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咳咳,龐統将軍端起來羊湯喝了一口, 慢吞吞的說道:“年輕人嘛, 親娘被廢, 親哥慘死,親舅被殺, 大婚當天被親爹當場搶了新娘,·1··。精神崩潰之下聽到沒藏訛龐說若殺了李元昊就奉他為帝, ···那般作為不足為怪。”

“可能,這就是大夫們經常說的急病亂投醫。接二連三的打擊再親眼目睹新娘子轉眼變成自己父王的皇後, 已經到了他能承受的極限。”展昭感慨的說道。

官家放下筷子沉吟片刻,對寧令哥的心态體會不出來, 直接問道:“既然寧令哥已經失去判斷力, 大宋不會和沒藏訛龐一樣許以他王位, 他如何會歸順大宋反過來幫我們打仗?”

紅顏遍天下的白玉堂敏銳的察覺到其中會有的問題,“還有其他的故事?”

“有。”只喜歡打仗的龐統将軍對于這些亂七八糟的宮廷鬥争也是無奈, “李元昊強娶了寧令哥的新娘沒移氏後極其寵愛,給她在天都山建了一座離宮。可是這位據說是傾國傾城堪比大唐楊貴妃的新皇後,因為和沒藏氏的争鬥失敗, 已經于前兩年死在李元昊之手。”

官家睜大眼睛, 一臉的迷糊。李元昊會聽信讒言殺了沒移氏他并不奇怪, 他不明白的是, 沒移氏的死和寧令哥有什麽關系?

白玉堂挑眉對他笑了笑, “小孩子不懂了吧?白某敢打賭, 寧令哥一定是要給沒移氏複仇, 甚至為了複仇而不惜一切。”

展昭安靜的聽着,沒有說話也沒有阻止白玉堂的說法。這些灰暗的事兒官家早晚都需要了解。

奈何了解不代表理解。寧令哥為了別人的媳婦,為了一個死在自己丈夫另一個媳婦手上的女子複仇的行為,讓官家覺得現在的寧令哥已經更傻了,對比之下唐玄宗的兒子--那位同樣被親爹搶了媳婦的李瑁的表現更正常。

“《唐史》記載,李瑁後來續娶了韋家姑娘,兩個人夫妻情深,白頭到老。寧令哥後來沒有娶媳婦?”

“娶了。娶了納了很多。”龐統将軍覺得,這個确實是不大好評論寧令哥的癡情或者無情,幹脆實話實說。

展昭和白玉堂俱是在心裏嘆息一聲;官家的小眉頭微皺,轉而問起另外一個問題,“沒移氏族也是黨項大族,現在沒有動靜?”

在座的三個人瞅着官家把男女之事看的和政事一樣“黑白分明”,俱是樂呵。龐統将軍面對他納悶無辜的眼神兒,忍着笑回道:“沒移氏族被盛怒之下的李元昊滅族,無一人幸存。”

官家對于李元昊這種動不動就屠戮全族的行為,不知道該說好還是不好。當年太宗皇帝曾經打下來西夏王室,可是他的一個大意放走了李元昊的祖父李繼遷,然後就有了重振旗鼓的西夏王朝和這些年的戰争。

當然,那些年裏大宋邊防軍對待外族的野蠻粗暴态度,是民族争端開始的主要原因之一。

“外族人都是奉行狼群的生存法則,無父無子,無母無女,所有的行為都是為了整個部族的更好生存。朕覺得,這可能和他們的生存環境艱難有關。生存環境太險惡,一旦沒有了狼性有了人性,整個部族都無法存活下去。”

“這也适用于我們大宋。雖然我們有着好山好水,可是群強環伺。打完了西夏黨項,還有遼國的契丹、西域的回鹘、塞北的突厥、、、。就算這些都打完,還會有其他的敵人。所以大宋人不光要有人性,也要有狼性。”

一連說了這麽長一段話,官家的語氣一如既往的懶怠沒有起伏,在座的三個人卻俱是一驚,尤其是龐統将軍,特別激動。他們早就猜到了官家要改革太=祖皇帝制定的“重文抑武”策略,但是官家第一次這麽明确的提出來,卻是第一次。

心情激蕩的白玉堂和龐統反應過來後剛要叫好,就聽展昭重重的咳嗦一聲,兩個人 立刻低頭乖乖的吃飯;小官家對着一臉不滿的展昭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展護衛放心,朕知道這個事兒關系重大。我們先打完仗,先讓百姓們都不為一日三餐發愁,再讨論這些。”

“官家心裏明白就好。展某也知道時易世變,當變則變的道理。可是這些話切記不能說給別人聽,尤其是朝中的文臣武将。”展昭拿他沒轍,放軟了語氣。

“朕明白。”官家“重重”的點頭以示他的明白,然後“重重”的看向龐統和白玉堂。

出身文官之家又是武将之一的龐統立刻放下碗筷表明态度,“官家和展護衛放心,龐某明白事情輕重,家父以前也天天叮囑過這些事兒。”

白玉堂咧着嘴巴笑,“明白,明白。”

展昭拿他們無可奈何,幹脆學着他們安靜的用飯。

飯桌上的氣氛莫名歡快起來,四個人安靜的用完晚飯散步消食,官家開開心心的和侍衛們一起打包包裹--預備寄到汴梁的各色特産以及他的幾幅畫兒,龐統将軍則是安耐不住內心的興奮拉着同樣興奮的白玉堂大打一架。

展昭看着他們和小孩子一樣的一通亂拳,含笑不語。

他也是一個武人,大宋的武人被壓抑了一百多年,現在終于有希望擡頭挺胸的做人,心裏怎能不激動?

第四天,太陽出來的有點兒晚,但還是一個幹燥的大太陽天。官家對于這個天氣很是滿意,親自安排着把他的大包裹寄出去。

想到爹爹和嬢嬢收到東西後會有的開心和高興,心裏頭開心高興的他,用早飯的時候忍不住對着展昭和白玉堂樂呵不停--眉眼彎彎,外加一雙可愛的小卧蠶。展昭和白玉堂瞅着他這個小模樣想笑,想着畫兒到了汴梁後在文人裏會有的轟動,更想笑。

三個人樂樂呵呵的用完早飯收拾妥當,辰時一過,大宋軍準時開拔。

一身黑甲披着紅袍的官家領着中路軍離開靈州城的時候,城裏的百姓,不管那個民族,都默默的出來送他們的大皇帝。

因為大皇帝的旨意,他們作為敗軍之城沒有遭遇搶劫和屠殺,他們的孩子可以和官家子弟一起進學;他們不再是奴隸而是一樣的平民。

勤勞樸實的人們,對于皇家和朝廷的要求,或者就是這樣簡單吧?

官家懶懶的端坐在絕地身上,對着道路兩旁沉默的人群揮手,默默的想着。憨厚誠摯的黝黑面孔,期待感恩的目光,都讓他的內心好似有了一股無聲的壓力。

靈州城裏尚且如此的落後于汴梁城,更何況其他的西部地方?而他,如何能讓這些人都吃好睡好、衣食無憂?更何況,大宋的南方,長江流域以南的地方,也還有很多人掙紮在吃穿上。

官家一路上迷迷瞪瞪的,不知道想到了哪裏;大宋中路軍一路急行,在距離興慶府一百二十裏路的時候,已經和李元昊派出來的騎兵打了十來場遭遇戰,上上下下被耽誤了好幾個時辰的他們,當天晚上只得繼續行軍。

八月初十八的夜晚,月朗星稀,湛藍如水的夜空下,官家端坐在絕地的背上,聞着彼此身上的汗味,聽到夜風吹動道路兩旁黃蘆葦林的聲音,睡得沉沉。

八月初十九的午時,距離興慶府差不多六十裏路。天上紅紅的大太陽被黑雲遮住了半邊臉,時刻被西夏兵騷擾導致早膳都沒用的将士們,強忍着滿身的疲倦和困意和李元昊的騎兵大打一仗。

西夏兵意在騷擾,打一下就跑;大宋軍的大目的是攻城,小目的是休整。所以一直到傍晚時分戰事還在膠着。

遙望着天邊慢慢聚攏的烏雲,即使知道李元昊的主要目的是在消耗他們的霹靂彈儲備,可是争分奪秒趕路急需休息的大宋軍卻不敢再耽擱下去,直接用霹靂彈結束戰事。

終于可以坐下來用晚飯的将士們都是累的不行, 除了官家還是平時那副懶洋洋的模樣,既沒有因為大西北的太陽而變黑變糙,也沒有因為這兩天來的趕路和不斷的被騷擾而生出一絲倦怠。

将軍們瞅着他們的小官家依舊喜慶樂呵的小俊臉,依舊精神明亮的大眼睛,感覺自己又有了精神。在附近逛了逛,捧着地圖研究了一會兒,終于定在一個易于防守和撤退的好地方安營紮寨。

生怕今晚上或者明天下雨,聽到士兵們來報螞蟻搬家等等征兆後,将軍們幹脆讓所有的人都不休息,一半人防守放哨,一半人盤營挖堤。

官家眯着眼感受着風向的變化和空氣中水汽的變化,簡單迅速的洗了個澡後,讓這一半将軍們領着小半兒的士兵先去休息,午夜之前這段時間有他親自領着江湖俠士防守放哨。

将軍們看着官家的懶洋洋的姿态,猶豫。和展昭白玉堂詢問一聲,确定官家只是防守不會有其他動作,他們也就不再逞強。

保證只防守的小官家不會領着兵馬直接打上興慶府,甚至答應只負責護旗不出手。可是他既然知道李元昊不停的派人來騷擾他們的目的,心大、膽更大的他當然不會坐以待斃。

把這附近的地形熟記于心,耳朵靈的很的他遠遠的聽到西夏騎兵的馬蹄聲後,直接讓輕功高絕的北俠、懷遠大師等人手腳迅速的埋火=藥。反正大宋軍的火=藥配置多得很。

仗着自己熟悉地形格外自信的西夏騎兵,壓根兒就沒想到大宋軍能提前知道他們的突襲路線,還能速度這般快的埋好火=藥。一路奔馳快要到達大宋軍防守範圍的時候,一馬當先的先頭兵當場被炸得粉身碎骨。

從火=藥堆裏逃出生天的西夏騎兵,随即又迎來了大宋弓=弩兵的箭陣。實在有武功高的西夏武人不好對付,則是有展昭和白玉堂的帶領着其他的江湖人清掃。

飛來飛去的江湖人對付這些以靈活多變著稱的騎兵們幾乎是一掌一個,一劍一個。

自覺跟着官家打仗真心痛快的将士們,如此這般的反埋伏,反突襲的打了小半夜,越打越精神。

陰沉沉的夜色下,滿臉倦容疲憊不堪的将士們倆眼炯炯有神,和營地周圍熊熊燃燒的火把互相輝映。吃了小虧的李元昊卻是被氣的臉色發青,渾身顫抖。

這兩天和大宋軍打疲勞戰,他已經損失了三四萬騎兵,可是有着充足的火=藥和霹靂彈補給的大宋軍除了累點兒以外,幾乎是毫發無傷。

“火=藥!霹靂彈!”

身材矮壯的李元昊被宮人們扶着坐在椅子上緩過來後,硬從齒縫裏硬擠出來這幾個字。

寅時,睡得正香甜的大臣們被他們的國主從被窩裏挖出來,站在燭火輝煌的大殿裏,鴉雀無聲。李元昊努力的深呼吸抑制自己迸發的怒火,“汴梁那邊的探子還沒有消息?”

國主語氣如霜、目光如刀,被“刀鋒”掃到的大臣們俱是兩股發顫,可是他們真的是沒有消息啊。

李元昊眼見沒有人出來回話,環視一圈将視線停在他的丞相沒藏訛龐身上;肥肥胖胖的沒藏訛龐小心翼翼的站出來,身上的肥肉沒有一下抖動,聲音清晰,語氣和緩的說道:“回國主,汴梁的防守極其嚴密,包拯他們領着人幾次清查下來,我們的人已經所剩無幾。”

因為他的回答怒火更旺的李元昊定定的看着他,殺氣四溢;沒藏訛龐鎮定如常,表情神态絲毫不變。李元昊哈哈哈大笑。若沒藏訛龐沒有涼州大貴族的身份,他壓根兒就不會給他權勢,可是他也不得不承認,沒藏訛龐的确是有幾分能耐。

腦袋裏想着大宋的小皇帝在靈州城驚天地泣鬼神的表現和自己在那一瞬間的膽寒,他的心情又沉郁起來,“既然話都不會說,那我留着你們何用?”

随着他的目光所向,親信侍衛們将大殿中往常慣會阿谀奉承的官員們捂着 嘴一一拖下去。大殿裏再次歸于寂靜無聲。

八月初二十的早上,西夏軍的騷擾暫停,卻是天公不作美,烏雲密布、黑雲壓頂,還有西北風咆哮不停。雖然有探馬不停的送回消息,也有靈州的投降軍畫的詳細地圖,可是大宋軍在這個天氣情況下還是無法直接攻城。

匆忙的早膳過後,将軍們把士兵們分成三部分,盤營、防守和輪班休息。巳時一刻左右,官家從睡夢中被巨大的雷聲驚醒,走到帳篷門口擡頭一看,天空中電閃雷鳴,緊接着就是暴雨如注。

這是大軍西征以來,遇到的最大的一場雨。

如此大雨,不說道路泥濘不堪,人到了雨裏直接就被雨水打的擡不起頭,睜不開眼睛。更可怕的是,大雨聲會淹沒馬蹄聲和腳步聲。人疲馬倦,人生地不熟的大宋軍這個時候不适合出戰,但是西夏騎兵卻可以。

将軍們當然也都想到了這一點,幹脆下令據守此地。官家發現他們都已經安排好,沉思片刻放心的回帳篷繼續補眠。

戎馬一生的李元昊當然不會放過這個天賜的好機會。五萬騎兵出擊,就算不能啃下來大宋軍的一塊肉,至少能讓他們無法休息好。

騎兵出發後,沒藏訛龐偷偷來到妹妹的寝殿,安靜的等着。兩刻鐘後,一個年輕力壯的侍衛輕手輕腳的從裏面出來,梳妝打扮好滿面春情的沒藏氏随後從裏面出來。

年愈四十越發風情無限的沒藏氏毫不掩飾自己的作為,手捧着來自大宋的精瓷大碗小口抿了一口茶水,把宮人都揮退下後笑吟吟的問道:“哥哥此刻前來,可是有事?”

沒藏訛龐對于妹妹的作為勸過多次,奈何他是越勸沒藏氏越是變本加厲。他也知道,她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守着一夜給小駱駝接生的妹妹。

“國主只讓五萬騎兵去打突襲。”沒藏訛龐長話短說。

沒藏氏聞言,一聲冷笑,“聽說,國主在靈州城的時候,被大宋的小皇帝吓破了膽子?”

沒藏訛龐一聲嘆息,沒藏氏卻是笑的妩媚,“就算是興慶府的三十萬大軍傾巢而出,西夏也沒有勝算。哥哥要想活命,早做打算吧。”

“此話何意?妹妹是不顧自己了嗎?”沒藏訛龐着急起來,再也顧不得兄妹這些年的争執分歧,“哥哥知道,當年妹妹在野利家受了很多委屈,嫁給了國主後更是每天艱難求生···。”

沒藏訛龐後面的話因為沒藏氏含笑的眼神吞回了肚子,低低的喚了一聲,“妹妹。”

“不管曾經如何,你都是哥哥的妹妹。哥哥一定會護着你周全。”

沒藏訛龐的聲音低沉,語氣真摯。不管過去和未來如何,也不管曾有的或者将有的算計利用,此時此刻,他真的是這般想法。兄妹倆在西夏國互相幫村着走到如今,他不想看到自己的妹妹走在自己的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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