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他長大了

“我覺得,你的同門對歷史的影響,已經超出警戒線了。”

三天觀察以後,季思奇鄭重宣布,神情之嚴肅,連腫脹的臉都仿佛消下去不少。

鶴呖嘴裏叼着根草:“哦。”

“就這樣?”

“哦哦!”鶴呖很配合。

“所以你這兩天有沒有什麽發現?”

“有啊。”

“什麽?”

“其實長空還有潇潇對歷史的影響沒你說得那麽誇張,只是這幾天特別而已。”

“怎麽講?”

“是不是因為呂雉一直被禁足,你就覺得長空指使下的戚夫人強到逆天?”

“對,要不然呢?你是不知道戚夫人一直以來的形象,她要得到什麽,基本沒別的手段,就是哭哭哭哭……可現在呢,她手掌後宮,豔冠群芳,長袖善舞,緊握君心,完全複制了一個成功皇後的道路,呂後徹底被架空了。”說到這兒,季思奇很想不開,“你說當初呂雉放出天下有她一半的話,她到底哪裏來的自信?如果是以前的歷史軌跡,我是一百個相信的,可現在,未央宮簡直和冷宮差不多了,她想怎麽翻盤?”

“這不是應該你來操心的事嗎?”鶴呖瞪他,“要不然你來幹嘛,論為何呂雉被戚婊鬥倒的?”

這幾天呂雉接連被聖谕訓斥,罰俸禁足,待遇降等,幾乎沒出過宮門,其他人一律不得接見,連劉盈都不能進來見親娘了,幾乎就是被封印狀态。

作為一個皇後,這已經是離被廢差不多了。

對此,呂雉卻表現的極為淡定,一直閉門不出,每日看書習字,有時候招鶴呖過去玩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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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女神面前,鶴呖就是一個乖巧的洋娃娃,這些天把呂雉年輕時的衣服穿了個遍,幾乎玩遍了秦末漢初的各種流行妝容,整天笑聲陣陣,開開心心的。

若不是每天都有宮人源源不斷的将外面的各種消息事無巨細的上報于她,季思奇幾乎要以為呂雉已經放棄了。

鶴呖這些天除了和呂雉玩,其實并沒有閑着,經常不見人,這些季思奇看在眼裏,所以才死活抓着她開總結會,鶴呖晚上沒睡好,一副滿是起床氣的加菲臉。

可季思奇并不怕,打都挨過了,他已經沒什麽可慫的了,現在更是慶幸,鶴呖一定有幹貨。

“有個好消息和壞消息,你想聽哪個?”

“壞,的吧。”季思奇覺得還是先苦後甜比較好,可沒等鶴呖開口,忽然又改了,“好的!先好的!”

鶴呖翻了個白眼,“好吧,好消息是,長空已經鎖定我倆了,現在大概就等潇潇回來,一起幹掉我們了。”

“……嗯,沒了?”季思奇沒反應過來,“好在哪?你是不是說反了?”

“沒有啊,”鶴呖眨眨眼,“讓我鶴牛頓教你一條定理,力的作用是相互的,他鎖定了我們,我也鎖定了他呀。”

“但是,雖然很不想承認,但從力量對比上……我們,并不占優勢。”季思奇誠懇的指出,面帶愧色。

鶴呖瞪大眼:“當初研究院讓我一個肛十一個的時候你在幹嘛?怎麽不幫我說句話?”

“……你繼續……你既然鎖定他們了,那他們現在在哪?”

“是他,不是他們,”鶴呖打了個哈欠,“潇潇一直沒出現,應該還沒回來,不知道傷得怎麽樣。至于長空……想也知道他在哪啊。”

“戚夫人宮中?”

“戚婊!是戚婊!”鶴呖咬牙切齒。

季思奇不理她:“真的在她那?藏個男人,膽子真大。審食其都沒被藏未央宮……”

“這就是他指使戚婊瘋狂禁足我家小雉的原因了。他自己目标太明顯,所以也想弄個籠子把我們裝起來,第一天他就确定我們進了宮,所以絕對不給我們光明正大亂竄的機會。”

“他會動手嗎?”

“這就涉及壞消息了。”鶴呖懶洋洋的。

“什麽?”季思奇心裏一緊。

“他們應該也不大了解這段歷史,我覺得可能他們事先設定的或許真的是漢武帝時期。”鶴呖心有戚戚,“落點錯了。”

季思奇想不開:“這是……壞消息?”

“是呀,你不是說,接下來小雉要按照張良的建議,派人去請德高望重的商山四皓啥啥來輔佐太子增加法碼嗎?”

“對啊,沒錯啊。”

“可長空不一定知道……”鶴呖嘆口氣,“他只是隐約覺得未央宮的行為不尋常,下意識做出防禦而已。”

“那不挺好,他沒有針對性啊。”

“那也意味着,他做什麽都有可能,更甚者會有全方位防禦啊!”鶴唳白他一眼,“這種人盯人戰術,你能扛啊?”

“……”季思奇不知道該感慨什麽,最後還是憋出一句:“你想問題這麽長遠,就不要和我們這種普通人玩好消息壞消息了……”

鶴唳切了一聲,拿了跟樹枝劃地面。

“你覺得他們對劉邦這個時代了解多少。”季思奇還是想确認一下敵情。

“既然他們要來漢代,肯定比我了解的多啊,比如他們肯定知道漢朝沒有慈寧宮。”

“……了解挺多的。”

“我替他們謝謝你。”

“你覺得劉邦什麽時候死的算常識嗎?”季思奇沉吟。

“怎麽了?”

“因為知道劉邦什麽時候死的、死因,就可以判斷出,這兩年一定有什麽轉折性的事件發生了。”季思奇摸着下巴徐徐的說,“這是前197年了,而高祖死于前195年,至少在197年之前,戚夫人(戚女表!女表!鶴唳大叫)一直是盛寵不衰,如果其他什麽都不知道,光知道這一點,那很有可能就會猜想,這兩年是不是呂後和劉盈有什麽大動作導致翻盤……現在的問題是,你的同門知不知道劉邦什麽時候死的,如果知道,那他們肯定會更加警惕。”

鶴唳聳肩:“要不我哪天碰到了問問?”

“……哎……反正轉折就在眼……”

“噓!”鶴唳豎起一根手指,她站了起來,拍拍自己的襦裙,往一旁看去,視線所及,一條小徑的盡頭,一個宮人鬼鬼祟祟的小跑了過來:“鶴近侍,鶴近侍,可否借步一敘?”

“直說吧,如果他聽到他不該聽的,我會處理的。”鶴唳雙手搭在腰間,語調輕緩雍容。

季思奇:“……”

宮人無奈,湊上前道:“可否移步偏殿,辟陽侯有請。”

“哦,你是辟陽侯的人啊?”鶴唳一陣見血。

“……”沒見這麽直白的,宮人臉色僵硬,點頭也不是搖頭也不是。

“別賣皇後哦。”鶴唳沖他搖着手指,哼着小曲兒往偏殿走去,還朝季思奇揮揮手,“來來來,一起一起。”

“季近侍……這……”宮人有些着急,又很無奈,只能在後面亦步亦趨。

說是偏殿,其實是不到偏殿的一處隐蔽處,雖然未央宮和封宮無異,但這兒還是比較松的,辟陽侯審食其就等在那。

總的來講,審食其的長相很普通,他偏文弱,因為常年随軍和勞累,有點滄桑,但是他氣質溫潤,舉止謙和,很容易讓人産生好感,此時他背手站在那兒,遠遠望着未央宮正殿的方向,眼神空茫。

待鶴唳走近,沒等她行禮,他先擡手阻止了:“鶴近侍,許久不見。”

“嗯……大王有事?”鶴唳用上這兒對諸侯的稱呼,總覺得自己在山寨裏。

審食其勉強的笑了一下:“鶴近侍雖然侍奉皇後時間不長,但似乎已經頗受信任,有些話,想托鶴近侍,轉告皇後,不知鶴近侍可願意代勞。”

“請講。”

“可否。”審食其靠近了一步,壓低了聲音,“請皇後下旨,降罪于我?”

“啊?”鶴唳有些反應不過來,她往審食其身後的樹叢飛快的望了一眼,茫然的撓了撓頭,“什麽意思?”

“鶴近侍果真不明白?皇上恐背負狡兔死走狗烹的名聲,不願明面上折辱諸侯,如今這般對皇後,不過是遷怒後發洩罷了,她一個婦人,于宮中四面是敵,本就不易,如今又枉受污名,以致連累太子,吾自知位卑言輕,實則幫不上什麽忙,若豁出這條性命能助皇後脫困,也不枉這麽多年同甘共苦的情義了。”

“……哦。”鶴唳專用死魚眼回答。

審食其一番情真意切的剖析遭遇雪崩一樣的對待,饒是一百分的溫潤現在也只剩下負數了,有點挂不住,微微皺眉:“鶴近侍這是何意?”

“我只是覺得……”鶴唳看了一眼身後,季思奇擺着一張酷男臉,卻分明感動的要死,她又朝着樹叢說,“我只是覺得,有些話,輪不到我說……你要我帶,我就帶吧……”

“不準!”一聲厲喝傳來,樹叢後面,劉盈猛地繞出來,兩眼通紅,咬牙切齒,“誰要你假好心!”

“盈……太子。”審食其皺眉躬身,差點就叫了他小名,“臣不是此意。”

“那是什麽意思?!你害的我母後還不夠嗎?!還要折騰她?”

“臣有罪!”審食其腰更彎了,聲音沉重,“只是,殿下,臣只是,十年前的話……依然作數。”

劉盈愣了一下,似乎想了起來,表情立刻變了,又是難過,又是驚訝,脫口道:“審……叔叔。”

“殿下!”審食其還拜着,“雖那時吾等身陷項營,然當時臣說的便是,無論世事如何,臣必即便拼了性命,也會護殿下母子萬全!此話,臣一直沒忘,也不曾打算食言!”

“可是!”劉盈眼眶紅了,他咬牙切齒,“審叔叔,你莫非真以為,此事,是你拼了性命,就能了的嗎?!”

喲!鶴唳一直跟着審食其弓腰拜着,此時驚訝的挑了眉,原來劉盈看得挺清楚啊。

審食其閉了閉眼,長嘆一口氣:“臣無用,只能出此下策,聊以安慰罷了。”

“辟陽侯,孤已經長大了,保護母後之責,早就到孤身上了。”劉盈站直身子,沉聲道,“如今,你的性命已經無足輕重了,留着它……”他頓了頓,壓低聲音,“給各自留個念想吧。”

審食其一震,驚訝的擡頭看了一眼劉盈,劉盈佯裝沒注意,肅着臉轉身離開。

審食其苦澀的笑了一聲,也不管鶴唳和季思奇在場,他朝向未央宮正殿的方向,彎腰,深深一拜,許久都沒起來。

“他長大了啊,娥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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