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絕對防禦
未央宮終于沒再被禁足,開宮門那一天,春光仿佛都明媚了多少。
然而正殿的氣氛依然沉悶,殿外每隔幾米就有一個忠心的仆人有意無意的在那兒灑掃做事,順便檢查周圍有沒有不該出現在這兒的人。
但這樣的普通人是防不住刺客的,鶴唳一個人繞不完整座宮殿,所以她商量了一下,呂雉便同意她抱着刀坐在殿中,可以随時反應。
今日,呂後要與劉盈議事,翻盤之戰即将開始,季思奇比當事人還要緊張,因為他知道這确實是一個有用的計策,施展出來後無論戚夫人怎麽上蹿下跳都沒用了,商山四皓将直接磨平劉邦心中最後一點遲疑。
劉盈原先對此并不知情,他隐約知道母後有要事找他,可能也因為這個要事而被禁足,所以禁足一解開,一大早就屁颠屁颠的來看望後他母後了,結果當場被他親娘扣住,開始撅着屁股在那兒給商山四皓寫信,想念母親的眼淚頓時化為了寫作業小學生的苦逼之淚,抽抽噎噎要掉不掉的。
但他也是懂輕重緩急的,一封信寫得頗為忐忑,總想征求呂後的意見,可呂後就一句話:“究竟是為你請還是為我請?”
“可母後睿智,更能說服他們呀!”
“然到時四老一來、一問,不過一個回合,便知道你意不誠——連信都要他人代勞。”
“非代勞!潤色而已!”
“那也非你之才!寫!少廢話!”
“哦……”劉盈又撅起屁股,冥思苦想,過了一會兒,擡頭問,“四老可是遵黃老之術?母後可否為我講講?若我能與四皓相投,那也是一件美事。”
呂後沉吟了一下,拒絕了:“你心中自有丘壑,無需學派的約束,只需寫你所思便可。”頓了頓,對上劉盈可憐巴巴的、求投喂建議的眼神,還是安慰道,“此信會經丞相之手,你盡可放心。”
劉盈眼睛都亮了:“張丞相?!他,他不是回鄉了嗎?”
呂後面無表情的轉過頭:“他放心不下你,又回來了……丞相年事已高,若你再拖延猶豫,再過幾年,恐怕……”
就沒這個外援了。
好狠,拿張良的生命催更,呂媽媽牛牛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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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盈竟然真的腦補到了張良死後沒有場外求助的一天,打了個激靈,火燒屁股似的低頭碼字去了!
鶴唳在心裏啪啪啪啪給呂雉鼓掌。
“皇後,太子殿下,該用午膳了。”門外,一個宮人的聲音傳來。
呂後身邊的大宮女蘭舒正要起身去開宮門,鶴唳卻站了起來,斜了她一眼,握着刀率先往門走去。
蘭舒只能緩下腳步,跟在後面。
“鶴唳。”呂後叫住鶴唳,竟然也用眼神制止了她,揚聲道,“門外非黃內侍,汝乃何人?”
“奴是甘泉宮常侍德祿,皇上憐皇後多日辛勞,特命膳房為殿下照甘泉宮份例備了午膳,以示恩典!”
呂後和鶴唳同時望向大宮女蘭舒,她是未央宮的信息中樞,呂後的人形黃頁,只見她臉微紅,低頭點了點:“是有此人,這些日子在皇上面前很得臉,是……”她猶豫了一下。
“戚姬的人。”呂後補充道。
“是……”
“哼。”呂後冷笑一聲,“好手段,皇上賞飯,奴,能不吃嗎?”
“母後……”劉盈似乎有些茫然,“這畢竟是父皇的一片心意。”
“我的兒,這可不是你父皇的心意,是你戚姨的心意。”呂後擡擡下巴,她沉吟了一下,往前兩步,低頭掃了一眼劉盈筆下的皮紙,微微皺眉,“信,你可有把握?”
“什麽?沒有!”劉盈答得斬釘截鐵,“母後!你不能不管我!”
“可有的是人不願讓我管……”呂後嘆了口氣,她想了一想,望向鶴唳,突然道,“封宮後,護送太子出宮,将我信物帶給辟陽侯,讓他保護太子周全。”
“母後,你說什麽?”劉盈一臉茫然。
“皇後,請用午膳。”外面德祿催了起來。
呂後誰也沒理,繼續盯着鶴唳道:“敦促太子寫完信,交與丞相過目後,務必送給商山四皓,護送他們至此!”她往前一步,盯着鶴唳,“可否?”
鶴唳眨了眨眼,笑了,甜滋滋的:“可以!”
“他們逼我至此,路途必然艱險,你……”
“讓我帶上季思奇。”鶴唳懶洋洋的笑了,“這一點上,你應該比信任我還信任他,我會用命來攔我的同門,他會用命來幫太子請商山四皓。”
“然!”呂後再沒有二話,轉頭對蘭舒道,“開門,斥責德祿,拒恩!”
蘭舒一點驚訝都沒有,她沉穩的點點頭,打開宮門走出去,沒等德祿發話就一頓斥責,內容不外乎皇上受奸人蠱惑折辱發妻,身為皇後竟被冠上不貞之名,沒有皇上道歉的皇後很不開心,還吃什麽飯呀不給點說法她寧願餓死巴拉巴拉……
不知道的還以為蘭舒已經事先排練過,看來這樣的怨念她也憋了很久,現在訓斥起來猶如行雲流水,呂後如石雕一般靜立在門前聽着,等德祿擦着汗狼狽的帶着送膳的隊伍離開,蘭舒進來又關了門。
呂後如夢初醒,幾步走到驚呆了的劉盈身邊,抓着他的雙肩叮囑起來:“盈兒,信務必憑本心寫完,少可以,不知所雲可以,但務必體現你之誠意!不可詢問門客,不可假借他人,商山四皓非常人,一旦看穿則無可挽回!母後與你父皇已無挽回的餘地,唯有你有一搏之力,若你還寄希望于你父皇,懵懵懂懂,則莫說這宮中,就連這天下,都沒有我們母子容身之地了!”
劉盈驚呆了,眼裏滿是淚花,他哽咽着:“母後……”
“還有,千萬不要乞憐于人,尤其是商山四皓,你求他們,為的是這天下蒼生!而不是為你自己和我一個婦人,明白嗎?!”
劉盈點頭,他想去抱呂後:“母後!”
呂後一把把他推開:“走吧!這次必然還是封宮禁足,莫讓那群賤奴來看着你走,我呂雉的兒子怎可受此折辱!”她頓了頓,“你是太子!切不可失了太子的威儀!”
“盈,盈兒知道了!”劉盈擦把淚站了起來,朝鶴唳一拜到底,“孩兒走了,母後保重!”
鶴唳也站了起來,她并沒有弄什麽禮儀,只是懶懶散散的站着:“太子在宮門口等我,我去叫了同伴,一路護送你回府。”
劉盈這些日子和她一直不對盤,明顯有些不樂意聽她吩咐,但是呂後還虎視眈眈着,他只能不情不願的應了,正要轉身走,又舍不得,灑淚轉頭身體一躬似乎想再來個五體投地式,結果呂雉素手一伸拿食指抵住了他的額頭,冷聲道:“滾!”
劉盈:“……嘤嘤嘤!”淚奔而去。
鶴唳忍着笑看着他出去,才朝呂雉深深一拜:“那我走啦,我的皇後。”
“你的兩個同門,是不是極難對付。”呂後看着窗外,表情深沉。
“嗯哼。”鶴唳應得漫不經心。
“我知道你顧慮我安危,但在宮中他們沒人敢、也沒人能殺得了我,而如果是審食其出手,劉盈的安全也無恙,我唯獨擔心……”
“我知道,他們肯定會注意到我們的動靜,繼而猜到我們的目的,無論是殺信使還是殺商山四皓,都能阻止我們,還把黑鍋扔給我們。”鶴唳作出一臉悲傷,“哎,要是我能幹掉長空就好了,這樣的話就鏟除了一個多大的麻煩呀!”
“既然打不過就不要說這些了。”呂後轉身往自己的床榻走去,“我要歇息了,鶴唳,太子就交給你了。”
“是是是!”鶴唳伸了個懶腰,走了出去,沒一會兒就與傳旨的人擦肩而過,随後遠處再次傳來熟悉的禁足令。
季思奇在自己的小院子裏轉了很多圈,看到鶴唳的時候簡直目疵欲裂:“到底幹什麽了你們,怎麽又被禁足了!?什麽時候才能寫出信去請人啊?!”
“走,請人去了。”鶴唳往自己房間一看,果然沒什麽要帶的。
“什麽?”季思奇已經自動收拾起來,一臉懵逼。
“女王大人故意讓自己被禁足,這樣她就處于絕對防禦了。太子殿下已經開始着手寫信了,只是沒寫完,現在大概在宮門口等我們。而我們呢……”鶴唳開始掰手指,“要請審食其保護太子,然後幫太子把信送給商山四皓,再把商山四皓護送過來……哇,好像有點忙。”
季思奇都暈了:“你把這活接過來了?!你怎麽把這活接過來了!這是我們能接的活嗎?!”
“當小雉和太子都在絕對防禦中的時候,長空和潇潇能動腦筋的,就只有商山四皓了。”鶴唳一臉無奈,“我也想躺贏啊,可你又不能幫我打,對手是長空诶,長空诶!連潇潇都是排名前十的,我哪裏有把握直接一個個找到幹翻啊?”
“排名前十……請問你同門幾個人。”
“十三個呀。”
“那你連排名前十的人都怕,你第幾?”
“十三呀。”鶴唳笑眯眯的,“幹嘛,想說啥?”
“沒有,只是确認一下。”季思奇面無表情的提起包裹,“好了,走吧。”
鶴唳和季思奇跟在太子車駕旁邊往宮外走去,劉盈正在裏面嘟囔:“你說母後手下那麽多能人異士,為什麽偏偏就你一臭小丫頭這麽受器重……太煩人了,陰陽怪氣!”
鶴唳充耳不聞,笑眯眯的在一旁跟着,太子的侍衛長是個黝黑的小哥,聞言偷偷看她,表情很複雜。
季思奇有些擔心,卻不方便說什麽,他小心觀察鶴唳的表情,發現她并沒什麽反應。
“喂!我越看你越讨厭!你給我滾!”劉盈猛地掀開車簾,沖鶴唳大吼。
鶴唳朝他笑:“不要,人家喜歡你,人家就是不要離開你。”
劉盈臉色爆紅:“你有沒有廉恥!”
“喜歡你是沒有廉恥的事情嗎?”
“你,你怎麽可以随便對一個男人說這些!”
“男人,我喜歡你,如果你不想聽,那我心裏偷偷想好了。”鶴唳在嘴上豎手指,悄悄道,“你什麽都不知道哦~”
噗!季思奇很想笑,他偷看周圍侍衛的範圍,皆一臉空白。
劉盈放棄了,開始暴躁:“總之你給我滾!我不要看到你!”
“如果你希望我能快點回去保護你母後,那就乖乖的把事情快點做完。”鶴唳冷不丁道,“等到你成了這天下之主,你還有什麽好擔心的呢?”
劉盈一頓,猛地縮回車子,晃得車簾子一抖一抖:“胡言亂語!”
鶴唳輕笑了一聲,看着車簾子的表情近乎寵溺,她忽然一頓,猛地擡頭看向不遠處。
前面高高的宮牆上,一株紅杏正探出牆頭,枝繁葉茂,蓬勃生長。
宮牆上與樹葉掩映中,一個人影若隐若現。
長空,他正盤腿坐在那兒等她。
兩人對視着,鶴唳徐徐走近,她的頭也越仰越高,侍衛和季思奇都發現了這一點,紛紛擡頭望過去,并沒看到任何東西,但他們依然圍在太子車駕周圍,舉起了兵器。
長空微笑了起來,他隐藏的樹幹極為巧妙,微微一動就能藏死,卻又暴露在他想暴露的人的目光中,他看着鶴唳,右手比槍型,朝她做了射擊的姿勢。
“bong!”他無聲的配音,然後收手,在指尖佯裝吹了吹。
鶴唳笑了,她回了個飛吻。
這個讓季思奇頭皮發麻的動作,竟也讓長空整個人如臨大敵般弓了起來,樹枝一陣晃動,下面的侍衛立刻大聲吼起來:“有刺客!”
“那兒!”
長空背過身欲離開,他回頭看了一眼鶴唳,眼神極為冰冷。
等侍衛長跑上前觀察樹枝時,那兒已經空無一人。
“鶴內侍,請問……”
“沒什麽,走吧。”鶴唳掏出一個信物,“順便派個人去通知審食其,好來接太子了。”
季思奇靠過來,一臉嚴肅:“怎麽回事?”
“哦,沒什麽。”鶴唳閑散道,“只是讓某人想起了曾經被蛇精病支配的恐懼而已。”