劍削掉的衣角,在心裏嘆息一聲--這些人都是英雄好漢,可是他們不是西羌的都烈大師。伸手從駱駝背上抽出他的長劍,對着欺身而上的幾個西夏武人一劍劃出--終究還是留了手。

“哈哈哈,大宋的皇帝陛下,果然是仁心厚道。”一個西夏武士低頭看着自己胸口的劍傷--只要再深入一絲絲,就會直接倒下或者在大漠裏不治而亡,笑的格外悲怆。

展昭知道官家還是心軟了,心裏頭欣慰的同時他更不想官家再親手殺人,朗聲勸道:“大宋和西夏的戰事,非是吾等江湖人可以決定其結果。展某敬各位都是英雄好漢,既然已經分出高下,諸位何不速速回去養傷?”

自知不敵的西夏小頭目感受到一直沒露面的其他大宋江湖人的氣息,對着同樣埋伏暗處的同伴做了一個阻止的手勢,望着小官家清澈純淨的大眼睛張口欲言,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麽好,直接領着他的手下急速的退去。

黃沙無視此間生靈的各種行為繼續它的飛揚,離去的西夏武人留下的血跡轉眼就消失不見,此地又恢複了它的空寂和祥和。

因為大漠裏的人都很愛護尊重被稱為“沙漠之舟”的駱駝,所以在場的所有駱駝都安然無恙。官家帶上他的頭巾,三個人安靜的跨上他們的駱駝;商隊之人等他們的身影隐入綠洲後,才敢冒出來認領各自的駱駝。

在綠洲裏做個簡短的休息,用了一些幹糧,把他們的水袋都一一灌滿,三個人繼續他們的騎駱駝之旅。

被刺殺多次,被下毒好幾次,一天下來,回到靈州城後,他們三個人俱是灰頭土臉、衣衫破碎的好似逃難的難民。

小李子和小張子看着官家的狼狽模樣,心疼的直掉眼淚,趕緊弄水給他們三個人沐浴梳洗。

諸位将軍們本來就不贊同官家明晃晃的出門行為,現在看到他們這個凄慘的模樣,只得慶幸沒有人受傷,也沒有什麽破口見血的小傷口。待他們梳洗好出來後讓軍中的大夫給他們認真的診脈,确定沒有什麽暗傷隐毒,才算是大松一口氣。

其他人都離開後,主動陪着他們用晚飯的龐統将軍對着若無其事吃喝的三個人,喝了一口新鮮美味的羊湯笑道:“瞧瞧你們今兒這趟折騰的,老實的呆在城裏多好。”

官家細嚼慢咽的咽下嘴裏的炒面片,被色澤黃亮、聞起來清香撲鼻的口水雞吸引,沒有嘴巴說話;喜歡此地的清蒸羊羔肉的白玉堂用左手蘸調料,也沒理他;最為善良的展昭開口,“今兒這一番鬧騰,就算不能一勞永逸,至少可以清淨一些日子。”

“很難。”龐統将軍非常不樂觀,“我們明天早上開始行軍,按照靈州和興慶府的距離,大約當天晚上就可以到達興慶府附近紮營。李元昊不會束手就擒,估計各種刺殺、下毒、誘降等等手段層出不窮。”

“這次因為官家的英勇,我們一天之內拿下靈州是大幸。可我們還是和李元昊耗不起。不說即将 到來的寒冬,單論大軍出來已經有小半年,人疲馬倦的情況,就算我們可以堅持,左右兩路大軍卻是危險,尤其是獨自面對遼軍的右路大軍。”

龐統将軍對此很是擔憂。就怕李元昊拒不出戰--死守興慶府。官家拿起一個白胖的小麥馍馍慢慢的吃,間歇中看了他一眼示意他繼續說;白玉堂也抽空回了一句,“有什麽計策快道來。”

老好人展昭“給面子”的問道:“龐将軍有何良策盡管說來。”龐統将軍對于他倆的不捧場行為嘴角抽搐,無奈的看了一眼“學壞”了的展昭,開口說道:“今兒和諸位将軍們商議了好幾條“良策”,或者需要你們配合。”

“可能是演一場戲,寫幾封勸降信。”面對官家亮閃閃的眼睛裏面的詢問之意,自覺撐不住的龐統幹脆自己說出來。

白玉堂反應過來,“你們是要策反李元昊的兒子寧令哥?”

展昭接着問道:“野利義和同意配合?”

“野利義和同意,他還提供消息,他的兄弟野利浪烈,一位勇猛的武将,如今就跟在寧令哥的身邊頗得寧令哥的信任。據說在十多年前,寧令哥曾經被沒藏氏的哥哥沒藏訛龐蠱惑,要實行宮變刺殺李元昊,就是被野利浪烈所阻止。”

三個人都停下來手裏的動作,一起納悶的看向龐統将軍,“寧令哥那麽傻?”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